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心事?瑰星都保下来了,还愁什么呢?”贾婷婷蹙着眉问。
宋明宣一顿,默不作声地抬臂将手中的啤酒送入口中,冰凉苦涩的液体顺着喉咙滑入肺腑。
“婷婷,我有一个朋友…”
听到“我有一个朋友”这种经典开场白,贾婷婷便眼珠一转,当即明白了些什么。
“他…曾经伤害了一个对他很好很好的人,直到他们多年后再次重逢,那个人掌握了他的筹码,于是他们做了一场交易,那个人要求他以后要事事言听计从,但是那之后却却始终没有联系他…”
“你说那个人是什么意思?”
整体听下来,贾婷婷的神情由震惊转变为玩味。
“无非就是两种可能,要么恨你…哦不对,你朋友…”
“另一种可能呢?”
“要么就是…那个人还爱着你朋友。”
此话一出,宋明宣手上的动作一松,啤酒罐瞬间跌落在桌面上,叮咣作响,所幸里面并没有多少酒了,两人手忙脚乱从一旁的纸巾盒抽出几张纸巾擦拭干净。
“不可能的,那个人光是恨都还来不及…”
“诶,先别急着否定嘛,这世上的感情啊,无外乎就三种,爱,恨,不在乎。”
贾婷婷摇晃着啤酒罐,抬头望天花板上闪烁的炽光灯,开始头头是道。
“照你说的,那个人在和你朋友重逢后掌握了他的筹码,和他做了一场交易,那就一定排除了不在乎,如果说那个人已经放下了过往种种,那根本就不会在乎你朋友现在过得怎么样,更没有那个闲心去做什么交易。”
“所以说啊,只剩下两种可能,如果不是恨,那就是还爱着了。”
宋明宣觉得似乎有些道理,默默点头思考。
“至于做了交易后不管是为了报复也好,重新开始也好,还是有什么别的图谋,为什么迟迟没有行动…”
贾婷婷绷着脸认真思索,最终得出结论:“我个人认为哈,应该是那个人的心里也很乱吧?”
宋明宣听得更加一头雾水了。
“什么意思?”
贾婷婷调整了下略微有些麻的腿部,喝了口酒,继续分析道:“没有爱哪来的恨嘛,所谓的恨不过是因为曾经太美好了,所以才放不下,但如果一丝的爱都没有了,那就没什么好犹豫顾及的,想怎么报复就怎么报复,正因为还有爱存在,恨包裹着爱,才进退不得的吧。”
说到这里,贾婷婷不知道为什么笑了一下。
“退一步不甘心,进一步又不舍得。”
是这样的吗?
“你别看我平时看起来总是没心没肺的,之前我也被前男友伤得很深,分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过得特别颓废,感觉整颗心都腐烂掉了。”
贾婷婷沉默下来,接着又灌了一口酒,随即皱了下眉,“唔…你觉不觉得今天这酒很苦啊,我就说不能买那种临期打折的吧,你为了省点钱可真是…”
宋明宣附和着,他看到身旁烫着羊毛卷,永远一副乐天派的女人,眼眶里蓄着一汪猩红的泪。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离开我之后也没有过得很好,我明明一直希望他为离开我感到后悔,可是看到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又酸得要命…”
再后来贾婷婷都说了些什么,宋明宣已经听不清了,他的思绪又被酒精拉着闯入了尘封的记忆长河之中。
他想起梁启丞至今仍保留的那个绣着刺梨图案的墨色护腕,想起那条仍被保留的旧语音。
忽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宋明宣拿起手机,一看是梁启丞的电话。
他深呼吸,接起电话。
“喂。”
“宋明宣…你个骗子,坏人…”
宋明宣顿时怔住。
“喂,是宋记者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变成了女声。
“是我。”
“我是顾娅茹,启丞今天应酬喝多了,一直嚷嚷着要你来接他…”
“在哪儿?”
“在雅竹轩。”
“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宋明宣便急匆匆起身。
“诶,你干嘛去?”
“我有点急事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了。”说罢,宋明宣便穿鞋开门离开了。
宋明宣打了个车匆匆赶到雅竹轩接人,他按照顾娅茹给的包间号码顺利找到位置,接着他敲了敲门。
房间门被打开。
迎面只见纤细的身影向一旁挪开,梁启丞合着眼倚靠在沙发卡座上,双颊通红。
宋明宣从没见梁启丞醉成这样过,应该说没有机会见到,他不了解梁启丞的酒量。
唯一一次他们一起喝酒,还是在他陪梁启丞去西京比赛的那次。
宋明宣凑上前去,蹙着眉问:“怎么醉成这样?”
顾娅茹叹叹气,说道:“宋记者,我不知道你们曾经发生过什么,有什么旧情还是旧怨,但有些话…我觉得我还是得说。”
宋明宣沉默地看向顾娅茹。
“启丞他这些年在纽约,每年的今天都会喝得酩酊大醉,嘴上不停地念着宋明宣这个名字…”
每年的…今天。
那不就是…他们分开的日子。
“我始终都不知道他心心念念的这个名字是谁,平常从没听他提起过,我也不好多问,直到回国后,他偏偏从一堆媒体中挑中瑰星日报,偏偏指定非你不可,我就察觉到不对劲,当我问他的时候他又什么都不肯说,但有些闲言碎语想必你也是有听说的。”
宋明宣:“”
流言蜚语对一个人的影响,宋明宣自然再清楚不过,自从他几次三番去基地找梁启丞商谈专访的事,那里上至工作人员,下至运动员们,全都议论纷纷。
后来专访终于谈了下来,新闻社的同事们背地里也对他是如何突然拿下专访的事存疑,有些爱嚼舌根的人,认为他在背后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明明这些人在存亡之际都把他奉成救世的神,目的达成后却又将信仰轰塌。
不过这些他都懒得辩解什么,反正最终目的达到了,就够了。
每个人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实是怎样的,事情的背后又藏着怎样的弯弯绕绕,没人关心。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也无法左右他人的思想,这是他从小就接受了的事实。
顾娅茹又继续说道:“所以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们无论曾经有什么过节,最好尽快沟通解决,这样下去,无论是对他,还是对你,都不好不是吗?”
宋明宣的视线随着顾娅茹一同落向一旁酩酊大醉的人。
“至于启丞之前对宋记者的各种刁难,我今天代他向你道歉,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梁启丞幼稚,宋记者总不能跟他一起幼稚不是?”
宋明宣:“”
不愧是做经纪人的,伶牙俐齿,巧舌如簧。
只是不知为何,对方这副好似梁启丞家属的姿态令宋明宣感到莫名有些不爽。
他看着依然倚靠在沙发卡座上酣睡的梁启丞,心底很不是滋味。
“我和他…”宋明宣想要解释,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
顾娅茹见对方难以言说,也没再多说什么,她偏头看了看梁启丞,接着拍了拍宋明宣的肩,转身离开了包间。
门板开合引来一阵凉风,吹醒了沙发上酩酊的人。
梁启丞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朦胧的白炽灯下,他恍惚间看见了他的天使。
“宋…明宣?”
宋明宣听见自己的名字,赶忙坐到了梁启丞身侧,俯身将耳廓贴近对方的唇边。
“我在,想说什么?”
然而下一秒他听到的话,却向他胸口左侧袭来一记钝痛。
“我好想你…”
宋明宣红着眼眶抬头,对上一双同样猩红的眼眶。
对视间,宋明宣眼睫一抖,他感受到脊背上抚上一只温热的手掌,隔着薄薄的t恤布料,他那块皮肤烧得滚烫。
许是他也喝了不少酒,酒精上头,倒是没有抗拒。
直到呼吸交错着越靠越近,他忽然清醒过来,猛地身子往后一撤,拉开了危险的距离。
宋明宣慌张站起身子,掏出手机叫了车。
把这么强壮的人一路搬到车上,实在是废了他不少力气。
夏夜微风顺着车子半降的玻璃窗檐,抚过在酒精的作用下红润的面颊,宋明宣望着窗外,眸底倒映着霓虹的街灯。
刚刚顾娅茹的话和她一副家属的姿态依旧在他的耳畔和脑海回荡。
倏然,感受到右肩传来的重量,他怔了一下,微微偏过头,脸颊蹭上短簇的发丝,惹得心口又扎又痒。
是啊,顾娅茹说得对。
在过往中泥足深陷只会不断加剧痛苦和仇恨,无论是爱也好,恨也罢,这样一直纠缠下去,无论是对梁启丞,还是对他,都是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