第33章

    也可能是我压根就没有从昨夜的梦魇中清醒,以至于产生幻觉,居然听到这样几个字眼——
    “蒋姚”“车祸”“抢救无效”?
    我甚至忘记告诉陈其翘我并不在家。
    又在不确定冯逍呈在不在家的情况下,挂掉电话往家里赶。
    跑出几米远后我骤然回神,招手从马路上拦下一辆出租。
    蒋姚……怎么会呢?
    我的脑袋乱糟糟。
    直至眼睫再托举不起泪液。
    使它们顺着脸颊流下,挂在下巴尖上要掉不掉之际,我才想起被留在冰店里的赵子怡。
    以及那碗我忘记付款的刨冰。
    -
    “岂住空空里,空空亦是尘。”
    人说,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但谁又能住在空空的世界中呢?
    便是死了,也要留下一具尸体,方能入土为安。
    谁都这样。
    蒋姚也不例外。
    第30章 靠近我、俯视我(修)
    冯家。
    大门内一侧的车库被布置成灵堂,冰棺外簇拥了一圈白菊,里面躺的是蒋姚。
    长明灯照亮灵堂,为逝者引路,传送灵魂。
    因而需要人轮流守夜,添酥油,保证灯不会在中途熄灭。
    蒋姚最亲近的亲属是冯逍呈,我不尴不尬也能算作半个。
    直至这时,我才知道虽然蒋姚父母皆已过世,亲戚好友却不少。
    守灵期间,其中几个冯逍呈也喊不出辈份的亲戚,见我尽心守着长明灯,闷不吭声地坐在上年纪的阿婆们身边折元宝、念经文。
    便数次拉我去到冰棺前,揽着我的后背,使我弯腰略靠近蒋姚灰白僵硬的面孔,同她的遗体做告别。
    他们大概将我和她认作是和谐的继母子关系。
    试图以我的孝心,宣扬蒋姚生前的大度善良,好似能摘作家族的勋章。
    人死,生前的恩怨都一笔勾销。好像谁也不记得她曾经出轨,参与两个男人的人生错轨,卷款抛弃幼子。
    哪怕当时,他们都如是议论。
    然而,我并不敢直视蒋姚。
    甚至需要在心中默念从阿婆那里听来、学来、记住的“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往生咒)才能止住骨子里隐约的战栗。
    恍惚间,我似乎看到蒋姚睁开眼。如同在我梦里出现过那般,安静地凝视我。
    不必照镜子,我也能想见自己的模样。
    因为皮肤白,我眼下的青黑总是更显眼。这几日压着心理负担守夜,着急上火,嘴唇鲜红,熬夜便熬得像修仙。鬼仙。
    转念我又想,若蒋姚当真睁开眼,难保不会反过来被我吓到。
    花园空地上支起一个凉棚,念佛诵经的阿婆连唱带念,回向众生:
    “愿以此功德,庄严佛净土。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
    亲友吊唁七日后出殡。
    最后一夜,我和冯逍呈跪在蒲团上。
    我倏然听见冯逍呈开口,“我没想过她会死。”
    自医院见到蒋姚的遗体开始,冯逍呈便沉默了。既不说话,也不哭。
    安静的不像他。
    我也一直提心吊胆,担心他发作,将场面弄得无法收场。
    那些全然陌生的亲戚、朋友在灵堂外谈天说地,隐有笑声传来。换做平时,冯逍呈大概会冷着脸让他们统统滚出去。
    然而,即使现在冯逍呈什么也不做,只是阴沉着面孔跪在那,也给我极大的压力。
    此时,乍然听到他低哑的声音,我先是感觉到陌生。更多的是心虚。
    因为他的话,我记起我脑中曾经浮现过蒋姚不再回来的念头。
    可我想过她会死吗?
    我不记得了。
    无法确认。
    我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反问自己:你真的没有想过吗?
    即便是一丝一毫的可能性,也足以令我崩溃,不敢直视冯逍呈的眼睛,担心他发现我眼中凝聚的热意。
    我不敢在他面前落泪,不想他将我的愧疚、自责认作全然的悲痛。
    果然,冯逍呈毫无生气的眼神落在我的脸上,停顿片刻,旋即别开脸。
    同时他手掌从我的下巴尖抚过,捎走几颗泪珠。
    他说:“别哭了。”
    语气略不耐烦。
    若蒋姚有在天之灵,大约也不想看见我。
    死后她大可以露出本相,不需要再强迫自己宽容大度地接纳我——
    一个丈夫出轨的产物。
    出殡火化当天。
    众人之中只有我因为相冲的生肖被排除在送葬队伍之外。
    这是天意。
    是以我站在冯逍呈的房间里,透过他房间的窗户,看着他一身麻布丧服,双手捧遗照,走在送丧队伍的最前列。
    然后远去了。
    我想哭,又哭不出。
    蓦然想起,冯逍呈就是透过这扇窗,目送蒋姚离开,见了她生前最后一面,说了最后一句话。
    冯逍呈说,等她回来,还有惊喜要送给她。
    想到未揭露的“惊喜”,我的视线不禁游移起来。
    -
    待一切流程结束,冯逍呈回家时已是夕阳西落。
    灰蓝调的天色染上一层梦幻的粉紫色。尤其凄美。
    我听到楼下开门的动静,想迎又不敢迎。
    待终于鼓足勇气,下楼时冯逍呈却又不知在何时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
    这一锁便是许久。
    所幸冯逍呈无心跟随蒋姚而去,并没有将我准备好的饭菜、饮用水拒之门外。
    但半个月后,他踏出房门时依旧消瘦了许多。原本健康的浅麦色皮肤也透出一点病态的青白。
    更显出高眉深目,却覆盖上一层散不去的阴翳。
    分明此时他已走到花园中央,被新鲜空气充盈,被日光包裹。
    冯逍呈靠近我、俯视我,眼珠子迟钝地转了几下,骤然俯身,将我搂抱进怀里。
    哪怕小时候,我们也鲜少有如此亲昵的举动。
    是以我僵硬了身体。
    可转念又想到八年前得知蒋姚跑路后冯逍呈失控的模样。
    现在,我的乳牙列早已全部脱落,被恒牙替换,再没有可以拿来哄冯逍呈从不良情绪中脱离出来的小牙了。
    再三按耐,我还是忍住将他推开的冲动。
    可他未免脆弱太过,抱得太久了吧?
    “邱寄。”
    直至我身后的祝迦疑惑出声,我才想起,祝迦来了。或许爱情才是治愈冯逍呈最有效的良药。
    于是我又抬手,毫不犹豫地推开他。
    顾忌着冯逍呈的身体,我并没有使多大的力气,可他身形晃了晃,还是慢动作倒在地上。
    我错愕地眨了眨眼,欲弯腰将他扶起。祝迦已先一步反应过来。
    她扶住冯逍呈,“没事吧?”
    冯逍呈有些冷淡地反问她,“你怎么来了。”
    见此,我识相地转身,留出空间给这对情侣。
    依稀还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于是我加快了离开的脚步。
    下一秒。
    祝迦的声音放大了几分贝,完完整整地落入我耳中。
    “冯逍呈你骗我?明明约定好,高考成绩一出就告诉他们的……”
    她的态度不似从前温驯,就连声线也受影响,较平常粗了一些。
    约定?这大概是很重要的约定。
    她才会如此激动。
    可是……
    倏忽一个念头闪过,我记起高考出分后冯逍呈对蒋姚说过的话。
    -妈妈,我等你回来。
    -还有一个惊喜要送给你。
    我猛地扭头,不可置信地看过去。
    大约是意识到祝迦的声音太大,冯逍呈竟然伸手去捂。他个子高,手也大,手掌直接捂住了祝迦的口鼻。
    下一秒。
    似乎感受到有人在看他们,两人同时抬起视线,触碰到我的。
    我下意识别开脸,迅速转身离开。
    刚才冯逍呈有些凶狠的目光不似在玩闹,而祝迦泛红的眼眶也带几分恼怒。
    于是,上一秒由于荒唐被我驱逐的猜想再度卷土重来。
    冯逍呈说的惊喜……
    难道在祝迦身上吗?
    -
    那天祝迦连客厅也没进。
    被我领进花园里,又被冯逍呈直接送出了大门。之后许久我都没再见过她。
    她不方便出门吗?
    还是冯逍呈不准她来?
    我心中的猜测,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但我不敢问。
    蒋姚葬礼过后不久,我就放暑假了。
    所以我有充足的时间来陪伴刚刚失去亲人的冯逍呈。可很快,我便顾不上他丧母之痛。
    “你为什么不复读?”
    “我为什么要复读?我高中已经毕业了。”
    冯逍呈掀开眼睫,睨向我,理所当然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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