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侠]拯救哈利·奥斯本(小绿魔同人)》 穿越 15岁的时候,Delilah便被父母送到欧洲读书。她原本是极不情愿的,不只是因为这是她自打出生起第一次离开父母身边,更深层次的原因是,她是个极度惧怕孤独、惧怕陌生环境的人。 要知道的是,去其他国家读书,在某种程度上就相当于她这十几年来维持着的所有社交关系都被一下子抹去了。但这对于Del来说,尚且还算不上是多么恐怖。真正恐怖的是随之而来的事情——这意味着她需要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重新开始她的生活。 不过幸运的是,Delilah到欧洲之后的生活还算顺利。她母亲的亲姐姐,Jennifer阿姨早前就和丈夫一起移民到了这里,并且生了一儿一女,他们都和Del差不多大。所以她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寄居阿姨家,阿姨一家人都对她很亲切,家里一直以来的氛围也非常温馨;成功入学后,Delilah也很自然地交上了几个好朋友。起初,她还以为这里的人都会因为她是个外国人而敬而远之。但实际情况却远比她想的好的多,大家平时都很愿意和她交流,也非常愿意帮助她。 Delilah的异国留学生活虽然美好,但是也很平静。也不是说她不喜欢平静,但谁愿意每天都过着重复的平静生活呢? 这样波澜不惊的日子,终于在Del17岁的那年戛然而止——那一年,她认识了一个同样来自美国的留学生。 对方有着一头柔顺的金发,一双如海般湛蓝的眼睛下总堆积的深深的黑眼圈,看起来就像是个…长期饱受着睡眠障碍摧残着的重度患者。 他寡言少语,来去如风,让人看不透;但又长相俊美,穿着讲究,打眼一看就出身不凡。 是的,大部分的青春期少女都会对这种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神秘感的男孩动心,这无可厚非。 更何况,仅仅凭着他的这张脸,就足以让他很轻松地成为那种校园里的风云人物——每次出现,身边都至少要围绕着四五个女孩子的那种。 但出人意料的是,开学一年以来,他始终是个独行侠,甚至连一个称得上要好的朋友都没有。 ——然而女孩们还是暗恋着他,并且都想方设法地接近着他,可当她们与他靠近到一定距离,近到足够体会到他愤世嫉俗的乖张性格时,就都会不约而同地临阵脱逃。 可Delilah仍然无法自拔地爱上了他,即使她已经领教了他独特的个性。 而巧合的是,他也一直在关注着她。 总之这是一个关于双向暗恋的俗套故事。 紧接着两个人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看电影、一起旅行。他们甚至可以做到整天黏在一起也不相看两厌——这是现如今多少人做不到的事情。 高中毕业后,他带着她一起回到了美国。 他说他家里出事情了。 直到他们回到纽约,Delilah才知道这“事情”原来指的是他的父亲过世了。 他父亲叫NormanOsborn,没错,就是那个创立了Oscorp的大企业家NormanOsborn。 他的父亲将这间市值两千亿美元的公司留给了他,留给了只有十九岁的HarryOsborn。 那几天Harry很伤心,很沉闷。他们已经住在一起,但Delilah却不知道该如何劝他。因为她很清楚,他对他父亲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 这天他的心情似乎缓和了一些,他说最近和一个多年前的老友久别重逢——那个人叫PeterParker,是他的小学同学,从前和他关系密切。不过Peter身世可怜,是个孤儿,身边只有一个叫May的婶婶。 Harry还兴致勃勃地给她看了Peter的相片,栗棕色头发,小鹿斑比一样的眼睛,英俊程度根本不输Harry。 为了让他脸上那久违的笑容维持地更久一些,她准备亲自下厨给他做一顿晚餐。 在公司忙碌了一天,晚上五点他到家。彼时Del正在忙着倒红酒,听到开门声后,回头对刚进门的男友眨了眨眼。 Harry看着面前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和系着围裙的女孩,边脱外套边向她走过去,最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辛苦了,Del。” 顺手拿起她身后桌上的高脚杯,仰起头一饮而尽。 紧接着就是一个充斥着红酒味道的吻。 于是,她辛辛苦苦忙碌了大半天准备的一桌子美食就这样被冷落了。 他们纠缠着彼此走到卧室,Harry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深吻之余,Delilah的手不自觉地勾上他的脖子,却摸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她睁开眼,看见他的脖颈处竟不知何时已结了一大块痂。随即一怔,抽离开他的吻。 “你怎么了,Harry?” “什么?怎么了?” 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激情中,尚有些迷离,片刻才反应过来,而后下意识地用手捂住结痂处:“对不起,我…我得出去一下。” 几分钟过去了,Harry还没有回来,房间外也没有传来他的一点声音。Del有些担心,便起身去找他。 Harry正背对着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边俯瞰纽约城的夜景。 还未等她开口,他便率先打破了沉寂—— “你说到底有没有平行宇宙的存在,Del?” Delilah渐渐向他走近,却完全没有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说什么,Harry?” “如果真的像电影里那样,存在所谓的平行宇宙。那我是真的很想知道,另一个平行宇宙的我会是什么样子。至少…我是说,至少另一个我应该不会像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会这么狼狈的吧。”他仍背对着她,嗓音沙哑。 “你究竟怎么了,Harry,”Delilah走上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他,“告诉我,好吗?我真的很担心你。” 是的,Harry现在很奇怪——他的性格不是这样的,他以前从来不会对她说诸如此类云里雾里的话。 “对不起…对不起 ,我快死了,Del。” “你在说什么?” “是真的,Del,”Harry转过身,苍白的一张脸面对着她,“你知道吗,我刚才…如果我们继续的话,大概率我根本没办法再像我们以前那样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从不会骗自己,她知道。 Delilah抚上他的脸,无法抑制地开始鼻酸:“别再开玩笑了,Harry,求求你。” “我的身体完了,这是Osborn家的诅咒,我会和我父亲一样的,”Harry的眼圈很红,话至此处,泪水已无法抑制地从淡蓝色的双眸中涌出来,“可是我不想离开这个世界。我舍不得这里,舍不得你,我想留下来。” “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器官还是组织?或者血液?告诉我,Harry。我发誓,我会用尽一切把你留在我身边的!” Delilah幼稚地把头埋在他的胸口,用尽全身气力紧紧抱住他,以期将爱人“留在身边”。 “不,我不会让你为我冒险的,绝对不会,我不会让你参与这件事情!”Harry的语气却倏忽间严肃起来,顿了顿继续说,“我似乎…已经找到一条路,不过需要等几天。” …… 电视上正在播报电光人越狱的新闻,主持人呼吁在警方将其抓捕回相关机构之前,纽约市民最好尽量避免外出。 然而天色渐暗,Harry却还没有回来。 电光人原是Oscorp的员工,成为如今这副怪物模样也都是拜Oscorp所赐。他一定恨极了Oscorp,Delilah猜他八成会朝着那里去。 她很担心Harry,给他打了很多通电话,可他全都没有接听。男友这种一反常态的失联,让她更加忐忑不安,于是打算直接去Oscorp大厦找他。 更可怕的是,就在Delilah刚刚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前往公司的时候,家里却忽然停电了。 她望向窗外,果然再没有一盏明灯。 Del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拿起手机飞奔出门,预备拦辆出租车直奔大厦。 “我要救Harry,他不能有事!Harry…你到底在哪…你不能有事!” 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 …… 可是她的记忆似乎就截止在这里。 Delilah感到头痛欲裂,嘴巴更是干到根本张不开。她试图动动身体,却一下子失去了重力,就像是从很高的悬崖边失足坠落。她奋力地想要抓住些什么,然而终究徒劳…… 她骤然惊醒,坐起身来,嘴里还喊着Harry的名字。 然而未及她反应过来,整个上半身就已然被人一把揽入怀中安抚。她无力地趴在对方的肩头上,用干痛的喉咙勉强发出颤抖的声音: “是…是Harry吗?” “是我,Del,”男人用手轻轻抚上她的后颈,嘴里不停地安慰,“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Delilah勉强地睁大眼睛环视四周,发现这里根本不是她和Harry的家。 “咳咳,这是哪儿,Harry?” 对方柔声回答:“是我家,Del。你伤的很严重,我把你带回来了。” 等等,这个声音,不是Harry。 她迅速脱离开男人的怀抱,想看看他的。 他有着一头深棕色的、微微卷翘的头发,深邃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正不明就里地盯着她——果然,他不是Harry。 他是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的陌生人。 “怎么了,Del?” 他又向她靠近过来,似乎想再次抱住她。Delilah猛地向后躲去,后背一下子重重地撞在床头上,撕心裂肺的痛让她几乎忍不住不叫出声来。 陌生男人于是又想伸出触碰她,她却一边用手胡乱地朝他拍打着,一边朝他尖叫:“离我远点,别碰我!我不认识你,你是谁?别碰我!” 对方显然一怔,随后便局促地向后挪了挪身子,自觉与她拉开些距离。 “Del,你可能…需要休息。” Delilah看着他的眼睛,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谁?我在哪?” 他的眼眶红了。 “我是你的未婚夫,Del,我是HarryOsborn。” 很明显地,他在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你在说什么?你怎么可能是Harry?”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终于淌下来,她不顾沙哑的嗓音大声恳求对方,“求求你,别开玩笑了,好吗?让我去找他,现在容不得耽搁了!” 男人的嘴唇颤抖着,沉默了片刻淡淡回应:“我想你可能是伤到了大脑,Del,你大概需要好好恢复一阵子。” Delilah下意识地去摸额头,才发现自己头上已经裹了纱布。 “天啊,这究竟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看着她。 “我带你参加Oscorp的嘉年华宴会,想顺便向我父亲和所有人公布我们准备订婚的消息。这样即使他不同意我这么早结婚,也没办法了,”他抿了抿嘴唇,而后长舒了一口气,似乎说出这些话花费了很大决心,“可是一个人——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突然驾驶着我父亲研发的滑翔翼冲了出来。他炸坏了阳台,炸塌了你当时站的位置。” “蜘蛛侠接住了你,可是那个人弄断了蛛丝,你还是从半空摔了下去。你躺在地上,身边流了很多血。” 他的娓娓道来竟令Delilah更加困惑,这简直驴唇不对马嘴。Norman明明已经过世有一阵子了,那个所谓驾驶着滑翔翼的人她也从未见过。更何况,眼前的人根本不是Harry,自己又怎么可能同他订婚呢? 她拼命地摇头:“不,这不对,一定有哪里搞错了。你不是Harry,不可能的……” 他却再次冲过来一把将她箍在怀里,轻声道:“你需要休息,Del,我相信你不会忘记我的。” Delilah正待挣脱,却看见门口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中年男人,身材高挑,脸型瘦长,面容略显憔悴。那人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似乎有些尴尬,低下头向后撤了几步,刻意地咳嗽一声。 正抱着自己的男人回过头,显然也有些尴尬:“爸爸…” 他莫非是…所谓的NormanOsborn? 可是她所认识的Norman不但长期卧病在床无法动弹,而且根本不长这个样子。 中年男子眯着双眼,用凌厉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几秒,随后扯了扯嘴角:“出来一下,Harry,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我得先走了,Del,”他低声对她说,动作显见得有些慌乱,却还不忘起身离开前在她额头轻轻印上一吻,“在这里等我回来,我爱你。” 他们走了,留下Delilah一个人继续不知所措。于是她再一次认真地环视四周,发现并不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这里的结构和布局好像…Harry跟她描述过的他家在纽约的老房子。 她火速起身,忍着头痛下床,踉踉跄跄地走到梳妆台前——这镜子里的人,明明还是自己啊。 那就不是穿越。 不行,这一定是恶作剧,她想。 她准备给Harry打个电话。 Delilah开始焦急地四处寻找着手机或电话,回过头却发现床头柜上就放着一台座机。 可她只走近一看便彻底愣住——这…分明是十多年前的电话机的模样。 她颤抖着提起听筒,拨通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Harry的手机号码。 “对不起,电话号码无效,无法接通。” 无效? Delilah眼下本就头重脚轻,再加上这诡异的“无效”,她竟双腿一软,不由得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同时手里握着的听筒也不自觉地松开,撞在一旁的柜子上发出了很大声响。 “天啊,Del,你怎么摔下来了?” 门口的男人回身关上房门,叁步并作两步向她跑来。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打横抱起,放回到了床上。 Del注意到对方的脸颊一侧多了一个红色的掌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扶着太阳穴,用尽全力回想。 男人无奈地扯出一个微笑,起身去到门口的抽屉柜里翻找着什么。须臾,拿出一本包装精致的相册朝她走来。 他坐回到床边,翻开那本相册,将内里的一张张照片展示给她看,同时还不忘介绍着: “看,这是我们在高中毕业典礼上,我父亲替我们拍的合照——是在中城科技中学。你那时侯头发还没有这么长,”他抬眼看了看Delilah,又指着照片介绍道,“你看,这是Peter,这个是MJ,我还…暗恋过她。这当然是你,你旁边是我,我们当时还没有在一起。” “……还有这张,这是我们在学校附近那个墨西哥小餐馆吃晚餐时照的,这张是Peter照的,你那天真可爱。” “……这张,是在Peter家里,May婶婶给我们拍的,这时候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emm,这张,是在我和Peter租住的那栋小房子里拍的,是你的单人照,我给你拍的。” Delilah几乎愣住了——他给自己展示的每张照片里,都真的有她,真的是她。可这些照片里自己身边的人和所处的环境,她却完全陌生。 而且…为什么这个Peter也有个May婶婶,可他却根本不是她认识的那个Peter? 她忽然想起Harry那晚在落地窗前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一切似乎突然都能解释得通了—— 莫非……真的存在平行宇宙? 而她,现在难道真的身处在另一个平行宇宙里? 也许在这个穿着红蓝紧身衣的神秘人满天飞、变态蜥蜴人满街跑,还有一个浑身是电的男人吸光时代广场所有电能的世界上,存在多元宇宙应该也并不算是多么离谱的事情,她这样安慰自己。 “……你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如实回答,”Del抬眼看着他,单手紧紧抓住男人的小臂,“现在是哪一年?你可以告诉我吗?” 对方却只心疼地望着她,宽大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柔声答复:“今年是2002年,是我们认识的第二年,相爱的第一年。” “那…我如实告诉你一句话,你会相信我吗?”她的语气极其认真。 “我从前告诉过你,我永远都相信你,Del。”他再次展颜微笑,并且很贴心地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碎发。 “我不属于这个时代,我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奇怪的是,我也确实认识一个叫HarryOsborn的人,但不是你。所以我觉得,这可能不是时空穿越,而是…我掉进了某个平行宇宙,”Delilah顿了顿,吞了吞口水,“所以,你可以帮我回去吗?我那个世界的Harry正身处险境,我要回去找到他。” 男人几乎在一瞬间挣开她的手,眸光也逐渐黯淡下来。 “……我就知道的,Del,你还是不爱我,对吗?你之前说不想和我结婚,理由我根本没猜错,对不对?”他看着她,嗓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你是不是还想着Peter?” “你…在说什么?”Delilah现在心急如焚,脑子里更是一团浆糊。几乎完全听不懂、也听不进去他的话。只听到一个熟悉的人名,于是下意识地问,“他是…PeterParker吗?” 她这话仿佛如同助燃剂,对方骤然间蹙起双眉,站起身来向她吼道:“果然…果然被我猜对了!你还想着他,对吗?” “我…我没有,我没想着他。” 他却只自嘲般冷笑,继续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所以你后悔了,然后假装失忆,还费尽心思地编了一个无比离谱的什么‘平行宇宙’的故事来骗我。目的是让我放手,放你回到他身边去,对吧?!” “天呐,你在说些什么?”Del将整个身子缩成一团,靠在床头不敢动弹。 对方却突然失控般地扑向她,一只手用力掐住她的下巴,以强迫她与自己保持几乎零距离的面对面。 “DelilahLindsay,你以为我看不懂你耍的小聪明?我现在告诉你,我完全可以永远把你留在这里,永远让你待在我身边,你明白吗?” 计划 在这个距离下Delilah才注意到,Harry的眼中几乎布满了血丝,眼眶里还有泪水在打转。 她却在某个刹那,再次被他脸颊一侧的掌印吸引住目光,那很显然是他父亲方才的杰作。 Harry意识到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尴尬,表情显得局促起来。 他喘着粗气,捏着她下巴的手也随之颤抖着。 糟糕,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什么了。Delilah在心里想,她这次可能彻底激怒他了。 ——她于是及时止损,怯怯地收回视线,继续毫无底气地与他对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怎么样才行?huh?” 他的手更加用力了,Del感觉到痛,因头部创伤而引起的阵痛也突然袭来,又对眼前满心愤懑的男人十分畏惧,她不由得鼻子一酸。 下一秒象征痛苦的眼泪便夺眶而出。 他似乎反应了过来,迅速放开了手。 Delilah继续向后瑟缩,将身子抵在了床的另一边,尽力与他拉开距离。 他也转过了身,低着头背对着她。 场面一度安静了一会儿,待她尽力将思绪理清一些,便又开始劝他。 “求求你,帮帮我。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但是我现在脑子真的很乱,我只知道我得回去,”Del屈膝坐在那里,双手交迭在膝盖上,将头埋下去,小心翼翼地继续祈求他,“我明白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明白在你的这个世界里,我是你的……不,我是说,在这个世界里的我,是你的未婚妻。可是在我的那个世界里的你,也是我最爱的人,他可能快死了,他需要我……” Harry坐在床头背对着她,一缕午后的阳光从窗缝钻进来,此刻正打在他一侧的肩头上。 他就像座雕像一样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对Delilah的声泪俱下并不理睬。 她于是继续说下去,“……Harry,我可以这么叫你的,对吗?你应该明白的是,我不是你的Delilah,就像你不是我的Harry。如果我成功回去了,也许属于你的那个真正的Del就能回到这个世界,继续陪在你身边了。我想这个世界的Del也一定很焦急,她很害怕她回不来了。” 而回应她的,却似乎只有角落里那个老式座钟的秒针转动声。 “……我不知道Oscorp有没有相关项目但是…我真的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有办法…或者公司里有人在研究关于平行宇宙的问题,我希望你可以帮帮我。我或许还能给研究人员提供更多内容,毕竟我本身…就是一个平行时空的穿越者。至于你刚才说的关于Peter的事情,我……” “不!你不明白,”他终于肯转过身面对着她,Delilah在那一刻很清楚地看到他的一滴眼泪正沿着脸颊滑下去,“你从那个阳台上掉下去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你死了。但是我不信,我还是把你送到医院去。医生说即使经过抢救,你的心跳和血压还是在逐渐微弱下去,你快死了,他们都叫我节哀。可是我不能失去你,我简直为你着了迷。我怎么能失去你呢?毕竟你可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我没有被PeterParker夺走的心爱之人。” “你是说我…她已经…快死了?” Del的样貌没变,可是她之前的头发却没有染成现在这个颜色,手上也并没有涂着这种颜色的甲油。所以她想,来到这个世界的,应该不是自己的躯体,而仅仅是自己的灵魂。他现在说这个世界的Del本来已经被判定快死去了,那就更加确切地佐证了这一点——她的灵魂是与这个世界的Delilah的灵魂交换了。 可是,究竟要怎么才能触发这种现象呢? 以她从前看过的那些有关“灵魂互换”的小说和影视作品来分析。拖的时间越长,两者的灵魂便会与躯体融合得更加紧密。直到……永远无法再交换回来。 也就是说,她必须马上找到解决办法。 “我为你祈祷了一整夜,我向上帝发誓,如果你能回到我身边,我愿意牺牲我现在所拥有、甚至未来将拥有的一切……到了第二天,你的心跳竟然渐渐变快了,我以为我是真的被上帝眷顾了。可你现在昏迷了这么久,醒来之后却告诉我,你来自另一个世界。是另一个世界的我的女朋友,并且还要马上回去……” Harry站起身,望着她苦笑,“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你付出了多少——为了把你留在这里养伤,我生平第一次忤逆我父亲的意思,”他指了指脸侧的掌印,“可你呢,你还是觉得Peter很不错,对吧?我早就知道会是这样。从高中时你转学过来的第一天起,就是这样了,是不是?” “Harry我求求你,不是这样的,但我不知道该如何与你解释,我现在脑子很乱,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去……”Del摇着头,勉强地将身体挪到床边去,抓住他的手卑微地祈求他。 他却丝毫不领情,粗鲁地甩开她的手,那力道差点让她躺倒在床上,然后又用力捏住她的手腕,喊道:“DelilahLindsay,你最好不要再提‘我要回去’这几个字!” “你不是本来就是HarryOsborn的女朋友吗?那么我想你在所谓的‘这个世界’里,继续这个身份也没什么问题,对吧?” “求你Harry,不能再耽搁了,如果我……”Del浑身发抖,拼命摇着头,妄图挣脱他的控制,但无济于事。 Harry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拭去她眼角边的泪珠,语气骤然间变得柔和下来:“我想你一定是摔坏了大脑,你会好起来的,可怜的Del。” …… 他站起身离开了,并从外面锁上了房门。 她的眼泪几乎决堤,我彻底崩溃了。 Delilah很清楚,如果自己的推测成立,那么她每在这里多浪费一秒,再也回不到原本世界的可能性就越大。 ……而她的Harry,她甚至永远无法知道他是生是死。 天呐,她是多么地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多希望再睁开眼睛,就能回到他们纽约那套房子的那张双人床上;多希望能再看一眼躺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睡着的他,她向上帝发誓,哪怕就再看他一眼,她便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Delilah本就受伤的头因为持续地哭泣更是痛到极致,只好躺下以图缓解。 偏过头顺着狭窄的窗户向外望去,默默地感受着因泪水划过鼻尖所引发出的那种痒痒的感觉。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睡着了的,再睁眼时,头还是偏向窗子的方向——那窗子不知何时已被拉上了窗帘。 房间里的灯却没有关,还是很亮堂。Delilah恍惚间将眼神瞟向角落里的座钟,果然已是午夜。 她下意识地揉了揉头,不清楚是不是因为刚睡醒的缘故,头很疼。嗓子竟然也比上次醒来时更加干了,咽口水的时候简直痛到要命。 Del扭过头,却被眼前场景吓了一跳——Harry躺在自己身边,此刻已然熟睡。 她这才注意到,他的脸看上去很憔悴。本就深邃的眼窝显得更加凹陷,嘴唇也干的起皮,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也许……是为了照顾属于他的Del吧。 ——Del在心里不太愿意把目前自己所占据的这具躯体的主人称为“自己”,要知道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即使是在内心里,她也得严谨一些。 说来也是有趣,在这个宇宙,HarryOsborn的女朋友竟然也是DelilahLindsay,她想。如果能回去,她倒真的很想知道自己的Harry对于这件事情的反应是什么。是奇妙?还是细思极恐? Delilah想找一点水喝来缓解咽痛,于是悄悄起床去。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没有穿鞋,转过身便看到Harry身后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马克杯。 她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见里面果然还有半杯水,便激动地拿起来一仰头喝了个精光。 然后她又惦着脚尖回到床上去,轻轻躺下,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她不敢吵醒他,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更不知道该如何与他沟通。 Del侧过头去看他,才发现他也和自己的Harry一样,有着高挺精致的鼻梁,漂亮的、深邃的眼睛和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 但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头发是栗棕色、并且有些微微卷曲的。 他和自己的Harry还是大不相同的。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对于现在的Del来说,时间是最珍贵的东西。她越早一秒说服身边这个Harry,成功回到原来宇宙的几率就大一分。 但他显然太在意他的Del了,她想,和他晓之以理从而让他放手的几率应该很低。 那么,就似乎只能动之以情了? ——如果她先假意讨好这个Harry,或者假装恢复了这个Del和他从前的记忆,让他放松警惕。是不是就能有机会,通过他接触到回去的途径呢? 只是,这种欺骗和利用别人感情的方法,似乎低劣了一些。更何况,他是如此地深爱着属于他的那个Del。 Delilah在心里嗔怪着自己的卑鄙,尽管这是无可奈何的办法。然而下一秒,眼前的男人却突然睁开了双眼,对她扯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这吓了她一跳,她甚至打了一个冷颤。毕竟自己刚才可是正在心里编排着他。 “我就知道你盯着我看很久了,我感觉到了你的目光,宝贝,”他突然张开手强制性地把她搂在怀里,“你刚刚去喝水时我就已经醒了。” 他的怀里很温热,她“被动地”贴着他起伏的胸口,能很清晰地闻到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Delilah却一时不知道该回答他什么,难道…要现在就开始自己的计划吗? “对不起,Del。我还是没能说服我父亲,等你再好一些了,我们可能…就不可以再待在这里了,”他低头轻吻了一下她的头顶,“不过,我会带你到我和Peter租的那间房子里去住。虽然我不太想再让你和他有过多接触,但这样我照顾你会方便些……” “我很抱歉下午和你发脾气,还有,我很想知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肯定弄疼了吧。对不起,Del。我只是…我太在乎你了,我甚至无法想象失去你的生活。自从我们在一起之后,你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揣测很久,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没有什么安全感……” 他就这样自顾自地说着,Delilah自然不敢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等到他说完之后,才敢小声答复一句,“没事的。” “还好我没失去你,Del,”他把她从自己的怀中抽离开,然后凑过来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睡吧,你现在需要多休息,晚安。” “……晚安。”Delilah轻声回应他。 进展 每天下午,Harry都会请家庭医生过来替Delilah检查、换药。晚上的时候,他就跑来她的房间抱着她一起睡。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久,大概已经有两周的时间了。Del的伤势果然好了很多,医生终于在一个周末帮她拆了纱布。 即使她每天都如坐针毡,一直替自己那个世界的Harry悬着心。但她却极力抑制着自己,从没有在这个Harry面前表现出来过,也没再和他提起要回去的事。 Delilah在他面前更多地展现的是自己神智不清的样子——当然,对于大病初愈且初来乍到的她来说,这并不需要多么精湛的演技。 Harry对她说的一切,她都会尽量去静静地聆听。当每晚他抱着她,对她说“晚安”和“我爱你”的时候,她也会回答他同样的话。 这甚至让Delilah在每晚临睡前,心里都总会生出那么一点点罪恶感。 不过无论如何,她的计划终究还是奏效了的,Harry果然开始不再给房门上锁,他说她现在正处于恢复期,需要下床多走动。 事实证明,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Del准备继续实施自己的计划,一切事情都顺着他来。 Harry每天上午会去Oscorp大楼帮助他父亲处理一些事务,偌大的房子里就只剩下Delilah和那个老管家。每当这时,她就会在走廊里随便走走,顺便寻找一些线索。 她这才知道,自己住的房间处于这幢华丽而古典的别墅的二层左侧,是间客房。Harry的卧室和书房挨着她的房间,而二层最右侧则是他父亲Norman的卧室和书房。 Del忽然想起,Harry那天提起自己可以到他的书房去看些感兴趣的书来打发时间。她本来是没打算去的,毕竟她猜Harry应该不会买那些关于平行宇宙的书。 ——不过,书房里会不会有电脑呢? 可现在是2002年,电脑的普及度还远没有那么高。不过以Osborn家的财力,书房里配备电脑应该也不是一件完全不可能的事。 Delilah溜进他的书房,看见书桌上果然放着一台笨重的老式电脑的显示器。她回身关上门,激动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弯下身子按动主机的开机键。 紧接着闪过的便是那个经典的开机动画,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有点酷——难以想象自己现在在用着一台十年前的老电脑查资料。 她从桌面的一系列图标中顺利地找到浏览器,却不知该输入什么。或许……维基百科?可是,现在有吗? Del尝试着搜索了一下,竟然已经有了维基百科的存在。她点击进入,输入“平行宇宙”几个字。 “平行宇宙,又称多元宇宙,是一个理论上的无限个或有限个可能的宇宙的集合,包括了一切存在和可能存在的事物:所有的空间、时间、物质、能量以及描述它们的物理定律和物理常数……” “通常所说的「平行宇宙」,一般是指在我们的宇宙之外还可能存在的与我们所认知的宇宙类似的其他宇宙(即分类上的第一层平行宇宙)……” 是的,应该就是这个概念没错。但是,她要怎么回到原本所处的那个平行世界中去呢? Delilah于是尝试在搜索框里输入“如何才能穿越到另一个平行宇宙” 一个科幻论坛在检索结果的第一位出现,标题几乎和她搜索的内容一字不差。Del十分激动,赶紧点开查看。 论坛用户rubberneck118:“当然是想办法打开虫洞了!众所周知,虫洞是往返于两个世界之间的大门。” 她摇摇头,这对自己来说未免也太深奥了。她此刻连这栋房子都走不出去,遑论去开启一个虫洞。 Delilah滑动鼠标滚轮,想再看看其他人的回答。 论坛用户2002SamR:“同意上一个人的看法,但前提是,我们得具有反引力的能力。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想做到穿梭于多元宇宙之间,我们就首先得拥有负能量。” …… 论坛用户oh651231ho:“你们说的固然都有据可依,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灵魂穿越?” 读到这句,她几乎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原来也有人在思考关于灵魂穿越平行宇宙的问题。Del刚想继续往下看他们围绕这个题目的讨论,便被门外走廊传来的呼唤声吓了一跳。 “Harry!你在哪?” 这个声音…应该是Norman的。 她正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然而皮鞋底与地板碰撞所发出的那种颇有几分诡谲的“哒哒”声却已渐行渐近了。 “Harry?”门终究还是被打开了。 “Mr.Osborn,对不起,是我。”Delilah下意识地赶紧按了关机键,站起身来局促地向后退了几步。 Norman还是穿着一身裁剪得当的黑西装,不过今天他的头发有些散乱,额角还挂着很多汗珠,整个人看起来并不如同其他亿万富翁一般得体。 “是你?”Norman先是警觉地瞟了一眼电脑,然后又将目光转回到她脸上,眯起眼睛缓缓朝她走过来,“你在这里做什么?” Del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只是下意识地不断向后撤着步子,因为Norman眯起眼睛审视着她的样子实在很吓人。 “我儿子很喜欢你,Lindsay。你把他的心拿走了,不得不说,你真是有点手段。但说老实话,我不太喜欢你,”他又忽然低头笑了笑,然后故作轻松地双手插兜。但却没停下脚步,依然向她逼近,“一个Harry在公立高中认识的女孩,你自己难道都不觉得有点可笑吗?你知道吗,Harry竟然对我说他对你着了迷。天呐,我真的很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 “对不起…对不起,Mr.Osborn,”她一边后退一边紧张地朝他摇头,“我的身体已经好转很多了,我马上就会搬出去的,我不会再打扰您了。” ——糟糕,自己的背已经抵在了书柜上,她退无可退了。 “我很不希望Harry因为女人绊住脚,更何况还是你这样的女人。他尚且年轻,经历过的事情还是太少,”Norman忽然把自己那张阴郁的脸靠过来,他的呼吸和声音几乎贴着她的额头,“他显然还不清楚你这样的女人想要的是什么、最终会给他带来什么……” “但我很清楚。”他忽然咧出一个十分诡异的笑容,眼睛里发出锐利的光。然后用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力道大的出奇。 Delilah被他掐的喘着粗气,几乎干呕出来,断断续续地从嗓子里向他挤出祈求:“求求你,别这样,Mr.Osborn,别这样……” “爸爸!你在做什么!” 不知何时,Harry已经站在门口。她透过Norman看到了一脸茫然的他,本能地用尽全力向他发出呼救的声音。 Norman几乎瞬间松开了手,脸上那可怖的笑容也完全消失。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十分无辜的表情,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刚才的一切都不是他干的。 Harry朝Delilah冲了过来,迅速地一把将她护在怀里,宽大的手掌随之抚上她的胸口,以替她理顺呼吸,然后激动地大声斥责着他的父亲:“爸爸,你在干什么?你太过分了!Del之前的伤才刚刚好转一些,你怎么能这样对她?你最近究竟是怎么了?!” “我…对不起Harry,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知道我刚才不该对她那么做。”Norman却也是满脸疑惑,喘着粗气几乎要落下泪来。 “那就请你不要再靠近Delilah,爸爸!” Del也看的摸不着头脑,Norman刚才的样子确实很奇怪,就像是电影里那些突然被某种丧尸病毒感染了的人一般,几近失控。 “我们走。”Harry愤懑地拽着她的手,丢下他手足无措的父亲离开了。 两人回到房间,Delilah坐在床上,后背紧靠着床头,身子却还在抑制不住地发抖。Harry起身替她倒了杯水,然后坐在床边望着她,眼里满是心疼。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垂着头满怀歉意地对她说:“对不起,Del,我父亲最近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他那天还打了我一耳光,他从前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但是我刚才,也是第一次和我父亲那样说话——那么大声地…斥责他。我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可是当我看到他那样对待你,我抑制不住地想要那么做。” Harry的语气渐渐沉了下来,他似乎在忏悔着什么。 Delilah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心里竟然有一点触动。 他的内心也一定很纠结吧,一边是深爱的女孩,一边是“神圣”的父亲。 “没关系,Harry,”她脱口而出,“我想……Mr.Osborn最近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难事。我保证我以后不会再去惹怒他了。” 她嘴上这么安慰着他,心里却觉得肯定不止这么简单。不知道为什么,他父亲刚才的样子,莫名地使Delilah联想起了前几年新闻上播报过的Dr.Connors——那个曾经和蔼善良、学识渊博的教授,在变异基因的控制下变成了妄图毁灭整座纽约城的疯子。 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也许她不该说这样的话。 Delilal抬起眼帘,看到Harry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眼里似乎还闪烁着泪光。 “他也许永远不会明白我此刻在想些什么。” ——她在心里偷偷地对自己说。 下一秒,他却已经把自己搂在了怀里。 “谢谢你,Del,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我的人。” Del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的话,心里五味杂陈——她还在想着刚才在那个科幻论坛上看到的那些东西。可是Harry回来了,至少她今天已经没有机会再去继续看了。 那…明天呢?如果Norman再突然出现的话…… 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又白白浪费了一天时间。 不过仔细想起来,今天也算有些进展。 毕竟她知道了在这个世界、这个时代,也有人在和自己思考着同样的问题。无论他此时此刻正身处在这颗星球的哪个角落,都至少给了她一丝很微妙的安全感。 Delilah不由得沉沉地叹了口气,同时也小心翼翼地抬起双手轻轻抱住他的身体以应付他,嘴里只淡淡道:“没事。” “从明天开始,我就留在家里陪你,直到你身体再好一些,我们搬出去住为止。” 她点点头,朝他挤出一个微笑。 “真的很抱歉,Del,这几天一直吓到你……其实我想着送你点什么,明天我去给你买个礼物吧,怎么样?你想要些什么?”他也朝她笑了,小狗般湿漉漉的眼睛有了弧度,目光却突然定格在Delilah的脖子上,“一条漂亮的项链,还是什么?我想那种很精致的水晶项链戴在你身上一定很好看。” “谢谢你Harry,什么都可以。”她却还在发愁查资料的事,只回给他一个心不在焉的假笑。 等Delilah再缓过神来时,Harry却早已把头埋在自己的颈窝。湿热的嘴唇和逐渐加重的鼻息一直不怀好意地在她的耳垂边徘徊,磨蹭得她的耳朵又麻又痒。 Harry似乎知道那是她的敏感地带,便认准了猛攻。她被他刺激的不由得闷哼了一声,却被他误以为是迎合他的讯号。 “你真香,宝贝。”自以为得到授意的他开始在Delilah的颈间作进一步攻略——用嘴唇吸吮,用牙齿轻咬,用舌头画圈,循序渐进地刺激着她。本来扶在她腰间的手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不行,得及时制止他。 “……Harry,我头很疼,可不可以…别………” 他听到她的请求,便立即停止了一系列动作,抬起头来有些尴尬地看着她,眼神中却还带着一丝迷离尚未消散。 Delilah感觉到脸上发烫,故而逃避着他的眼神。 “对不起,Del,是我的错。”他无措地挠了挠头。 她刚想回应他的道歉,话到嘴边却被他打断。 不知真是忽然想起什么,还是为了缓解尴尬,他突然话锋一转,“对了,几天前Peter和MJ听说你醒了,和我约好明天要一起来这里看你,我竟然差点忘了。” Del一怔,心中暗暗叫苦——看来明天确实不能有所行动。 脸上却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好。” 涉及到Peter,考虑到Harry的敏感,她甚至不敢多说几个词。本来打算说的“我很期待”,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避免适得其反。 Harry果然像是得到了一个满意的答案,笑着起身对她说:“想喝点咖啡吗小姐?我去给你煮。” ——————————————————————— 一些题外话:几位“论坛用户”的昵称多少都带点小彩蛋,不知道各位列文虎克们(?)能不能看出来~ 故事 Peter和MJ到的时候,医生正在房间里为Delilah做检查,结果当然是已经没什么大碍,甚至已完全能做一些不那么剧烈的运动。 这意味着,他们搬出这里终于可以正式提上日程了。 Harry今天穿了一套合身的浅灰色西服套装,立在一旁双手抱着胸,一脸欣慰地看着她笑。仿佛是在为自己多日来的悉心照顾邀功请赏。 直到老管家Bernard过来敲门,告诉Harry客人到了。 Peter一直都有不经同意就可以直接进入Osborn家大厅的特权。所以当Delilah跟着Harry出去接他们的时候,他和MJ已经站在了门口的大厅里,一起欣赏着墙上挂着那幅Norman收藏的名家油画。 Peter手里提着一个蛋糕,MJ胸前捧了一大束淡粉色的康乃馨。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两人很默契地循声转过头。 这个PeterParker竟然长了一张娃娃脸,并且有着一双天蓝色的眼睛和一个精致的、尖尖的下巴,是个长得很可爱的男生——Del不禁在心中暗自感叹,他与自己那个世界的Peter,完全是两种不同风格的长相。 身旁的MJ则红发碧眼,身材火辣。穿着一身红色的吊带裙,看起来就像是那种从复古漫画里走出来的女孩子。 怪不得,连Harry也曾暗恋过她。 见到两人走过来,MJ兴奋地把花塞给了Del身边的Harry,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天呐!我的Del,我快要想死你了!” MJ的热情让Delilah初愈的身体有些遭不住,她一时没站稳脚跟,险些向后倒了下去。还好一个箭步冲过来的Peter和身旁的Harry及时扶住了两个人,不然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真是要吓死我了,”Harry哭笑不得地朝Peter耸了耸肩,“MJ果然还是这么神经大条。” Peter低头笑了,正待说些什么,却被Harry一把揽过肩膀,“你的身手果然也还是这么敏捷,伙计。还记得那时候你在学校把Flash捉弄得团团转吗?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会觉得不可思议……” MJ却根本不理会他们两个,只是很自然地挎着Del的胳膊朝餐厅走去,嘴里还不停地问着她近来的恢复情况。 MJ显然与这个世界的自己很熟络,Delilah想着,可自己与她之间却还是第一次见面,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她这火一般的热情。 “我很好,基本上已经痊愈了。”她朝MJ微笑着说。 MJ却冲她挑了挑那对修得很精致的眉毛,调笑道:“看出来了,Harry还真是的……” Delilah起初还没有会她的意,只一脸茫然地回望着她。直到MJ提醒般地瞟了眼她的领口处,Delilah才弄明白她的意思。 ——那是昨天,Harry在她脖颈处留下的几块深红色的吻痕。 然而为了和他显得搭配,Harry还特地让她穿了这件方领的黑色连衣裙,但这显然衬托的那些印记更加引人注目了。天呐,她一会儿可是还要和他们一起面对面吃饭的,这未免也太尴尬了。 Del抿了抿嘴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Bernard早为他们准备好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和Osborn家酒窖里收藏着的价值不菲的红酒。Harry快走了几步,十分绅士地替Delilah撤出椅子,让她坐在他的身边。MJ和Peter也在他们对面坐下,四个人刚好坐在长餐桌的正中心。 “Mr.Osborn不在家吗?我还以为我们会和他一起吃饭呢,我感觉我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Peter手上拆着蛋糕包装,抬头看向Harry。 Harry很明显地敛了几分笑意,答道:“我爸爸说他今天要处理很多生意上的事情,就留在公司吃晚饭了。我猜他今晚很可能又要忙到半夜才能回家。” “原来如此,”MJ低头抿了口红酒,“看来跟那些八卦娱乐小报上写的一样,Mr.Osborn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谢谢提醒,MJ,”Harry伸手扣了扣Peter身前的桌子,摆出一幅很好奇的样子,“嘿!大摄影师。听说你在给一份报纸拍那个什么蜘蛛的照片,你认识他?” “不!他不叫‘那个什么蜘蛛’,Harry,他是叫蜘蛛侠!”MJ一脸严肃地纠正了他的措辞。 本来正在神游的Del突然被“蜘蛛侠”这几个字揪住了耳朵,Peter竟然认识蜘蛛侠? ——Delilah忽然想起,她的Harry从前似乎也同自己提到过,他们那个世界的Peter也给蜘蛛侠拍过照片。 像蜘蛛侠这样飞檐走壁的神秘人,知道平行宇宙奥秘的概率,总该比普通人高得多吧。她想,如果Peter认识他,自己或许就能通过Peter向他请教一些相关问题。 看来蜘蛛侠很可能成为自己回到原来世界的一个大突破口。 Del于是开始竖起耳朵期待着Peter的回答。 “我们…也算不上认识吧,”Peter若无其事地耸耸肩,“只是有一次他在大街上打击罪犯的时候,我偶然路过,还碰巧带着照相机,就一时兴起给他拍了一张照片。后来我把照片卖给号角日报……蜘蛛侠大概是在刊登之后看到了照片,并且觉得我给他拍得还算不错吧。在那以后我每次碰到他,他似乎都很乐意让我为他拍照,有时候甚至还会特意为此摆出一些pose。” Peter朝其余几人摊摊手,“事实上,我和其他人没什么差别,也同样对他一无所知。” 他解释完了,偌大的餐厅一时间息了声,叁人都不约而同地一言不发,只紧紧盯着他。Peter很明显已被他们盯得发毛,在扫视了一圈其余叁人的表情之后,他忍俊不禁地再次解释道:“拜托,你们在干什么?伙计们。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真的跟蜘蛛侠不熟!” Delilah不知道他们两个究竟信不信,反正这话她是不信的。 “好吧,真没想到你还有这能耐。”Harry微笑着放弃了刚才的“盯人战术”,低下头去认真把盘子里的牛排切成小条,然后和Del的盘子交换。 Delilah这时才猛然意识到,目前为止她甚至还没主动与Peter他们两个说过话,这可不太符合老友重逢的常理。可这分明是自己和他们第一次见面,她该问些什么呢…… 她蓦地想起Harry在每晚临睡前例行的“助力Del找回缺失记忆”环节和自己提到过的——MJ从小的梦想是当一名歌剧演员,现在正在百老汇闯荡。 Delilah于是几乎脱口而出问道:“对了,说说你吧MJ,你最近在百老汇怎么样?” 当她注意到MJ和Peter闻言尴尬的表情的时候,她就明白自己肯定是说错话了。 “emm…还好吧,”MJ扯了扯嘴角,“我才刚毕业,谁愿意把宝押在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身上呢?或许我还需要再摸爬滚打一段时间……” 就在Del还绞尽脑汁地想着该如何回答她的时候,Peter已经恰到好处地把话题引到了高中时期大家身上发生过的那些糗事上。 可毕竟那是属于他们和他们的Del的高中生活,并不是Delilah自己的,她于是完全插不上话,只能瞄准恰当的时机微笑或点头应对。 在一阵嬉闹过后,Harry却忽然说要再去酒窖里拿几瓶威士忌上来,留下Del独自与两位在今天之前还素未谋面的“好朋友”尴尬共处。 她抬眼看了看表,天呐,五分钟过去了,Harry竟然还没有回来。可自己根本不知道要和他们两个说些什么,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挨不过第二个五分钟了。 然而下一秒,Delilah却猛然感觉到胸前泛起一丝凉意,紧接着便是后颈。待她准备伸手去一探究竟时,温热的鼻息已然打在耳边。 “别动,宝贝。” 再抬眼看看对面两人惊羡的表情——好吧,原来是个独自策划的惊喜。 可她却天生反骨,偏要动一动。 自己的这个角度其实根本看不太清楚具体的形状和设计,但可以肯定的是,果真是如他昨天所说的,是一条“那种很精致的水晶项链”。 然后一个轻吻不期然地落在她的一侧脸颊,“爱你,Del。” Del感觉到他在直起身子的一瞬间,几乎是下意识地扫了眼对面的Peter,脸上似笑非笑。 她不由得在心里暗叹了几秒Harry对这位好兄弟兼“假想敌”怀揣着的这份幼稚的小心机。 可Peter却似乎全然没有嗅出此刻空气中飘散着的几分淡淡的火药味,只是傻傻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微笑。 “真的很漂亮!”MJ十分触动地望着两人,眼里不知何时已噙着泪花,片刻又笑着拉过Delilah的手,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真为你们感到开心,Del,你们两个很般配。” 她只能用微笑来回应MJ的祝福,然后转头看向Harry,也尽量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谢谢你,Harry,我也爱你。” 几个人又闲谈了一会儿,Harry表示想和Peter再喝几杯。MJ则坦言他们无趣,执意要和Del一起回到房间去,来一些私密的“girl’stalk”。 “瞧瞧,多漂亮,”MJ拉着她一起坐在床边上,并在征得她的同意后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个亮得出奇的水晶挂坠,“说真的,我很羡慕你,Del。Harry真的很爱你,这大概是他平生第一次对一个女孩这么上心。” 然而Delilah却根本没有在认真听她的话——天知道,自己也是平生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着MJ的这双深邃湛蓝的眼睛,这双眼睛可真美。 甚至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比如现在,就连嘴角的弧度也勾得恰如其分。 她不由得在心底暗叹着她的美。 MJ见Delilah看着自己不说话,以为她是在默许自己的观点,便继续说,“你知道吗?那晚我和Peter一起打电话给Harry问你的情况——恰巧是你醒来的那天。隔着电话线我们两个都能感受到他的难过,他几乎带着哭腔告诉我们,你似乎失忆了,你不认识他了。” 听到这儿,Del不禁喉头一紧,认真起来。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几乎绝望了,他不能失去你,他要把你找回来,”MJ抬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我看他真的是爱你爱到快发疯了,Del,你就是他的一切。” Delilah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心里竟油然而生出了几分愧疚感。Harry确实很爱“她”,而且爱得快要发疯。但对于他这份沉甸甸的爱,她也确实无以为报。 她什么都做不了,当然,她也打心底里不允许自己为了回报他而做些什么。 “所以,你现在怎么样?记起什么没有?”MJ微微蹙眉,一脸关切地问她。 Del不由得一时语塞,愣在当场完全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她能记起些什么呢?她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连编故事的资本都没有。 她只好又扯了个谎:“我…还是记不起很多事情,比如我们高中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我几乎都记不清楚了。” “天呐,可怜的Del,我还记得你曾告诉过我,你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咱们四个在一起的那段时光,”MJ心疼地望着Del,一双澄澈的眼睛里很快又闪起了泪光,“不过没关系的,我给你讲,我相信你一定能再次回忆起来的。” 这正是Delilah所需要的,她非常需要知道这个世界的Del从前都经历过一些什么样的故事。她想,它们也许多多少少能给自己提供一点线索。 不过Del当然没有将心中的那份暗喜表现出来,只是朝MJ点点头,示意她自己接下来会做一个专注的聆听者。 “你转学到中城中学比Harry要晚一个学期,他是因为挂科被私立中学退学;而你是因为换了个寄养家庭,所以你当时不得不转到离新家更近的学校读书。” Delilah闻言很是惊愕——原来这个世界的自己是个孤儿,可是Harry这段时间却从没有和她提起过这件事。 “你那时候虽然不怎么打扮,但已经算是很出挑的女孩。年级里追你的男生不少,不过你当时有点特立独行,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还记得Flash的那几个混混朋友骚扰你吗?还是Peter出手救了你,”MJ耸了耸肩,“我一直以来的猜测是,Peter一定是在暗地里学过自由搏击之类的什么东西,不然他不可能做到那些事情。” Del煞有介事地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 她真的有在心底里大骂自己的虚伪。 “当时所有人都认为你一定是爱上了Peter,包括我和Harry,我们都这么觉得。毕竟你那时几乎只和他说话,我当时觉得这一定是因为你喜欢他,”MJ越说越忍不住地笑,“现在想想,我那会儿可真是幼稚,怎么会这样认为。” 好吧,Delilah总算弄明白了为什么Harry每时每刻都在怀疑,与他相比“她”更爱的是Peter。 “后来,你通过Peter认识了我和Harry,起初Harry并不欢迎你加入我们的‘小团体’。他认定我们该一直维持着叁人组的阵容不变,你还记得他那套荒诞的说辞吗?”MJ冲她挑起一侧眉毛。 Del也笑着摊摊手:“是什么?” 她竟然确实有些好奇。 “他说,‘就像叁棱柱一样,叁个人之间的友谊才是最稳固的’。天呐,他当时也太能鬼扯了不是吗?”MJ甚至笑到肩膀发抖,“不过你的脾气也不太好,因此你们经常拌嘴,我和Peter大多数时候都周旋在你们两个中间作调停。” Delilah也笑得难以自控,竟然还扯到了叁棱柱,这是什么歪理…… “直到有一天,Harry告诉Peter,他好像爱上你了,会悄悄在意你的每一句话,”MJ收起刚才那恣意的笑,语气也逐渐平缓下来,“没过多久,你也告诉我,你可能喜欢上他了……” 原来这个世界的Harry和Delilah,起初是这样一个欢喜冤家的设定。 Del忽然意识到,如果没有这次意外的穿越,如果自己的灵魂此刻没有占据着这具躯体,他们也许会继续吵吵闹闹地幸福下去吧。 她于是更加坚定了回去的决心,不只是为了回去救自己的Harry——也是因为只有她回去了,真正的Del才能回到这个世界里,回到她的爱人和朋友们身边。 “小团体里突然出了对情侣,反而更加深刻了咱们四个之间的感情。我们都陪伴着彼此,关心着彼此,爱着彼此,那种感觉真的很棒,”MJ回忆着,满脸写着怀念,“我想,我们四个之所以能成为这么好的朋友,是因为我们本质上没什么区别——我们都很不走运,都各自有着不那么完美的原生家庭。我们没有在自己的家庭中,得到那些其他孩子在家里得到的爱,所以我们才相携而行,温暖着彼此……” Delilah看到她的眼眶里有眼泪在打转。 “……我的父亲是个酒鬼,还是个瘾君子,对我和我妈妈总是非打即骂;Peter从小便没有父母,过着拮据的生活,后来Ben叔叔也因为意外离世了,那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你也是,从小在被冷漠对待的环境里长大,高中毕业之前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寄养家庭。所以你才每到一个新环境,都要先把自己伪装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其实你只是怕再受到外界的伤害罢了……” Del认真地聆听着,脑海里悄然闪出托尔斯泰在《安娜卡列尼娜》里写的那句话: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各不同。” ——甚至在听MJ讲这番话之前,她还一直对这句被无数人奉为圭臬的名言持不赞同态度。不幸的家庭还能有什么不同呢?无非是父母之间感情不睦,或者是他们不够爱自己的孩子罢了,Delilah一向如此总结。 要知道,毕竟她是个在和睦的家庭中长大的孩子,即便是年少离家,她的课余时光也是在温馨的Jennifer阿姨家度过的;自己的那个Harry纵然也因家庭不甚圆满而性格孤僻,但他家的问题与大部分其他“不幸的家庭”无异,属于她总结的“第二种”。 而现在,在听了这几段故事之后,她终于能切身理解所谓“各各不同”的含义。 Delilah感到胸口渐渐生出一种闷闷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这是在共情。即使这太离谱了,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在与另一个平行宇宙的DelilahLindsay和她的朋友们之间的感情,在某种程度上产生共鸣,并为此而感动。 “你知道吗?我刚才说的这些对你的心理分析并不是我的原创,而是出自Harry之口。他是那么的了解你,所以他深爱着你。而Harry自己呢,他的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Mr.Osborn又是一个工作狂,不但没怎么陪伴过Harry,还对他严厉了些。尽管Harry在大多数时候对他谨小慎微,但我还是觉得,比起自己的儿子,他似乎更喜欢Peter……” 这一点Delilah倒确实深有体会,虽然她只见过两次Norman,还有一次是在他的“不正常状态”下。但她真的能感受到Norman对Harry极端的掌控,以及Harry对他几近病态的服从与敬重——Harry太希望得到他的肯定了。 “Harry他其实很缺爱,Del,”MJ垂下眼帘,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抬起脸无比认真地看着Del,“但他却愿意把他的爱给我们,愿意不顾一切地去爱你,甚至可以为了你去顶撞那个一直以来几乎被他奉为神明的父亲……” 一口气不间断地听了这么多故事,Delilah竟一时失语。只感觉到鼻子有点发酸,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天呐,她竟然有点想哭。 她到底为什么会想哭呢?这些故事的亲历者,明明不是真正的她自己。 Del慌乱地揉了揉眼睛,再抬眼时视线却刚好透过MJ,落到了门边落地镜里映着的自己身上。 颈间的那条项链在镜子里被呈现得更加耀眼了,仅仅清晰了几秒钟之后,再次模糊的视线让她几乎只能看到它发出的几个光点。 即使她到现在为止,还不知道它具体是什么形状的、什么样式的。 她刚准备抬手再次揉揉眼睛以明朗视线,却又听到身前的MJ用颤抖着的嗓音说: “所以,好好爱Harry吧,Del,被他爱着的你是多么幸福。” Delilah呆呆地望着那几个愈来愈模糊的光点,眼泪终于夺眶而出。这一刻,她好像终于弄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想哭—— 这些故事的亲历者虽然不是她,但爱却是在此间此地,在此时此刻,真真切切地被投放到了她的身上。 同情 门外陡然间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响起的便是Peter那柔和的嗓音: “嘿,女士们,时候不早了。” “好了,时间太晚了,Del,我们得走了,Peter还要先骑车送我回家,然后自己再回去呢,”MJ擦了擦眼泪,又展颜笑了,然后抬起手替Delilah把眼角的泪水抹去,“记住,我会永远爱你和Harry的,Del。你接下来一定要好好吃饭,多休息,赶紧把身体恢复好。” 听到MJ这样说,Delilah蓦然间想起了自己从前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的一句话—— “人生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在最失意的时候,回忆最美好的时光。” 她终于意识到,MJ为什么流着眼泪帮自己回顾了这么多;又突然想起刚才在餐桌上,自己提到百老汇时,MJ和Peter那尴尬的表情。 “你最近真的还好吗,MJ?” MJ闻言一怔,显然是没想到Delilah会这样问自己。但那种因出乎意料地而现出的局促的表情,仅仅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便再次若无其事地朝Del挤出一个违心的笑,“那当然,能离开家我就快乐得不行。还记得我高中时的梦想吗?那就是离开那个恶心的家。” Delilah却在心里默默谴责着面前人这拙劣的谎言,刚准备再开口追问,MJ却已经站起身子,望着她说:“好了,我该走了,不然太晚了。” Del见她如此反应,只好把原本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也起身跟在后面准备送她离开。 MJ打开门,Peter和Harry果然已在门口等候多时。Harry显然已经喝醉了,此刻只立在那儿看着Delilah傻笑;可Peter看起来却像只喝了几杯果汁一样,丝毫没有醉态。 Del不免在心里揣测起来,究竟是有人酒量太差,还是有人千杯不醉呢? “天呐,你们两个怎么都哭了?”Peter关切地问道,眼神不停地在同样梨花带雨的两张脸间游离着,最后终于落在了MJ那里。 MJ又抬起手擦了擦眼角,突然一把勾住Delilah的肩膀:“没事的,Peter,我们只是说起从前的事情。我们都太怀念从前了,是吧,Del?” “是啊,太怀念了。”Del笑着点点头,却始终垂着眼帘,因为她能清晰地感到Harry的眼神正凝固在自己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无法做到在与他对视的同时,正常地说出这句话。 ——但这大概也是正常现象,毕竟谁能做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骗他呢,很难不心虚吧。 然而Harry却在这时开口了。 “我已经和Peter说好了,过两天的感恩节我们大家一起过,在我和Peter租的那间房子里,到时候再叫上May婶婶和我父亲……” Harry笑得很开心,至少是Delilah来到这里之后,她见过的,他笑得最开心的一次。 “……正好也让Del提前熟悉一下环境,过了感恩节我和她就会搬回去。MJ,你一定要来。除非你不想再吃到May婶婶烤的火鸡——那真是我这辈子吃过最香的烤火鸡了。” “天呐,我怎么会不想吃?我一定会去的!”MJ扭过头笑看着Delilah,“到时候见吧,Del。” 她也同样认真地回望着MJ,“好,到时候见。” MJ和Peter坚持不让Delilah送他们到门口,即使她一直和他们在强调自己的身体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但最后还是Harry一个人和他们走了。 她独自回到屋子里,迫不及待地脱掉那身黑色长裙,换上能让自己行动自如的吊带睡裙,然后第一次坐在了床边的梳妆台前。 Del静静端详着颈间那条项链。 她猜这亮眼的链条大概是铂金的。下面的那枚水晶挂坠则是透明水滴状的,通体布满了菱形切面,让它显得更加透亮;边沿还镶嵌了一圈亮得晃眼的钻石,给原本低调奢华的透明水晶平添了几分夺目的张扬。 ——Delilah终于看清了它的真面目,忍不住在心里喟叹着它精致做工的同时,也十分世俗地暗暗推测着它的价格究竟该有多么昂贵。 视线又不禁向上移动到“自己”的脸上,看着眼角还残存着的同样闪闪发光的泪珠,她的眉头竟已不自觉地蹙起来。 自己刚刚究竟为什么要哭?是在同情谁吗? 是同情这个世界的自己,还是同情MJ,或是Peter,再或者…是在同情Harry? 一件被随手扔到床上的西装外套将Del从繁复的思绪里拉回来。她转头去看时,Harry已然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走到了自己身边。 他俯下身子,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里的她看。直到Delilah被他盯的有些无措,他才终于肯开口: “你戴上这条项链真的很美,Del,”话音未落,已经用温热的嘴唇轻轻啄了下她的脸颊,“所以刚才到底为什么哭了?” 仅仅是瞬间的接触,那股难闻的酒气便更加浓重地扑过来。她不由得微微拧起双眉,下意识地偏过头去,不给他再重复刚才动作的机会。 他似乎一点都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嫌弃,还是像只求爱的小狗一样毫不在意地又蹭了过来。 Delilah无奈,淡淡地回答他:“……只是提起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让你伤心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就不要再去回忆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Del,没必要逼着自己想起以前的事。” 他伸出两根手指轻抚着她的眼角,小心翼翼地替她拭去残存的泪。 Del被他弄得很痒,又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索性继续沉默着。 “知道吗?May婶婶跟Peter说她很想你,很担心你的伤势,只是今天有点晚了,不太方便过来看你,”Harry从后面用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还是低下头把脸靠在她耳边,“她说她很期待感恩节和你一起过,她很久没见你了。还记得吗?她从前说过的,咱们几个之中她最喜欢你了。因为她觉得,你的性格和她年轻时候的性格很像……” “……天呐,糟了,我怎么又提起从前了,我真笨,才和你说过的,”他皱起眉头,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前额,转到Delilah的侧面蹲了下去,然后抬起头满脸愧疚地望着她,“对不起,Del,刚刚说过的我竟然就忘了,我是不是又让你伤心了,对不起……” 她低头看着向Harry,竟再一次地默然了——他那双微微发红的琥珀色眼眸,以及满眼透出的那种…卑微,还有嘴里不断沉吟着的“对不起”,这一切都让她失语。 Delilah想,正如MJ所言,Harry真的太害怕失去“自己”了。然而,这份恐惧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极度的患得患失;让他即使面对最心爱的人,也时刻怀揣着重重疑虑;他甚至把Peter当成了威胁,不断地琢磨着“她”对Peter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Harry也许曾经相信过几秒Delilah的话,相信过几秒她并不是属于他的那个Delilah,但是几近病态的占有欲很快又在他心底占据了上风。 她猜他其实也不是一点都不相信,只是不允许自己去相信罢了。 这不免让她联想到了两个多星期之前,尚且还在原来世界的那个自己——她的Harry身上的病究竟有多严重,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她无比清晰地知道,自己每天都有可能失去他,甚至是…每天都要比前一天,更有可能失去他。 但是她时时刻刻都在逼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她仍然每天都会为他学一道新菜;仍然在日记里规划着他们的未来生活;仍然反复地琢磨着究竟该为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取什么名字更好;有些时候——甚至是连他自己都消极地打算放弃希望时,她仍然会劝他坚持下去,告诉他这都不算什么;每天仍然会认真地替他上药,即使那些伤口的溃烂程度永远是一天重于一天…… 所以,她忽然发现自己与眼前的这个Harry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很像。他深爱着他的Del,就像她深爱着她的Harry;他强迫自己拒绝接受真相,一如她逼着自己不去承认事实。 Delilah明白眼前这个Harry心里深藏着的这一点,他自己或许也清楚;但她无法点破,他也不愿表达。所以就形成了现在这种诡异的局面,她不得不…有分寸地满足着他的占有欲。 ——或者说,她不得不骗他。 也许自己不该利用他这一片痴心,Delilah愧疚地想,但是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了。她必须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不出意外的话,当自己离开这里的时候,那个真正与他相爱着的Del也会回到他的身边。她想,这样的一个结局,无论是对他、对自己,抑或者是对他们深爱着的“彼此”,都无疑是最完美的。 只是眼下,Delilah的内心太煎熬了。她需要不停地撒谎,需要波澜不惊地,看着他的这双眼睛说出一个接一个的谎言。 良久,Del才用低沉的声音开口宽慰他:“……其实没事的,Harry,你没必要这样。” 他却丝毫不为所动,脸上仍然写满了自责。 …… 她于是试探性地朝他伸出一只手,用极其缓慢的速度靠近着他——直到她触到他额边栗棕色的微卷发丝,霎那间,油然而生的罪恶感使她全身就像过电一般刺痛。 Delilah的手因极度紧张无法抑制地抖动着,然后很不自然地向下滑去,最后轻轻地停留在了他温热的脸颊。 “我…我只是…我想说,真的没关系的,Harry,我并没有因此而生气……” 天呐,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在做些什么…… 她竟然在主动地,触碰着、抚摸着他,仅仅是出于…某种意义上的同情。 Harry此刻眼里已噙着泪花,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Delilah——他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这样安慰他,是的,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 他骤然抬起宽大的手,一把紧抓住她的那只手,带向唇边轻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我爱你,Del……” Delilah的脸开始无法自控地发热,那只手也随即颤抖的更加严重,她试图抽回它,但却挣不过他的手劲。 Harry再次将Delilah的手放回他的脸侧,然后把他的大手覆在她的手上,唇边重新勾起一抹笑意,“我睡不着,Del,陪我去玩吧,好吗?” “Harry,我……” “陪我去吧,好吗?” 鼻子又开始发出酸楚感,她几乎不记得自己的大脑是怎么发出那个指令的,但或许是再次出于某种意义上的同情,自己确实朝他点头了: “……好。” Harry拉着她的手在前面走,Del不知道他究竟要带自己去哪儿,只是踮着脚尖在后面跟着他——已经很晚了,她并不想发出什么声音把Bernard吵醒,可是Harry却丝毫不顾及这些,任由脚下的皮鞋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带有回响的哒哒声。 Harry领着Delilah走下楼梯,来到一层的大厅。她原以为他是想带自己出去,可他却在大厅中心转了个弯,牵着她走入左侧的走廊。 这是Del第一次来到这里,这些日子以来,她还从没有在一层停留过这么久。可是Harry却并没有开走廊的灯,他们几乎是在一片黑暗中前行着。以至于路过的那些房间和墙壁上挂着的那些相框,她一个都看不清楚。 他径直带她走入最里面的那个房间——这是个只有门洞而没有门的房间。Harry抬起手,按了下墙上的开关。 中心的水晶吊灯瞬时亮了,Del也即刻愣在了当场。 身前摆了几张欧式沙发,围绕着中间的一个精致的小方桌。再往前便是一个台阶,上面铺着浅绿色的、仿草坪样式的地毯,尽头处的那面墙上则嵌着一块超大的屏幕,此刻正映着蓝天白云、绿草如茵的球场景象,靠墙的一侧立着各式的球杆,地上散落着几枚高尔夫球。 这是……室内模拟高尔夫球场? Harry让Delilah先坐在沙发上歇一会儿,她自然顺着他的意思照做了。坐下后才发现身前的小桌上摆了一个相框,拿起来仔细看了几眼,原来是一张Harry小时候和他父亲的合照。 待她再抬眼时,Harry已然娴熟地走上前去,随手从架子上抄起了一根球杆。他站在中心处认真地瞄准了一会儿,紧接着挥起双臂将球打出去。眼前那块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只球迅速向前飞去的画面,最终落地时,还惟妙惟肖地弹跳了几下。 “这杆打得不好,”Harry转过身,摊着手朝Delilah走来,“很久不打,技术欠佳了。” “少爷,是你吗?” 两人循声望去,见花白头发的Bernard站在大厅中央,正冲着他们的方向打着手电筒。 “是我,Bernard,怎么了?” 老管家的声音因为穿过走廊而有了回声:“抱歉,Harry少爷,我不该打扰你们。我只是听到有声音,才下来看看,原来是你在这里。” Harry闻言笑着朝Del眨了眨眼,刻意压低了嗓音打趣道:“不得不说,我父亲还真是知人善任,雇了这么个尽忠职守的管家。” 然后又对远处的Bernard挥了挥手,喊道:“嘿!要一起来打一杆吗?” “不了,少爷,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吧。” “那好吧,晚安,Bernard!” Harry看起来神情有些恍惚,显然还没有完全酒醒。他目送着Bernard离开,而后便走过来坐到Delilah身边。他似乎明白此刻她内心的不解,握住她的手,一个仰头慵懒地靠在了沙发上,闭起双眼向她娓娓道来:“那时候我父亲为了打拼事业,一天二十四个小时里,他至少有一半时间都待在公司。而我年龄又不大,他只好时常把我带在身边。不过,大部分时间仍然还是我独自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里玩,因为他总是有见不完的客户和开不完的会……” “……我很快就迷上了他办公室里的模拟高尔夫,当然,要比这个简陋多了,是没有屏幕的那种,仅仅有一块草坪、一个球洞,可我当时还是为它着迷,每天都要去玩。我父亲意识到我对高尔夫的热爱之后,就把这间屋子改造成了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其实Mr.Osborn很爱你,Harry。”Del看着他微眯的双眼说,不过这次是真心话,没有扯谎。 Harry浅浅地苦笑着,“我当然也希望是这样,但时至今日,他还从来都没有陪我打过一次球。所以我心里很清楚,他把这间屋子改造成这样的目的,至少有一部分是为了使我不再每天都去公司打扰他工作。可是他有没有想过,我当时之所以那么迷恋高尔夫球,其实并不是因为我有多爱它——一个差不多才十岁的孩子,能有多爱呢?我父亲始终都不明白,我只是想多在他身边待一会儿罢了,即使他其实根本不怎么待在办公室里,但这才是一个十岁孩子所需要的,或许可以说成是一份安全感;而并不是,在家里为他建造这偌大的一间模拟高尔夫球场,却从来不陪他在这里玩……” “……所以,看看我父亲在这里摆的这张相片吧,这是何等讽刺,”Harry的眼神落在小桌上的那个相框上,目光渐渐黯淡了下来,“算了,他可是NormanOsborn,谁不知道他是个超级工作狂呢?”。 Delilah刚准备组织语言安慰他几句,Harry握着她的手的力道却倏忽间重了几分,他立起身子来,用那双因酒醉而还尚有几分迷离的、微微发红的眼睛注视着她:“你知道吗?Del,其实你是第一个陪我打高尔夫的人。那是我们刚在一起的时候,你陪着我去那个新开业的球场玩。我当时骗了你,我跟你说,我父亲经常和我一起打球,我都是跟他学的——这全是假话。” Delilah不自觉地长舒了口气,心下终于明了为什么MJ一直强调Harry缺爱——本身就缺失母爱的他,竟也一直未能得到来自父亲的那份、原本应该加倍补偿给他的陪伴。 然而对此,极度敬仰着Norman的他,除却在酒后这样苦笑着抱怨几句作为宣泄之外,似乎再别无他法。 “我很抱歉,Harry。” 这大概也是她此刻唯一能说出口的话。 “站起来陪我打几杆吧,好吗?” 看客 Delilah弯下腰轻轻将球放在球座上,然后直起身子,认真地瞄准着。 接下来便是一个看似潇洒的挥杆,虽然屏幕上也现出了球飞出的影像,但是很快便落地了,到底还是力量不够。 天呐,Del在心里感叹着,这已经是第五个球了,还是一丁点进步都没有。 “看,我打得不好,”她于是尴尬地转过身,朝Harry耸了耸肩,暗示他自己打算放弃了,“而且我或许会拉低你的平均成绩,毕竟这个系统里只能设定一个用户对吗?” Delilah这才意识到身后人的手里不知何时早已多了个盛着威士忌的玻璃杯——并且看到她这副窘迫的样子,还不紧不慢地低下头啄了一口。 也直到此时,她的目光才透过他发现,门口右边的角落里原来还摆着个不显眼的小酒柜。 但Harry很显然已经喝醉了,整个人都不太清醒。她本想劝他不要再喝了,然而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还记得我们两个第一次在一起打球,我一直在跟你吹嘘我的球技有多棒。”言罢,Harry仰起脖子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回过身把杯子放在桌上,径直朝Del走过来。他俯下身子捡了一只球放在球座上,又站起来帮她调整姿势。 一双精壮的手臂不期然地从后面环住了她,浓重的酒气几乎在同一时间钻进了Delilah的鼻子。而后,他用他的那双大手覆住她的——她这才反应过来,Harry这是想手把手地教自己该如何发球。 “结果,你那天把我打得落花流水,而且你在那之前从未接触过高尔夫球。天呐,我当时简直快要尴尬死了!”Harry的声音在Delilah的头顶盘旋着,她这会儿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笑的时候胸口的起伏。 此刻她整个人几乎已经完全被他包裹住,她的后背紧贴着他的胸膛;她的手臂也和他的挤在一起。更何况Delilah还正穿着贴身的吊带睡裙,他们之间差不多已经毫无缝隙。而且,大概是因为喝醉的缘故,Harry的身体出奇的烫。 这种距离和温度令她感到…很不自在。 心中充斥的羞耻感让她紧咬着嘴唇,没有回答Harry的话。但他似乎并没有在意这一点,还是带领着她瞄准、蓄力、然后用劲挥臂以将球打飞。 屏幕上的球果然飞出去很远,并且高度、距离的数据都相当不错。 “看,不错吧,你一直都很有这方面天赋。”Harry凑到Delilah的耳边轻轻说。 他发出的温热气息她感觉很痒,她随即逃避似的偏了偏头。然而他却还没有放手的意思,又如法炮制地带着她打了几杆。 每每发射出一只球,Harry都在Del的身后发出那种她之前从未听到过的恣意而爽朗的笑声,然后要么轻吻一下她的头顶,要么贴在她耳边夸她几句。 无论是因为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至少她能确定的是,此刻他是真的很开心。 “Harry!” 两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转头看时,Norman竟已然站在了门边。 也许是因为熬夜工作,Norman的面容有些憔悴。他此刻的表情也极度引起了Delilah的不适——他正在从上至下地打量着她,用一种…不那么友好的眼神,并且很快便极其敏锐地将目光锁定在了她颈间的那条项链上。 更恐怖的是,她刚才甚至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那么,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她在心里这样想着,目光却在不经意间与Norman交汇。在几秒前注意到她戴着的这条价格不菲的新项链之后,他此刻注视着她的眼神中已经平添了几分鄙夷,很显然是正在心里狠狠唾弃着她这种自作聪明的、奉行拜金主义的女孩。 这样充满敌意的眼神,使得Del又回想起了上次自己和Norman单独会面时的场景。差点就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颤,赶紧怯怯地挪开了视线。 “爸爸?你回来了?”Harry却丝毫没有察觉出眼下这诡谲的气氛,他很自然地松开了怀里的Delilah,然后转过身牵起她的手,微笑着朝自己的父亲走去,“我都没听到你过来。” 尽管内心十分恐惧,但出于礼貌问题,Del还是咬着牙小心翼翼地向Norman打了个招呼:“晚上好,Mr.Osborn。” “晚上好,MissLindsay,”即使嘴里说着问候的话,Norman的脸上却仍然没有任何表情,语气也十足僵硬,“你们在做什么?” Delilah简直无法相信这是一个父亲正在对儿子说话时的神态,这已经不仅仅是对儿子缺乏关心、或者不喜欢儿子的女朋友那么简单的事情了。她甚至在心里猜测着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大问题——明明Norman一直都穿着烫熨妥帖的高档西服,头发也梳得整齐,是一个相当标准的上流社会的企业家模样;而他的面相看上去,顶多也就是个不那么和蔼、温柔的父亲而已。可是为什么只要他每次一出现,氛围就会立刻变得相当……肃杀? 不过很显然,Harry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节。而偏偏也正是在这件事上,自己完全无法提醒他些什么,毕竟谁会平白无故地觉得自己的亲生父亲出了什么问题呢? 算了,Delilah不由得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对于她这样一个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毫无疑问,这并不是自己的分内之事。 “我突然想打高尔夫了,让Del陪我在这里玩,”Harry下意识地偏过头笑望了她一眼,然后转回去继续说,“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了,爸爸,我以为你会直接住在公司……今天工作很多吧,抱歉,我该去陪着你的。但是Del才刚刚拆了纱布……” “没事,”Norman显然察觉出了Harry的醉态,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语无伦次,半挑着眉毛质问道,“你喝酒了?” “是的,今天Peter和MJ来过了,他们来看Del。自打我带着她搬回来之后,我和他们就有一阵子没见过面了。我很开心,就多喝了几杯……”说到这里,他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挠了挠头,语气逐渐低了下来,“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欢我过多地喝酒,但是我今天真的很开心。” “Peter最近在做什么?” Norman话音未落,Delilah便清晰地听到身旁人长吁了一口气。 “他最近在给一家报社拍蜘蛛侠的照片,爸爸。”尽管Harry内心里醋意满满,但还是不情愿地回答了。 “蜘蛛侠?他认识那个蒙面人?”Norman那双狡黠的蓝色眼睛几乎骤然间亮了起来,对这个话题表现得异常关切,“怎么认识的?” “我也不知道,”Harry的目光却与他的父亲截然相反,显见得黯淡了下去,并且撒了谎,“Peter没和我提过,不过他说May婶婶想邀请大家一起过感恩节,就在我和Peter租的那间房子里,她会亲自烤火鸡给咱们吃。到时候你或许可以亲自问问他,爸爸。” Norman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淡淡地瞟了一眼旁边一声不吭的Delilah。 “已经很晚了,把灯关了吧,Harry。然后早点回房休息。” 还未等Harry回应他些什么,他便转过身扬长而去。 “晚安,爸爸。” “晚安。”Norman继续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没有回头。 Harry一动不动地怔在原地,落寞地望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直到Norman走上楼梯从而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Delilah偏过头,正对上他那双充斥着无奈的眼睛。 “Harry……我们回去吧,太晚了。” 回应她的是一个沉默地点头。 两人于是关上了灯,一路无言地走上宽大的楼梯,回到房间休息。 一通洗漱过后,已经是凌晨叁点钟了。Harry的酒似乎还没有醒,脱了衬衫便倒在了床上不再出声,大概是睡过去了。Delilah便独自坐在梳妆台前发呆——不过更多地还是反省自己,或许…自己刚才是不是应该劝劝他呢?哪怕只是象征性地说上几句……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Norman对Harry的冷淡已然如此明显,又对有关Peter的事情表现得那样感兴趣。这些有目共睹的事实无法改变,纵然她怎样劝解,大概也于事无补,甚至反而会雪上加霜。 这样想着,Delilah的目光很快又被镜子里映着的,戴在自己脖子上的那条闪闪发光的项链吸引住。眼前又不由得浮现起了晚饭时的一幕幕,以及MJ的那一段感情真挚地娓娓道来……她竟突然觉得那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转过身看看那个座钟,分明不过是几小时之前刚刚发生的。 ——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到让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已经很晚了,Del感觉身心都很疲乏。她于是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踮着脚尖走到床边,轻轻地背对着Harry躺了下去。 身边人却猛然间用结实的手臂环住了她,Delilah被他吓了一跳,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带着一身浓重酒气的对方自然地搂在了怀里。 天呐,她还以为他早就睡着了。Del不禁在心底暗叹着Harry和Norman在这一点上果然像是父子——都是这么喜欢出其不意。 “其实我已经习惯了,Del,我是说…习惯了这种被冷落的感觉,”Harry顺势把下巴抵在她的肩头,温热的气息随之打在她的耳边,“我就知道他会问起Peter,他太喜欢Peter了不是吗?” “……还记得吗?咱们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他把我撇在身后。一直站在Peter面前,夸赞他得了科学奖。那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他才是他的儿子。我当时本来很伤心,但还好有你在身边,Del,你那几天一直在安慰我……” 或许是因为喝醉的缘故,Harry就这样一直附在她耳边含混不清地碎碎念着。 Delilah默然聆听,因为她并不是毕业典礼那天的Delilah,她无法像当时一样安慰Harry。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能说些什么。 也许,他此刻需要的正是一个安静的聆听者吧。 “……不过让我意外的是,我爸爸竟然对Peter给蜘蛛侠拍照的这件事那么感兴趣,这完全不像他…要知道,他一直在强调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个科学家,他所做的工作也都与科研有关。所以我一直以为,他和我一样,对这种在纽约街头飞檐走壁的‘杂技义警’并不太感兴趣。可是你看到刚才我提到他时,我爸爸眼里闪着的光了吗,Del?” 她本来没打算回答他什么,但Harry的话却戛然而止了,显然是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Delilah于是轻轻点了点头。 “但或许是因为拍照的是Peter吧,毕竟他对Peter的一切都是那么感兴趣,”话至此处,他忍不住苦笑了一声,“如果给那个人拍照的是我,他大概就不会如此在意了吧……” “别这么想,Harry,”Del终究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这消极的发言,用违心的话安慰着他,“Mr.Osborn或许只是对蜘蛛侠有点好奇。” Harry很显然识破了她这出于善意却又十分拙劣的谎言,并没有对此给出回应,只是继续说着:“他本来还打算帮Peter安排工作的,但被Peter拒绝了。可即使是被拒绝,他当时的表情都是那么欣慰,嘴里还说着‘我很佩服你’。有点可笑,是不是?” “……我是说,他既然是那么的喜欢Peter,为什么不索性领养了他呢?那样多好,是吧?他或许早就该那么做……” 是啊,Delilah也同样弄不懂这一点,他为什么不领养他呢?他是那么的欣赏他,像父亲一样关心着他,甚至不惜冷落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与此同时,她又忍不住回想到那天Harry对着自己喊出的那句“毕竟你是到目前为止,我唯一一个没有被PeterParker夺走的心爱之人”。 思绪至此,她竟然感觉有一点心酸。 身后正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的力道明显又重了一些,Del却只望着窗前那片透着柔和月光的纱帘出神,照旧地沉默着。 他又自顾自地小声说了一会儿,不过很快便归于沉寂了。 她如释重负地闭上眼,想着赶紧给这繁乱的一天画个句号。可刚刚合上双目,大脑里就不断地闪回着那些画面——Peter和蜘蛛侠的故事、“自己”的过去、MJ的刻意掩饰、Norman诡异的举止和那可怖的审视…以及,自己伸出手去触碰Harry的那一秒…… 可是…这一切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想,自己不过是个看客,也只能做个看客。一个合格的看客应当冷静而沉默地观察着一切,而从不浪费心思和时间去琢磨、去插手。更何况,她还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而且还迫在眉睫——那才是自己眼下真正该用尽心思去琢磨的事情。 毕竟又能有什么事情能比回到自己那个命悬一线、生死未卜的爱人身边更急迫呢? Delilah咬了咬嘴唇,她不允许再在其他事情上浪费时间了,她应该横下心来做个合格的看客。然后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不管怎么样,自己明天一定要碰到那台电脑。 ——————————————————————— 一些题外话:换成第叁人称啦,这样码字的时候更方便些,前文也都做了相应的修改。 启发 Delilah被一阵强光晃醒,朦胧地睁开双眼,才发现罪魁祸首原来是从窗前那片纱帘的缝隙中透进来的阳光——这阳光充足得有些过分,所以她猜现在大概已经是中午了。 她坐起身子,身边的人早不见了踪迹。于是睡眼惺忪地看了看角落的座钟,果然已是正午十二点。 或许是因为昨天睡得太晚,头部忽然袭来一阵难耐的疼痛,她赶紧抬起手,轻轻揉着太阳穴以图缓解。 还好Harry的酒品不算太差,她在心里暗自庆幸着。 不过,他这是去哪儿了呢?Del记得他似乎对自己说过,这段日子都不会再去Oscorp了。更何况,他昨天又和父亲相处得不甚愉快。 所以,她猜他很可能根本没离开这栋建筑,也许是…又去一层打高尔夫了? 千万别在书房看书就好,她在心里祈祷着。 Delilah怀着重重疑虑洗漱更衣,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想刺探一下情况。 然而刚悄悄地将门关上,她便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呼唤声吓了一跳: “我已把午餐准备好了,MissLindsay。” 事实上,Bernard的声音一向谦卑温和,今天自然也是如此。但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的缘故,Del刚刚还是被吓得险些打了个冷颤。 她回过头去,见Bernard此刻正笔直地站在一楼大厅望着自己,脸上还挂着那标志性的和蔼的微笑。 老管家看到Delilah也回望着他,便继续开口补充道:“Harry少爷离开的时候叮嘱过我了,为你做一顿清淡而可口的午餐——因为昨晚熬夜了,所以他猜你一定会睡到中午,又恐怕你吃不下味道太重的东西,MissLindsay。” 如果她是真正属于这个世界的Delilah,此刻大概会感动于Harry的细心和体贴;可惜她不是,所以她这会儿只感到有点激动,因为她精准地捕捉到了另外一个信息…… “Harry出门了?他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你知道吗Bernard,”Del转过身,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急切的四连问似乎有些过于不自然,于是赶紧尽量将神态调整得平静一点,“我是说…我用不用等着他回来一起吃午饭?” “很抱歉,小姐,我也不清楚Harry少爷具体去了哪里,他离开之前并没有告诉我。” “好吧,谢谢你Bernard,辛苦了。”Del于是用淡淡的语气回答他,然后怅然若失地走下楼梯,准备到餐厅去吃饭。 不知道Harry究竟去了哪里、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这让Delilah很难放下心来去查资料。万一她刚刚打开电脑,他就回来了怎么办;再或者,他会不会像上次Norman那样,在关键时刻打断她呢…… 脑海里烦乱的思绪与心中深深的焦虑感交织起来,令Del即使正吃着如此鲜嫩可口的蔬菜也味同嚼蜡。但她猜那位敦厚的老管家肯定为此精心准备了很久,这让她哪怕确实毫无胃口,也不忍心直接离开,还是象征性地吃了一点。 胡思乱想和优柔寡断是没有用的,反而还会拖慢进度——Delilah从餐桌边站起身,不断地这样默默提醒着自己。 无论Harry什么时候回来,她都应当珍惜眼下的时间,赶紧去做自己想做的。 这样想着,便叁步并作两步地上了楼梯,走进书房后回过身将门关上,然后坐到书桌前,怀着无比紧张的心情打开了电脑。 等等…… Delilah又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再次起身走回到门前。低下头犹豫了片刻,而后终于下定决心,抬起手小心翼翼地转动了那个小小的反锁旋钮。 这样至少能给自己增添一些安全感,大不了听到有人回来的时候再把它打开嘛,她想。 Del回到电脑前,很快便熟练地找到了那个帖子。然后快速滑动着鼠标滚轮,急迫地寻找着自己上次没看完的回复。 没想到眼前这个老式的笨重显示器,竟成了自己与外界联系的唯一窗口,她苦笑着。 …… 论坛用户oh651231ho:“你们说的固然都有据可依,但是…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灵魂穿越?” 是的,就是这里! 即使是再次看到这条回复,Delilah仍然激动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上滑动的速度也随之渐慢了下来——她太想认真地看看下面的其他人对这种观点的看法和回应了,她相信自己一定能从中得到些启发。 论坛用户rubberneck118:“抱歉,不敢苟同所谓‘灵魂穿越’的观点。不得不说,这完全就是伪科学了。” 论坛用户1998faye:“灵魂穿越?这简直荒谬至极。你或许应该到隔壁的玄学论坛去。” 看至此处,Del不禁蹙起双眉。某一刻她甚至真的很想在这里回复一句“这一点也不荒谬,我就是证据”,但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这种幼稚的想法。 论坛用户2002SamR:“有趣,那岂不是就不用劳神费力地去研究什么负能量了?” 论坛用户98faye6988:“回复楼上,那当然。依他的这个说法,随便找个穿着中世纪衣服的女巫或者神棍什么的就行。” Delilah沉沉地叹了口气。 论坛用户rubberneck118:“哈哈,上面的这位可真幽默。那么,何不去找那个最近各大报社争相报道的、神出鬼没的蜘蛛侠呢?我个人觉得,他或许比神棍们更厉害些。” ——竟然有人提到蜘蛛侠,Del不由得挑了挑眉,她惊诧于竟然又一次有人与自己的想法暗合。尽管这人很显然是在开玩笑,但至少他和自己想的一样,那个异于常人的蜘蛛侠或许多多少少明白一些这其中的奥秘。而且,“自己”出事时他也在场。 虽然这么做有点难以想象,但…自己也许真的应该去找蜘蛛侠问问——Delilah忍不住如此思忖着,手上继续滑动滚轮。 论坛用户JamesG1978:“天呐,怎么又说起蜘蛛侠了,拜托不要再讨论他了。最近这个论坛里十个帖子至少有八个都在谈论关于他的事,我弄不明白,街头义警和科学理论之间有什么关系吗?干脆改名叫‘蜘蛛侠’论坛算了。” 论坛用户2002SamR:“楼上别着急。说真的,我倒很愿意相信那个纽约蒙面人知道点平行宇宙之类的事——看看最近的号角日报吧,他可是每天都被曝出新料!这两天的报道说,他和那个骑着滑翔翼扔炸弹的‘绿魔’狼狈为奸。我简直无比赞同,我看这两人都是科学怪物。” 论坛用户rubberneck118:“同意楼上的观点。那个‘绿魔’随便扔颗炸弹,都能瞬间把那几个Oscorp的董事会成员变成骷髅。作为他的朋友(当然也可能是敌人)蜘蛛侠,如果不知道些平行宇宙相关知识,那就太离谱了不是吗?或许我们该去问问给他拍照的那个人,他和蜘蛛侠一定认识,不过这位摄影师从未透露过真实姓名。” Delilah突然感到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 号角日报?她记得自己好像在哪里听到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对,是那天饭桌上Peter提到的,他说他给蜘蛛侠拍的那些照片都卖给了这个号角日报;还有就是,她的Harry也曾和她提到过,他们那个宇宙的Peter也是把蜘蛛侠的照片卖到号角日报。 看来那些科幻电影里说的没错,平行宇宙之间确实存在着一些细微的相同点,或者也可以说是…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骑着滑翔翼的绿魔?Del记得自己好像也在哪里听到过——那是她刚醒来的那天,这个世界的Harry对她说的。他说一个人偷了Oscorp研发的滑翔翼,并且骑着它炸坏了她当时身处的那个露天阳台。而蜘蛛侠又没能成功将她救下,才导致她摔下去的。 原来那个怪物被命名为绿魔,确实是个新奇的名字,Deililah在心里称赞着起名者的创意。 不过对于报道上说的“蜘蛛侠与绿魔狼狈为奸”,Del倒是持不赞同态度。这怎么可能呢?她还记得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蜘蛛侠一直在街头巷尾打击犯罪、维护安定;甚至两年前,还在千钧一发之际击碎了蜥蜴人妄图毁灭纽约的计划,拯救了整座城市。 ——既然平行宇宙间确实有相近之处,那么这个宇宙的蜘蛛侠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坏人。 更何况,他当时明明是想救下“自己”的,虽然并没有成功。 至于所谓的“给他拍照的那个人”,应该就是Peter了吧? Delilah赶紧新建了一个页面,以“号角日报 蜘蛛侠”为关键词进行检索。果然有着不少搜索结果,而且确实是各类爆料应有尽有,每条还都配有蜘蛛侠的照片。 而每张照片底下基本都附着一行小字: “号角日报购买匿名人士摄影作品,照片版权归本报所有。” 这些“匿名人士”应该都是Peter没错了。 可是,如果事实真的同Peter那天所言无异——他们之间确实不认识,也没有可以联系的方式。那么,Peter又怎么可能在每次蜘蛛侠打击罪犯的时候都恰巧路过呢?又怎么可能为他拍出这么多照片呢? 而且,自己那个宇宙的PeterParker也经常为蜘蛛侠拍照片。 Peter和蜘蛛侠的关系肯定不简单,也许真的有必要问问他关于蜘蛛侠的事——要是自己能够通过Peter和蜘蛛侠见上一面,那就最好了,她想。 但是,她又该如何去问呢?难不成在过两天感恩节的饭桌上问吗? 不,肯定不行,自己显然得单独找他谈谈…… Del不禁想到自己眼下的处境,她甚至都不被允许独自走出这栋建筑;更不要提她要单独去见面的对象,还是Harry的那个“假想敌”PeterParker了。 想到这里,她沉沉地叹了口气,继续滑动鼠标滚轮。而随即映入眼帘的下一条回复,几乎让她立刻下意识地瞪大了双目—— 这是第一次提到“灵魂穿越”的那个人! 论坛用户oh651231ho:“很久没上线,没想到这么多人因为我的一句回复而展开了讨论,这感觉真奇妙。是的,我也承认我的想法有点荒谬…但众所周知,每个平行宇宙的我们都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的时间线上生活着。所以,你们可曾想过?如果在两条时间线上的同一时间点,你与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自己恰巧做了相同的事,比如说…摔倒?那么你们之间会不会有可能因此而产生某些错乱,从而导致交互穿越?” 刚刚读完这条回复的时候,Delilah甚至感到自己的心脏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天呐,自己完全就是他这套理论的亲身实践者!他甚至还以“摔倒”为例——就连穿越的方式都猜的如此精准。 可是,她处在自己宇宙里的最后一刻,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她究竟是不是如同这个宇宙的自己一般,也“摔倒”了? Del拼命地回想着,然而她的记忆却产生了缺失——恰巧断在了自己焦急地站在街边,向远处驶来的出租车招手的那一秒。至于在那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既然回忆已然没有什么价值,那么她就只能充分把握住当下,继续探索下去。 Delilah静下心来梳理着已知线索。随即她便后知后觉的发现,真正值得研究下去、有些价值的线索,除却这位字字珠玑的“论坛用户oh651231ho”之外,便只剩下蜘蛛侠了。 她的内心里充斥着一种奇异的感觉…或者说是某种十分笃定的预感——她料定蜘蛛侠一定知道些什么;也料定Peter一定与蜘蛛侠熟识。 要知道,“她”从阳台上掉下去的时候(或许也可以称之为她的“穿越瞬间”),蜘蛛侠就在现场。Delilah的直觉告诉自己,就算蜘蛛侠对这件事也不甚了解,但她可以肯定的是,他至少能给自己一点别人给不了的…某种启发。 更何况,“自己”与PeterParker可是老同学,又是彼此无可替代的好朋友。 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条件,不管最终会不会有什么结果,自己都得抓住,Delilah想。 她必须赶快寻找到一个机会,问问Peter自己能在哪里见到蜘蛛侠。 而现在,她得赶紧在这个论坛注册一个账号,先问问眼前这位神秘的“论坛网友”,看看他还有没有一些更深入的推测。 于是她毫不费力地在十二年前注册了一个电子邮箱,并用它申请了一个论坛账号。 论坛用户DL_951208(回复oh651231ho):“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简直想的一模一样。拜托可以再展开、深入说说吗?我很想多听听你关于平行宇宙的分析。” 然而在敲完最后一个字点击发送之后,她便即刻开始紧张起来,甚至开始坐立不安。 他会不会回复自己?他会什么时候回复?他会继续说下去吗?他能帮到自己吗? 此刻Delilah的大脑里充满了问号。 ——————————————————————— 一些题外话:关于“论坛用户DL_951208”——字母当然是Delilah的缩写,数字则是在她原本世界中的生日,即1995年12月8日。 试探 一阵急切脚步声将Delilah从复杂的思绪中抽离开来,她知道那该是Harry回来了。她甚至没来得及关电脑页面,便火速起身跑到房门前,轻轻转动了下反锁旋钮。 她听到那脚步声渐近了,便站在原地等待了几秒,然后若无其事地打开房门。 “Harry,我在这儿。” Harry正从卧室门口朝着这边走来,这会儿抬眼看到Del站在书房门前,脸上原本紧张的表情立刻舒缓下来。又如常般展颜笑了,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也随之有了弧度。 “我回来之后没在卧室看到你,把我吓了一跳。”Harry走过来,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顶。原本准备继续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被Delilah打断。 “我…我太闷了,就到了这里来,把电脑打开随便看了看,”还未及对方细问,Del便心虚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稍加修饰”后全盘托出了。却蓦地想起,刚才自己在情急之下似乎并没有关掉那个页面。于是又佯装无事地朝那台电脑走去,嘴里补充着,“我想着玩一会儿游戏……” Harry跟在Delilah身后,语气里满是歉意:“对不起,Del,我早上出门时应该和你说一声的。这一天你很无聊吧。” “没事的,”她走到书桌前,堆了一脸假笑回应着他。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挪动着鼠标,眼睛却还笑望着Harry。在透过余光发觉到已经成功地点击了右上角的红叉之后,她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很自然地坐了下来,然后开口转移着话题,“你去哪儿了,Harry?” Delilah注意到,Harry其实并没有特意去看电脑屏幕……那么,这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他对自己已经产生了那么一点点的…信任? 她并不敢肯定自己这种大胆的揣测。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Harry显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这欲盖弥彰的一系列操作——他仍然俯下了身子,将手肘拄在书桌上,孩童般天真地单手托腮望着她笑,“我今天回我和Peter租的那间房子里去了,Del……” “我们马上就要搬回去了,你以前从来都没在那里住过,我猜肯定有不少东西要置办。可是你的身体才刚刚好转,我并不想你过几天和我一起到处乱逛、采买,那对你来说太累了——所以我想,索性我一个人提前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好,这样到时候你直接过去就可以了,不用担心其他的。” Delilah在心里感叹着Harry体贴入微的同时,更讶异的是他此刻唇角勾起那种的弧度,看起来就好像是完全忘记了昨晚与父亲的不融洽一般。纵然心中万般不解,但她仍然报以他一个微笑,下意识地回答:“谢谢你,Harry,辛苦了。” “不,这一点也不辛苦,”Harry抬手轻刮了下她挺翘的鼻尖,而后又顺势用指头摩挲着她的脸颊,嘴里柔声道,“而且,我赌你一定会喜欢我布置的房间的。” Del却被他这亲昵的触碰弄得有点尴尬,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沉默着垂下眼眸去不再看他。 “跟我过来吧,Del,我要给你看样东西。”而Harry今天却异常欢欣,并且大概完全没有意识到她微妙的情绪变化,脸上仍旧灿然笑着,轻轻挽过Delilah的手,拉着她起身回到卧室去。 刚一进门,她便注意到梳妆台上放着的一大捧花,甚至比那天MJ送来的还要大很多——这是一捧非常清新、精致的淡黄色玫瑰花束。每一朵花都绽放的无比绚烂,而且都新鲜得像是几分钟前刚从花园里采下来的。 “我本来想着一进门就给你的,看你不在房间,就先放在这里去找你了,”Harry捧起那束花,颇为正式地用双手递给她,“卖花的那位女士说,它叫‘香槟玫瑰’。还给我讲了它的花语,我很喜欢……” “怎么样,喜欢吗?” Delilah不禁汗颜,她本以为这种花也叫“黄玫瑰”的。没想到不过是颜色稍浅了一些,便另有这样一个名字,看来自己到底是见识浅薄了;至于花语到底是什么,她并十分不好奇。因此Harry没有继续说,她便也没有追问。 Del颇有些艰难地接过这一大捧花,低下头去嗅了嗅,果然馨香扑鼻;并且注意到,插在最上面的那张精致的小卡片上,用花体字写着“遇见你即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你就是我的最爱、我的一切”。 她在心里默念着这两句话,竟又回忆起昨晚两人与Norman见面时的种种——Delilah感觉Harry现下仿佛是在用“至少我还有另一个最爱的人”聊以自慰;同时他大概也是在提醒着自己,父亲并不是生命的全部。从而使自己能够暂时忘却第无数次被父亲冷落的痛苦…… 这不禁令她想起了自己的Harry,他与“那位Norman”之间的关系也很紧张——Del与他相识的这几年来,很少听到他谈论起自己那位声名显赫的父亲。 后来她的Harry才告诉她,Norman因为长期被病魔缠身,又着急研制解药,根本无暇顾及Harry。以致他在很小的时候便被父亲送出了国读书,父子两人甚至好多年都没有见过面。 看来平行宇宙之间确实存在着相近之处,显然每一个世界的NormanOsborn都没学会该如何做一个好父亲。 然而,终究还是有一些细微的差别的。比如,自己的Harry虽然也对于父亲Norman很失望,但感情却并不算很深厚。 可是眼前的这个Harry就似乎更惨一些——他的父亲就在身边,他的父亲就是他的一切,但是他的父亲却总是表现得没那么爱他。 Delilah心中思绪万千,嘴里却照例说出自己最常对他说的那几个万能词汇:“谢谢你Harry,真漂亮,我很喜欢。” Harry闻言却又向她靠近了一些,满脸得意地问道:“那么,小姐,我可以吻你一下吗?” 这可完全出乎了Delilah的意料,她甚至偷偷怀疑他是不是又喝酒了——要知道,按照以往的路数,他大概率会抬起手来摸摸她的脸,而并不是像现在这样向她…索吻。 Del猛然间回想了起自己昨晚对Harry那个仅仅只是出于安慰的触摸,并且随之对此产生了深深地悔意。如果自己当时没因为一时心软而伸出手,他这会儿也许就不会提出如此得寸进尺的要求了,她想。 场面一时僵住。 “我……”Delilah紧张到口不择言,因为无论是拒绝还是同意,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尽管这具身体并不是属于她的,而且真正的主人确实与眼前这人深深相爱。但Del还是从心底里抗拒与Harry产生一些身体上的接触,因为那总让她在心里有一种强烈的…背德感。 然而Harry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渐渐泛起绯红的双颊,和那不断逃避的眼神——她现在看起来简直就像是一只羞怯无措的小猫。他一时间更感到Delilah的可爱,便情不自禁地把脸凑过去,近距离观赏着她此刻的表情。 随着距离的拉近,Harry更加清晰地嗅到了她怀里的花散发出的香气。那馥郁而又清新的气味就像是某种催化剂,更大程度地撩拨了他本就颤动着的心弦。 Del向一侧偏了偏头,下意识地躲闪着他,嘴里还是说不出话。余光却清楚地瞄到了眼前人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下一秒,温热的嘴唇已经落在了自己一侧的脸颊。 Harry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脸上落下未经同意的一吻,然后直起身子,满脸认真地望着她,“我觉得你和这花很相衬,Del。” “……” Delilah垂着眼帘,此刻只感觉自己脸上烫得出奇。仍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继续保持着失语般地沉默。 “总之就是那种…说不上来的相衬,”Harry后退了几步坐在床边,全方位地打量着眼前正捧着花的少女,那种目光就像是在欣赏他父亲收藏的那些油画,并且欣慰地对着她笑,“所以,我还是没买错东西的对吧?” ——这次自己可必须回应他些什么了,她这样想着,然后煞有介事地朝他点了点头。 “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期待我们以后的生活,Del。我是说…搬出去之后,属于我们自己的生活。” Harry如此说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却闪起了一丝光亮,就如同…真的已经看到了两人未来的生活一般。 Del骤然间觉得现在是个很合适的时机——他此刻的状态不再如从前那般紧绷,显然松弛了不少;眼里也不再总是充斥着对过往的猜疑,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憧憬;而且,Harry刚才在书房里的表现也很让她感到惊喜。她是不是可以把那看作是…他正在慢慢地对自己放下戒备,也正在慢慢对自己产生信任? 或许自己现在开口问他,得到他同意的概率会大一些。 Delilah咬咬牙,决定抓住眼下的机会。就算最终没能成功,自己至少也可以试探一下他对此的态度,她想。 ——既然他可以得寸进尺,那自己为什么不可以呢? “我也很期待,”Del将那捧花轻轻地放在梳妆台上,而后很自然地坐在了Harry身边。转过头温和地望着他,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或许…我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吗,Harry?” 她的这句话显然有些出乎对方的意料,但在几秒钟的错愕之后,他还是不假思索地回复道:“当然了,Del,什么事?” “我想…我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但是整天待在家里让我有点无聊,”Delilah顿了一下,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我可以出去走走吗?我是说…毕竟你也不是每时每刻都在家,对吧,Harry?我有时候是真的很想出去逛逛……” Harry闻言却是一怔,而后缓缓敛了笑意,神色逐渐严肃起来。 Delilah预感不妙,因为她察觉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她甚至已经开始在心里责怪着自己一分钟前的冲动了。 “你的身体才刚刚好起来,Del,老实说,我并太不放心让你单独出门,”Harry用那双无比深邃的眼睛紧盯着她,目光中平添了几分疑忌。语气随之也沉了下来,“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搬家了,前前后后还要忙上一阵子。所以,Del,我想你得趁着这几天在家里多休息才好。” 她感到心头一紧,忍不住低下眉眼长吁了一口气。 看来终究是低估他了,自己未免也太过天真了些。 “不过,如果你实在很无聊的话,”Harry却抬起了一只青筋分明的大手,不期然地抚上她的脸,温柔地触摸着她细腻的肌肤。唇边泛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我可以陪你一起出去玩,Del,无论什么时候去、无论想要去哪里,都可以。” 他的手指分明是柔软而温热的,但此刻落在她的脸上,却像长满了倒刺一般,只令她感觉到隐隐的刺痛。 Delilah无奈地将眼神瞟向一边,同时也在心中自嗔着—— 自己还真是蠢得要命,竟然对眼前这人抱有幻想。 那样的猜测也许可以放在任何人身上,可唯独用它来揣度Harry是最不合适的;他怎么会与其他人一样呢?他的爱又怎么会与其他人的一样呢? 是的,他的确会像其他人一样无微不至地体贴着自己所爱的人,也会像其他人一样送给对方一大捧鲜亮的玫瑰,更会像其他人一样向往着有爱人在侧的未来生活。 ——他的爱在这些方面也许确实与其他人并没有什么差别。 但其他人的爱是信任与尊重,他的爱里明明只有质疑和占有。 她尽力逃避着他的眼神,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Harry的偏执大概已经刻在了骨血里,Delilah在心里这样想着。 ——————————————————————— 一些题外话:关于Harry没说出口的花语——“爱上你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思念你是我最甜蜜的痛苦;和你在一起是我的骄傲;失去你的我就像一只迷失了航线的船。” 感恩节(上) 翻盖手机的巨幅广告、影院门口贴着的几部近期上映的“老电影”海报以及路人千禧风格的穿着打扮——Delilah正透过车窗看着十几年前的街景,这感觉很难形容…总之非常奇妙。 她仍然很难想象自己竟然正在过2002年的感恩节——不,确切地说,是很难想象自己竟然又过了一次2002年的感恩节。 上一次,她才只有七岁。 “就是这里,请停车吧,”Harry开口提醒司机,然后转过头去看向正坐在自己身旁的恋人。见她仍在出神,他于是疑惑地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这是怎么了?Del。” Delilah随即从思绪中抽离开来,然而还未及反应,便已经被身边人牵着手带下了车。 眼前是街边一家门面不大、装修朴素的花店。 Harry推开门,拉着她信步走入,引得门口悬挂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悦耳的响声。 “哦,是你,”一位身材高挑、气质优雅的中年女士回过头,脸上很快现出一个平和地微笑,然后走出柜台朝二人行近,“让我猜猜看……” “……我猜上次那一大捧花,你一定是送给了这位可爱的小姐。”她走到他们身边,柔和的眼神随即落在了Del身上。 “是的,你猜对了。她很喜欢,而且那些花和她非常相衬,”Harry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一把揽过身侧人的肩膀,“Del,这位是Mrs.Tyler。她是这家花店的老板,上次就是她推荐我买给你那种花的。” “你好,Mrs.Tyler,很高兴认识你,你的花很漂亮。” Del笑着朝女人点了点头。 “Mrs.Tyler,这是Delilah,我的未婚妻。”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炫耀着什么。 她刚准备同Mrs.Tyler握个手,并且开口做个自我介绍,便被Harry的发言拦断,致使她原本已经伸出的那只手也僵在了半空片刻。 “很高兴认识你,Delilah,你和我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不得不说,你们两个可真般配。” Delilah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朝对方点了点头。 她发现最近Harry似乎很喜欢反复地强调她的这个身份,但是这总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他计划好先斩后奏的官宣因为绿魔的出现而没能实现,所以严谨地说,“自己”与他应该还没有正式订婚的;更何况,就连她的那个Harry都还没这么称呼过她…… 这不免使她又想起了自己的Harry,天知道有多想知道他现在究竟如何。 ——哪怕只能让自己知道能够描述他现状的一个词,她也愿意拿一切去换,Delilah在心底向上帝起誓。 “嘿,想什么呢?”Harry抬手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顶,另一只手里捏着几枝各色的康乃馨,“我需要你,Del。再帮我挑一些吧,你觉得May婶婶会更喜欢哪种颜色的?” Delilah却始终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只是象征性地帮他挑了几枝,甚至完全不记得Harry之后是如何结的账、他们又是如何走出的门。 总之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捧着一大束颜色丰富的康乃馨坐回车子后座了。 “你今天怎么总是若有所思的,Del,”Harry偏过头用担忧地目光望着她,然后很自然地挽过她的手,在自己掌心里摩挲着,“我觉得你看起来很紧张。” 是的,Delilah在心里默默地肯定着他,自己现在确实很紧张—— 她并不想见到Norman,更不想与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老实说,她很害怕他,甚至觉得他整个人都很…恐怖。这是Delilah在近二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对另一个人产生出这种感觉。 而这也正是一直以来,她都觉得Norman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的原因。 说起来倒也有意思,今晚她竟然同时要和这个世界上她最想见到的人与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一起吃饭。 可是眼下她该怎么回答呢?总不能开诚布公地同Harry说,自己不想见到对方的父亲,并且还翘首以盼地见到他的那位“假想敌”吧。 “我…我只是很久没见到May婶婶了……” 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便后悔了,不得不说,这可真是个糟透了的谎。 “天呐,Del,你知道的,May婶婶最喜欢的就是你了,”Harry不禁哑然失笑,片刻后似乎察觉出有些不妥,便敛了笑意认真地望着她,嘴里宽慰道,“没事的,你不是已经在渐渐好起来了吗?放心,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强迫着你记起以前所有事情的……” Harry抬起手轻触着她的脸颊,显然是想逗她笑,“……尤其是May婶婶,相信我,Del,她只会兴奋地抱住你,然后给你做全世界最好吃的烤火鸡。” “谢谢你,Harry,我没事了。” 不得不承认的是,近段时间以来,她似乎已经对说出这种口是心非的话熟能生巧了。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栋外观简约的老式公寓前。 Harry携着她下车,然后搂过她的肩膀,抬起手向上指了指,“我们住在顶层,Del,平时很安静。” Delilah朝他点点头,心中却有些震惊。 她原以为他会让Norman帮他和Peter找一个多么豪华的房子,没想到竟是眼前这般朴素。 两人进入大门,走上装着铁栏门的旧式电梯直奔顶层。 “就是这里了,”公寓的两扇门刚好正对着电梯,Harry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从西装裤袋里掏出钥匙开着门锁,还不忘转过头笑眼望她,“我猜Peter一定正在二层的房间里面看书。” “Pete?”Harry嘴里呼唤着,然后回身从她手里接过那束花,轻轻立在一旁的置物架上。 Delilah跟在他身后走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积不算太大、装修与陈设也都不算太新的门厅,然而却很有“家”的那种朴素味道——门口右手边立着一台烤箱,旁边是几个堆放杂物的置物架,最里面摆了一张小书桌;左手边放着冰箱,角落里还有一个开放式的小厨房;最中央是一截通往二层的小楼梯;几扇落地窗都配有阳台,使得整个房间光线充足;窗前有一台电视、几座沙发和一张长一些的桌子,上面零散放着几本书。 这里略显杂乱的布局和摆设,很显然符合一间“两个男生合租的公寓”的标准。奇怪的是不知为何,虽然这里的环境和条件都同Osborn家差了不止一点点,但相较之下,她却感觉这里让自己舒服得多。 然而,直到Delilah粗略地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之后,Harry的呼唤仍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好吧,他应该是不在家,”Harry回过身朝她摊了摊手,“没想到感恩节也能这么忙。” 会不会是在忙着给蜘蛛侠拍照呢?她在心里偷偷这样想着,如果Peter能把蜘蛛侠带过来一起吃饭就好了,这会让自己的计划方便很多。 ——天呐,自己这是在幻想些什么。 Delilah长舒了一口气,在心底暗自责备着自己的幼稚想法,嘴上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只好露出一个违心的笑,开口转移话题:“我们过几天就要搬回这里了吗,Harry?说真的,我很喜欢这里。” “喜欢就好,”Harry边说边朝她走近,脸上写满了得意,“我赌你会更喜欢楼上卧室的,但是我今天并不打算展示给你,Del。” 他一只手搭在她的腰间,另一只手则缓缓地抚上她的脸颊:“我想到时候给你一个惊喜。” 话音未落,已经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啄了一下。 他这种突如其来的亲呢举动让Delilah很不自在,这甚至比被强行冠上“未婚妻”的头衔更让她感到不适。 她无奈地轻蹙了下眉心,刚要开口象征性地回应他些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这可给了此刻无比想与Harry拉开些距离的Delilah一个好机会,她很自然地脱离了扶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然后转身走到门边打开门。 “我们看到你们的车停在楼下了,Del,我这几天好想你,”一打开门,MJ那张灿烂的笑脸便出现在眼前。她立刻张开双臂,将Del紧紧抱在了怀里,“感恩节快乐。” Delilah完全没猜到自己才刚刚脱离一个怀抱,马上就又落入了另一个。只好也用手抚上对方的后背,回答她,“感恩节快乐,MJ。” 言罢抬起眼,才注意到MJ身后还站着一位白发苍苍却挽着利落发髻,仪态端庄的老妇人,此刻正默默地笑望着两人。 ——这位大概就是May婶婶了,她猜。 “节日快乐,May婶婶。” May闻言,果然加深了脸上那个和蔼的笑:“节日快乐,可爱的小天使,我也很想你。” “嘿,MJ,轻一点,Del的身体才刚刚恢复,”身后的Harry也已经走了过来,“感恩节快乐,May婶婶。” “节日快乐,Harry。”May微笑着朝他颔首。 “别打扰我们,至少刚才那分钟她完全属于我,”MJ出于玩笑意味白了他一眼,然后才肯松开怀里的人,笑眼弯弯地打量着她,“你这件裙子真漂亮,Del,像是量身定制的一样。” Delilah此刻正穿着一件的黑色交领连衣裙,确实很适合她。但这却并不是她的本意,而是Harry强烈建议她穿的,原因是他父亲喜欢黑色。 “真的吗?谢谢你,MJ,”Del有点尴尬,只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于是赶紧捧起一旁的那束康乃馨递给May,“感恩节快乐,May婶婶,这是Harry送给你的花。” “哦,天呐,好漂亮的康乃馨。你们两个真是太贴心了,谢谢你,Harry。” May显然很是惊喜,在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一捧花之后,用另一只手臂将Delilah轻轻揽入怀中——有意思的是,这已经是她在短短五分钟之内,落入的第叁个人的怀抱了。 “花都是Del挑的,她的眼光一向很好,”Harry又走近了几步,想要把功劳全部推给她。忽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Peter不在家,他是去上班了吗,May婶婶?” “他上午打电话给我,说今天临时有工作,”May终止了拥抱,抬起手怜爱地抚摸着眼前少女的脸颊,“对了,他还说这里没有红莓酱了,会顺路买回来。” Harry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那么,Mr.Osborn什么时候来,Harry?”May半挑着眉问他。 “我爸爸说他今天工作很忙,大概会晚一点。” May婶婶点点头,然后挽起Delilah的手,带她在窗边的沙发前坐下,关切地问了好久她的伤势究竟恢复的如何。 Del一五一十地回答着眼前的老人,想要消除她这份深深地担忧;MJ和Harry则围在一边旁听,偶尔插几句嘴。 不知道为什么,Delilah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位May婶婶,但却打心底里出奇地尊敬、爱戴她——也许是因为她脸上时常挂着的那种和蔼的微笑吧,让人见了就想同她亲近,Del猜想。 “好漂亮的项链,”May的目光蓦地落在了她的颈间,“Peter说Harry送了你一条很漂亮的水晶项链,是这条吗?” Delilah的余光立刻注意到一旁向自己投来的MJ的羡慕的目光,以及Harry那已然定格在自己脸上、带着点儿期待的眼神。她因此而有些紧张,只怯怯地低下眉眼,朝May点了点头。 May也随即露出了饱含着祝福意味的微笑,而后故意俯身向她靠近了些,佯装着悄悄对她说:“看看,Harry多么懂得浪漫。我早就说过的,他是个好男孩。我保证,你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Del,我祝福你们。” 言罢,可爱的老妇人还不忘朝一旁的好男孩眨了眨眼睛。 Harry也终于忍俊不禁,现出一个满溢着幸福的笑容。 Delilah当然意识到了这一切,但她仍然垂着眼眸,微笑着一言不发。 她还能说些什么呢?她只能沉默。 毕竟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不可能理解她这样一个外来客。 一番叙旧过后,May婶婶起身开始准备晚餐了。Del也主动和MJ一起跟在May身后,希望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说不清楚为什么,Delilah很愿意给May帮忙。 Harry本来也想加入她们,但最终还是因为手太过笨拙,而被May婶婶无情地逐出了做饭行列;于是只好垂头丧气地去整理摆的杂乱无章的置物架,以及书桌上那些零散的书。 这种看似和谐而温馨的局面保持了一阵子,却终于被门外一阵某种金属相撞的声音打破。Harry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所以很精准地听出那是电梯外铁栏门被人拉开的声音—— “我想是我爸爸来了。” Delilah停下手中的动作,甚至感到胃里突然产生了一阵翻腾,天呐,自己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终究还是来了。 May婶婶关上烤炉,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直起身子准备开门,“准备好了吗?” “好了。”Harry紧张地抓起椅背上西装外套穿在身上,然后抬起头示意May可以开门。 Norman那张瘦长的脸随即再次出现在Delilah的眼前,不过他整个人今天看起来却没有那么可怖——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过膝大衣,手里还捧着一个红色的礼盒;脸上带着的笑意也还算自然,远没有前几次那么阴冷。 “May婶婶,抱歉,我迟到了。工作真要命,不过我带了水果蛋糕。” Harry局促地朝她走过来,外套的领子却依然翻着,Delilah抬起手替他理了理,然后便立刻被对方揽住了肩膀。 “谢谢你,Mr.Osborn,你能过来我们很高兴。”May笑盈盈地接过蛋糕,闪身让他进来。 “感恩节快乐,Mr.Osborn。”站在May身后的MJ大方地向来人打招呼。 “节日快乐,这位可爱的小姐。” Norman脸上挂着与往常不同的笑容,边脱着大衣朝边两人走近。尽管他此刻步伐迈得相当轻盈,但那种压迫感却丝毫未减。以致随着距离的拉近,Delilah的心跳还是逐渐快了起来。 “节日快乐,爸爸。”Harry率先开口。 “节日快乐,Harry。”Norman嘴里回应着他,凌厉的眼神却落在了另一个人身上。 Del被他看得有些无措,但也勇敢地抬起眼睛与他那令人琢磨不透的目光相交,然后朝他伸出一只手问候道,“感恩节快乐,Mr.Osborn。” Norman嘴角上扬,也十分自然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感恩节快乐,MissLindsay。” 与他的手相握的那几秒,Delilah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她从来没有如此面对一个人如此紧张过。 在这个距离下,Del才发觉到Norman和Harry确实很像——除却瞳色的差别之外,他们都有着极其深邃的眼窝和弧度相似的精致鼻梁;但是Norman的眼神里却总是透露出一种狡黠的神色,嘴角也总是挂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这些都是Harry所没有的。 “现在就差Peter了,他最好记得买红莓酱。”May婶婶站在门口说。 然而话音未落,楼上便传来一声异响——就像是什么东西忽然间落在地上的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MJ问道。 Harry循声转过头,向上面看了看,嘴里念叨着:“真是奇怪,Peter明明不在家。” Delilah原本默默地低着头,却敏感地察觉到Norman又在上下打量着自己。她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对方正饶有趣味地欣赏着她的裙子,然后展现给她了一个带着几分轻蔑的笑。 Del做不到一直面对着他这种表情,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垂着眼帘不再看他。 她无比后悔依着Harry的意思穿了这件裙子过来,因为她明白,Norman此刻一定正在心里取笑着她—— 一直缠着自己儿子不放原本已经够可笑的了,然而更可笑的是,她今天甚至为了博得他的好感,而故意穿了条黑色裙子。 还真是庸俗至极——她猜Norman肯定在心里这样总结着。 “Peter?”不过值得庆幸的是,May婶婶终于在无意间打破了眼前这尴尬无比的场面。她正扶着楼梯向上呼唤着,而后顺势踏上台阶向二楼走去,“Peter,是你吗?“ MJ已经满脸疑惑地跟在May婶婶身后上了楼,Norman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转过身迈上台阶。 站在Delilah身旁的Harry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走上两阶之后,回过头朝她伸出了手。 “一起上来看看。” 然而在几人到了二层之后,却丝毫没见到Peter的身影,眼前只有一个摆设比楼下更加杂乱无序的卧室。 “好奇怪,没人在这里。”MJ环顾着四周。 Norman向前走了几步,站在房间中央细细打量了一番,眉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他有点邋遢,不是吗?” May婶婶已经回身准备离开,还不忘为Peter解释一句:“天才都是这样。” Delilah却感到非常奇怪。刚刚那种声音…明明就是有人在楼上活动——果然蜘蛛侠的朋友也是这么的神秘,她在心里感叹,于是不由得也踮起脚尖向房间内张望着。 Harry似乎并没有太在意这件略有些诡异的事情,他向后偏了偏头,试图拉回身边人的注意力。然后凑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们以后就住在那里,Del。” Delilah回过头,才发现身后还有一个房间,正对着Peter的卧室,只是此刻正紧闭着门。 “等搬过来的那天再让你看里面的样子。”他继续小声补充着,唇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似乎对自己布置的房间胜券在握。 于是大家只好下楼去,在窗边放着那几个小沙发上落座,继续等待Peter。Harry执着Delilah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Norman却在二层多待了几分钟,最后一个从那架楼梯上下来。回到众人身边时,他的面色又有些不太自然,不过很快便缓和了。 ——————————————————————— 一些题外话:写了两个礼拜的感恩节(pia飞),群戏实在是太难了TT,不过算是基本遵照了电影情节。因为要素过多所以写的比较长,就分成了上和下,各位食用愉快~ 感恩节(下) 又是免不了的一阵寒暄,但主要是两位长辈在交流——May婶婶脱掉围裙站在窗边,正在同一旁在沙发上悠闲坐着的Norman谈着关于Peter工作的事情。 Del竖起耳朵听着,妄图从中过滤出一些有利用价值的信息。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放心他去做这个工作,你应当明白的,Mr.Osborn,”May无奈地摇了摇头,“靠近那种人实在是太危险了,不是吗?” “我想你该对他放心,”Norman顿了顿,思考了片刻继续说,“我认为Peter是个很勇敢的孩子。我非常看好他,也敬佩他,我相信他能做好他的工作。” “好吧,也许你说的对,Mr.Osborn,”May长舒了一口气,那饱含着忧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Delilah身上,一脸心疼地说道,“看看可怜的Del,就是因为那些怪物……” MJ若有所思地站在May身边,没有开口。 “咳咳……”Norman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随后很自然地将眼神投向了话里提到的人。 很快在场所有人的眼神便全都向Delilah投来,有人的眼里藏着心疼、有人的带着同情和怜悯,还有人…她无法名状那种复杂的情绪,总之那眼神令她感到十分不安。 而身边人却已然体贴地用自己的大手覆住了她的。 她完全没猜到May会提到自己,只好紧张地捋了捋鬓边的碎发,尴尬笑笑,“我没事了,May婶婶,都过去了。” “那就好,可怜的孩子…对了,天呐,我竟然忘记问了,”May像是骤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望向了女孩身边的那人,“你怎么样了,Harry?我记得Peter和我说过,你当时也撞破了额头和手臂,流了很多血。” Delilah旋即转过头去望着他,脸上几乎写满了惊诧—— 他甚至从来没跟她提起过,他自己也受了伤。 Harry却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微笑着朝众人摊了摊手:“我早就没事了,May婶婶,我的伤和Del比起来轻很多。” “额头甚至都没有留疤。”Harry抬起手指了指额角,补充道。 Harry大约感觉到了Delilah注视着自己的目光,覆在她手上的那只手安慰似的轻抚了几下;然后偷偷瞥了身旁女孩一眼,递给她一个“放心就好”的眼神。 Del无言地垂下眉眼,心绪复杂。 下一秒,Peter已经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 “大家好!” “Peter!”May婶婶快步走过去,温柔地亲吻了一下男孩的脸颊。 众人也都一边唤着他的名字,一边笑着站起身来迎接他。Delilah尽量学着其他人的样子,让自己的表情显得开心一些。不过这对于本来就急切地想见到Peter的她来说,并不算是一件太挑战演技的事情。 “抱歉,我迟到了,”Peter脱下外套,晃了晃手里的小罐子,“外面的人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才买到酱。” “好的,谢谢,”May婶婶从他手里接过红莓酱,朝所有人说,“现在大家坐下吧,我们一起来祷告。” Norman坐在了正中的位置,Harry便带着Delilah并排坐在了一侧;对面则是MJ,Peter走过来坐在她身边,两人相视一笑。 Delilah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随着Peter而移动,毕竟这可是她这些日子以来“朝思暮想”的人,她恨不能现在就立刻问问他关于蜘蛛侠的事。 Peter今天穿了一件有点褶皱的浅绿色衬衫,宽宽大大并不十分合身,难免显得他有些不修边幅,也更给他增添了几分书呆气息。在注意到Del正盯着自己之后,他似乎并没有多想,并且还出于礼貌和问候,给了她一个微笑。 Delilah却因为他的反应而感到有些尴尬——自己刚才那紧盯不放的眼神好像有些太失礼了。于是也不好意思地朝他勾了勾唇角,赶紧移开了视线。 然而就在她暗自在心里责怪着自己不够沉稳的时候,却透过余光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样。 她随即心下一沉,明白自己很可能又在无意间触碰到了他最敏感的那块“雷区”。 Harry好像注意到了刚才两人之间微妙的互动,此刻的目光已然很明显地黯淡了下来。在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对面的Peter之后,又侧目悄悄地观察着Delilah的神态。 她对他的检视深感无奈,只好若无其事地垂下眼帘去,不再看谁。 “看起来很好吃。”MJ笑着说。 May婶婶将盛着一大只烤火鸡的盘子端上了桌,正摆在Norman面前,示意让他帮忙切火鸡。他却丝毫没有顾及到这一点,然而伸出手去准备抓一把旁边的奶酪玉米尝一尝。 眼前的场景令Delilah有点诧异——要知道,他可是声名大噪的Oscorp的创始人。平日里一向是仪表堂堂,衣冠楚楚。她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一个人竟然会在感恩节的餐桌上迫不及待地偷吃奶酪,未免太有失体面了。 他此刻简直就像是一只…饿极了的野兽。 “Norman,”May拍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以阻止他的动作,“请你帮忙切火鸡。” Norman的面色阴沉下来,不过很快又绽放出了一个诡异的笑。然后拿起桌上的两把刀摩擦着,不断发出刺耳的嚓嚓声。 这种离奇的氛围让Delilah背后发凉。 “怎么了,Peter?你在流血。”May婶婶蹙起眉头问道,立刻朝Peter走过去。 ——那刺耳的声音随即停住了,Norman不再摩擦手里的两把尖刀。整个人似乎霎那间凝固住了,只定定地望着身旁的Peter。 Delilah也是这才发现,他衬衫的袖口处划破了一道口子。血液正在慢慢地向外渗透着,那一抹鲜红在浅绿色的衬衫上格外显眼。 “天呐,怎么回事?”Peter身旁的MJ也在这时注意到了他的伤口,扶着他的手臂关切问道。 Peter在这之前显然并没有发现自己的血已经渗出了衬衫,故而有些局促地开口向大家解释:“没事的,是我今天走在街上,被一辆自行车撞到了。” 真是个糟透了的谎言,Delilah偷偷地在心底里这样感叹着,这甚至比自己下午对Harry说的那个慌还要拙劣。 “让我看看,”May婶婶凑到他身边,急切地替他解开袖扣,挽起袖子来查看伤口,“天呐,看起来很严重。我先去拿急救箱,处理好了我们再一起祷告……” “……你们是第一次在这里过感恩节,我们可要严格按照规矩来。”May走到门口的置物架处取下急救箱,同时回头冲众人说道。 Delilah注意到,那是一个长而深的划伤伤口,而且还在向外流血,看起来确实很严重。而且直觉告诉她,这个伤口的来历绝对不简单,Peter一定在掩饰着什么。 ——同时直觉也告诉她,无论他究竟在掩饰着什么,那件事都大概率和蜘蛛侠有关。 不过在再次察觉到身旁的Harry正在望着自己之后,她就立刻识相地把视线从Peter的伤口上移开了。 “你是怎么受伤的?” Norman猛然间开口发问,那双深不可测的蓝色眼睛仍然紧紧盯着对方的伤口。 Peter却十分镇定,一字一顿地认真回答他:“是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把我撞倒了。” 不知为何,气氛一时间变得紧张起来。 Delilah不晓得Harry和MJ此刻有没有从中看出什么端倪来,总之她心底里确实有一个声音在告诉着自己,眼前两人的对话中一定暗藏玄机。 “不好意思,我得走了。”Norman怔怔地望着他,然后似乎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手上的两把刀,起身准备离开。 Norman的这一举动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意料,尤其是Harry,他无比疑惑地回过头去问自己的父亲:“为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Norman快速地套上大衣外套,朝门口走去,临行前还不忘停下步子对尚未反应过来的May婶婶告别, “谢谢你,Mrs.Parker,请享用水果蛋糕。” 言罢,他便拉开门扬长而去。 “爸爸!”Harry起身,跟在他身后追了上去。 留下一屋子不明所以的人。 Norman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还有,Peter一定和蜘蛛侠的关系匪浅,Delilah在心中彻底笃定了自己之前的这些猜想。 ——她同时也长舒了一口气,毕竟Norman的离开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一件坏事。 桌上的几个年轻人互相对望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门口的May。然而她也只是朝众人摊了摊手,表明自己也同样不解。 “我想让你和大家多熟悉一下,但你现在却要突然离开?” “我和他们不是已经很熟络了吗?我现在真的得走了,Harry。” 门并没有关紧,屋内的所有人都能非常清晰地听到走廊里那对父子的谈话。 “可是你和Del并不熟悉彼此。你心里明白的,爸爸,我主要就是为了你和她,她真的…对我很重要。” “拜托你看清楚一点,Harry,你以为她是真的喜欢你吗?” 话音未落,屋内的Delilah不由得紧了紧眉心。 “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以为仅仅送一条项链就能满足她吗?你得明白,她想要的可远远不止这些,”说到这里,门外的父亲停顿了一下,“你妈妈也很漂亮,她们都很漂亮,可一嗅到钱的味道就会变成豺狼。” 看来Norman终究还是认为“自己”是个拜金女孩。虽然她并不知道原本的那个Delilah具体是怎样想的,但她敢肯定的是,这个世界的Del同Harry在一起绝不是因为他父亲是个大企业家,更不是因为想要什么漂亮的水晶项链。 ——这个傲慢自负、满身散发着铜臭气的中年男人竟然真的认为所有人都像他自己一样那么在乎金钱,Delilah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真是讽刺至极。 “你看错她了,爸爸。” “好吧,那就给你一个关于你心上人的忠告——好好跟她玩玩,然后赶紧把她甩了!” 又是电梯外那扇铁栏门被沉沉地关上的声音。 混蛋,他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即便Norman嘴里的那个她并不是真正的自己,但Delilah还是对此感到非常愤愤不平。她甚至忽然觉得颈间那条项链就像在刹那间生满了刺一般,扎得她无比疼痛。 几秒钟之后,屋内的所有人便再一次齐刷刷朝她投来带着同情和心疼意味的目光——尤其是MJ,她此刻正忧心忡忡地望着Delilah,安慰的话仿佛呼之欲出。 Harry也垂头丧气地回到房间里,重重地关上了身后的门。 “谢谢你替我辩解,Harry。”Delilah垂着眼眸,嘴里淡淡地说。 “你听到了?”Harry满脸愧疚地朝她走近。 “所有人都听到了,”Del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得不说,你父亲对我的评价还真是中肯。” Delilah深深地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尽管眼前的场面已经无比尴尬,但她也并不想因为一个混蛋说的几句话而中止这次与Peter的会面——自己的计划已经容不得耽搁了。很显然,在Harry带着自己搬家之前,与他见面的机会十分难得。更何况,Peter刚进来五分钟,她便已经在他身上发现了异样,接下来也许还能进而寻找到更多线索。 而且,如果能有机会和他单独谈上几句,那就再好不过了。 Harry自以为很明白她的心情,于是拖着沉重地步子走过来。温柔地蹲在她身边,眼眶已然微微发红,开口解释道:“Del,我爸爸他……” “好了,不用说了,Harry,”Delilah勉强朝他挤出一个微笑,“Peter的伤还没有处理,我们也还没有祷告呢。我们得按照老规矩来,是吧,May婶婶?” May当然懂得顺水推舟,脸上顷刻间恢复了如常般温和地笑,“是啊,等我先给可怜的Peter清理下伤口,我们就开始祷告吧!” Harry见状只好也顺势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脸上却仍然挂满了忧虑,时不时还要无比担心地偏过头来看她一眼。 大家就像没有发生过刚才那件不甚愉快的事情一样,若无其事地围坐在一起切火鸡、祷告、吃饭、喝酒、聊天。最终在将屋子里收拾停当之后,各自相辞离去。 不尽人意的是,Delilah不仅没能得到与Peter单独相处的机会,也并没有再发现什么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毕竟,她看出Peter和MJ之间已经擦出了火花的这件事肯定不能算在其中。 Del同时也从那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中看出,MJ非常担心自己。同为女生,MJ无疑对这种事更能产生共情;更何况她又与Delilah是多年好友,她当然明白“自己”并不是Norman所说的那类人,难免在心中替“自己”感到不平。 最后大家在门口分手的时候,Del留意到MJ很想拉着她多聊几句,她猜对方大概是想对自己说一些安慰的话。 她想,如果自己真的是这个世界的Delilah,那么此刻一定需要安慰。可她不是,所以她其实并没有把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至多是通过这件事,令她在心里对Norman更加厌恶罢了。 对于她来说,眼下只有那一件事能让她真正放在心上,那才是她的当务之急。 于是Del故意装作没有看出来MJ的暗示,借口时间太晚,便直接同Harry上车离开了。 然而,车上的气氛也同样令她感到有点不适——身旁的Harry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她明白,他是想替他父亲给她道歉,但又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可是这乱糟糟的一天已经把Del弄得很疲惫,她不想要听、也没心思听任何人的道歉和安慰。于是她忽视掉身边人凝固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把头斜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小憩。 几秒钟之后,一只手便被人小心翼翼地握在了温热的手心里,这似乎是对方表达出的一种无声的安慰。 一路无言。 “醒醒,Del,我们该下车了。”Harry的大手不期然地抚上她的脸颊,嘴里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Delilah惺忪地睁开双眼,这才发觉到自己真的睡着了。 Harry牵起她的手带着她下车,两人沉默着回到二层的房间。Del便泰然自若地开始洗漱,并没有多说些什么。Harry则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房间,许久没有回来。 Delilah关上灯躺在床上,照常面对着那扇不大的窗户。不知为什么,她脑海里首先闪过的,竟然是Harry对她隐瞒他自己也有受伤的这件事。 所以,他是害怕“她”会因此而担心吗? Delilah忽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又在浪费时间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于是赶紧调整回思绪,又不断推敲着晚饭前Peter和Norman那些不寻常的举动。 她猜Peter一定是在这之前刚和蜘蛛侠见了面,小臂上的那道伤口也绝对与蜘蛛侠有关,但他显然一直在尽力掩饰着这一点。其实,她一直搞不明白Peter不愿向大家承认自己与蜘蛛侠相交匪浅的原因到底是什么。 莫非,所谓的摄影师只是幌子,他其实是蜘蛛侠身边的助手之类的,就像是…福尔摩斯和华生那样? 毕竟他每次都能替蜘蛛侠拍到照片,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如果这个猜想成立,那么Peter能帮到自己的概率就更高了。Delilah这样想着,嘴角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抹笑意。 很显然,Norman也从中察觉出了异样。他是在看到Peter的伤口之后,突然提出离开的,这未免也太可疑了一些。再加上他之前那些反常的行为举止,以及对蜘蛛侠的好奇——Delilah猜测,他很可能与Peter一样,也在掩盖着一个不小的秘密,并且也很可能与蜘蛛侠有关。 所以,有没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和自己一样,也想向蜘蛛侠寻求一些帮助,或是…… 房间的门却在这时突然被打开,正在心里揣度着Norman的Del因为心虚被吓出了冷汗。 不过她即刻便听出进来的人是Harry,但她此刻并不想与他说话。于是赶紧闭上眼睛,身体也不再动弹,装出一副已经睡着的样子。 对方轻轻躺在了Delilah的身旁,然后如常般将手揽在她的腰间,用胸口紧紧地贴住她的后背,下巴顺势抵在她的肩膀。 “我知道你还没睡着,Del,”Harry附在她耳边小声说,语气低沉,“我觉得我该把事情都说清楚,我是说……” Delilah无奈地紧了紧眉心,然后放弃了伪装。 “我是说,我不该对你隐瞒事实,我知道你一定因此生气了…你下午知道这件事情后看向我的那种眼神,和你从前每次生气时的一模一样。” 她感到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又用力了一些。 “但当时医生对我说,你的情绪不能有太大波动,不然会拖慢恢复进度。而且在你醒过来之后,原本就已经发生了不少影响到你情绪的事情…那都是我的错。所以我才更不敢再和你提起关于我的事,怕会雪上加霜。更何况,我根本没什么事,一些皮外伤而已。” “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Harry。” Delilah当然了解Harry极端的敏感,但也确实没有想到,仅仅是自己无意间的一个眼神,他便能从中联想出这么多事情。 Harry并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你知道的,其实我最想说的是,对不起,Del,我爸爸今天……” “没事的,Harry,快睡吧。”Delilah打断了他,只因她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浪费时间。 “他完全看错你了。你得知道,Del,我们所有人都明白这一点,不会有人因此而误会你的,”Harry边说边在她的颈窝处磨蹭着,“我父亲并不知道我们两个一起经历过的事情,他不了解你。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他会明白的。” “我也相信,”亲密的举动让她几乎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躲避着,嘴里淡淡提醒道,“已经很晚了,Harry。” “好吧,晚安。”他终于肯结束这段对话。 她沉沉地长舒了一口气:“晚安。” 静谧无声的氛围维持了很久,久到Delilah几乎都快要睡着了。然而半梦半醒间,她却感到一股温暖的气息打在耳后。 “你今天一直在看他。” Harry的这句话甚至没有任何语气。 “……什么?谁?” Del因神情恍惚而有些吐字不清,但就在脱口而出的那一瞬间,她的心中却出现了答案。 她还以为Harry早就把这件事情忘了——果然,自己到底还是低估了他那极度缺失的安全感。 “等到我和Peter在这间公寓的租期满了,我想,咱们两个该去找间单独的房子住,”Harry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用温热的嘴唇在她颈间敏感处落下了几个吻,似乎旨在宣示自己的主权,“毕竟叁个人住在一起,不方便的地方太多了……” Delilah只感到无奈,她知道,这完全是他心底里那强烈的占有欲又在作祟。于是只合上双眼,并没有理会他。 “知道吗,Del?我真的很期待我们以后的独居生活,我想,那一定会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 夜色重归静谧,万物沉眠。 朦胧的梦里,Delilah又回到了高二的暑假——那个她和自己的Harry一起在威尼斯度过的惬意的夏天。 每个黄昏,在暮色洒满水面时,他们都会租上一条冈多拉小艇,漫无目的地在弯曲的河道上缓缓飘荡着。河水同身边人的眼眸一样碧蓝澄亮——他总是把她揽在怀里,一同欣赏着沿路上那些花纹繁复的拱桥和建筑被余晖勾勒出金黄色的描边。 “你相信吗?Del,这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梦里,身旁的Harry灿然地笑着,转过头来无比认真地对她说。 那一刻,在落日前那宛如昙花一现强烈的光线下,少年人的双眼被照耀的如海般湛蓝清澈。 生日(上) 接下来的几天便再没有什么进展,但时间却仍然是残酷冷血的——无论如何,它都不会停下来为任何人等待。 时间只会无情地继续向前推进,无法停滞,更无法倒退。 那该死的秒针每跳动一下,Delilah心中的不安与酸楚都会更添一分。 而更可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感恩节这周的周末,Harry终于如他所言,带着她离开了Osborn家的宅邸。 Harry早就贴心地替她将行李收拾停当——事实上也没什么好收拾的。他说公寓那边早已备全了生活必需用品,需要打包的不过是这阵子他给她买的那些衣服和一些杂物。 午后的天色仍然阴翳,这座城市似乎一夜之间变得枯燥而乏味,目之所及都是灰茫茫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那种泥土与草木的混合出的潮湿气味,说不上来是好闻还是难闻。 尽管Harry一再推脱,老管家Bernard还是坚持帮两人将一个不小的手提箱提到门口去,然后有些吃力地将它搬上车子的后备箱。 “照顾好自己,Harry少爷,希望你能经常回来,”Bernard伸出手去十分不舍地抱了抱面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虽然他们大概率下礼拜就能见到面,“放心吧,我会和Mr.Osborn转达你的意思的。” Norman以公司事务太忙为由,并没有来送他们。 “谢谢你,Bernard。”Harry也紧紧抱着他,嘴里回应道。 在结束了这个拥抱之后,老管家还不忘对一旁的Del告别,他真挚地看向她:“照顾好自己,MissLindsay,希望你的身体能尽快恢复。” Delilah回望着他,心下很是感动。她确实从心底里尊敬着为人和善的Bernard,而且毋庸置疑的是,他真的是位非常敬业的管家。 她在心里偷偷想,这大概会是自己与他见的最后一次面了——她有这个信心。 思绪至此,她便含着笑意朝他点了点头,嘴里说着“诀别”的话:“谢谢你,Bernard。很抱歉,这段时间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Harry又同老管家说了几句,然后再次强调了一下自己让他帮忙转达给父亲的几句话,这才肯放心地带着Del上了车。 Delilah透过车窗向外望去,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第一次在白天里纵览Osborn老宅的外观——也许是因为在阴天的滤镜之下,此刻这座外观华丽的豪宅看起来显得格外阴森。 不过随着车子向前方驶去,这栋充斥着她不愉快回忆的大楼也逐渐消失在了视野之中。Delilah于是偏回头去,悄悄用余光打量着身边的人。 不得不承认,Harry的侧脸十分精致,甚至就如同那些能工巧匠们做出的雕塑一般,每一个细节都勾勒得恰到好处。 不过,此刻这张英俊的面孔上却蒙着某种让她猜不透的情绪——像是忧虑,又似是伤感,Del解读不出来。 他在想什么呢? 也许是在因为父亲没来送他而难过吧,她猜。 Delilah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明白眼前的这个Harry,他的脾气秉性和处事风格都与自己的那个Harry大不相同。 她不清楚Harry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毕竟她一开始就和他说明过自己并不是原本那个Del的事实。但是在冲她大发雷霆之后,他就仿佛把这件事情忘了一般,真把她当成了属于他的那个Delilah。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真的忘记了呢? 对于Harry是否还在这件事情上对自己半信半疑的这个问题,Delilah并不敢妄下定论。 要知道的是,就算暂时抛开这个问题不谈——他心底里那肆意生长着的占有欲和严重缺失的安全感,原本就已令他对自己的爱人极度缺乏信任。 可她已然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事情,她无时无刻不在向他妥协、顺从,甚至没有彻底拒绝他的那些的触碰和拥抱,这一切已经是她的底线了。 她只能希望自己尽力所做的这一切能够博得他的哪怕一点点的信任,不辜负自己的这些付出——仅仅是足以支撑着他允许她单独出门的一点信任就好,她暗自祈祷着。 Harry很快便敏锐地注意到身边人那怯怯的目光,也转过头来回望着她。 “怎么了?”他半挑着眉问道,原本黯淡的脸上缓缓绽放出笑意,然后伸出一只手臂,很自然地揽她入怀,柔和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抚慰,“别想太多,我们以后会越来越好的。” 他这话倒更像是在安慰他自己——Del的头被动地贴在他上下起伏的紧实胸口,并没有作声,心里却这样感叹着。 车子再次停在了那栋老式公寓楼的门口。 司机先生帮着Harry将行李一次性全部搬到楼上,Delilah原本也象征性地提出要帮他们分担一点,但即刻便被Harry回绝了。 行李到位,两人也都进到屋子里,司机便离开了。Del环顾四周,Peter仍然不在家,门厅里的各种物品却破天荒地摆放的井然有序。 “Peter收拾屋子了?”Delilah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她向前走了两步,自言自语般问道。 身后的人却只浅浅地一笑,很显然是在卖关子。接着走到她身后,轻轻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头,“先一起上去看看吧。” Harry挽着Delilah的手带她一起来到二楼,然后终于向她揭晓了他一直隐藏着的那个谜底。 两人站在门前,他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伸出手去打开这个“神秘房间”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面积不大,却装饰精致、风格温馨的卧室。眼前是一个高高的衣柜、房间中央放着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宽大的双人床,床边是一个复古的小梳妆台——这些显然都是他为了她的到来而新换的家具。 更完美的是,梳妆台的旁边还有一个装有影碟机的小电视,角落里配有一个浴室。 当然,最棒的还是那个外扩的露天小阳台,一张小圆桌、两个椅子,看上去便无比惬意。 而且…一股清新的香气也扑鼻袭来,这味道让她感到有点熟悉。 Delilah这才注意到那些花——这个房间里真的放了很多花,而且全部是上次他买的那种叫做“香槟玫瑰”的淡黄色的花。门边、衣柜旁、梳妆台和床头柜上都放满了花束,而且看起来都极其新鲜,像就是刚刚买回来的。 Del回过头去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疑惑。 Harry似乎对她的反应很满意,此刻已经笑得眉眼弯弯。未及她开口,便解释道:“我雇人今早过来提前收拾了屋子,然后让他们买了花放在这里。” “喜欢吗?”他笑盈盈地向前迈了几步,伸出手臂将她揽进怀里。 Delilah下意识地点点头。 Harry搂着她继续向里走去,Del这才发现,床头靠着的那面墙上挂满了照片。 ——并且全部都是“自己”与他的照片。 Delilah错愕地仰起头,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她从中看到了很多张自己的脸,可却没有一个是真正的自己。 这种感觉真是太可怕了。 Harry却把此刻她脸上的表情解读成了惊喜与感动,于是满脸得意地站在一旁充当旁白。 “我们第一次约会,我却不小心把咖啡全撒在了你的新外套上,”话至此处,他忍俊不禁,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回忆当中,“看看你这个强忍着怒意和我合照的表情,你那天实在是太可爱了,Del。” “高叁的欢迎日舞会,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跳舞。这张是舞会开场前MJ替我们拍的,你穿这件礼服裙真漂亮。” “在Peter家,我坐在沙发上睡着了,你在旁边整蛊我。” …… Harry几乎把所有照片的来历都介绍了一遍,Del只是默默地听着,然后在结束时照例对他说了那个万能句:“谢谢你Harry,我很喜欢。” 两人将带来的行李各归各位,接着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一切妥当后已然是傍晚时分,Harry估计着Peter应该快回来了,于是向她提议一起到楼下去叫个外卖。 Harry在电话里点了一大堆亚洲菜,又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几瓶酒。半小时之后,酒菜已经齐备,Peter却还没有回来,两人便坐在餐桌前等待着。 “我回来了,欢迎回到这个温馨的小天地,各位,”Peter猛然间打开门,一个闪身敏捷地进了屋子,脸上仍旧挂着那抹标志性的温和笑容,边脱着夹克外套边朝餐桌走过来,“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于你的迟到了。”Harry故作无奈地朝他摊了摊手,调笑道。 Delilah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并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便只是简单地朝来人微笑着点头示意。 “这话真耳熟。相信吗?早上Dr.Connors刚和我说过一模一样的话,”Peter落座在两人对面,轻叹了口气。不过在注意到桌上的美食以及周遭整洁的环境之后,那张讨喜的娃娃脸上很快又绽放了笑意,“天呐,你们帮我收拾了屋子,还准备了晚饭。这饭菜真是太丰盛了。谢谢你们,我今天真的很饿。” 等等,Dr.Connors?是她知道的那个吗? 是把自己变成蜥蜴,接着还妄图把纽约城的所有人都变成蜥蜴的那个Dr.Connors吗? 天呐,Peter竟然与他认识。 ——所以他现在应该还没变成蜥蜴,Delilah这样推断着。不过,这个世界的Connors将来会不会也变成蜥蜴呢? 她的思绪尚处在一片混乱当中,身旁的Harry便用一种无比惊异地神色望着对面的人,提高了嗓音问道:“你又迟到了?” “是的,他很生气,”Peter的语气沉了下来,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就把我从当前这个项目里开除了,很可惜。” “我真的不懂你为什么经常这样,我是说,你到底跑哪里去了?” Peter显然被Harry问的一怔,不过这种场面仅仅维持了几秒,便一脸淡然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到处跑。” Delilah看着对面强装淡定的Peter,不由得在心下暗暗地证实着自己上次推测出的“助手论”。 毕竟Peter这个来去无踪的日常状态,太符合“英雄背后的男人”这个设定了;而且,他又刚好是Dr.Connors这个敏感人物的学生。 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着这么巧的事? Peter一定在为蜘蛛侠提供某种协助。 而且从今天开始,自己便可以与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或许,这是上帝在帮助自己,Delilah这样想着,原本沉闷的心情也随之愉悦了起来。 …… 接下来的日子,Del便更加在心里笃定了自己的这种观点——但很遗憾,并不是因为有了什么新进展或者这事得到了Peter本人的证实。 而是因为Peter经常不在家。 他差不多整个白天都在外面,有时凌晨时分才回来。而且,某一天Del甚至发现他彻夜未归。 而Harry却把这全部归咎于他的半工半读,似乎并没有察觉出自己这位好友的异常之处,就如同他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父亲的问题一样。 虽然Delilah的推论得到了侧面的证实,但是Peter这无休止的忙碌,让已经在这里住了将近一周的她至今为止只见了他四面。 ——更不要提与他单独交流的机会了。她本来就很难和他见上一面,Harry还几乎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守在自己身边。 所以搬来这里一个星期,虽然重要的线索就在自己身边,但她魂牵梦萦的那件事仍然没有任何进展。 近几天来,Delilah越发深刻地感到自己可能是得了“日期恐惧症”或是什么病,原因是她现在十分惧怕看到日历。 每个新一天的到来,也许都会给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人带来希望与新生;但这于她而言,却只会徒增新的焦虑与痛苦。 她总是会不断地想着自己的Harry一天重似一天的病情;想着Oscorp的那些董事会成员们对他的编排和刁难;甚至想着公司制造出的那个电光怪物有可能会去找Harry复仇…… 如此种种,他只孤身一人又该如何招架呢? ——Delilah此刻正站在盥洗室里刷牙,望着镜中映出的自己,脑子里又抑制不住地想起这些事情来。 正在出神之际,一双大手却不期然地从背后搂住了她的腰,下巴也顺势放在了她的肩头。 Del抬眼看着镜子里正洋溢着幸福笑容,厮磨在自己耳边的Harry。霎那间竟觉得,此刻愁容满面的自己与身边的他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哦,确实,自己和他本来就不是属于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忍不住在心里暗自嘲笑了几秒自己这糟透了的比喻。 “下楼吃早饭吧,我六点钟起床准备了好久。虽然可能不那么好吃,但今天是十二月八号,”Harry亲昵地左右晃动了几下怀中人的身体,然后俯下头将嘴唇贴在她耳边,眼睛却还透过镜子望着她的脸,用无比认真的语调轻声说,“生日快乐,Del,我爱你。” Delilah惊愕不已,才知道今天是十二月八号。好吧,看来自己确实已经完全忽略掉日期了。 ——同样她也是这才知道,这个世界的自己的生日竟然也是在十二月八号。 果然不同的宇宙之间永远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好,”他的胡茬扎得她有点刺痛,于是勉强地朝身边人勾了勾嘴角,无奈地提示道,“但你或许该刮胡子了,Harry。” 洗漱过后,Delilah便乖乖地随他下楼共进早餐。叉子放进嘴巴里的那一刻她才明白,Harry的话并不是自谦之词,他做出的东西是真的很不好吃。但她还是象征性地吃了一点,并且再次口不对心地说出了那个万能句: “谢谢你,Harry,这太棒了。” 这谎虽然扯的十分劣质,但对方似乎还是极其单纯地信以为真了,满脸欣慰地望着她笑。几秒钟之后,终于情不自禁地抬起一只手来抚上女孩白皙而细腻的脸颊,“今天我们出去吧,好吗?” “我想了很久了,Del,我想带你出去玩。” ——————————————————————— 一些题外话:一周了,来更新~周末可能会继续更下篇~ 生日(下) “我是说,你醒过来之后,我们甚至还没出去约会过……” 那只宽大的手在Delilah的脸上摩挲着,手的主人正定定地望着她。不过,与其说是“望”,不如说成是“欣赏”更为贴切。 但此欣赏非彼欣赏,他并不是在单纯地欣赏着爱人的脸庞,而是在欣赏着正在被自己的手抚摸着的爱人的脸庞。 这是多么美妙的画面,这样的场景简直让他的占有欲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餍足——Delilah敢打赌,Harry一定正在心里这样想着,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但他的眼神却很难言喻,那给人的感觉就如同…他正在看着一只原本脾性乖戾,却最终还是被自己驯服成功而变得温顺听话的小猫——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出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流露出的满足感。 这让Del感到很不适,于是微微紧了紧眉心,故意错开与他相交的视线,然后垂下眼帘将目光落在了盘中的食物上。 “而且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想我们必须出去了,Del。” Delilah甚至没有抬一下眼皮:“好。” 不过两个人一直待到下午叁四点钟才出门,这期间Harry很仔细地挑了一会儿自己究竟该穿哪套西装,然后也十分热心地替她挑选着裙子。 他此刻的认真程度简直就像是…他们今天要举办婚礼一样。这让Del很是费解,她丝毫看不出来他今晚究竟想做些什么。 尽管Delilah觉得有些夸张,但在对方的强烈建议下,她最终还是穿了他前些天刚刚买给自己的那件藕粉色v字领的礼服裙。 “我前两天就订好了大都会歌剧院的票,相信我,你会喜欢的,”Harry含着笑意倚在门边,望着自己站在落地镜前衣着华丽的“未婚妻”,自信满满地全盘托出今日规划,“我还在相邻街区的一家评价很好的餐厅预定了座位,结束后我们或许可以一起去吃点东西。” 好吧,原来是蓄谋已久。所以他刚才的那番话根本就算不上是商量,不过又是单方面宣布罢了,Delilah深感无奈。 然后抬眼看了看镜子里这个不伦不类的自己,她略微有点吃力地长吁了一口气——这件庄重感十足的裙子让她有些行动不便,似乎就连呼吸也不再那么自如。 Harry先是带着她去了一家日式餐厅,装修华丽且十分安静。和服木屐、黛眉朱唇的女服务生低声细语地一路引着他们到了包厢门口。很显然,他也在这里提前预订过了。 “你最爱吃这个了。”他的语气似乎是在邀功。 接着Harry便开始絮絮叨叨地打趣着“她”的霸道——因为“她”最爱吃日料,所以从前他们每周都至少要吃上两叁次。就算没时间来餐厅,也起码要买上几个寿司卷吃。 而话中的人(虽然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是本人)这会儿却味同嚼蜡,这餐饭Del简直吃得比早上那顿爱心早餐还要痛苦。但这次并不是因为难吃,而全是缘于眼下自己内心里充斥着的忐忑感。 她已然意识到Harry今天的不同寻常之处,断定他绝对是在预谋着什么,并且那件事一定与自己有关—— 此刻他脸上的笑带着几分胸有成竹的意味,而且目光一直紧紧地凝固在她的脸上,似乎无时无刻不在捕捉着她的情绪与反应。 这令Delilah紧张起来,她不得不让自己看起来显得幸福一点,即使其实仍然如常般反复在心里暗叹着自己的不幸。 这顿气氛诡异的晚饭终于在一个多小时之后结束,Harry牵着她从餐厅出来上了车,然后吩咐司机把车开到大都会歌剧院去。 Del假装望向车窗外的沿路风景,实则却将眼神偷偷瞥向自己身旁眉眼间暗藏笑意的那人。 天呐,他今天简直非常不对劲。 司机先生趁着他们吃晚饭的空隙替Harry取好了票,但一路上Delilah甚至没敢向他问起这场歌剧的名字是什么——她笃定,在搞清楚他究竟想做什么之前,自己还是少说话为妙。 Harry执手带着Delilah步入高大的门厅,虽然离演出开始还有着一段时间,但大厅里排队的观众已然不少。不得不感叹的是,这个世界的大都会歌剧院同她从前在自己那个世界所见过的一样宏伟而壮观。门厅中间高高挂着的巨字海报也终于向她揭秘了今晚主题: Tristan and Isolde by Wagner 原来是歌剧大师Wagner的 Tristan and Isolde ,这是一个动人的悲剧爱情故事,几乎家喻户晓。 好吧,也许现在看这个真的很应景。思绪至此,她唇边不禁浮现起一抹苦笑,无意间长舒一口气。 “你会喜欢的。”在身旁的人注意到她抬头看着那幅海报时,凑在她耳边如是说。 仅仅几分钟之后,等候的观众便逐渐多了起来,门厅里一时间熙熙攘攘。Harry那莫名其妙的保护欲又因此而被激起,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松开了原本牵着她的手,然后揽过女友单薄的肩,好让她再离自己近一点。 Delilah在自己世界时便从未到过这里,以至于在跟随着人群踏进观众大厅之后,她便即刻为眼前这融古典与现代于一体的华丽场景所震撼。 巨大舞台的周围共有五层楼座,整体分叁面环绕,眼下两人身处的是第二层,即包厢区。 Harry请她先坐,然后自己也笑盈盈地坐在她旁边的座位上。两人的距离很近,几乎是肩并着肩,坐在一起静静等待着歌剧开场。 这是一个无人不晓的爱情故事,内容其实并不复杂,从剧名上便能窥探一二——Tristan同Isolde是对深爱着彼此的恋人,但前者作为国王的侄子兼臣下,不得不将邻国公主Isolde接回国去与叔父成婚。在这之后,这对不幸的爱侣无法忍受近在咫尺却无法相拥的痛苦,经常在宫中的花园中私会。 直到国王发现了这一切,即使他选择宽恕这对苦命鸳鸯,但利剑仍然穿透了Tristan的身体。最终他死在了Isolde温暖的怀抱里,而后年轻的公主也随他而去…… 高水准的管弦乐团及演员们几近完美的唱腔很快便让Del无比投入——哪怕故事已是老生常谈,但她还是为曲折回转、哀婉缠绵的情节而悬着心。 显然Harry也是。 当演到Tristan亲眼见证自己的爱人被正式宣布为王后时,身边的他侧过头来,用极其认真的语气小声对她说:“如果我是他,我一定会发疯的。” 而更触动她的,是濒死的Tristan倒在树下呼唤着爱人的名字的那一幕。 她感到自己的鼻子止不住地发酸。 这让Delilah没办法不联想起自己那濒死的爱人,她简直不敢想象此刻的他该有多么痛苦、多么绝望,多么需要自己。 这样想着,她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哪怕是悲剧,台上这对恋人都至少还能相拥死去。这两个人多幸运,至少可以死别。 但自己与他呢…他们又何时才能相见——像这样无望的生离,简直比死别还要痛苦。 女友的轻声啜泣引起了身旁同样沉浸在剧情中的Harry的注意,他转过头来,怔怔地望着在舞台灯光的照耀下,她落下的两行晶莹的泪。 骨节分明的大手下一秒已然抚上她温热的脸颊,并在替她拭去眼角的残泪之后,牢牢地握住了对方的手给予慰藉。 Tristan和Isolde的悲剧源于彼此的身份——是他们各自的身份将他们划成了两条平行线,使他们可望而不可及,这也是整出戏最让人哀叹的地方。可仅仅一段虚构的故事都能令无数观众闻之落泪,遑论相似的事情真实发生在她身上是多么痛苦。 她甚至希望阻隔在他们之间的也仅仅是身份和地位那么简单。然而残酷的事实是,他们之间隔着的是两个不同的宇宙,不同的世界…… Delilah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散场之后究竟是如何与Harry走出歌剧院的,她只知道自己哭得一塌糊涂。 再反应过来时,Del已披着他的大衣坐在车子后座。她停不下来的抽泣甚至让一向只专注于工作、毫无八卦之心的司机先生也悄悄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 “对不起,Del,我或许不应该带你来看这出戏,”身边的Harry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满怀歉意地拉过她的手与之十指相扣,“真不该在你生日时看这种悲剧。” 天知道他最怕她哭。 然而众所周知的是,正在哭泣的人往往听不得别人的劝慰——这番话无疑如雪上加霜一般,成功令她的哭声变得更加猛烈。 这让Harry手足无措起来,随即慌乱地抚摸着她的后背以期缓解。在意识到这样做徒劳无功之后,他索性一把环住她的腰,将全身颤抖着的女孩揽入怀中。 “Del……” 或许,男女主人公的悲剧程度根本不够格,眼下自己和Harry才称得上是真正意义上的,两条永远无法相交的平行线——Delilah伏在他的胸口,在心里这样总结着。泪水随之决堤般地从眼眶中流淌下来,很快便将他西装外套的领子打湿了一片。 天呐,她满脑子都是他冰蓝色的清澈双眸,笑起来时唇边勾勒出的笑纹和那些…日渐溃烂、不堪入目的伤口。 令Delilah感到害怕的甚至已经不是无法陪他面对一切,她现在真正害怕的是,自己会不会连像Isolde那样让爱人在自己怀里安然离去的机会都没有…… “Harry……”她自言自语般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我在。” 而外套被打湿的那人显然会错了意,单纯地以为她呼唤的对象是自己,以为她是在向自己寻求安慰。于是原本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即刻向上移动,缓缓地抚上她的后脑,意图令她与自己贴得更近一些。 “Harry……”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他再次应答她:“我在。” 她的每声呼唤分明都有人回答,但每次听到对方温柔的回应之后,她心底的那股空虚感反而会更加强烈。 也许是哭得太过猛烈的缘故,Delilah感觉太阳穴突突的发疼,剧烈程度竟丝毫不亚于她刚刚苏醒时因外伤所致的痛感。甚至头部轻微的晃动一下,疼痛感都会直线加剧。她于是只好如他所愿地乖乖埋在他温热的怀里,时不时吃痛地呜咽着。 而Harry却不明就里,天真地认为怀中的女友只是因为入戏太深而过度悲伤。只不断地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脑,盼望着以此给她一点抚慰和安全感。 Del本来以为事态发展成这样,Harry便会取消先前定好的行程,让司机直接开车回家的。但当他替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大衣,并低下头柔声提醒她“我们到了”的时候,车子还是停在了一家高档餐厅门口。 门前一位衣着得体、举止优雅的中年男子显然已等候多时,在与Harry核对过姓名之后,微笑着在前面为两人带路,去往楼上订好的包厢。 如她所料,Harry领口处湿漉漉的一片以及自己脸上的半面残妆,果然在一路上引起了餐厅里诸多工作人员和顾客的暗窥。 Del在身边那人贴心地搀扶下,恍恍惚惚地同着他一起上了电梯,又恍恍惚惚地一起来到了位于餐厅顶层的露天阳台式设计的包厢。 两张椅子围绕着一张圆桌,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烛台、餐具和高脚杯;正中间还插着几枝香槟玫瑰作为点缀,这显然是他特别要求的;圆桌后大概一米之外是的一圈大理石围栏。站在它们前面,便能极目远眺在靛蓝色夜幕的笼罩下,楼宇间灯盏如繁星般灿烂的纽约城。 Harry照例走上前去替她拉开椅子,请她先坐,而后自己再落座对面。 高处清爽而柔顺的晚风令Delilah的头痛得到了些许缓解,她伸出手臂拄在桌上轻轻按揉着太阳穴,并且有点不耐烦地抬眼望着对面的人一字一句地吩咐身旁的服务生。 ——她还是搞不明白他究竟想做些什么,天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没心情吃饭,更没心情庆祝生日。她现在只想暂时忘却这一切,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一觉。 而Harry却只意味深长地微笑着,甚至还不紧不慢地低下头抿了一口酒杯里的香槟。 Del正待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敲门声拦断。在Harry授意他们可以进来之后,一个裱花复杂的生日蛋糕被几个服务生推了上来。 “和你今天的裙子是同一个颜色。”Harry不忘对她解释。 面容稚嫩的服务生在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放在圆桌中央,插上各色的几支蜡烛并且将它们点燃之后默默离去。 ——这是一个制作精致的、淡粉色的奶油蛋糕。最中心处用红色的果酱淋了字,“生日快乐,Del”,底下还有一行小一些的字,“你是我唯一想珍惜的那个人”;蛋糕一共有叁层,每一层的边沿都用奶油勾勒着细致而繁复的小花边,并且用各种新鲜的莓果作为点缀,看起来确实让人很有食欲。 但此刻的Delilah却根本无心享用,她只想赶紧结束这顿气氛诡异的“庆生夜宵”,然后回家安安稳稳地休息。 “现在,许个愿吧。” 烛光下,Harry琥珀色的双眸被映衬得更加深邃,也更加柔和。他正无比认真地望着她,唇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Del只能照做,毕竟她知道只有按部就班地完成各个步骤才能尽早结束。于是听话地合上双眼,将双手交握在胸前。 一闭上眼,她的脑海里便全是他。 “可以的话,我想再见他一面。哪怕这一面是生离死别也好。至少…可以和他告个别。” 如果此刻她在另一个人的身体里替另一个人许的这个生日愿望也作数的话,那么这应该是Delilah有生以来,怀着最真挚、最虔诚的心情向上帝许的一个愿望。 因为她真的愿意以牺牲自己的一切为代价,去实现它。 等到她再睁眼时,面前那人温柔的笑颜已然勾勒得更加深刻——Harry这会儿正痴痴地望着她,笑得眉眼弯弯。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眯起眼睛笑的样子真的非常好看。 下一秒,他已朝她伸出一只手。 Delilah疑惑地抬眸看着他,而对方却只是无言地笑,显然并没有开口解释自己意图的打算。 那…就还是照做吧,她这样想着,然后搭上他的手。 Harry携着她一同来到围栏边,带着几丝寒意的晚风很快便将他额前几缕微卷发丝吹了起来。他却只含着笑意俯瞰城市夜景,满目柔情。 “老实说…我很紧张,我这几天一直很紧张,”他毫无预兆地开口,眼眸中满映着纽约城入夜后的斑驳陆离,“哪怕这对于你来说,也许已经不算是惊喜了。毕竟这已是第二次了,对吧?即使第一次算是‘未遂’。” 话音未落,Delilah便已大概猜测到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了。 “但就在刚才,当我看到你闭上眼睛许愿的时候——就在那安静而美好的几秒钟,我的心就平静下来了,”他边说边侧过身子来,执起她那只纤细而柔软的手,“对不起,我想我现在有点不知所言了。但我是想说…Del,你总是能像这样治愈我,就好像你有什么魔力,就好像我们注定要遇到彼此。” 听到他说“治愈”的时候,Del清晰地感到胸口处传来一阵刺痛,那感觉甚至就如同被无数根针猛扎一般难受。 她在自责,在痛恨着自己的没用——这个世界的Delilah可以治愈眼前这个Harry,可她却对自己的Harry无能为力。 对于他日渐加重的病情,她束手无策;而现在,她甚至都无法陪在他身边…… 而Harry却把她此刻逐渐发红的眼圈理解为感动的表现。但不得不承认,这反而让他有点慌了——他一向看不得Delilah哭,尤其不想看到她为自己而哭;更何况,自己今晚已经因为选错剧目而惹她哭得昏天黑地,他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辙。 “嘿,好了,”他柔声安抚着,俯下头以拉近与她的距离,用另一只手抚上女孩的脸颊。同时绞尽脑汁地思考着究竟该如何逗她笑,片刻之后灵光一闪,“说真的,我早就不怪你一开始把我的名字记成Barry了。” 但Delilah并不是“那个Delilah”,当然没能get到他的点,只垂下眼帘去吸着鼻子——这让Harry更加慌乱,他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这个笑话起了反作用。于是又语无伦次地安慰了Del几句,然而完全是无用功。手足无措之际,他终于将一直上衣口袋里放着的那个东西摸了出来。 “幸亏我临时改变了主意,没让他们把它放在蛋糕里面,不然也太老套了对吧?” 老实说,Harry在心里设想过、预演过无数次这一幕。但他未曾想到,最终自己会以这么仓皇的方式向她求婚。 Harry手上正举着一只精致的铂金镶钻戒指,因紧张而抑制不住地深呼吸着,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局促。但那双眼睛却仍定定地望着她,并从中透露出一种如释重负般的神情。 果然,她没猜错——这就是他的谜底,他的预谋。 “相信我,Del,我不会再去惧怕任何人了,”Harry低了低头,再次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嗓音略微有些发颤,“我们得勇敢地去面对一切,对吗?无论我父亲会怎么想,无论他是否同意,这都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想再去准备什么‘先斩后奏’逼着他接受了,我是说……” “Harry…我……”Delilah开口拦断了他的话,蔷薇色的唇瓣微微颤抖着。 她并不想让他求婚求错了人,更不想替别人答应求婚。她或许该趁着他把戒指给自己戴上之前,再向他说明一次真相。 “你得知道,Harry……” 而他也报复般地打断了她的话:“……我现在只知道一件事,Del。那就是我爱你,所以我必须得这么做。” 那已然泛着泪花的一双眼睛此刻正向自己投来沉甸甸的目光,Delilah看得真切,这双眼里分明写满了顽固与偏执。 这已经是Del第二次看到他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上一次还是自己刚刚醒来的那天。 算了吧,再说一次的后果大概率会比上次更糟,她这样想着,心中满是无奈。 毕竟他在这件事情上一点都没有退步,甚至就连眼神都丝毫没变——也许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求婚求错了人,他在乎的只是通过给她戴上那个戒指而坐实“未婚妻”的头衔,然后得以从中汲取几分安全感罢了。 “所以,”面前的人却已然单膝跪地,仰起头注视着她,“你愿意嫁给我吗?” 她回望着他,而后缓缓冲对方点了点头。 准未婚夫缓缓站起身子来,眉眼间的笑意再次浮现。而后轻轻拉过她的左手,低下头仔细地将那只价值不菲的戒指戴在了她的中指上,刚刚好合适。 Delilah这才发觉,那戒指亮得出奇,无论是戒指本身还是顶端那颗钻石,耀眼程度都丝毫不输她颈间那条做工精致的项链。 仅仅几秒钟之后,待她再抬眼去看Harry时,对方的脸庞早已朝她凑了过来。甚至这会儿他的鼻尖已经触到了她的,同时腰后也被一只温热的手揽住。 Del当然明白他想做些什么,但她已然来不及抵抗。 反应过来时,腰间的那只手一个用力,使得两人的身体也紧贴在一起。湿热的嘴唇覆住她的,灵活的舌头下一秒便一鼓作气地闯入,以至于浓浓的香槟味霎那间充斥了她的口腔。 Delilah大脑一片空白,只意识到Harry正在刷新着自己的底线。她一把掐住他的手臂不停地向下拉扯着,妄图以此来阻止他的行为,但根本无济于事。 也许是压抑许久的缘故,Harry的吻极具侵略性。他沉迷于用自己的舌头去纠缠她的,让她几乎只能从喉咙里发出一些不成字句的声音以示反抗…… 然而反抗无效。 在怀中的未婚妻因委屈而湿润了眼角之后,他才肯心满意足地结束这个深吻,紧接着又用那双紧实的手臂将对方箍在自己怀里。 Delilah的脸再次被迫贴在他的领口处,心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屈辱感。 他刚才再次拉低了自己的底线。 Del骤然间发觉自己现在甚至不如一个提线木偶。她不仅要任他摆布,还要不断地迁就、依从,予取予求。 ——这简直就是剥削,并且用“爱”作为粉饰。然而,这以爱为名的剥削并没有得到升华,反而比剥削本身更加无耻。 而被她腹诽着的人似乎一点没有察觉出她的不适,仍自顾自地沉浸在幸福当中。然后低了低头,再次附在她耳边强调着: “我爱你,Del。” 温热的鼻息扑在颈间,Delilah深感无力,只沉沉地合上双眼。 毫无疑问的是,如果真的能够换来她渴求着的东西,那么这样的隐忍就值得。 所以,她得坚持下去,无论如何。 ——————————————————————— 一些题外话:私心又安插了一处小彩蛋~然后悄咪咪预告下,写这一章的同时也在写Harry的番外,想借此讲讲高中时期相遇相知的故事:-D~(又在给自己推迟更新好几天找理由是吧) Harry番外-01面纱 不得不承认的是,当HarryOsborn第一次在学校里听到DelilahLindsay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除了联想起近几年名声大噪的那位叫作Lindsay的迪士尼童星之外,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 ——这里的“一点别的感觉都没有”并不含夸张意味,因为仅仅在次日清晨,他便全然将这位新来的转学生的名字抛在了脑后。 毕竟Harry当时满脑子都是MJ。他承认,自己在学校走廊里碰见MJ第一面之后,便倾心于她了。 他是因为挂科太多而被私立高中退学,从而不得不到几乎零门槛的公立学校读书的。在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Norman都一直在拿这件事情指责Harry对待课业的态度不够端正。 但自己真的努力过了,他发誓。 私立高中的日常管理很严格,学生们不仅被规定要穿统一的制服,而且学校对纪律和成绩的要求也非常苛刻。但是要知道,私立学校的学生们大都同Harry一样家境优渥,甚至有很多同学的家长还与Norman有生意上的往来。 众所周知,叛逆心理往往源于高压政策;更何况,他们可是一群青少年——这大概可以称为是人类一生中最叛逆的时期;而最可怕的是,他们还都是一群经济条件极佳的青少年。 学校里弥漫着的强烈的压迫感,使这些富二代高中生们的课余时间变得丰富起来。他们总是有谈不完的恋爱、开不完的派对,甚至有时候还会用假ID去酒吧夜店挥霍金钱和青春。 Harry也跟着主流的几个人混过一段时间,但仅仅限于参加过屈指可数的几次派对,在还没有到“假ID”那个程度时,他便全身而退。 原因是他不想让自己这样堕落下去。 大概其他人的父母都对他们没有多少要求,同时他们自己也没打算为了父母好好努力,毕竟他们的家庭已经相当富有了。因此,他们觉得只用在老师和家长面前做好表面功夫便足够。 可Harry却和其他人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父亲Norman在Harry的心里是这个世界上最成功、最伟大的人,他在行业里取得的成就没有人能够复制。但即使已经功成名就,人到中年的他却仍然是个不知道休息的超级工作狂,空余时间也要一头扎进Oscorp的实验室。 Harry做梦都想企及父亲所达到的高度——他是他的亲生儿子,身体里流淌着他的血。如果将来所取得的成绩没能超过自己的父亲,他怕自己会沦为全世界的笑柄。 而且,他也急于向父亲证明自己。 也许是以事业为重的心态,Norman对他的感情总是淡淡的。更多的时候都是在批评他的懒惰,并且告诉他自己当年创业时有多么努力。 如果自己变得再优秀一点,父亲也许就能多夸自己一句、多关心自己一点了,Harry这样想。 当然,除了父亲,他还想向素昧谋面的母亲自证,他非常想让她为当年作出的那个冷酷的决定而感到后悔。 “看,你不仅抛弃了一个优秀的丈夫,还抛弃了一个同样优秀的儿子。” 所以基于如上种种,Harry最终还是决定脱离开学校里那些复杂的交际圈子,把所有心思都用在功课上。 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严苛的成绩标准仍然无情地将他大浪淘沙——Harry最终还是让自己和父亲都失望了。于是他不得不在Norman无尽的责备声中,转学到公立中城科技中学。 不过因祸得福,在这里,Harry认识了自己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好兄弟——PeterParker,一个正直朴实的男孩。他愿意陪他谈谈心里话,也经常帮他搞定理科上那些难解的题目。 Harry很珍惜与Peter之间的友情,因为他从前在私立中学并没有交到知心的好朋友。同学们一部分埋头书本、勤于学业,另一部分则忙着恣意潇洒、挥金如土,他似乎哪边都融不进去。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在新的学校里遇到了MJ,并且喜欢上了她。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Harry甚至都不确定把当年那份朦胧的情愫界定为喜欢是否合理。 当一个孤独而懵懂的少年遇见了一个热情似火的万人迷少女——或许就像一阵春风突然拂过他在严冬里被冻得冰凉的脸颊,无可避免地让男孩的内心产生了些许悸动。但在这阵温暖的风止住之后,他便能明晰那根本称不上是爱,或许将其称作喜欢都有点牵强。 但彼时情窦初开的Harry根本无暇顾及,更无力去分辨这些,他只知道自己简直为MJ着了迷。 毕竟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一个处于青春期的男孩能够不对开朗大方、活泼可爱的女孩心动,Harry当时非常坚信这一点。更何况,她还有着一双漂亮而深邃的天蓝色眼睛。 而恰巧就是在那段时间,另一个女孩不期然地闯入了他的生命里。 Harry再次注意到Delilah的存在,便是Peter在放学路上英雄救美的那天下午。 这个故事在中城科技中学几乎无人不晓,而且版本繁多,越传越离奇。 不过作为这件事情的半个亲历者,Harry的这个版本真实度还是比较高的—— 那天下午,Harry原本和Peter约好了一起在操场打一会儿篮球,但却迟迟不见对方的踪影,可他已然吩咐Mr.Colson晚一点来接自己。他觉得以Peter的人品大概率不会放自己鸽子,他猜测他也许是真的忘了,再或者是先回家去拿运动鞋、新篮球之类的东西去了。 因此,Harry只好百无聊赖地在学校门口踱步等待着。即使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在等可能会折返的Peter,还是在等姗姗来迟的司机。 直到几声尖利的喊叫吸引起了他的注意力,他能听出那是女孩的声音,而且就是在不远处的那条逼仄幽暗的小巷里传出的。 直觉告诉他,那一定是Flash和他那几个混混朋友又在骚扰放学后落单的女生了。 Harry于是下意识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挪了几步,不过很快便停了下来——要知道,Flash和他的死党们本来就一直看自己不顺眼。如果现在过去帮忙,也许会给自己惹上很大的麻烦。 然而随着尖叫声更加锐利和急促,Harry还是继续了前进的脚步,并且加快了速度。 谁知他刚走到巷口处,Flash那几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好朋友,便全部脸上挂彩、连滚带爬地从他身边跑过,头也不回逃离了这里。 Harry被眼前的景象惊住,错愕地向小巷深处望去,看见一个背着双肩包瑟缩在角落里的女孩,身旁还站着一个…… “Peter?是你吗?”Harry的呼喊声产生了回音。他认出了Peter的背包和上衣,半信半疑地趋步向不远处的两人走去。 那两人循声回首。 “Harry?”Peter正因刚刚结束一场恶战而喘着粗气,脸上一副完全没想到好友也会出现这里的表情。 仍然在瑟瑟发抖的少女从两人的对话中精准地捕捉到了信息,强作镇定地开口答谢:”你…你叫Peter?谢谢你。” “我叫Delilah,DelilahLindsay。” Harry感到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在大脑里快速检索一番之后,才想起原来是前阵子大家议论的那个新来的转学生的名字。 秉着对新同学的好奇,Harry打量着眼前这个惊魂未定的女孩。 高中女生通常会化一些淡妆——薄涂一层口红或者简单勾勒下眉眼之类的,旨在让自己看起来气色更好。而且,有大把课余时间的私立高中的女孩们尤甚。但眼前的少女却素面朝天,这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一些。 她的个头和大部分女孩差不多,说不上高也说不上矮;身材有些瘦削,但还没到看起来很羸弱的程度;此刻正穿着一件版型偏大的工装外套,搭配了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背后则是一个看起来已经不那么新的褐色背包。 然而尽管打扮低调,少女那垂在腰间的黑色长发,轻抿着的蔷薇色嘴唇,以及微颤睫毛下盖着的那双小鹿斑比似的棕黑色灵动眼眸,还是无法抑制地散发出自然而又浓烈的青春气息。 “没…没事。”Peter有点儿紧张地回答,他一向不太善于和女生交谈。 “真的谢谢你,”她定了定神,抬起手整理着身上宽大的外套。又道谢了几句,最后局促地告别,“再见,Peter。” Harry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离开的那一秒,肩膀几乎零距离地擦过了自己的大臂,他甚至还听到了两人的衣物因此而发出的一阵细微的窸窣声。 但她却全程对他视若无睹,就好像…自己根本不存在一样。不知为什么,这让Harry打从心底生出了一阵幽幽的落寞感。 Harry第二次见到DelilahLindsay是在生物课的课堂上。他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与她选了同一堂课。所以严格来说,这应该并不能算是他第二次见到她了。毕竟这个学期已经开学叁周,他们至少已经坐在同一间教室里叁次了。 不过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很接近——她的座位很靠前,并且听讲认真。她总是会用夹着圆珠笔的右手托着下巴,专注地听着台上的老师讲课,偶尔还会低下头去记上几笔。 让Harry最引以为傲的是,他每次都能赶在她发现有人在注视着自己,并且疑惑地转过头来寻找源头之前,及时地移开目光。 晚饭桌上,连一向对待儿子不那么细心的父亲也察觉出了异样。 “你这是怎么了,Harry,”Norman眯起双眼,不解地望向对面至少用勺子搅拌了五分钟碗里的汤,却一口都没有喝的儿子,“你看起来心不在焉,学校里出什么事情了吗?” “……我没事,爸爸。” Harry其实并不想对父亲撒谎,但他总不能告诉他,自己是因为两小时前被某人记错了名字而生闷气吧—— 下课后,他看到她蹲在操场外的那圈草坪旁边。虽然仅仅是一个背影,但看到那松松垮垮的外套和褐色背包,他便能确定是她。 然后他竟然就那么鬼使神差地放任着自己走了过去。 几只瘦弱的小野猫狼吞虎咽地吃着草坪上的几根火腿肠,女孩正蹲在那儿认真地看。 “嘿,它们看起来很爱吃。”Harry在她身边俯下身子,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更从容一点。 对方显然被他的突然出现给吓到了。 该死,早知道应该先和她打招呼的。 不过好在片刻缓过神后,女孩还是礼貌性地回答:“是,但其实它们更应该吃一些宠物用品店的食物。不过它们现在太饿了,我带的这些至少可以让它们好受一点。” 然而富家子弟似乎并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双琥珀色的深邃眼眸里充斥着不解。 “……我是说,宠物用品店的那种价格太贵了,我付不起。”女孩略显局促地解释道,而后抬起手捋了捋鬓边被微风吹起的碎发。 “但你也帮到它们了,它们今天至少不用再饿肚子,”Harry宽慰道,然后佯装着漫不经心地发问,“对了,你叫Delilah,是吧?” 在对方微笑着朝自己点了点头之后,他的心里竟然萌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临时起意,想把早已在心中演练过无数次的自我介绍换成一个问句。 “……你还记得我吗?” 在面前的少女很明显地一怔之后,他便已经开始在心里暗骂自己的盲目自信了。 “Emm…我当然记得你,你是Peter的朋友,”那双棕黑色的灵动眼眸因思考而垂了下去,终于在自以为寻找到正确答案的那一秒闪过一丝光亮,“是的,我记得。你叫Barry,是不是?” 在支支吾吾地为她纠正了错误之后,他编了个无比蹩脚的理由,逃也似的离开了现场。 Harry的脑海里无法抑制地不断重演着这段尴尬的对话,天哪,他简直对自己这一系列愚蠢的行径后悔得要命。 不经意间一个抬眼,发现餐桌对面的Norman仍一脸狐疑地紧盯着自己。 “拜托别这样看着我,爸爸,”他强装着镇定低头喝了口汤,然后言之凿凿地对父亲强调,“我真的没事。” 然而Harry自认倔强,有时甚至还有点偏执——他当然没被初次尝试的惨淡收场而打击到放弃。 午间休息,学校走廊里人头攒动。Harry站在自己的储物柜前佯装着翻找东西,余光注意着来来往往的每一张脸。 少女很快出现了。她单手拎着双肩包,神色匆匆地朝他的方向小跑过来,一头长而微卷的乌发随着她步伐的节奏而跳跃着。 就在她将要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那一刹,Harry开口叫住了她。 “……Delilah,嘿!” Harry合上自己的柜门,转过身子来看着她。他想尽量让即将开始的这一段对话,看起来更像是一次课前走廊里平平无奇的偶遇。 “哦,Harry,抱歉,我刚才没看到你。”Delilah很自然地将手里提着的背包挎在肩上,笑盈盈地回望着他。 “没关系,”Harry有些局促地挠了挠头,他很清楚自己此刻的表现显然比想象中的要紧张得多,“我之前看到过这附近有一家宠物店,就在我回家的路上。我想说…也许可以在那里给那几只猫买点吃的东西,但我不知道应该买哪种……” 首先,“我看到过”是在撒谎——明明是他昨天放学时拜托司机Mr.Colson帮忙在附近找的,并且于今早刚刚得到答案;“就在回家路上”更是离谱,那家店同Osborn大宅完全是在相反方向。 “……或许,你可以和我一起去看看。” Harry竭力抑制住因说谎而产生的心虚,小心翼翼地用一种带有询问意味的目光投向她。 Delilah闻言,脸上仍然挂着礼貌性的微笑,嘴角勾勒出一对可爱的小括号。但那双棕色的眸子里却平添了几分慌乱,并且开始试图与他的视线错开。 “你竟然还在想着这件事,谢谢你,Harry,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话至此处,她似乎有些难为情,接着抿了抿嘴唇继续说,“我是说,昨天MJ陪着我一起把它们送到动物救助所了。那些小猫又小又瘦,一点也不费力气。” 语毕,Delilah抬眼向他看去,见着对方的喉结微微动了动,以及…眼底闪过的那抹不易察觉的失落。 幸运的是,这时一阵上课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终结了眼前这尴尬的局面。 “总之很感谢你,Harry,不过我的手工课要迟到了,”少女扶了扶一侧肩头快要滑落下来的书包背带,仍然冲他淡淡地笑,“我得走了,再见!” “……再见。” Harry朝对方摆了摆手,怔怔地站在原地。在身边跑过的一大群马上就要迟到、急忙奔向教室的同学们中,他显得格外镇定。 好吧,Peter、MJ,似乎他身边的每个人都自然而然地与她有点交情,却偏偏落下了处心积虑的自己。 ——甚至在最后一个不紧不慢地步入教室,被讲台上一脸严肃的Mr.Lang当作反面教材教育了一通之后,Harry还在想着这个问题。 他完全想不通,到底凭什么,凭什么偏偏落下了自己呢? MJ甩了Flash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个中城科技中学。虽然版本众说纷纭,但结论都是一致的——万人迷和校霸分手了。 这条快讯自然也传进了Harry的耳朵里。 老实说,自己从前确实因为自利心作祟,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幻想过这一天,并且期望它能早点到来。 但奇怪的是,听到这个消息的他却远没想象中那般开心。 反而,Harry现在苦闷极了。他的心里充满了莫名的空虚与失落,并且难以填补。脑子里还时常循环着那句,“谢谢你,Harry,不过事情已经解决了。” 下午放学去操场打篮球的路上,眉飞色舞喋喋不休的Peter与身旁眉头紧锁一言不发的Harry形成了鲜明对比。 Peter一直絮絮叨叨地对他说着什么,Harry却只是点头,或者用简短的字句敷衍对方。其实他本不想这样做的,但这会儿烦乱的心绪让他根本听不进去好友的话。 不过,他很清楚身旁的人今天为什么会如此激动。 是的,Peter从四年级就开始喜欢MJ了。 “对了,Harry,我才想起来,”Peter突然从上一个话题跳跃出来,“下周五咱们年级要去看的那个科研成果展览会,参观的时候咱们叁个带上Del一起走怎么样?” “你在说什么,Pete?谁是…等等,”Harry起初有些不耐烦,不过在反应过来对方话里的人名暗藏玄机之后,他原本低沉的语调立刻提升了不止一个八度,“Del?你是说…那个新来的Delilah?” “对,她是这个学期刚转学到这里来的。你见过她的,Harry,”Peter侧过头来,那双浅蓝色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笃定,嘴里重复着,“你见过她的,她是个很不错的女孩。” 话音未落,Harry的眉间一蹙,咬肌紧绷。 ——他已经开始称呼她为“Del”了,她却连自己的名字都还记不清。 “怎么了?你是对她有什么成见吗?那一定是因为你还不了解Del,Harry,”Peter察觉到好友表现出的不悦,却完全曲解了背后含义,“听我说,我明白你接受陌生人和事物的速度一向很慢。但是相信我,Harry,你或许可以试着和Del聊上几句,你会对她有所改观的,我保证。我和MJ都很喜欢Del,她人很好……” 是的,Harry深深同意,他当然也这么认为。他确信如果现在让他来形容这一点,十秒钟之内他至少能够脱口而出四五个形容词——可是Peter此刻说出的这一个“好”,竟令自己莫名地感到不适。 “你能别再强调这句话了吗?”Harry打断了身旁的人,样子看起来甚至有点儿气急败坏,“听着,我并不太想让这位MissLindsay加入我们。” 不知究竟是在同谁赌气,Harry并没有用她的名字,或者是像Peter那样用昵称来称呼她。 Peter则一脸茫然地愣在当场,完全不理解好友在这件事上的反应为什么会如此强烈。 其实Harry自己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他就是不想听到Peter说这些话。 而且,扪心自问,他确实不太想和她一起参观展览会——他甚至已经可以提前想象出他们叁个人在前面聊得不亦乐乎,而自己却被孤零零一个人撇在后面的场景了。 他们同她已经是好朋友,当然有说不完的话;而他才刚刚被她记住名字而已,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好说的。 思绪至此,Harry煞有介事地说出了那个被其他叁个人嘲笑了很多年的无比离谱的借口: “你理工科学得那么好,Pete,你应该明白,”兴许是对学霸进行反向教育有点心虚,学渣顿了顿继续说,“就像叁棱柱一样,叁个人之间的友谊才是最稳固的。” 然而,Harry的反对并没有对最终结果产生什么影响。一周之后的科研成果展览会上,MJ还是搂着Delilah的肩同她聊的热火朝天,Peter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即使他们谈的内容和这场展览会之间根本没什么联系。 而剩下的那个人自然也如他自己早前所料,孤零零一个人被撇在后面。 在往后的日子里,原本叁个人的“课后咖啡厅补习”、定期的月度聚餐、甚至课间和午间休息的扎堆闲聊,都顺理成章地给“这位MissLindsay”留了位置。 这种情况让Harry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己也无法分辨这到底是福是祸。 但毫无疑问的是,在Peter和MJ眼里,“Harry不喜欢Del”这个设定已经根深蒂固了。 因为只要他对Delilah的想法提出一点异议,就立刻会被Peter小声阻止,或者被MJ直言划为是“带着个人主观色彩”。 要知道的是,青春期男生表达喜欢的方式大部分都是“与心仪女孩作对”,只因他们认为这样做就能吸引起对方的注意。 Harry自然也没能免俗,他也同样天真地认为这样做就能引起她的注意,并且能够和她在这个小团体里有多一些互动。 于是他不负众望,坦然接受Peter和MJ对他的这个刻板印象,并将其发扬光大——在确保不会真正伤害到她的情况下,他总是故意和Delilah唱反调。 然而Delilah也不甘示弱,即使Peter和MJ每次都在一旁不停地劝解,但她还是会就事论事地同他争论,直到分出对错为止。 其实Harry眼里的她是神秘的——即使他们如今朝夕相处,甚至经常拌嘴吵架,但他依然感觉自己对她所知甚少。 换个说法就是,她于他而言,仍旧很神秘。 事实上,在小巷里初次见到Delilah时,Harry便看得真切。他清楚地从她那双棕黑色的眼睛里看到了与别人不同的某种情绪——即使她总是在刻意地压抑着,但那股生气还是呼之欲出,时不时地从她的眼底透露出来。 就如同她用那些宽宽大大、朴素简单的衣服作为掩盖,妄图遮住自己那过剩的青春气息一样起了反作用。 与MJ的开朗奔放不同,Delilah有些内敛,但并不是内向。即使她有点特立独行,也并没有交其他朋友。但必要的时候她也会大方地与人沟通,勇敢地提出质疑,并且…不服输地同他据理力争。 这种所谓的内敛是指,她总是在收敛着什么——这里的“收敛”,大概也可以换作“掩饰”、“隐藏”,或者“深埋心底不愿透露”。 Harry无法名状Delilah给人的那种感觉。但每当他从她的眼中看到那股被压抑着的生气的时候,总是会令他想起自己曾在杂志上看过的一件欧洲的雕塑作品,作者用坚硬的大理石雕刻出柔软通透的薄纱…… “大理石面纱”蒙在雕塑少女的脸上,与她融为一体。若隐若现之下,只能浅浅地看见面容姣好的少女合着双目,神态平静。 薄纱之下观美人,总能莫名地给人一种不甘心的感觉。 即使它看起来薄如蝉翼,你却永远无法将它揭开。 因此,Harry总是感到不甘心,还经常被这种情绪弄得歇斯底里。他不甘心只是与她维持着现在这种奇怪的关系,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去了解她,或者说…保护她;他想力所能及地给她一些不用时刻“蒙着面纱”、时刻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开的安全感。 所以,Harry不会放过每一个蛛丝马迹。他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仿佛被困在了那种老套的解谜游戏之中。因为他总是忍不住回想着她说过的每一句话、或者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并且试图从中寻找出一些线索。 周叁放学后是小团体的“补习时间”,Mr.Parker作为理工科天才少年,例行在学校附近的咖啡厅为余下叁人辅导作业。 快结束的时候,MJ拉着Peter去柜台点小蛋糕,留下桌上两人独处。 Harry于是继续低下头去解那道惹人厌烦的数学题,同时还不忘悄无声息地抬眼瞟了瞟对面那人——她这会儿正垂着眼帘,无比认真地读着一本俄国小说。长而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睛上,时不时颤动一下,安静而美好。 他发誓,他原本没想打搅她的。但当少女抬手整理鬓边碎发,宽松的袖口处露出白皙肌肤上的一片淤紫时,他实在没能忍住不开口。 “你的手臂怎么了?” Del抬眼,见桌对面的人正戴着一副细边金丝眼镜,双眉紧蹙望着自己。 “没事,是我自己碰到的。”她说着,视线又仓皇地落回到书上,却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不得不说,他戴眼镜的样子真的很好看。 “怎么可能,”Harry并没有放弃质问,反而紧盯着她的脸不放,似乎想把此刻本就心虚的对方直接盯到供认不讳,“是不是Will那家伙……” Will是Delilah在目前这个寄养家庭的继兄,但他也同样不是Mr.Davis与Mrs.Davis的亲生孩子,只不过从小就来到了这个家,所以他对Delilah这个后来者多少有些排斥。 这位继兄刚好也在中城中学念书,并且还和他们在同一年级。他一身肌肉,脾气暴躁,成绩也不好,偶尔还会和Flash他们混在一起。 Delilah其实很少和他们谈起他,但Harry还是察觉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那么好——兄妹两人每次在走廊里偶遇的时候,一定会假装看不到对方,继续各自向前走。 而且Harry听Peter对自己提起过,Will在家经常与她吵架。更何况,Delilah除却他们叁人以外,几乎再没有其他的交际对象。 只有他可能伤害她。 思绪至此,他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笔,甚至把手弄得有点疼。 “……我能保护好自己。”她漫不经心地打断他,眼神却仍然落在那本书上。 “但你毕竟和他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你总得想想办法,”Harry的语调急促起来,“他就像个定时炸弹。” “我可以想什么办法?离开那里吗?我还可以去哪里?”Delilah抬眼望他,一时间竟哑然失笑,“而且明年我就毕业了,在那之前我不想再换一个寄养家庭了。” “那就请你至少别再瞒着Mr.Davis他们了,他们需要知道这件事,他们需要知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对,你猜的没错。Will当时冲进来,用力掐住我的手臂,把我弄得很疼。但我也反击了,”她用力合上摊在桌子上的那本书,愤愤地抬起头看着他,“我推开他,扇了他一耳光,还骂他是混蛋……” 少女认真地回望着他,眼圈已然微微发红,嗓音也有些颤抖:“……所以现在知道了这个茶余饭后的‘寄养家庭小故事’,你满意了吗?” 她的这种眼神让Harry感到懊悔,更感到愧疚。要知道,她从来都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哪怕他每天都会故意跟她唱反调。 他明白,也许自己这次是真的伤害到她了。 “不,我是说…我很抱歉。你得知道,我想问你这件事,并不是那个意思,”惊慌失措间,他竟不小心说出心底的话,“我怕你会受到伤害。” 在大脑的短暂宕机恢复之后,他才发觉出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多可怕,于是又无比刻意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怕你受到他的伤害。” 作为同学兼半个朋友,他关心她其实并没有错。但不知为何,说出这种话让他非常…紧张。 Delilah似乎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只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我说过了,我能保护好我自己。” “可是……”Harry还想继续反驳她。 “你得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含着金汤匙出生,更不是所有人都能有条件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Harry。” 很显然,她在讽刺他,讽刺他又在用“富家子弟逻辑”替别人思考。 对方的眉头紧锁,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她明白,也许自己这次是真的惹他生气了。 相顾无言,场面一时僵住。 “嘿,才几分钟而已,你们怎么又吵起来了。”MJ朝两人走来,很快便察觉出诡异的气氛,于是带着责备意味的目光下意识投向Harry。 Peter紧接着也回到座位上,预备给两人做调停:“冷静,大家都冷静点。” “他没错,MJ,不是他的错,”Delilah垂着眼帘,起身背起放在椅子上的书包,嘴里淡淡地说,“我得走了。” Peter和MJ还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在挽留Delilah无果之后,只得将疑惑的眼神落在Harry身上。 Harry此刻正沉重地呼吸着,面色如土。在放空了几秒钟之后,也胡乱收拾好桌上东西,甩下一句“Mr.Colson来接我了”便起身离开,留下桌上不明所以的两人面面相觑。 ——————————————————————— 一些题外话:虽然不知道各位对高中时期相遇(ai)相知(sha)的故事感不感兴趣,但还是以Harry视角写出来了(如果大噶觉得有意思的话以后还会继续有番外0203),顺便填补一下之前挖的坑~以及,剧情需要所以让MJ提前和Flash分手了(。 让步 MJ在桌上紧握住Delilah的手,眼底的艳羡简直快要渗出来。 “我就知道,”Peter勾起嘴角,浅蓝色眼眸在餐桌对面的一对璧人之间徘徊,最终落在女方身上,“我就知道Harry一定有大动作。当他告诉我和MJ今年要推迟给你庆生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 身旁的始作俑者只笑而不语,眼角眉梢间洋溢着的幸福却根本藏匿不住。 “是啊,他都计划好了。” Del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语气里仿佛夹杂着点儿奚落意味,于是只好违心地挤出个微笑,继续开口补充道,“Harry把一切安排得都很妥当。” 话音未落,身边人已偏过头来满目柔情地望向她,似乎对未婚妻的回答非常满意。 Del却没有给他回应,只含着笑意目视前方,装作并未察觉出他的侧目。 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为什么这样高兴——还有什么能比亲口对“情敌”宣布订婚消息,更使人感到满足和得意的事情呢? 饭后,心情大好的未婚夫提出让两位女士歇息,兴致勃勃地拽着Peter去收拾厨房。 MJ颇有些兴奋地携着Del一同坐在窗边的沙发上,笑盈盈抬眼望她——很明显,好友对求婚的具体经过兴致盎然,非常想从当事人这里完整地听上一遍。 然而,她根本不想提起那件事,更不要说从头到尾复述一遍。 “所以…你最近怎么样?” 思忖片刻,Del最终决定先发制人,将球抛给对方。 MJ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失落神色。不过,这种不合时宜的负面情绪很快便被她掩盖起来,又从嘴角处扯出一个弧度:“还是老样子。” 虽然MJ的梦想是当一名演员,但不得不说的是,她的表演天赋并不算太高。 Delilah深知,MJ其实同Peter一样,都在刻意地隐瞒着什么。但作为“多年好友”,几次追问之下她都不愿开口,大概真的是难言之隐吧。 因此,她并不想再过度为难她。于是只握起对方纤细柔软的手,一时无言。 “对了,我其实想告诉你一件事,Del,”红发女孩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那对可爱的梨涡再次显现出来,“但是,你得保证不许嘲笑我。” “是什么事?我保证,我不会笑你的。” Delilah义正严辞,同时在心里庆幸着自己成功躲过一劫——听她讲故事可比让自己讲出那件事舒服多了。 “我是说…我爱上了一个人,”MJ停顿了一下,话到嘴边却还是被心中莫名其妙的羞耻感拦断,“算了,你一定会嘲笑我的,Del,我不想说了。” “我不会的,我发誓。” 老实说,Delilah原本并没有特别好奇。但此刻却已被MJ的欲言又止吊足了胃口,迫不及待地想要听下去——她知道如果MJ最后没有告诉自己,这种百爪挠心的感觉恐怕得持续上好几天。 “好吧,好吧,我告诉你,”MJ抿了抿嘴唇,那双深邃的淡蓝色眼眸中闪过一丝羞怯,“我感觉我好像…爱上了蜘蛛侠。” 那一秒,Del甚至感到胃里生起一阵翻腾。 “你是说你认识蜘蛛侠?你见过他?”语毕,她才意识到自己的音量用激动而有点超标。于是强行抑制住心中的惊诧,压低了嗓音问道,“你认识他吗?” “……你这是怎么了,Del?”MJ明显一怔,对好友如此强烈的反应感到不解。 “我…我只是好奇。” Delilah在心里诘责着自己的不沉稳,装作泰然自若地朝对方耸了耸肩:“我是说…毕竟,谁不对这位飞檐走壁的好邻居感到好奇呢?” “我知道这有点疯狂,不是吗?我知道这可比追星什么的疯狂多了,”MJ的脸颊泛起一片红晕,有些难为情,“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想起他……是的,他救过我,不止一次。” “在晚上回家的路上,在街角…你知道的,就好像是我每次遇见麻烦,他都能感知到似的……” 话至此处,MJ的眼神开始失焦,显然是正在脑海中回味着那几次危险而浪漫的邂逅。 停滞了几秒钟后,她才失去意识般地淡淡开口:“我吻了他,Del……” “什么?所以…你见过他的脸了?” Delilah合理推测,不过这次她压抑住内心的波动,尽量让自己的反应看起来淡定点,最起码不要超过正常“好奇”的范畴。 她这般的激动并非只缘于八卦之心——要知道,此刻厨房里已经有一位“英雄背后的男人”。如果MJ再同蜘蛛侠有点交情的话,那也就意味着,自己与那位神秘人之间的距离又在无形中更进一步。 “没有,只是…我掀起了他的面罩,并没有露出全脸。” 也许是因为Delilah早看出了Peter同MJ之间的微妙关系,或者说,她已在潜意识里认定了Peter和蜘蛛侠很熟这件事——这个问题丝毫没有经过大脑,几乎脱口而出:“Peter知道吗?” “什么?”MJ并没能搞懂她的逻辑。 “我是说,Peter……” “在聊什么呢?” 熟悉的温热鼻息不期然地扑在耳边,她甚至因此而打了个寒噤——毕竟几秒前她才说出了那个在他们之间极度敏感的名字。 对方似乎感知到了她受到的惊吓,安抚般地在爱人的发旋处落下一个吻。而后便用那双紧实的手臂轻轻从背后将她环住,俯下身子用自己的脸颊贴住她的。 或许是晚饭时小酌了几口的缘故,Harry此刻的体温微微有点烫,气息中也混合着些许她一向最嫌恶的酒精味道。 Del深感无奈,只好垂下头去拨弄着手指,沉沉地回答:“没什么……” 这种感觉很难形容,亲昵而温热的触碰并没有让她感到放松,反而…就如同一桶冷水猛地浇醒了梦中人那般,让她感到畏惧、无力。 Delilah心中刚刚萌生起的一点希望被眼前残酷的现实打压下去。是的,无论她同那个蒙面人之间的距离有多近,无论她梳理出多少条线索,她还是得先顺从,或者说是迎合身边的这个人——就像现在,当他想同她接触的时候,她永远得克制住自己的本能反应,不能逃避,更不能反抗。 而且,她还必须时时刻刻地待在他身边,和他形影不离——这是她不得不做的,更是她的首要任务。 Del简直无比厌恶目前自己过的这种口不对心、如履薄冰的生活。 更何况,几天前她已经被正式地冠上了“未婚妻”头衔。这也就意味着,眼下这种不平等的关系恐怕只会日趋牢固且合情合理——如果再这样放任下去,难保他不会贪心不足、得寸进尺。 Delilah不敢再想下去了。 Peter大模大样地从厨房门口走过来,嘴里还不忘调笑道:“嘿,自觉点,Harry。别打扰girl’stalk。” “好吧,”Harry忍俊不禁,饶有兴致地直起身子反呛他,“那么,请问道德模范先生,你是过来做什么的?” 几人又在一起玩闹了一阵,一直到九点钟才散场,Peter很绅士地提出骑车送MJ回家。 “最近纽约的街头犯罪率居高不下,尤其是天黑之后,”Peter表情凝重地阐述着自己的理由,然后穿上夹克外套准备同MJ一起出门,临行前还不忘回头提醒,“别掉以轻心,你这几天单独出门时也要多注意安全,Del。” 她只无言地点点头。 可笑的是,这位合租室友并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出门的机会,更不要说什么单独出门——Harry几乎二十四小时守在自己身边,虽然有时他不得不出门,但同时也不会忘记从外面锁上公寓的门。 一番洗漱过后已经十点钟,换好睡裙走出盥洗室的时候,微醺的未婚夫正半倚在床边闭目养神。 Delilah不想打扰他,或者说这会儿并不想离他太近。于是很自然地在梳妆台前坐下,预备梳一梳自己半干的乌发长发。 “我有一个想法,Del。” 刚刚拿起梳子,一个略有些沙哑的嗓音便在她身后幽幽响起。 “……” 正在梳头发的那只手不可避免地停顿了一下。 Del其实并不太想给他回应,即使她能很清晰地分辨出这并不是他的梦话。 沉默片刻,她终究还是开了口:“什么事?” 紧接着,她便听见一阵床单与衣物磨擦发出的窸窣声。不出几秒钟,对方的脸便也出现在了面前的梳妆镜里。 “我有一个想法,”Harry俯下腰身,在她的耳鬓间小狗求爱一般磨蹭着,笑得眉眼弯弯,尚有几分醉意,“我和我爸爸提过了……” 因为刚刚离开枕头,他本就微卷的一头棕发这会儿变得更加蓬松。发梢毫不顾忌地扎在她的颈项处,那感觉很不舒服,于是下意识紧了紧眉心,低声问道:“什么想法?” “我爸爸最近很憔悴,Bernard和我说起过好多次了,说他有时甚至…精神也很恍惚。你知道的,近段时间公司里接二连叁地出了很多事,滑翔翼丢失、董事会成员被害……而且,那个小偷竟然还大摇大摆地用滑翔翼做坏事,很多报纸和新闻都在以这件事为理由,责备Oscorp监管不严。我想,这些事情让他有点应接不暇,”Harry敛了笑意,抬起眼帘在镜子里望着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中蓦地闪过一抹愧疚,“我是说…我已经很久没去公司帮过他了,Del。” 天知道,这简直是她最盼望他说出的一句话——如果他能继续每天去Oscorp帮助Norman处理事务,那么自己就有机会同Peter独处,或许还能有机会出门寻找线索。 “是的,你该去帮帮Mr.Osborn的,Harry。你可以替他分担一些工作,缓解一下他的压力。” Delilah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一点,不透露出某种不该有的期待情绪。 “知道吗?我真的很开心你能一直这么理解我,Del,”他唇角上扬,同时用手抚上对方的鬓角,小心翼翼地替她将贴在皮肤上的湿发梳理开,“而且,你已经很久没出门了,不是吗?我不在家陪着你的时候,你或许可以出门走走,去一些你想去的地方。你之前不是一直想回原来那家书店吗?不过那里有点远……” Delilah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天哪,偏执如他,竟然也肯让步了? 要知道的是,Harry能做到不得寸进尺,继续挑战自己的底线,她就已经谢天谢地、无比庆幸了。现在他竟然主动说出今后允许她出门,Del简直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悄悄在嘴里咬了咬舌头,疼痛感提醒着她这宛如天降的惊喜是真的。于是再也抑制不住心头的悸动,侧过头认真地望着他,甚至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真的可以吗,Harry?” “当然,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对方笑着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顿了顿继续说,“但是,你得知道,就像Peter说的,纽约最近太乱了,那个偷走滑翔翼的怪物也还没被抓到……” “……所以,我的想法是,每天Mr.Colson送我去公司的时候,我们一起坐他的车出门。在把你送到你想去的地方之后,他再带我去Oscorp。下午回来的时候,也顺路在老地方接上你,我们一起回家。” 好吧,到底是自己高估他了,Delilah忍不住在心里喟叹着。她恍然大悟,Harry之所以突然转变态度允许自己出门,并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作出让步——反而又是他的占有欲和猜疑心在作祟。 事实是,他不想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让未婚妻与室友兼假想敌有任何独处的机会,所以要带着她一同出门一同回家;但是他肯定不能带她去Oscorp,那样会很不方便,于是只好美其名曰“去你想去的地方”。 不得不说,这是个多么完美的方案——这样一来,她不但和Peter没有任何单独交流的可能,他还可以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 简言之,就是在给了她一丁点所谓的自由的同时,也并没有对她失去控制。 反正她的未婚妻身份已然坐定,手上的那枚戒指可以时时刻刻向所有人宣誓他的主权。所以,他没必要每分每秒都牢牢握紧手中的“风筝线”了,他拽着线的那只手或许已经可以适当地放松一点;让这只“风筝”能够在他目之所及的地方,乘着风自在地飘荡一会儿,但这并不妨碍他随时“收线”——只要他稍微加大一点手上的力道,便能轻而易举地令她回到自己身边。 而更绝妙的是,她大概率还会对他“无私”的让步触动不已,感恩戴德。 她简直哭笑不得——真不愧是大企业家的儿子,这种一举多得的“交易”恐怕只有他能想得出来。 事实上,他根本无需每天怀疑自己是否够格接管Oscorp。她敢打赌,他日后一定能接好Norman的班,让Oscorp有更大的创收。 不过有意思的是,其实Delilah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了解他的心理的。 “怎么样?”Harry缓缓凑过来,最后鼻尖几乎贴着她的脸颊,耐心地等待着她的答案。 是的,她一如既往没得选。 但是,最起码自己可以出门了,这当然算是一个好消息,是值得开心的。尽管她并不明白他口中的“原来那家书店”是什么意思。 “好,谢谢你,Harry。”Delilah无奈地朝他挤出一个微笑,同时再次说出万能句,并故意把“谢谢你”这几个字的发音咬得很重。 “嘿,为什么要这么说?”Harry柔声问。 他大概并没有察觉出未婚妻语气中蕴含着的几分讽刺意味,仍然用手扶住对方单薄的双肩,轻轻将她的整个身子调转过来,让她得以面对着自己。 “看着我,Del,别这么说,”Harry脸离她很近,鼻尖和眼圈都因醉意未消而有些微微发红,湿漉漉的双眸里也透着几分迷离,“好吧,如果非要这样,那也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所以,这算什么?尝到甜头还要卖弄一番乖巧吗? “你不用感谢我,Harry。” Delilah淡淡地开口,同时侧了侧头,有意与正不断散发着酒气的对方拉开些距离。 “天哪,我们究竟为什么要在这里谢来谢去的?” 在陡然反应过来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根本用不着如此客套之后,Harry不禁哑然失笑。 Del实在想不出来自己有什么好说的,便只怔怔地望着他在自己面前笑。 Harry笑起来的时候确实很好看——这是她一直以来都站在客观角度上认可的一点——微微眯起的眼睛、嘴角上扬的弧度,甚至浮现出的笑纹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 然而对方恣意的笑却逐渐黯淡,原本轻松愉悦的神色缓缓趋于认真。他的视线很明显地向下移动着,从她的眼睛一直转移到她的下半张脸上。 不出意料,Harry的眼神最终定格在了她的嘴唇上——Delilah当然知道他准备做什么,奈何他们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近了,故而还没来得及躲避,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便已轻轻印在自己的唇角处: “睡觉吧,已经很晚了。” ——————————————————————— 一些题外话:不知道还有没有小伙伴想看番外02 不出意外应该会有点儿肉渣什么的(。 正轨 未婚夫一脸认真地俯视着她,喉结微动:“那家书店离这里太远了,Del。” 两人此刻的距离之近,甚至使她清晰地在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而且,你知道的,我其实不太想让你继续回到那里去,不论是工作还是什么……” Delilah这会儿正尽着未婚妻的义务——替对方理着西装外套的领子。悸动的心却早已不在身体里,嘴里只淡淡应付他:“好。” 刚迈步走出一层的电梯门,新鲜清透的气息即刻扑面袭来。Del自顾自地在公寓大门口站定了几秒,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品尝着难能可贵的自由味道。 即使现在已经十点钟,但抬眼望去,过往行人依旧匆匆。这座城市向来如此,无论何时都是高峰期,和她所熟悉的另一个世界的十年后的纽约没什么两样。 “所以,今天想去哪里?”身边人的提问不合时宜地将她从重获自由的喜悦中抽离开来。 Del却一时怔住,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事实上,自己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台能够连接网络的电脑,但该如何表达呢?难不成让司机先生直接载自己去网吧吗…… 或许她随便说个地方,再在附近偷偷找一个可以用电脑的地方。然后在下午他来接自己前,回到原本的地方就好了。 Delilah大脑中突然闪过他刚才提到的“书店”,于是脱口而出道:“这附近…有没有图书馆之类的地方?” “说真的,Del,如果我有你这么喜欢读书就好了,”Harry转过头来朝她微笑,而后十分绅士地替未婚妻打开车门,这才正式回答她的问题,“当然有。” “我们需要先去一趟公共图书馆,Bruce。”Harry对前座的司机吩咐道。 纽约公共图书馆,好吧,真是个熟悉的地方——Delilah在心里如是感叹。高中之前她经常去那里看书、买DVD,时至今日,她甚至都还能默背出哪层哪个书架是自己爱看的书。 但谁知道呢,这毕竟是另一个平行宇宙十年前的公共图书馆,很有可能会和自己那个世界的完全不一样。 “在想什么呢?“Harry睡眼惺忪地凑过来,把额头贴在她鬓边,“下午五点钟我会在门口接你。” “好。”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公寓和图书馆之间的距离并不是很远,大概十几分钟之后,车子便停在了Delilah无比熟悉的那栋建筑门口。 是的,这个世界的公共图书馆的外观和自己那个世界的看起来完全一样。有那么一霎那,她甚至觉得自己就像是回到了初中时期。 但她更多的感受还是惊诧——除却年代不同造成的微妙差异之外,歌剧院、图书馆,整个纽约看起来都和自己那个世界的别无二致。 如果身边的人也一样就好了,她偷偷想。 “嘿,我们到了,”Harry这会儿显然已经清醒过来,略有些不舍地摩挲着身旁人的手,再次强调道,“我晚上来接你。” 道别之后,Delilah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进入了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建筑。在踏入大门的那一刻,她甚至感觉这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最自由、最快乐的几秒钟——即使身后的那辆车此时还停在原地,即使她能感觉到他还在注视着自己。 直到Del走到大厅中央时,才清楚地听到车子发动引擎离开的声音。 她长吁了口气,觉得整个人都彻底放松下来,一切也似乎都重新步入正轨。四下望望,整体环境果然还是自己所熟稔的那个样子。 为了保险起见,Delilah决定先看一会儿书消磨时间,至少过一个小时之后再离开这里。 凭借着旧日记忆,她轻而易举地在相应的楼层和书架找到了科学研究类的书籍,并且一眼便看到了一本名叫《探究平行宇宙》的书。 还算幸运的是,本层的阅览区尚有不少空座,她随便挑了个周遭没什么人的位置。 然而只读了前叁页Delilah便无奈地扶额——书上每个字她都认识,但连起来就是读不懂。不得不说,这种学术类的书真是对路人太不友好了,更何况自己还不是那种“科幻迷”路人。 所以,穿越平行世界这种怪力乱神的事情到底为什么会落到自己这个“纯路人”头上? 她简直搞不清楚自己这应该算是太幸运还是太不幸。 “请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Delilah循声回首,见侧后方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个陌生男人——对方一身黑色休闲装,浅金色的头发剃得很短,胸前还挂着一台小照相机之的东西。此刻手里正拿着一本不是很厚的书,朝她现出意味不明的微笑。 真是个怪人,Del在心里这样给对方做出评价——这一排的座位分明全是空的,他为什么偏偏要坐到自己身边?而且,空座位有没有人难道不是很明显吗? “没有。”她淡淡地回答,而后继续把视线移回到那本晦涩难懂的书上去。 “谢谢。” 他拉开椅子,很自然地把手里那本书摊在桌上,像模像样地读了起来。 Del又强迫着自己看了几页,直到她实在被那些拗口的专业术语逼得快发疯了。于是愤懑地重重合上书,准备起身离开这里。 “你也是个科幻迷吗?”身边的男人不适时地开口,几秒钟后似乎察觉出措辞不妥,继续补充道,“无意冒犯,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我是说…读这种深奥的书的人应该都很爱科幻吧。” Delilah被他这莫名其妙地问题弄得有点无措,一时语塞:“抱歉,我……” “……比如说,你对最近的科幻新闻什么的感兴趣吗?就像是蜘蛛侠,那个在街头巷尾荡来荡去的神秘人,他可是最近科幻圈里的热门话题……对不起,我的问题有点多了。但是这或许可以归结成职业病,你懂的。” 语毕,对方朝她勾了勾嘴角,浅蓝色双眼中透露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神色。 ——好吧,Del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他是个怪人了,而且还是个轻浮的怪人,而自己向来最讨厌这类人。 但既然“怪人”提到了蜘蛛侠,而且他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如Peter那样的自由记者,搞不好也知道些内幕消息,所以她愿意再和他多说几句。 “当然,没人不对他感兴趣。所以,你见过他吗?“ “何止见过,”对方半挑着眉,卖弄般地拿起胸前挂着的相机朝她晃了晃,“我遇到过他好几次,还给他拍过几张照片,不过都没那么清晰——我是说,至少没有那个给号角日报提供照片的人拍得那么清晰,真不知道那位‘匿名人士'是怎么做到离他那么近的……” 当然是因为那位“匿名人士”和蜘蛛侠的关系不一般了,Delilah在心里暗暗地给他解答。 “好吧,差点忘了,”对方把她复杂的表情和归咎为困惑和提防,于是大方地向她伸出一只手并开始自我介绍,“EddieBrock,自由摄影师,正在努力成为一名职业记者。我最近也在研究蜘蛛侠,刚才那一大串问题就姑且算是一个…街头随机调查采访吧。” “很高兴认识你,Eddie。”Del口不对心地说,出于礼貌不得不轻握了一下他伸向自己那只的手。 “所以…我该怎么称呼你呢,神秘的小姐?”Eddie微笑着反问,同时眼睛里又闪出那种令她感到不适的神情。 她迟疑了几秒钟,考虑自己该不该编个假名字什么的,但旋即又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我叫Delilah。” 毕竟自己也许很快就能离开这个世界了,没必要那么谨小慎微。 Eddie的目光却逐渐下移至她的颈项处,仿佛不经意间吐露心声:“不得不说,这条项链确实很漂亮,Delilah。我是说,它和你很配……” “……谢谢你。”Del下意识地低了低头,有几秒钟甚至想伸出手掩盖住颈间戴着的那条吸人眼球的项链,但最终还是选择局促地抬起手来摸摸鼻子。 然而,对方的眼神又顺理成章地落在了她无名指的那枚戒指上。 该死,她暗自责备着自己的笨拙,脸上只朝他挤出一个很不自然的笑,“但我真的得走了,再见,Eddie。” 没来得及等他回应,她便在伴随着对方无比疑惑的眼神,慌忙起身离开现场。在将手里的书归还到相应书架之后,逃也似地快步走出了图书馆。 Eddie却仍然怔怔地坐在椅子上,嘴里低低地沉吟着:“……Delilah。” 作为半个职业记者,他敏锐地嗅到了她身上的“头条娱乐新闻”的味道。 Eddie很确定自己刚才在图书馆门口看到的,那个黑色轿车里迟迟不肯离去的男人就是HarryOsborn——Eddie去过Oscorp的嘉年华展览会,在那里他曾远远地望过一眼这位富家公子。凭着自认过目不忘的能力,他感觉这应该是他没错。 同时,他也很确定这事必然不简单。是一些微妙的细节为他堆砌出了佐证:比如对方那躲躲闪闪的眼神,脸上的那股被压抑着的生气;特别是当自己提到她戴着那条价值不菲的项链、看到她手上那枚订婚戒指的时候,她那种不寻常的反应——甚至就像是…那是什么不可告人的、无比羞耻的事情。 要知道,这个量级的花边新闻很可能要比蜘蛛侠更受大家关注、更能为在纽约新闻圈初出茅庐的Eddie博得一席之地。遑论大企业家NormanOsborn向来最在乎Oscorp的名声,据说他通常愿意花很大价钱阻止小报记者们发表有关公司的负面消息。 思绪至此,Eddie嘴角不由得上扬起一抹弧度——看来终于找到了一条捷径,果然不负自己多年来的努力。 Del叁步并作两步地走出大门,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如此慌张——她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更不想跟那个吊诡的Eddie坐在一起,还是更不想让别人发现那个自己被强行冠上的头衔。 Harry亲手给她戴上的那两样东西简直无异于枷锁镣铐。在她看来,它们在无时无刻地向所有人展示着他那以爱为名的占有,更是在向所有人宣告着他那无可撼动的主权。 ——而更可怕的是,它们还偏偏是她身上最引人注目的东西。她发觉今天出门以后,任何看向自己的人,眼神几乎都会不自觉地在那条光彩夺目的项链上停留几秒。 Delilah很为此而感到羞耻,她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之间的那种,被她定义为“无比扭曲”的关系。虽然这或许无伤大雅,毕竟这并不是真正属于她的那个世界。但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她当然想过借着这个机会逃走,离开他身边。但是,她还不想放弃蜘蛛侠这条线索。毕竟他是全体纽约民众的信仰所在,他会竭力帮助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 而继续留在Harry身边,自己就有可能通过Peter接触到这位纽约好邻居。即使…过程可能会不那么轻松。 好在Delilah很顺利地在附近找到一家小型网吧,外表看起来还算正常。她缓步走进,前台留着的小胡子纹身男子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没好气地问:“你是学生?” “我不是,先生,”她掏出证件递给对方以自证清白,“我二十岁了。” 他却只象征性地看了一眼,随后懒洋洋地点了点头,向她报了价,Del身上的钱足够在这里待上一个下午。 她如数向纹身男付了钱,对方抬起胳膊向里侧的一扇门指了指,然后便继续低头按着游戏手柄。Delilah点点头,朝那个方向走去。谁知刚走到门边,便被一阵浓重的烟味熏到猛咳。 不甚明亮的房间里紧密地摆着四五排电脑,大部分都已被占用——将近叁四十个青年男子围坐在一台台显示屏前,戴着耳机快速地敲打着键盘,时不时为游戏胜利或失败而发出刺耳的尖叫。不大的小屋里空气流通并不太好,再加之烟雾缭绕,很难看清周围环境。 Del不得不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前进,颇为艰难地找到了一台空闲电脑——她只能祈祷回家路上Harry闻不出自己身上的烟味,即使她很清楚根本没可能。 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里的电脑倒还算好用,根本没有延迟情况发生。她很容易地找到了浏览器,凭记忆输入了那个论坛的网址。下一秒,那个熟悉的网站界面便出现在眼前。 Delilah很快便找到了那个帖子,并惊喜地发现下面又多了不少讨论和回复—— 论坛用户rubberneck118:“天呐,看来真的有人把科幻电影当成现实。好吧,我已经懒得反驳了。” 论坛用户98faye6988(回复论坛用户oh651231ho):“所谓的‘产生错乱从而交互穿越’简直可笑。如果真的存在多元宇宙,那么你所谓的‘平行宇宙间的同一个人恰巧做了同样的事’的概率是很大的。那岂不是每时每刻都会产生你所谓的‘交互’?要是这样的话,整个多元宇宙不是早就混乱了吗?” 论坛用户rubberneck118:“回复楼上,无比赞同!你说了我想说却懒得说的,太好了。” Del忍不住抚额——好吧,他们一定是还没体会过自己的处境。如果这件荒唐的事情真实地发生到他们头上,他们就不会这样口诛笔伐了。 论坛用户2002SamR:“我还是觉得我们可以去请教请教蜘蛛侠,我打赌,他至少比我们多知道百分之七十的内容。” 论坛用户JamesG1978:“回复楼上,够了,都说过别再提他了。请问那个杂技演员和科幻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论坛用户rubberneck118:“别这么刻薄,老兄,万一蜘蛛侠也潜伏在这个论坛里呢?” 看似数量可观的回复其实有好几页都是诸如此类的,毫无营养的插科打诨。Del有些不耐烦地快速滑动着鼠标滚轮,只想赶紧进入正题,跳过这些闲聊部分。 论坛用户oh651231ho:“好吧,我得承认我的理论也只是个人猜测,任何人都有反驳我的权利。” 论坛用户oh651231ho (回复DL_951208):“哈哈,看来只有你一个人和我观点一致。不过,你具体想讨论哪方面呢?比如,我前面提过的‘做了相同的事’。我认为这个‘相同的事’就极有可能成为某种程度上‘连接点’,也就是连接不同平行宇宙中的自己的一个纽带——但这种可能性其实不大,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自己一定会在同一时间和自己做同样的事情。” 读至此处,Delilah不禁轻叹一口气。 是啊,她并不是没想过再来一次“高空坠落”。但她根本无从知晓,此刻身处在自己世界里的那个Del是否也意识到了这个办法。而且,就算对方意识到了,她们也无法保证在同一个时间点实施计划。 再者,嘉年华展览会露台的高度并不是闹着玩的。Delilah可不想计划失败的同时,还在这个世界落下一身残疾。 她与另一个世界的自己之间没有沟通的媒介,这才是最可怕的一点。 Del在周围缕缕烟雾的环绕下思索了片刻,低头敲动键盘。 论坛用户DL_951208(回复oh651231ho):“非常感谢你的回复。其实关于这个问题,我想问的是,根据你的观点,你认为可以如何与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自己建立沟通呢?我想,如果是双方之间灵魂交互,那么一定会存在着一个交流互通点,对吗?” 下午四点钟,Delilah才垂头丧气地走出网吧,朝图书馆的方向返回。她决定早点出来,借此多挥发一下自己身上浓重的烟味。 Del一几乎整个下午都在不厌其烦地刷新着网页,却没再等到那位论坛用户的新回复。于是只好再从维基百科和文献资料中寻找蛛丝马迹,但同样收效甚微。 她完全没想到自己夜以继日期盼着的回复,竟然是用处不大,而且仅有那两条——当然,也怪自己上次的留言太过仓促和潦草,并没有提及核心问题。 Delilah不禁腹诽着自己的粗心,毕竟这真的很浪费时间。而不得不承认的是,自己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能用来浪费了。 事到如今,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只能把赌注都下在那位友好邻居身上了…… 所幸回家的路上未婚夫并未察觉出自己身上的异常味道——刚刚结束第一天“返工”,Harry看起来显然有点疲惫。只将她柔嫩的手握在掌心里,头斜靠另一边的在车窗玻璃上。她转过头去,却看不清他是否仍然睁着眼睛,但她猜他大概已经睡着了。 “下周叁我们自己做晚饭,怎么样?”握住她的那只手的力道不期然地重了几分,身旁的未婚夫侧过脸来望着自己,睫毛微颤,“家里还有几瓶很棒的红酒。” “……好。”她心不在焉地回应他。 ——————————————————————— 一些题外话:就这么让Eddie提前出场了,以及和Harry约定好的“下周叁”划重点,以后要考的(。不是) Harry番外-02病毒 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Harry和她都在与彼此冷战。即使同在一个小团体里不得不朝夕相见,两人也有办法将这场冷战持续下去——他们总是刻意而巧妙地避开与对方交流。 换言之,就是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对方视作空气。 但Harry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早就不生她的气了。而且,这个“早”甚至可以追溯到他们在咖啡厅不欢而散的当天晚上。 但他完全弄不清楚Del心里究竟是怎样想的,总之,她这段时间从没理睬过他。 或许她还在生自己的气吧,Harry合理推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据MJ透露,Delilah的那个混蛋继兄最近性情大变,没有再欺负她。 好吧,看来自己的小伎俩终究还是起作用了——不过那个大块头一定是古早科学怪人电影看得太多了。 学期末的生物课作业被设定为两人一组,而且Mr.Fredricks还公布了由他亲自分配好的小组成员名单——至此,这场历时两周多的冷战才被迫宣告结束。 没错,Harry和Del就这样鬼使神差地被分到了一组。而偏偏Mr.Fredricks还特意强调,这份他“经过多方面分析”才制定出的名单坚决不容修改。 公布名单时,教室角落里的Harry下意识地将目光偷偷落在自己那位学习伙伴身上——少女一头长发披在身后,窗外透进的阳光将原本乌色的发丝勾出金黄色的描边。而她此刻正若有所思地托着下巴,双眼定定地望着前方出神。 下一秒,她不期然地抬起另一只手将鬓间的长发别在耳后。如此细微而平常的动作,竟一时间把他弄得仓皇无措。他迅速移开视线,然后低下头去假装看书。 说起来,连Harry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心虚什么,他这过度的反应简直就如同…看向她是什么罪孽深重的事情一样。 “所以,你的生物课怎么样?Harry,已经是学期末了,”午间休息,蓝眼睛男孩亲昵地将手搭在好友的肩膀上,关切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生物课对你来说最难了。Mr.Fredricks为你们分好组了吗?你的搭档是谁?” Peter和MJ刚好都已在前几个学期选过生物课了,所以他们并不知道Mr.Fredricks制订出的那个令人尴尬的小组名单。 但Delilah此刻就在他身后同MJ闲聊,Harry并不确定她是否听到了这些话。 如果刚才Peter说话的声音能再小一点就好了,他在心里偷偷想。 “没有。”Harry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只想赶紧跳过“生物课”这个话题。 但也许是心虚使然,他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正紧盯着自己。于是微微向后偏了偏头,不过什么也没看清,便又开口补充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分好了吧。” “没关系,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尽管来问我,”身旁乐于助人的好友对他露出一个慷慨的笑容,并且似乎真的相信他是因为上课走神而没记清分组情况,“我随时恭候。” ——但事实是,Peter简直忙得不亦乐乎。期末的压力本就不小,更何况他同时还在为上半年的高中科学竞赛准备着一篇化学论文,并且才刚刚开始着手。而这也直接导致了最近“课后咖啡厅补习”的频率和持续时间大大降低。 值得一提的是,Peter这阵子还经常神出鬼没,上课迟到早退的次数也愈加频繁。不过关于自己具体在忙些什么,他却从来没有用好友们提起过。 虽然这让Harry感到十分困惑,但他现在并没有心思去琢磨这个问题。 “我当然知道。”Harry回报给对方一个生硬的微笑。 好吧,看来最近繁重的功课只能靠自己了。尤其是那个最令人头痛的生物课——几天过去了,此刻正走在自己身后的那位“成绩稍好”的学习伙伴,甚至一次都没来找他沟通过作业的事。 等等,难道…她准备单飞? 然而,Harry诸如此类的“阴谋论”就在次日被打消。 下午某节课间,他正站在储物柜前翻找着不知被自己丢到哪里去了的生物课笔记本——是的,对方的按兵不动,让Harry不得不开始准备自食其力。 “或许,我们的生物课作业该开始做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幽幽地从背后传来。他循声回首,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已站在自己身后。此刻胸前正捧着一本数学书,眼神因紧张而有些游离,”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我随时都有时间。”Harry很不自然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地说。同时也意识到寻找无果,于是抬起手合上柜门。 “那…今天放学后,去学校旁边的咖啡厅?” 似乎是在刻意与他竞争着谁的冷漠更胜一筹,她的语气也淡淡地。 “好。” Harry内心的激动难以掩饰,在一整节课的胡思乱想之后,他蓦地发觉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于是赶紧趁着下一个课间,利用学校的公共电话将这件事通知给Mr.Colson,让他晚点再来咖啡厅接自己。 “现在开始吧,”少女坐下来,不紧不慢地脱掉宽松的外套,露出内里穿着的一件素色打底衫,“首先,我们得定出一个标题。或者说,寻找出一个大致的方向。按照Mr.Fredricks给的范围来看……” Delilah一口气说了很多,仿佛这些想法已经在她脑子里攒了很久,而且预先排演过很多次似的。然而她这番精彩的演说,桌对面的Harry却几乎什么也没听到——他分明只看到蔷薇色的嘴唇一张一合;只注意到棕黑色双眸发出的目光时不时与自己的视线交汇;只意识到…这是自己第一次正式与她单独相处。 “……所以,你觉得呢?”她半挑着眉问。 虽然没抱着Harry能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的幻想,但秉持着对小组内另一位成员基本权利的尊重,Delilah还是在发言结束后,向对方作了礼貌性的询问。 Harry被她的反问拉回现实——该死,他竟然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自己先前难道不是一直在为作业的事情而发愁吗? 那么,为什么当一切终于开始步入正轨的时候,他却从心里感到一点也不在乎了呢?甚至,仅仅在这开头的几分钟里,他就已…无法自控地被自己的搭档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 也许,他这段时间以来真正为之焦急不已、寝食难安的,从来就不曾是这份作业吧,Harry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 “我…没什么意见。”说的时候,他甚至没敢直视她的眼睛。 “好,那就开始吧。” Delilah爽利地回答,然后低下头去洋洋洒洒地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隔几分钟还会抬起头,用商量的语气对他说着分工之类的问题。Harry时不时随声附和,偶尔提出一些无关紧要的意见,即使他仍然一头雾水。 整个过程中,两个人都很默契地绝口不提那件事,就如同那天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样。 Harry戴上眼镜,一只手扶上前额,强迫着自己定下心来读搭档十几分钟前刚刚草拟好的大纲。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在此刻保持镇定,甚至远远要比面对她那位校霸继兄时困难多了。 Delilah察觉出对方的如坐针毡,抬腕看了看手表。 “已经将近七点钟了,今天就到这里吧,”她回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有条不紊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你或许可以拿回去看。” “……谢谢。” Harry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个词。 对方闻言很明显地一怔,片刻后只无声地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将椅子推进去。 他当然知道她这是要走了,但话到嘴边,偏偏说不出口。 “我先走了,”Delilah背起书包,语气平淡无味,“别把它弄丢。” “明天呢?”Harry有点儿慌乱地摘下眼镜,鼓起勇气直视着她,“我是说…明天还来这里吗?” 是的,就这份作业的体量而言,仅仅一个傍晚的时间显然远远不够——这真是个完美的理由,Harry暗暗想。 “……你有时间就来吧。” 这种学习模式一连持续了叁四天。两人之间的话虽然不多,但合作还算融洽——Harry已然能够静下心来听她说话,并且做好由自己负责的那部分工作。 “今天终于可以收尾了,”Delilah露出一个罕见的笑容,但眼睛还是落在桌面的那沓纸上,“那么,还是由我先完成开头的部分,然后你再继续写你个人的总结。” 突如其来的感冒让Harry一整天都有点昏昏沉沉的,但他并没有失约,毕竟这点不适根本不耽误他写字,而今天又有需要合作的收尾部分——更何况,他还暗自策划着一件大事。 他打算在今天和她说清楚,因为他意识到他们之间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急需一个答案。要知道,这种煎熬可远比感冒病毒令他难耐得多。 Harry点点头表示没有异议,然后随便从书包里摸出一本书用来消磨时间。 他将那本教科书立在桌面上,视线却总是不可避免地从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上转移到自己的学习搭档身上去。 Delilah今天穿了一件薄薄的拼色条纹毛衣,她鲜少穿如此鲜艳明亮的衣服,衬得整个人更富青春气息。 但小鹿般灵动的女孩此刻正垂着头奋笔疾书,一头柔软的长发便很随意地散落下来。 他甚至能很清晰地听到,她的笔尖落在纸面上,发出的那种快速而有节奏的“唰唰”声。 Harry的眼神最终落在了她的脖颈处——好吧,他承认自己的做法有些…不合适。但圆领毛衣的领口确实有点儿宽阔,使她修长的颈项同分明的锁骨都不加掩饰地裸露出来。 而且,色彩繁复的毛衣还将她白皙的肌肤显得更加惹眼。 Delilah却骤然间蹙起双眉,停下了挥洒自如。她抬起手臂拄在桌上,细长的手指不断地转着那支圆珠笔,另一只手则绞弄着乌黑的发丝。 很显然,她的思路被阻塞住了。 不经意间一个抬眼,她发觉了对方凝固在自己颈间的视线。 他的这种眼神让她感到很不自在,于是清了清嗓子,尴尬地低下头去。而后用一只手扶在额前,隔绝开与他视线交汇的可能,以此来暗示对方适可而止。 Harry自然会意,仓促地把视线转回到自己手里拿着的那本教科书上面。 “这书真无聊。”他带着浓重的鼻音对眼前的书发表了负面评价,即使到现在他也没弄清楚这究竟是哪科的课本。 “……” 她并没有回答他。 “太无聊了。”Harry喃喃地重复着,又感到头沉沉的,索性合上手里的书趴在桌上。 他知道,她并不像其他女孩那样喜欢把心思花在打扮上。但她要是愿意戴上一条精致的项链…那一定很美。 是的,那些晶莹闪耀的项链本就是为她这样有着白皙秀颀的脖颈的人而设计的,不是吗? 不多时,他又听见了她笔尖发出的“唰唰”声。 梦里的自己站在Delilah身后,亲手为她戴上一条漂亮的水晶项链。而后心满意足地俯下身子,在她颈边落下一个轻吻…… 再睁眼时,桌对面的Del正捧着一本名字拗口的文学名着,而他们的作业则被整整齐齐地迭在一旁。 “天哪,我竟然睡着了,对不起,”Harry急忙立起身子,胡乱抓起桌面上的眼镜,吐字尚有些模糊,“现在几点钟了?我马上就开始写。” “我已经写完了,包括你那部分,”她淡淡地扫了对面睡眼惺忪的那人一眼,又压着嗓子补充了一句,“我没叫你。” “对不起,我……” “……既然你醒了,我就先回去了。作业我拿走了,到时候交给Mr.Fredricks。” “你很想回家吗?”Harry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但很快便意识到措辞的不妥,“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你想出去走走吗?我们终于写完了,需要放松放松。” 虽然理由十足蹩脚,但Harry还是若有若无地看到,对方似乎轻轻朝自己点了点头。 出咖啡厅时天色已然渐暗,两人却并肩漫无目的地前行——脚下的路似乎并不是她家的方向,更不是Osborn大宅的方向。事实是,连他们自己也不清楚那究竟是什么方向。 并且,两人再次很默契地一言不发。 Harry几次忍不住想开口询问,但身旁的少女却并不看他一眼,只顾低头走路。 他于是开始暗自怀疑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她会不会根本没有朝自己点头? 待他再抬眼时,两人已走到一个类似公园之类的地方的门前。Harry之前并没来到过这附近,更不知道这里有个公园。因此本想征求一下身旁学习伙伴的意见,而对方却毫不迟疑地向内里走去,他只好乖乖跟在后面。 公园的面积说不上很大,人也并不多。却有碧绿宽阔的草坪和葱郁高大的枫树,以及一片澄澈平静的小湖——Harry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个湖心公园。 Harry赶上她,二人便继续无言地沿着小湖并肩而行。微凉的柔润春风同傍晚啁啾的鸟鸣为他缓解了些许紧张,于是鼓起勇气发问:“所以…我们要不要休息一下?” Del斜睨了他一眼,而后随手将双肩背包放在地上,熟练地坐在湖岸的边沿。双腿很自然地垂下去晃荡着,同湖面的距离把握地很好,因此并不会沾湿鞋子。 Harry也有样学样地坐在她身旁,一同静默地眺望着微澜湖心。 “我放学之后经常会到这里来,”Delilah终于肯开口,视线不自觉地落在湖上游过的一只毛色鲜艳的野鸭身上,“有人说秋天的时候会更好看,因为那时候这些枫树都会变红,枫叶的影子会倒映在湖里。” “我第一次来这里,”Harry深吸一口气,“很漂亮。” “但是我还没亲眼见过这里秋天的样子,只是听说。”她仿佛在自说自话。 Harry却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应答,只痴痴地望着她——向晚的最后几缕阳光异常耀眼,为少女的侧脸勾勒出明朗的剪影。灵动的眼眸被金灿灿的阳光映射成浅棕色,柔软的风拂动她鬓边的乌黑碎发。他真希望时间能在这一瞬停滞下来,永远这样平静而美好。 他紧了紧眉心,强迫着自己从幻想中抽离出来——自己明明下定决心今天一定要和她说清楚的,不如就趁现在。 然而下一秒,两人却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用道歉来打破凝固空气: “对不起……” 异口同声之后,两条视线错愕地相接。 Harry被她盯得有些无措,于是逃避般地垂下眼帘:“我的意思是…对不起,我应该学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其实我早就想和你道歉,但一直都没找到机会说出口……” “我也有错,”她抿了抿嘴唇,语气沉沉地说,“我是说,我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回应你的话。” “不,是我不应该……” Delilah却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急于解开心头疑惑:“你是不是找过他了,Harry?” 这毫无预兆地揭发让他深邃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来不及掩饰的惊诧,而对方此刻无比笃定的眼神,也让他彻底放弃了狡辩。 “好吧,我确实找过他了,”他如实承认,鼓足胆量同她视线交汇,“但是,你怎么知道?” 这一点确实令他很困惑——要知道,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去找了Will这件事。所以,除却那个混蛋自己告诉她之外,理论上她根本没可能知道。 “我猜到了,Will几乎一夜之间就不再像原来那样每天找我麻烦。但可笑的是,这竟然让我有点不习惯,”夕阳下,少女睫毛微颤,唇边浮起一抹自嘲般的笑意,但又很快平息,“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我感觉一定是你,Harry。”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叫自己的名字,没有拌嘴、没有争吵,也没有质问,只是单纯地叫他。 “所以,你都和他说什么了?” 那个头脑简单的大块头惊慌失措地离开的样子,仿佛又历历在目。说真的,连Harry自己都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会被他那几句离谱的话而吓跑。 “你不会想知道的,Del,”Harry忍俊不禁,“不过,我敢保证,那家伙绝对是80年代的科学怪人电影看的太多了。” 然而言罢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就那么轻易地脱口而出——那是他第一次用“Del”称呼她,而且就如同Peter和MJ叫她的时候一样自然。 Harry不由得腹诽自己的唐突,但也深知此刻做什么都已于事无补。 Delilah闻言也明显地怔住几秒,随即又展颜浅笑,追问道:“你们到底说了什么?我真的很好奇。” “你确定真的很想听吗?”Harry回想着自己对Will说的那堆荒唐的话,有点难为情地挠了挠后脑勺。 少女以单手托住下巴,一脸认真朝他点头: “当然。” Harry于是像得到授意般缓缓向她靠近,最终停在了一个他认为还不算逾矩,而她又得以听得清自己低语的距离——这也是他第一次离她这样近。晚风吹过时,他甚至能清晰地闻到她发丝间散发出的清甜的草莓香味。那大概是她洗发露的味道,他猜。 “天呐,Harry,你真的这么对他说了?”听完他的娓娓道来,Delilah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意想不到。” Harry说完也不禁哑然失笑:“是的,很难想象我当时真的对他那么说了。” 身旁少女抬手捋了捋耳后长发,仍然咯咯地笑,恣意而美好,眼里那股时常被压抑着的生气此刻也仿佛倾泻而出。Harry鲜少看到她这样笑,一时间竟看得痴迷。 而他自己的笑却反之黯淡下来,脸上轻松的神情逐渐消失殆尽。他的目光控制不住地下移,从眼睛到鼻尖,最终停滞在那蔷薇色的嘴唇上。 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只想吻她。 “Del……”他喃喃地叫她,喉结微动。 在冒冒失失地叫过一次她的昵称之后,他似乎就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Delilah的笑也同时凝固在脸上——她大脑一片空白,心简直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当然知道他准备做什么,可她完全没预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做。 但不知为什么,她并没有拒绝。 双唇相贴的那一秒,她全身如同过电般刺痛。她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涩,感受到他的气息,感受到他的温度,感受到他在自己的嘴唇上轻啄了一下又即刻离开。 即使这样一个蜻蜓点水般似有似无的吻,也令她感到双颊烫得出奇。再抬眸看时,对方的反应却有效缓解了少女的羞怯,引得她粲然一笑。 “天呐,我忘记了,”Harry满脸愧疚,眼眶和鼻尖皆因感冒和过分激动而有些微微泛红,再加上一头微卷棕发,简直像只做错事的狗狗,“我会不会把感冒病毒传染给你?” ——————————————————————— 一些题外话: 察觉出对方感冒而没忍心把他叫醒的学习搭档是最贴心的搭档(。 Harry是大狗勾Harry是大狗勾!就要狗塑他就要狗塑他!(发疯 决定 Delilah无奈地揉着一头半干的长发走出盥洗室——要知道,她今天又在那家空气流通性极差的网吧里待了小半天。下午和Harry一起回来时便头晕得厉害,只想早点休息。偏偏那该死的电吹风今晚也要和自己作对,已吹了将近十五分钟,竟收效甚微,仍是半干的状态。 “天呐,我真的看不下去这本书了,”坐在床边的未婚夫显然已经耐不住性子,顺手将眼镜和那本关于管理学的书扔在床头柜上。转过头来定定望住她,随即展颜轻笑,“不过,我倒很好奇你今天都看了些什么书,Del。” 必须承认的是,Delilah被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搞得猝不及防。事实是她一本书都没有看,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那些五花八门的论坛网页,和维基百科里那些晦涩难懂的名词上。但在那样与世隔绝的房间里待上半天,让她此刻的大脑变得有些迟钝,就连前些日子锻炼出来的随机应变的撒谎能力也随之衰退了。 “看了好几本,”她停顿了一下,给自己一些思考的时间,“都是欧洲文学。” Harry现出一个浅笑,随意地倚在床头,半挑着眉问她:“愿意给我讲讲吗?” 尽管用笑容做伪装,但他看起来还是很疲惫,她甚至感觉他的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 这似乎是来到这里之后,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憔悴,看来Oscorp变态的工作量当真不是徒有虚名。 “如果你真的很想听的话。”Del竭力让自己的笑看起来自然一点,“不过必须得提醒你的是,你现在看起来已经很困了,Harry。” “所以我才很想听,”说着,他慵懒地朝少女伸出一只手臂,“过来吧,Del。” Delilah明白他是想把自己揽在怀里,他近来很喜欢这样做,他们至少已经相拥入眠四五个晚上了。但是,他却从未问过她是否也喜欢这样。 “可是我的头发还没干……”Del又揉了揉自己那头栗色长发,妄图用正当理由回绝他。 “没关系,”Harry笑着,一双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那只手臂仍然悬在半空中,“快过来吧。” Delilah长舒了一口气,只好照做。她不紧不慢地握住Harry朝自己伸出的手,然后像前几个晚上一样乖乖地躺在未婚夫身边,将头和上半身贴在对方起伏着的紧实胸膛上。 “我准备好了,小姐。”Harry低头吻了下她的前额,而后便以单手环住她,另一只手则摩挲着对方散落在自己胸前的微湿长发。 躺下的那一刻,清爽的男士沐浴露味道便立即充斥了她的鼻腔——是海盐薄荷味。虽然不想承认,但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然对他身上的这种味道极其熟悉。同时,因为睡裙的质地很薄,所以虽然隔着衣物,她也感觉自己仿佛与他肌肤相贴般,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温暖的“枕头”裹挟着清新的香气,双重感官刺激一时间使她困意翻倍。 “好,我今天看了……”席卷而来的疲倦感令她的大脑宕机了几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慌乱地在脑海中检索着自己曾经看过的欧洲书,蓦地灵光一现,“我今天看了莫尔索先生的故事。” “哦,我知道,加缪,高中文学课老师最常提起的作家,”Harry继续拨弄着她的头发,懒洋洋地回答,”局外人。” “是的,加缪的局外人。”她轻声应和。 好吧,原来这个世界也有加缪和他的局外人,这是Del不曾料想到的。 事实上,她高中读这本书时并不太能与主角莫尔索共情。他冷眼旁观着世间一切,甚至就如同他不是芸芸众生之一,而是整个世界的局外人一般。 而现在她终于懂了,但共情的代价却是沉重的——因为自己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而且还是真正意义上的,整个世界的局外人。 是的,现实永远比艺术作品更加荒诞,这话一点没错。 Del凭着记忆向Harry娓娓道来,起初,他在她的每个停顿处都会问“接下来怎么样”;十分钟后,短句便成了含混的音节;直到又过了一会儿,他不再给她任何回应了。 “……Harry?” 在确定未婚夫已经睡着之后,她便小心翼翼地挪动对方的手臂,得以从他的怀里脱离出来,换了个舒适的姿势准备睡觉。 然而她刚合上眼睛,楼下的电话铃声便不适时地响起——即便隔着门,Del还是能隐隐约约地听见那吵人的声音,但满身的疲惫却使她根本不想动弹。 可那该死的电话偏偏一直响个不停,Peter还没回家,身边的Harry也早已入眠。 好吧,她紧了紧眉心,轻手轻脚地起身下楼去。 “很抱歉这么晚还给你打电话……我只是想问问你,我们明天可以见一面吗,Del?”MJ的嗓音略微有些颤抖,重复着问题,“你明天有时间吗?我很想见见你。” “不,别这样说,MJ,”Delilah察觉出电话另一边的好友低落的情绪,于是不假思索地满口答应下来,“当然,我们在哪里见面?” “那么…我们就下午叁点钟在月舞餐厅见吧,你认识那里吗?” “好,到时候见。照顾好自己,晚安。” “你也是,晚安,Del。” 月舞餐厅是什么?所以自己刚才到底为什么要说认识那里?挂掉电话,Delilah的脑袋里简直充满了问号,但一阵更加强烈的困倦感很快便击倒了她心底的疑惑。 Del边打着哈欠边回到卧室,床上的Harry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悄悄离开,此刻已然睡熟。她看得出来他今天的确很累,近来他几乎每晚都是如此。 她知道,为了充分缓解父亲的压力——或许也可以说成是为了博得父亲的青睐,Harry每天都在不留余力的工作。她还记得几天前仅仅是因为Norman对他轻描淡写地一句夸奖,他便兴奋地辗转难眠。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在这一层上,Del确实很心疼他。 因此她并不太想把他吵醒,于是惦起脚尖走回床边,轻轻躺在他身旁,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次日,未婚夫照常吩咐司机送她去了图书馆。 经过一番琢磨,Delilah决定暂时不把自己同MJ的约见告诉Harry——她可不想让他对自己的行踪完全了如指掌。 Del照例在图书馆里待了好一会儿,两点钟才走出大门去叫了一辆出租车。不过出乎意料的是,那家餐厅并不算太远,她最终差不多提前到了二十多分钟。 透过车窗,她便看到MJ站在餐厅门口等着自己。对方今天穿了一件版型时髦的卡其色大衣,双手随意地插在大大的口袋里,不停地四处张望着。 “嘿,我在这里,”Del回身关上车门,而后微笑着快步朝友人走去,“对不起,MJ,让你等了很久吧。” “你在说什么?你明明早到了二十多分钟诶!”MJ很自然地挎住她的手臂,梨涡浅显。 下午正是餐厅食客最少、环境最安静的时候,空闲位置也非常多。Del注意到,MJ进门后便同店里的每个工作人员都打了招呼,大概是这家餐厅的熟客了。 “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客。”两人在一个靠窗的位置落座后,MJ大方地将一本菜单推到她面亲,如是宣布。 Delilah抬眼望着好友,觉得实在可爱,哑然失笑道:“谢谢你,但你有没有意识到我甚至都没来过这里?还是你来点菜吧。” 不得不说,这家餐厅的口味确实很棒。但席间MJ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有意逃避着关于昨晚的“求助”。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MJ,”Del忍不住打断了好友的不知所云,“昨晚听到你的声音,我就意识到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MJ明显一怔,笑容一时间凝固在脸上:“原谅我一见到你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Del,我刚才甚至决定不告诉你了。我非常后悔,昨晚不应该打电话给你……” 话至此处,对方浅蓝色的眸子黯淡下来。忽而又意识到措辞不当,连忙解释道,“不,并不是说我不想见你,我很想见到你。我的意思是…我不该把那些负面情绪倾泻给你,Del。我知道你近来的事情也很多,尤其是你的身体才刚刚恢复……” Delilah意识到,那个MJ一直以来的难言之隐,那个原本要说出口却哽在喉咙里的秘密,今天便要揭开了。 “没关系,我们是好朋友,”Del感到心酸,在桌上挽过MJ微微颤抖着的手,满脸认真地望着对方已然闪着泪光的双眼,“我们本就应该相互开解,相互安慰,不是吗?” 红发少女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水,而后低下头将卡其色大衣敞开来,向好友露出内里的红色工作服,左胸前戴着的金属工作牌上清晰刻着——月舞餐厅,MaryJane。 “其实我一直在这里做服务员,我是说…我一直以来根本就没有在百老汇工作。我骗了你,Del,”MJ抽了抽鼻子,颇有些难为情地抬眼看向她,“当时,他们让我回家去再好好练练演戏。你敢相信吗?那只是一个毫无营养的肥皂剧,竟然让我去打磨演技。我想,也许我根本没天赋做演员……” 看到对方落泪,Delilah竟也感到鼻子发酸,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天呐,别这样说,MJ。” 好友接过纸巾,蘸了蘸眼角残泪,继续哽咽道:“但是我不想回家,你知道的,我发过誓一毕业就会离开那个家。我得租房子,所以必须有钱付房租、必须得有一份工作。可是我在百老汇试了无数次镜,根本没人愿意要我,哪怕跑龙套的机会也轮不到我。所以我放弃了,来这里端盘子……” “我能帮到你什么吗?”Del站起身子,走过去坐在MJ的旁边,一只手揽过对方瘦削的肩,“我是说,我能为你做什么?” “不,谢谢你,Del。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她转过头望着她,泪水仍在眼眶里打转,“我只是…不知道该和谁倾诉,也不知道该如何倾诉。Peter有一次在这里碰到我了,只有他知道。当你每次问到我的近况的时候,我都会含糊其辞敷衍过去。因为连我自己也完全没想到,我会把生活弄成这个样子。可是,每次都对朋友说谎,也会让我更加痛苦……” Del很理解她,虽然自己并不是亲历者,但她也从Harry的口中听过。MJ简直是整个中城科技中学里最受欢迎的人,而且受众无论男女。有人主动开车接送她上下学,也有人为了和她搭上话心甘情愿地在走廊里等一个中午。 高中时,MJ的愿望是离开那个糟糕的家,她无时无刻不希望远走高飞。现在禁锢在笼中的那只蝴蝶终于飞出去了,但等待她的却不是花团锦簇,反而是荆棘密布——她不再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甚至成为了茫茫人群中最落寞、最无助的那个。这样巨大的落差又教她如何接受,如何坦然地向昔日好友倾诉呢? 想到这一层,Delilah竟也忍不住落泪,索性一把将可怜的女孩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安慰到:“你得相信一切都会好的,MJ,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我们都会的。” “谢谢你,”MJ嘴里喃喃地重复着,瑟缩在对方怀里低声抽泣起来,“我只是没想到,理想竟然离我那么远……” “不,它离你不远,总会实现的。”Delilah紧紧环住她,双眼却空洞地平视前方。 或许此刻只有她自己明白,这句话不止是在鼓励好友,同时也是在鼓励自己。 须臾,怀中的红发女孩转过脸来,眼圈红肿:“我能问你个问题吗,Del?” “当然。” “你是怎么找到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平衡点的?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说服Harry的?我看得出来你们已经就这件事达成了和解……他和Peter说起过,你醒来之后就决定辞掉了在书店的工作。不过我相信,这完全是因为健康状况,一定不是因为你让步了。而且,你肯定还在继续写你的那本书对吗?” MJ抬眼看着她,一双深邃眼眸中再次闪起希望的光亮,仿佛笃定了好友绝不可能放弃理想:“高中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伟大的作家的,Del。” 等等……书店,写书,作家? Delilah简直一头雾水——不过她很快联想到一周前未婚夫对自己说的那句奇怪的话,“那家书店离这里太远了,Del。” 而且,他似乎总是夸自己喜欢读书。 MJ却丝毫没意识到对方的若有所思,继续补充道:“我是说,你是怎么说服他的?Harry当时的态度是那么强硬,那么地不希望你在书店工作。” 好吧,她终于理清了大致脉络——这个世界的Delilah应该很喜欢文学,希望成为一名作家,并且在书店工作。但是,MJ刚才却提到“自己”醒来之后便辞掉了在书店的工作,这完全不可能。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这个宇宙的Del有着一份工作,又怎么能替她提出辞职呢?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那位所谓的未婚夫又自作主张,替“自己”做了决定。 思绪至此,Delilah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他凭什么总是替别人做决定?他有什么资格扼杀别人的理想?难道只是因为他那极端的控制欲吗?因为他自己的一句轻描淡写的“不希望”吗?或者是因为他那份被自己美其名曰“爱”的,某种偏执扭曲的感情吗? 更何况,Harry从未告诉过她,他已经替她辞了那份工作。这也就意味着,在擅自为她做了决定之后,他甚至嚣张到都没有通知她一声。 是的,他显然是在利用她的“失忆”——反正她也不记得,当然也就不会知道他的越俎代庖。 一个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未婚妻,无疑更方便为他所控制和摆布。 无耻,简直无耻至极。Del眉心一紧,用力地咬了咬下嘴唇。 虽然她明了自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并且这件事与她的关系其实也不大。但Delilah还是忍不住地感到愤懑,她为这个世界的自己有着这么一位不堪的爱人而感到委屈,更为自己替她答应了对方的求婚而感到愧疚。 她骤然回想起昨晚自己对他的可怜——为了不吵醒他,自己还特意蹑手蹑脚地回到床上。 现在想来,她只觉得这行为愚蠢又可笑。 受害者从来就没有义务同情施暴者,更不应该去同情施暴者。因为他们从来都不会反过来同情他们所伤害的人,反而,受害者的仁慈通常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施暴者根本就不配得到同情,Del在心中如是总结。 “可是,MJ,我根本就没有说服他,”她苦笑着向好友如实回答,“而且,我从来都没有说服过他……” 对于接下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连Del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她只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压抑着烦乱的心绪又安慰了MJ一会儿,直到听到她对自己说,“天呐,竟然已经五点钟了。我得继续上班了,Del,谢谢你来陪我。” MJ颇有些不舍地送她到门口,两个人说了些告别的话,Delilah便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回走。木讷地走了几分钟,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走错了方向——现在已经五点钟了,图书馆离这里的距离要比公寓远得多,她没必要再回到图书馆去。 可是,Harry一定已经在那里等着自己了。 她赶紧从斜挎包里掏出几天前Harry刚刚买给她的,甚至还没有正式通过话的那部“最新款”的翻盖手机。 “五个未接来电,来自HarryOsborn。” 糟糕,少女陡然间被这提示框惊出一身冷汗。在无比后悔开启静音模式的同时,不忘慌忙按下回拨键。 “你在哪里,Del?”Harry几乎即刻接了电话,急促的语气里满是惊悸,“我很担心你,你现在不在这里是不是?” “Harry,我……”Delilah一时间口不择言,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 “我会马上过去接你,”还未得到未婚妻的正面回答,他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毅然决然打断了她的延长音,“你现在在哪里?” 伴着他咄咄逼人的追问,那种她很熟悉的压迫感便立刻透过电话折磨着她。Del不得不深吸一口气,试图以此缓解自己此刻强烈的窒息感,但终究徒劳。 “我现在和MJ在一起,Harry,你不用来了,”她停顿了一下,几秒后给了他一个自认为还算合理的解释,“我们顺路,我和她一起回家。” “什么?好吧,所以……” 她用力合上手中翻盖手机的屏幕,即使她很清楚他的话还并没说完。 在Harry身边,Delilah无时无刻都要撒谎——比如一分钟前,她又大言不惭地对他说了谎。可她偏偏最讨厌谎言,最痛恨欺骗。因此每一次同他的交流,于她而言都是难耐煎熬的。 更何况,几十分钟前她才刚刚知道了他自作主张替“自己”辞职的事,这导致她现在根本一点也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她发誓,哪怕多一秒都会令自己抓狂。 此刻的纽约华灯初上,街头巷尾的圣诞气息也已然十分浓厚。Delilah漫步其中,却根本无心驻足欣赏阑珊美景,只木然地在来往人群中穿梭,沿着记忆中公寓的方向缓缓走去——她很清楚地明白,沿途的温馨安逸属于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却独独不属于她自己。 她如今所能做的、该做的,唯有不顾一切地奋力向前,拼命找回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份美好而已。 Delilah心中这样想着,脚下已转过街角,拐进一条连接着两条街的小巷。这是一条回公寓的近路,尽管她不想那么快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但此刻天色已经渐暗了。 抬眼望去,深深的小巷里竟只有她一个人。于是不自觉地拢了拢外套,再次加快了脚步。 就在Delilah边走边低头整理围巾的时候,一双粗大的手却不期然地从背后揽住了她的腰,力道极大。她下意识地尖叫了一声,惊惶地回过身去,见是一个面目狰狞的陌生男子。 “你是谁?放开我!救命!” 中年男人散发着浓重的酒气,身体摇摇晃晃。Del用尽最大力气挣扎,很快便成功脱出了他的怀抱。她本欲拔腿就跑,谁知那男人身后竟又闪出另一个男人,冲过来一把便扯掉她的外套。 “这位小姐,力气不小啊。” 对方将她的外套扔在地上,面上现出一个猥琐的笑容,与身旁的人一齐朝她扑过来。两人将她按在墙角,不断地撕拽着她内里的打底衫。Del拼了命地奋力反抗,奈何根本拗不过两个发疯的醉汉。 “救命!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救命……” 眼看着自己的领口被人撕开一道缺口,她感到两行热泪已流到了嘴边,只好将气力用在求救的呼喊上。 “友情提示,你们最好快点住手,”一个带着回音的男声骤然从高处响起,带着几分少年人的倨傲,“不然我们之间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谁要多管闲事?” 两个男人循声回首。见那抹红色的矫健身影却已敏捷地从空中落下,稳当地站在众人面前。 还未待Delilah反应过来,身前的其中一个男人不假思索地朝他挥出了拳头,对方却轻而易举地将那重拳接在手心里。而后一个用力,那人便倒在墙边,痛得嘶吼起来。 另一个人并未服输,却在准备攻击的一瞬间被他揪住了领子。轻松一甩,那人便直直地摔到了对面的垃圾桶旁,动弹不得。 “看看吧,先生们,现在我们之间可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蜘蛛侠望着哀嚎着落荒而逃的两人,摊了摊手表示无奈。 “蜘…蜘蛛侠?” 蒙面好邻居大方地回过头准备应答,然而在看清受害者的样貌之后,却明显怔住了几秒。 天呐,Delilah可从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境下遇到他。 “谢谢你,蜘蛛侠,”她颤抖着以双手扶肩,因惊魂而定而不断啜泣着,“我…我一直很想见到你。” “你……”刚才还所向披靡的城市英雄此刻却显得有些无措,他弯下腰捡起地上沾了泥污的外套递给她,“最近纽约犯罪率激增,你最好还是早点回家,这位小姐。” 话音未落,他已转过身去,朝高处射了蛛丝,而后挺身一跃。待她在抬眼看时,对方已站在小巷一侧公寓楼的最高处俯瞰这座城。 该死,她怎么能就这么轻易地放走了这个自己梦寐以求想见的人。 “嘿,”Delilah用外套裹紧身子,仰着头朝他所在的方向大声喊道,“我一直很想见你,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你的帮助,蜘蛛侠!” “他们暂时不会再回来了,小姐,如果你不放心的话……” “不,我不是说这个!”她打断了他。 即使两人之间隔着一定距离,但她还是清楚地看到他朝自己转过头来,似乎在等待着她将诉求继续说下去。 “你有爱的人吗,蜘蛛侠先生?”事后再回忆时,她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用这句话作为开头,“我是说…你一定也有爱的人吧。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是‘平行宇宙’理论,你相信吗?我是从别的世界来的,因为一场意外……” “但是我最爱的那个人,他还在我原来的世界。他现在命悬一线,需要我去救他,可是我回不去了,”Delilah双手合拢在嘴巴前面,好让自己的声音更清晰地传到他的耳中,“但是,我必须得回去救他,蜘蛛侠先生。他是我最爱的人,我不能失去他。所以,你能帮帮我吗?” 昏暗夜色中,Del发觉这位无所不能的好邻居貌似愣在了当场。他一言不发,并且似乎在面具之后呆呆地注视着自己。 当时,她单纯地把这都归咎为是他对“平行宇宙”理论持怀疑态度。直到几年后,她真正才明白那晚蜘蛛侠为什么会有如此反应…… 一阵消防车的警铃声忽而响起,并且由远及近。楼顶上,蜘蛛侠的注意力很明显已被那个声音吸引走了。他来不及回应她的话,只快速地抬手射出蛛丝,颇有些难为情地朝她告别: “很抱歉,小姐,但我真的得走了!” Harry番外-03缠绵(小破车) 其实,比起自己同Delilah在一起之后,Harry更愿意回忆他们在一起之前的那些青涩的小细节——虽然彼时当局者迷,曲解了对方的心意。但现在再回头看去,分明每一处都是他们爱着彼此的痕迹。 学业受挫时、被父亲冷落时、怀疑自我时,总之每当Harry感到低落和痛苦的时候,那些旧日里的微妙细节都能让他忍不住会心一笑。 就像是…某种清新可口的甜味剂,百试百灵、屡尝不腻。 但近来,或者说是Del从昏迷中苏醒过来之后,这种情况却发生了变化。 相处时,她从言行举止的细节里表现出的对他的惧怕和逃避;靠近时,那双空洞的棕色眼眸里透露出的无奈与厌倦;以及临睡时,她每一句索然无味的“晚安”和“我也爱你”。 这所有的一切Harry都看在眼里,却无从对此作出解释。他当然不相信也不接受她所谓的那套“平行宇宙”的说辞,但除此之外的原因,他更不愿意相信和接受——那就是,与自己一开始的猜想一样,她内心里真正爱的其实是另外一个人。 Delilah醒来的那天,在听了她的那套无比荒唐的说辞之后,Harry几乎要崩溃了。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威胁了她,嘶吼着警告她不准离开自己。最终还是她手腕上那些发白的指印让他清醒过来,慌忙松开了手。 其实,Harry直到今天都常会为自己的这一举动而感到无地自容。但同时,他也很清楚自己那天完全失控的真实原因——他害怕自己一直以来的猜想是事实,更害怕自己会因此失去她。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甜味剂彻底失效了,那些小细节仿佛一夜之间变了味。它们不再是她与他暗恋着彼此的佐证,反而个个都变成了她一直都爱着另一个人的依据。 Harry也随之变得像一开始一样多疑和焦虑,他不断地回想起那些细节,却总能从中得出那个他不愿意相信和接受的结论——她爱着Peter,从一开始就是如此。而现在她要趁着和他正式订婚之前,编个理由离开他了。 近段时间,大脑里的这种声音几乎每一天都在折磨着他。所以比起两人在一起之前的那些琐碎细节,他现在更愿意去回忆与她确立关系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妄图以此来给自己一些慰藉,并驳倒那些他不愿意听到的声音。 比如他们的每一次牵手、每一个吻、每一个相拥入眠的夜晚。但他最常回忆起的其实还是那个“意外”的上午,是情难自控的抵死缠绵……只因他笃定地以为那是他们之间爱意波涛汹涌的最有力证明,故而那一段记忆便时常萦绕在他脑海中,而且清晰得恍若昨日。 那是他们刚刚高中毕业的时候,两人当时正因为订婚问题吵得不可开交——Harry提前为两人未来的婚姻生活做着规划,而Delilah却坚称“我们之间的关系或许还没到那一步”。 Del固执地认为自己应该先踏踏实实地在Mr.Weir的书店打工赚钱,同时利用空闲时间认真写自己的书、追寻心底的作家梦,而不是刚一毕业就与他结婚。 Harry却觉得结婚和追梦并不相悖,婚后她也可以在家里继续写作;而且他个人很不喜欢那个举止古怪的书店老板,因此他不想让她继续去那里打工;除此之外,他也不想让她再继续和那个定时炸弹般的混蛋继兄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不,这不一样,Harry,”女友振振有词地反驳着他,丝毫不肯动摇自己的观点,“我已经攒够钱租房子了,下周就会搬出去。我的意思是,我不想依附着任何人生活,我需要有自己的住处、自己的工作和自己的梦想。” 而且,Mr.Osborn也一定不会同意的——Delilah最终还是抑制住自己,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 是的,她一直都清楚Norman不喜欢自己。还记得高中毕业典礼那天,他全程都不肯和站在Harry身边的自己说一句话。 然而,她不清楚的是,男友甚至已经兴致勃勃地为她挑选好了订婚戒指。 两人的情绪越争论越激动起来,最终以Del吸着鼻子夺门而出收场。 Harry因此很生Delilah的气,接下来的两天都没有主动联系她。他的想法其实很简单,他们明明很相爱,为什么不能结婚呢? 似乎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不够爱,或者是根本不爱——他摇摇头,想拼命制止住自己这荒谬的想法在头脑里蔓延开来。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她不可能不爱自己。 Harry逐渐明白,其实自己真正在意的并不是结婚或者不结婚。他只是太惧怕她会离开自己了,他不能失去她。 不欢而散后的第叁天,Harry终于忍不住给Del打了电话。他反思了自己的任性,无比后悔与她的争执,并且极度渴求着听听她的声音,然后向她道个歉,但女友却迟迟不肯接听。 于是Harry决定接下来的几天先彻底让自己沉浸在工作当中,以暂时麻痹烦乱的心绪。 他从和Peter合租的公寓回到家里,告诉Norman自己想去Oscorp帮他分担工作。 晚饭桌上,Harry试探性地向父亲提起了结婚的事。 “她怀孕了?”桌对面的父亲一手拿着汤匙,表情逐渐凝重起来,“她知道你……我是说,她知道Oscorp吗?你是从哪里认识她的?” 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Norman也像大多数同行一样,对任何事情的第一反应都是先考虑它会不会影响到自己公司的声誉和股价——Harry暗自在心底埋怨着自己为何没有早意识到这一点。 “拜托,爸爸,别这样,”Harry忍不住轻叹一声,语气里满是无奈,“我们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想和她订婚并不是因为她怀孕了。” Norman的神情显然缓和了些许,但仍没有放弃追问,微眯起来的双眼狐疑地盯着他不放:“所以,你是从哪里认识她的?” “你见过她的,在我的高中毕业典礼上。”Harry垂着眼帘,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盘中食物,已不对父亲接下来的话抱有太大希望。 “是…那个Delilah?那个寄养家庭女孩?”父亲努力回忆着,半挑着眉问,“你们还在一起?好吧,我还以为那只是你的一时兴起。” “求你别这么说,爸爸,”即使已经提前为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但他闻言还是控制不住地眉间微蹙,“我们很爱彼此,我是认真的。” “我不会同意的,Harry,相信我,你们并不合适。可能你这个年纪还不明白,但我很清楚像她这类女孩的头脑里都在谋划着什么……” 尽管父亲满脸严肃、条理清晰,但接下来的话他便没有再留心听了。 Harry一口气埋头扎在工作中两叁天,最初他仿佛上了发条般不知疲惫。然而当他自信十足地在公司里熬了个大夜之后,才终于真切地感到身心俱疲,只想好好睡一觉。 清晨时分,他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公寓准备补个觉。谁知淋浴却使精神充沛起来,于是只好倚在床头看着文件,准备着迎接困意再度袭来。 他认真地读了一会儿,果然被那些拗口的字句刁难得眼皮打架。刚准备摘下眼镜休息,虚掩着的卧室门便被人不适时地推开——将近一周未见的女友此刻正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一袋食物之类的东西,沉默地望着自己。 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虽然只有一周没见,但Harry还是很快便注意到Del似乎更瘦了一点,神情也更添憔悴。 然而Harry却并没有选择打破沉默,只是停下摘眼镜的动作。并将目光继续移回到手中的文件上去,佯装着自己对她的到来毫不在意,即使他早已想她想得快要发疯。 Delilah也没有开口,她趋步走进房间,将手里提着的面包随手放到床头柜上。 “都是些你喜欢吃的。”她站在他身边,几乎没有任何语气。 “……谢谢。”Harry同样淡淡地回答,视线仍旧停留在纸上的字里行间。但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几乎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没必要这样,Harry,”Del长舒了口气,一字一句地再次向他表明立场,“你知道的,我一向有我自己的原则,永远不会退步。” “……” 他却仍然无话,只不经意间紧了紧眉心。 “……我先走了,下午还要去书店上班。今天是店里的优惠日,客人会很多。” Delilah转过身的那一刹那,Harry终于按耐不住心中压抑已久的暗流涌动。他异常敏捷地直起身子,伸出手拽住她的小臂以图挽留。 “你真的打算就这么走了?” 他脱口而出,并且在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里似乎夹杂了几分象征着妥协的…乞求语气。 Del回过头望了眼看起来有点狼狈的男友,怒极反笑:“你认为我留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吗?” “我们至少可以谈谈,”他按在她手臂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点,颇有些心虚地逃避着与她眼神接触,“刚才是我的错,Del,我不应该故意不理会你。” “好吧,我还以为你不会道歉呢。”Delilah在床边坐下,耸着肩奚落他说。 “我想过了,”Harry顺势握住女友柔软的小手,在自己掌心里摩挲着,感到近来心中充斥着的空虚感已烟消云散,“我会尊重你的意见,Del,订婚的事情我们可以迟一点再考虑。我承认,我之前确实太极端了。但相信我,我那么做真的只是…只是因为我太害怕失去你了……” 此刻满脸倦容的男友眼圈微微发红,配上半干的一头蓬松棕发,像极了一只做错事情后乞求原谅的狗狗。同时也使Delilah蓦地想起,自己在过去几天一直故意没有回复他的电话留言,心中不免泛起一阵酸楚。于是还未等Harry说完,她便猛地凑到他面前,在唇角处轻轻印下一个似有似无的吻以示安慰,最后顺势钻进对方温热的怀里。 “我明白。” Harry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只无措地怔住几秒。然后照常般用双手环住她,享受着那份久违的拥她入怀的餍足感。 “谢谢你,Del,”宽大的手轻柔地抚上怀中人的乌黑色长发,低声呢喃,“知道吗?你是最理解我的人。” Delilah闻言却心头一紧,忍不住抬头看向他。少女一双灵巧的眼眸里布满了笃定,显然意图以此赋予他足够的安全感:“我爱你,Harry,永远不要怀疑这一点。” 四目交投,相对无言,那一刻连周围空气似乎都凝固住。仿佛有一种微妙的无形力量推着两人向前,使他们不约而同且无法自控地持续着靠近彼此。 不得不说,那是一个相当缱绻的吻——Harry轻啄着她柔软的唇瓣,直到她也开始缓慢地迎合他的动作,他才像得到授意般将舌头探进去,同她的纠缠。“久别重逢”后的冰释前嫌让他们恨不能把过去每一秒的思念都融入到这个吻里。 “留在这里陪我,”他骤然间停下来,柔光满目地垂眼望着她,几乎用气声问道,“好吗?” 她当然想留下,但现在为下午的工作请假显然已经来不及。 “但是……” 拒绝的理由还没有说出口,嘴唇便再次被他牢牢地封住。 他急切地将鼻梁上碍事的眼镜随手扔在一边,不再耐心征求她的授意,只用灵活的舌头粗鲁地撬开她的牙关、闯入她的口腔,享受着侵略的快感。 喘息间,Delilah身上的那种他无比熟悉的、果木香水的气息很快便扑鼻袭来。天知道,在过去的几天里Harry简直想这种味道想得快发了疯。他不由得加深了这个热烈的吻。箍她在怀里的手臂也更用力了些。 很快,他另一只手也不受控制地开始在她的身体上游走——骨节分明的大手灵巧地透过她单薄的衬衫,第一次毫无阻隔地碰到了她腰间温热柔软的肌肤。 在触碰到她的那一秒,Harry甚至有一种过电般的感觉……那很难形容,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在同Del在一起之后,他曾经好几次有过这种感觉,不过都很快被他的理智压制住了。 但他明白,此刻自己的理智已经所剩无几。 接近着,Harry便感到Del似乎战栗般地颤抖了一下,并且开始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他于是惶恐地松开她,低下头关切地看着她。 “Harry……” Delilah的声音也同样颤抖着,但Harry却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棕黑色的灵动双眸微微发红,流露出几分羞怯与紧张。但是…他很清楚的分辨出,那眼神里并没有拒绝和惊恐。 下一秒,少女小心翼翼地抬手抚了抚他蓬松的棕发,而后纤细的手便滑落下来,最后停在他一侧脸颊旁。 “Harry……” 他终于明白了她的意思。 Harry低下头,继续轻吮着她的唇。很快,他便感到Del的手臂很自然地环住了他的后颈。 大手继续在她发烫的皮肤上游移,很快便碰到了她的内衣。他沿着蕾丝边沿向后探去,却因第一次的生疏和紧张始终无法将它解开。 Harry于是不得不用上两只手继续尝试,几分钟后,他才成功地消除了这个阻碍。 他迫不及待地用一只手轻抚上她的浑圆,与此同时,他听到她压抑着闷哼了一声,这无疑更让他心中的火烧旺了几分。 Harry结束了深吻,不怀好意地将头埋在她颈间——是的,他一直都很喜欢她雪白纤长的脖颈,很喜欢亲吻那里。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深知那是她的敏感所在。 他用手指肆意揉捏着她已挺立着的乳尖,在她耳后的敏感地带用舌头舔舐、吸吮、画圈,留下一个个象征着占领的暗红色标记。 他在挑逗她。 如此强烈的攻势让Delilah忍不住轻声呻吟起来。她的下巴正抵在他肩上,嘴唇贴在他耳边。因此,即使她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音量,却仍然被男友清晰地捕捉到。 Del抑制不住的低吟和时不时打在他耳边温热的呼吸,对Harry而言无异于是最极致的撩拨——他再也无法压制住自己,一个翻身顺利地将她压在自己的身下。 她怯生生地看着他,此刻Harry眼里的神情是她从前未曾领略过的,故而不免令她感到不安。但那种神情却并非不可名状——她想,那或许可以…称之为欲念。 再反应过来时,Delilah身上的衬衫早就被他扔在一边了。对方不知何时也已褪去上衣,露出紧实的胸肌和腹肌。两人同样发烫的肌肤紧贴在一起,她嗅到他薄荷味沐浴露同古龙水混合出的一种清新香味。 而且,她很清晰地感到对方身体所发生的某种明显变化。 Harry将头埋在她的胸前。一手缓慢地按揉着,另一边则用湿热的嘴唇吸吮。 前所未有的快感向她袭来,令Del禁不住地向上弓了弓腰。她用双手扶住他的后脑处,按耐不住又发出几声呻吟。 还好在理智尚存时,她发现卧室的门仍然虚掩着,似乎是自己刚才进来时并没有关严。 “……Harry,快…停下来。” 男友不解地抬头看向她,显然还沉浸其中,满眼迷离。 “如果,”她急促地喘息着,尽力逃避他炙热的目光,“如果Peter回来怎么办?” 言罢,她清楚地看到男友的眉间一紧。 “他白天不会回来。” Harry俯下身子,咬肌紧绷,鼻尖几乎贴着她的鼻尖。 “我现在不想听到别人的名字……” Delilah当然明白他生气了,刚准备开口解释自己这么说是因为看到门没关紧,对方一个毫无预兆地挺身便让她彻底说不出话。 那一刹那,强烈的包裹感甚至让Harry差一点就坚持不住。他忍不住粗喘了一声,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开始继续在她的身体里挺动。 “……尤其是他。” 这原本是Harry那句回答的后半部分,但他最终并没有说出口,只是用鲁莽的顶撞代替。 未经人事的少女当然招架不住他傲人的尺寸和同样未经人事的粗鲁,她的脸颊和胸前泛起都一片红晕,嘴唇因源源不断袭来的疼痛而微张着,几近失焦的眼中也泛起泪光。 “求你慢一点……” Delilah从喉咙里发出几个散乱的音节,眼角处挂着的一滴泪也随之顺着脸颊滑落。 Harry向来自认最害怕看到她哭,但直到今天他才发觉,这一点其实也存在例外——在床上的时候,比如现在,她的眼泪简直就像是催情剂。 天知道那带着哭腔、软软糯糯地喊着自己名字的声音,简直快要让Harry彻底疯掉。 他此刻只想不顾一切地索取更多。 Harry的双眸更加涣散,在成功找到身下人的敏感点之后,他完全忽略她的诉求,继续加大频率和力度。 Del忍不住微仰起下巴,那种奇异的快感令她明明张着嘴巴,却根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Harry的视线完全被她此刻红润的双唇所吸引,他低下头,宽大的手扣住她的手腕,用一个深吻止住了她无声地呻吟。他来势汹汹,锲而不舍地用舌头纠缠着她的不放,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他同自己唇舌痴缠间发出的“啧啧”声。 安静的环境几乎无限放大了所有声音,更在无形中增添了几分羞耻感——急促而深刻的喘息、被迫闷在喉咙里的呻吟、放肆亲吻而发出的口水声,以及身下耻骨相抵处的撞击声…… Delilah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他才心满意足地结束了这个吻。男友用双臂撑起身子,低着头定定望着她,似乎在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此刻窘态。 她羞怯地偏过头去,刻意躲避他的如炬目光。而对方却报复般地以单手抚过她耳后敏感处,在收获了她下意识地一阵颤抖之后,缓缓向下移去,速度慢得令人痛苦。 脖颈、锁骨、胸前、小腹,大手抚过之处便是一阵颤抖。 “为什么一直不回复我的留言?” 他的手终于停在她的小腹,嘴里低声问道,淡淡的语气里却并没有责备。 Del转过头来看他,见男友此刻额间已经渗出汗来,鼻尖和眼圈也微微发红。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出自己的脸,眼底却透着几分委屈的神色,一时间竟令她有些惭愧。 “Harry,我……” 然而还未等她解释完,一个突如其来地挺身便将她剩余的话都拦断在嘴边——他用力地顶在了她的敏感处,就像是…某种意义上的惩罚。 直到此时,Delilah才恍然大悟,他刚才为什么要提前撑起双臂。 “Harry……” 她红肿的眼里盛满了泪水,无法自控地伸出双臂去紧紧揽住他,微湿的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颤抖的嘴唇不断地低吟着他的名字。 那一刻,Harry感到因占有欲的满足而带来的快感,甚至超出了生理上所获得的快感——在这个世界上,这表情只有他能看到。 那一刻,他们真正意义上完全拥有彼此。 思绪至此,Harry便失控般地再次加快了抽送的速度,而她此刻的一切反应都只会让他更加兴奋和疯狂。 “我不行了,你慢一点……” Delilah又哭了,在他后背上附着的那双手也随之加大了力度。他看着晶莹的泪珠一路滑落在微张的唇角边,忍不住低下头将它吻去。 该死的,他竟然只想让她哭。 Harry不禁在心底暗骂着自己的无耻,但骂完之后,却仍然加大力度折磨着她。继续无耻地听她带着哭腔喊自己的名字,无耻地享受着绝对占有的快感。 Harry的动作越来越用力,喘息也渐渐加快。他低下头去胡乱地吻着她,同时感到自己滚烫的欲望随着不断地加速和深入,已经快要达到顶点。 快感和疼痛一齐混合着朝她袭来,Del根本招架不住他临近巅峰时更猛烈的攻势。她感觉除却自己的指腹仍深深地陷在他的后背之外,整个身体都似乎化成了一滩水,无条件地供对方予取予求。 意识彻底模糊前,Delilah听到Harry附在她耳边发出了一声无比沉重的喘息,随后便感到一股暖流注入到了自己体内。 席卷而来的情欲终于如浪潮般渐渐褪去,床上年轻而潮湿的躯体却仍然交缠着彼此。伴着透过纱帘射进的几缕正午明媚的阳光,贪婪地享受着耳鬓厮磨的温存。 Harry低头痴痴地看着此刻正依偎在自己怀中精疲力竭、神智不清的女友,随之感到由心中升腾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满足感。他很明白,这感觉并不单纯来源于生理欲望的满足。 “看来有人已经来不及去上班了,”他抬眼瞟了下墙上挂钟,而后在怀中人的额角处轻轻落下一吻,“留下来陪我吧。” ——————————————————————— 一些题外话:相信我真的有在很努力地写第一篇肉,?(? ? ?ω? ? ?)?结果貌似把Harry写成了一只腹黑小狼狗(指表面楚楚可怜,其实是在暗搓搓蓄力大招) 爆发 Delilah记不清自己最后是怎么回到公寓的。 心中强烈的失落感甚至让她忽略了领口被撕豁的打底衫,她将大衣裹在身上,失魂落魄般地缓缓向前挪着步子,引得不少路人侧目。 那个人就那么走了?他有听到自己的求救吗?他有听懂吗? 但是…他听懂了又如何呢?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又该怎么帮助自己呢? 可他分明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走回到公寓门口时,天色已然很沉。她虽然没有看表,但也能感觉到自己应该比预计时间晚回来了好久。 Delilah觉得自己已经什么也不在意,仿佛世界上的任何事与她此刻心里的那种怅然若失比起来,都根本不值一提。 但尽管如此,当她行尸走肉般走下电梯,怏怏地抬起手推开公寓的门的时候,还是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房间里没有开灯,但餐桌上佳肴丰盛,摆盘细致;高脚杯里倒好了红酒,精美的烛台上燃着白色蜡烛,精致程度甚至让她怀疑是Bernard过来帮忙了。 而烛光摇曳间,Harry却一脸落寞地坐在桌旁,眼眉低垂,与周遭浪漫温馨的氛围格格不入。 糟糕,今天是星期叁——Del不由得心头一紧,才回想起自己答应他的约会,但显然为时已晚。 等等,难道这些都是他一个人做的? 思索间,未婚夫已察觉出她的存在。他的眉眼被烛火映衬得更加深邃,却也让她看不真切他此刻的眼神,这不禁使她心下更加慌乱。 “Harry,我……”她抓紧身侧衣角,一时间不知该从何解释。 “……怎么回事?” 在发现Delilah打底衫上的大面积破损之后,Harry急切地打断了她的解释,叁步并作两步冲到对方面前。他用双手扶住她单薄的肩头,眉间紧蹙: “怎么会这样?发生什么了?” “我没事,”心中压抑着的委屈和失落禁不住询问,Del感到鼻子一酸,视线也随之模糊起来,“只是,我碰到了几个喝醉的人……” Harry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惊惶地上下检视着受惊小猫般的未婚妻,追问她:“然后呢?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你有哪里受伤了吗?” 然而,回答他这一连串问题的却只是她无言地啜泣——她根本不晓得该如何开口对他讲述事情经过。天知道,此刻她心里全是匆匆离去的蜘蛛侠和自己那大概率相见无望的爱人。 她不想说话,更没心情说话。 Harry显然已被愤懑冲昏了头,他武断地把她的沉默全部归结成被欺负后的委屈。于是强忍着心头怒火,将面前的小猫轻轻揽入怀中安慰了片刻。而后低下头小心翼翼地替她理好了大衣,坚定地执起对方颤抖的手,准备即刻就带她去讨回公道。 “没关系,Del,别怕,我们现在就去……” “不,不用去了,Harry,”Delilah却出其不意地挣脱开对方的手,只垂着眼帘,嘴里淡淡补充道,“蜘蛛侠救了我,那些人早就跑掉了。” 未婚夫回过头来看着她,脸上写满了诧异:“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她紧了紧眉心,刻意逃避着对方的目光,“蜘蛛侠救了我,我并没有受伤,所以我们不用去了。” “蜘蛛侠?” 未婚夫转过身子再次面对着她,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抵触。正要忿忿地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却被Delilah硬生生拦断在嘴边。 “……对不起,Harry,我忘记了今天的约定,”她讪讪地抬眼看向他,却几乎没有任何语气,“但我现在真的很累,我想先休息一下。” “可是……”Harry惶惑地望着她,竭力想从对方的脸上寻出答案。但最终还是不可避免地选择了妥协,他颇有些不甘地用手指触了触她的脸颊,“好吧,有什么事情就叫我。” 走到楼梯中间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你真的没受伤吗,Del?” “我确定我没有,”Delilah的脚步停了几秒,却并没有回头看他,“我现在只想休息。” Del头重脚轻地回到房间,拖着身子走进盥洗室里冲了个澡。她甚至感觉腾腾的热气几乎要把自己蒸发掉,花洒倾泻而出的水洒落在脸上,同流淌不完的眼泪混为一谈,难分彼此。 费了很大力气将长发吹干,她几乎精疲力竭地斜倚在床边。透过阳台的窗子望着这座充斥着圣诞氛围的城市,偶尔几簇绽放的烟花掠过,照亮她黯淡的眼底。 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属于她。 不过,这并不是Delilah第一次产生这种孤独感——她蓦地回想起自己刚到欧洲留学的那一年,即使有Jennifer阿姨一家在身边,但当时自己也算是处在完全陌生的环境当中。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那时她有Harry——那个属于她的,真正的Harry。 从Harry向坦白病情的那天起,Delilah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表面上一直不愿接受事实,但她一直自认为已经提前在心里为失去他做好了准备。 现在她真的失去他了,却只觉得措手不及。 她甚至没能和他告个别。 Del骤然间觉得上帝对自己实在太过吝啬,也太过狠心——为什么不肯提前给她一个预示呢?为什么不肯告诉她那天早上的分别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面呢? 如果早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那么自己那天抱他的时候就一定会再用力一点,她想。 原本已被激动和惊吓驱赶走的疲惫感突然向她袭来,同心中隐隐作痛的无力感结合在一起,令她更加痛苦。Delilah索性轻轻合上双眼,静静地感受带着温度的泪水从颊边划过…… “你在哪儿,Delilah?快出来。” Del闻声睁开眼,周遭狭窄而黑暗。 她迅速地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自己原本身处的卧室,于是抬起手去触摸四周——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已然缩小了数倍,几乎是一个七八岁小孩子的手;接着她摸到周围似乎零散挂着几件衣物,她猜自己此刻应该是身处在衣橱里。 Del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对身边的一切都感到毛骨悚然。而惊惶失措间,却听到外面男人的呼唤声渐近: “游戏结束了,快出来吧,爸爸很担心你。” 很奇怪,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略微有些口齿不清,似乎是喝醉了。 Delilah立刻屏住呼吸,并用双手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一片寂静中,她甚至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然而同样的是,门外那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也伴着呼喊逐渐清晰起来。 “快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哪里。” 下一秒,眼前衣橱的门便被人拉开。 “爸爸找到你了,Delilah,”醉醺醺的中年男子一手扶着柜门,另一只手提着一只酒瓶。此刻正低头俯看着她,脸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我上次说什么来着,不听话的女孩要挨打,对吧?” 她忍不住放声尖叫,尽力将身体向后缩去…… “Harry!” Del呼喊着爱人的名字猛地惊醒,下意识地扑到床边人的怀抱里去。她额角挂着汗珠,全身颤抖着,眼泪滑落在对方的肩头。她偏头看去,见窗外夜色深沉、街灯明亮,大概已是午夜时分。 “……救救我,Harry,”她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地抱住正在床边坐着的不明所以的未婚夫,丝毫不肯泄力,不断重复着,“我变成了一个小女孩,躲在衣柜里。那个男人,他知道我的名字……天呐,太可怕了。” Harry起初有些不知所措,迟疑了片刻。但在听到“衣柜”这个词之后,他便马上明白了她噩梦的内容,一时间只感到心酸。于是缓缓将大手抚上她的后背,嘴里柔声安慰道,“现在没事了,我就在这里陪着你,Del。” Delilah发觉耳边传来的声音并不是自己所期待的那个,这才感到自己又回到了不尽人意的现实之中。她渐渐地松开双手,以脱离开他的怀抱。而后抱着身子瑟缩在床头边,显然尚未从梦魇的惊惧中抽离出来。 奇怪的是,刚才自己梦中那可怖的场景,她竟感觉十分熟悉,就像是…曾经亲身经历过一般——那真实得简直不太像是梦境,倒更像是旧日回忆。 “别害怕,都过去了,”Harry却迅速地向她凑过来,伸出双臂再次将爱人揽入怀中,大手抚在她的后脑处,“答应我,Del,别再想以前的事情了。” 浓重的酒气同温热的体温立即将Delilah包裹住,她这才意识到他此刻已经喝醉了。要知道,她一向极其嫌恶酒精的气味。此刻又抑制不住地联想起刚刚梦中那个提着酒瓶的男人,于是条件反射般向外推了推他的胸口。 而Harry却如她所愿,十分难得地主动放开了她,只面对面紧盯着。他此刻眼圈因酒意未散而微微泛红,湿漉漉的一双眼眸中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迷离。 天知道,Del根本无法做到持续着直视他的眼睛。他们过去的每一次视线交汇,都让她无比不适和痛苦;更何况,这会儿Harry聚焦在她脸上的痴痴的目光,令她本能地感到畏惧。 “别害怕……” 他动了动嘴唇,含混不清地沉吟着,似乎看出了未婚妻的复杂心绪。 “求你,Harry,”她垂下眼帘去不再看他,语气里带着些许无可奈何的卑微,“我现在真的很想一个人静一静。” 话音未落,骨节分明的一只手已触上她柔软的脸颊一侧。Delilah下意识地偏过头去避了避,余光却瞥见对方的喉结轻微颤动。她惶恐地抬眼看去,却刚好同Harry此刻难以言喻的目光相撞——那给人的感觉简直就像是,他正在欣赏着一件费尽周折得来的收藏品。 下一秒,Harry已在她的唇角处印下一个似有似无的轻吻。而他很显然还想趁着未婚妻尚未反应过来,再做出其他得寸进尺的举动。 天呐,如此亲昵的举动和诡谲的气氛简直快要把Delilah逼疯。她厌恶地侧了侧头,致使他原本打算啄在她嘴唇上的那个吻没有得逞,最终只落在了脸颊旁。 她察觉到未婚夫怔住了几秒。 “你喝醉了,Harry。”她语调淡淡地解释道,然后将眼神移到他身后的梳妆台上去。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Del,”未婚夫停顿了一下,不自觉地紧了紧眉心,“你忘了我们的约定……而且你骗了我,对吗?你根本没有和MJ一起回来。” “你还要我怎么样?我不是已经在这里任你摆布了吗?”Delilah忍不住朝他尖声大叫,但激动的情绪很快便平复下来。她又自嘲般冷笑了两声,用那双空洞而憔悴的眼眸正视着他,“所以,你是特地进来审问我的吗?好吧,那么请问你想知道些什么?我一定全都告诉你。” Del感到自己已处在崩溃边缘,一种从未有过的超然的勇气正充斥着她的内心——既然现在回去的希望趋于渺茫,那么自己又何必继续委曲求全呢?她准备再次向他坦白一切。 她不想再陪他演下去了,这太累了。 “你知道的,”Harry的目光黯淡下来,语气也随之沉缓,似乎在竭力压制着什么,“我只是想知道我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Del。” “关于这个问题,你或许应该先问问你自己,Harry,”Delilah感到鼻子开始发酸,“你以为我想骗你吗?你以为那会给我带来什么乐趣吗?我必须告诉你,我向来最讨厌欺骗,尤其是对别人撒谎。但你的所作所为让我不得不对你说慌,而且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那样做,这让我很痛苦。我分明从一开始就告诉了你真相,你只是不肯……”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Harry有些局促地打断了她的话,而后便不肯动摇地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双深邃的眼眸里已布满血丝。 “你害怕听到真相,是不是?”Del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吐露心声的快感却令她根本顾不上抬起手去擦一擦眼角那欲坠不坠的泪水,“我之所以骗你,是因为你一直在骗你自己。不过我当然还没有达到你的水平,做不到像你一样心平气和地自欺欺人。我受够了,我不愿意再演下去了……” “……够了!” Harry用一个抑制不住地嘶吼再次打断了她,而后猛地向她靠近过来,他不断地拉近着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他的鼻尖几乎贴着她的。 在这样的距离下,Del能很清晰地看到他眼眶里正在打转的闪烁的泪水,同时也嗅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更浓重的酒精气味。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慌忙向身后的床头退去。 Harry的呼吸骤然变得急促起来,身体随着她的后退而前进,沙哑的嗓音微微颤抖:“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的那套说辞,DelilahLindsay?” 他第二次叫了她的全名,她还很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发生了什么。 “你是在威胁我吗,Harry?”Del做了个深呼吸以镇定惊惶的心绪,并试图让自己做到若无其事地同他对视,“难道你会杀了我吗?” 言罢,她便察觉出Harry眼中带着侵略性的控制欲似乎即刻减灭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后难以掩饰的愧疚与慌乱。 “哦,我差点忘了,你本身就是个杀人犯。” 她尝到了甜头,希望用言语彻底将他击溃,因而继续苦笑着补充道。 在听到“杀人犯”几个字之后,Harry瞬间感到周身如触电般刺痛难耐。泪水紧跟着涌上眼眶,视野里的未婚妻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什么?” Harry惊悸地反问她,低沉的声线颤抖得更加厉害。 “我甚至站在你的立场上替你思考过,有那么几秒钟我甚至……”Del顿了一下,对于自己那幼稚而愚蠢的共情心,她有些羞于开口,“我甚至同情过你,但你呢?你站在我的角度上替我想过吗?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的她,明知道我爱的人正生命垂危,明知道我很可能会见不到他的最后一面……” Delilah突然无法继续说下去——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胃里也乍然激起一阵翻腾,她甚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了。 “可你的诊断只是……”Harry倏地再次朝她凑过来,大手紧抓住她纤细的手腕,红着眼睛一字一顿地向她强调,“你只是失忆了。” “你得清楚,Harry,你的偏执并不是在骗我,”Del甚至没有费力挣脱,只黯然地回望着他,同时尽力将呼吸调整均匀,“一直以来,你的偏执都只是在骗你自己。” 语毕,她便感到他手上的力道几乎随即松懈了几分——看来势头不错,她于是决定趁热打铁。 “你明白一切,却仍然因为你那可笑的、自私的占有欲不肯放手,对不对?” Delilah强装镇定地看着他,在这样的距离下,她能很清晰地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此刻英勇无畏的一张脸,“即使我真正所爱的、要拯救的那个人,就是另一个世界的你自己,但你还是不肯放手,是吧?” “我说过,”Harry双眉紧蹙,将原本放松的那只手又紧了紧,过度认真的表情分明更像是在试图说服自己,“我不信你的那套说辞。” “我左右不了你的想法和做法,Harry。你完全可以选择不相信我的话,继续自欺欺人,”Del继续坦白着压抑已久的心里话,前所未有的畅快感让她几乎感受不到手腕处传来的压迫性疼痛,“但是我要告诉你的是,我不会再接着陪你演戏了。即使你继续把我关起来,我也不会放弃筹划离开这个世界,每分每秒都不会。” 在斩钉截铁地放了一大串狠话之后,Delilah得意地抬眼观赏对方的反应——他哭了,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看见他落泪。 浸润的眼眶终于超出负荷,泪水顺着他精致的面庞滑落、掠过轻启的唇边,最终成功地匿迹在下颔处。 Del明白,这种景象充分地说明自己的话起了效用——他确实为此而痛心了,但她并不后悔这样做。因为这就是她想要的,是她的目的。 Harry此刻嘴唇微张,不自控地颤抖着。他明明有太多话要说,却一时间语不成句——但即使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是奋力克制住心口处撕裂般的抽痛,仍然倔强地不肯放开她的手腕。 讽刺的是,甚至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还要忍痛坚持。他只知道,他不想放手、不愿放手,更不能放手。 “不得不说,你和他一点也不一样,Harry,”Delilah仔细地欣赏着他此刻那双充满悲恸与羞惭的琥珀色眸子,某一秒竟与记忆中那对淡蓝色的清澈眼眸重迭。她不由得心下一沉,继续毫不吝啬地火上浇油,“虽然你和他的名字一样,虽然你们是不同世界的同一个人……” “好吧,”又有两行晶莹的泪水匆匆划过,Harry深吸了一口气,带着若隐若现的哭腔开口。语气却同眼神一样冰冷无比,简直如人工智能般全无温度,“从今以后,我们谁也不要再试图去左右对方的想法和做法。我的意思是,我会继续坚持我所坚持的,和你一样……” 然而,心中如熔岩般涌动着的报复欲已令Delilah失掉了耐心。她迫不及待地想继续在那杆名为“彼此折磨”的天平上加重砝码,盼望着将他的那一侧彻底压垮。 她想伤害他、报复他、让他痛苦——确切地说,是和自己过去的每一天一样痛苦。 “……你知道吗?每一次和你亲密接触,都让我感到恶心,”Del不期然地开口打断他,并胸有成竹地搬出了那两个对他而言最具杀伤力的武器,“可悲的是,你和你那位成功的父亲一样自私又刻薄;而且,我必须告诉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和她从前经历过什么,但我发誓,你根本配不上她的爱。你没资格替任何人做决定,Harry,你没资格替她选择什么。” Del想起他替“自己”所做的决定,忍不住再一次替这个世界的自己有这样一位男友而感到委屈。 所以,他这样的人怎么会值得同情、值得可怜呢? 透过彼此之间的相互抗衡着的两只手,Delilah看到对方咬肌紧绷、额角的青筋凸起;感受到他的呼吸愈发沉重而杂乱;浸满泪水的一双眼被无法遏制的盛怒覆盖,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 她明白,自己很精准地撕开了他的两道伤口,并很为之自豪。 于是视线交接、针锋相对,没人肯先一步退却。这无言地对抗,令本就宁静的午夜一时间竟沉寂得不像话。 “知道更可悲的是什么吗?”良久,Harry才终于肯率先开口打破这吊诡的沉默,怒极反笑,“无论你怎么说,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话毕,他猝不及防地甩开她的手,起身扯开步子朝门口走去。 直到这时,Delilah才真切地感受到腕上传来的难耐痛感,并很快便被因吃痛而涌上来的眼泪模糊了视线。 “你完全可以像从前在你家里一样,每天都把我关在房间里,”她哽咽着朝他的背影喊道,“让你最好的朋友知道,你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 她深知,这是他的第叁道伤口。 Harry果然在门前站住了,而且如大理石雕塑般一动不动——不过,他的双手正紧紧攥着衬衫两侧的边沿,用力过度到指端发白。 即使没有转身,她也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 在原地静默了一分钟后,Harry夺门而出。Delilah清楚地听到一阵杂乱地匆匆下楼的脚步声,以及他最终将钥匙插入,反锁公寓门的声音。 在确定Harry已经离开这里之后,她几分钟前还无坚不摧的一腔孤勇,以及报复欲被满足后产生的快感,几乎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心底那肆意蔓延着的委屈与无助。 Del长吁了一口气,感到自己的身体如同能量被抽空疲惫不堪。她蜷缩在床边的角落,双手扶住膝盖,侧过头去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而后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再次为自己无望的明天而潸然泪下。 ——————————————————————— 一些题外话:又是要素过多的一章,以及狗勾那么好为什么要伤害狗勾(掀桌 误会 一夜未眠。 Harry离开之后便没有再回来,Peter也又一次夜不归宿。Delilah披着毯子靠在床头,预备着为天亮作倒计时,即使她也说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射进房间,到太阳完全升起给整座城市镶上金边,似乎从来都不会耗费太多时间。但就是在这个短促的过程期间——天刚蒙蒙亮,太阳却还不甚明朗的时候,Del听到了钥匙打开公寓门的声音。 对方几乎一路跑上楼梯,那急促且渐近的脚步声让她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而就在那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她卧室门前的时候,沉重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些轻微而琐碎的响动。 这样的转变显然是对方故意为之——这让Del更感到恐惧。她于是悄悄地下床,尽量不在这个过程中发出一点声音。而后则赤着双足,踮起脚尖,一点点向门边移动。 她偏过头,缓缓地将一只耳朵贴在卧室的门上,认真地听着由门外传来的一切动静。 一阵手机铃声猛然响起,紧接着是男人带着些语无伦次的、不停道歉的声音: “……对不起,我马上就赶过去。是的,谢谢,请您等一等……” 这嗓音她认识。 Delilah于是彻底放下警惕,不假思索地打开房间的门,疑惑地望着那人的背影:“Peter?” Peter将手机放回口袋里,走到自己凌乱的置物架旁边,似乎正准备寻找些什么。不过合租室友毫无预兆地呼唤显然并没有吓到他,他转过头来回望着她,语气里带着几分歉疚:“对不起,Del,我一定是吵到你们了吧。” 虽然他在道歉,但奇怪的是,她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些许难以言喻的情绪——那眼神里有不解,有惊疑,也有掩饰。 “没有,我没有在睡觉……不,我是说,你没吵到我,”Delilah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看来一夜没合眼确实会影响表达能力,“发生什么了?” 对方的眼底闪过一抹自责,他低了低头,颇有点难为情地开口回答:“May出事了……” 不得不说,即使Del讨厌极了此刻身处的这个世界,但她却一直对May婶婶很有好感——具体原因她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是May那梳得整齐的一头银发,或者那和蔼亲切的笑容像极了自己去世多年的祖母吧。 “怎么回事?”她微微蹙眉,发自真心地关切问道,“May婶婶怎么了?” “她昨晚遭到了入室袭击,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我总觉得……”Peter停顿了几秒,随后倏然话锋一转,“医院打电话叫我过去,我就赶紧跑回这里来找些现金。” 言罢,他又回过身去,继续从那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里寻找那个用来放钱的金属小盒。 Delilah愣在原地看着他,脱口而出般问道:“我…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吗?” 是的,这似乎是她目前最好的选择。 如果继续待在这里,那么Harry大概率会在晚上之前回来,再次同她大吵一架,然后继续将她锁在公寓里——更不要说在她已经摊牌的情况下,以他的性格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更何况,如果她现在和Peter一起出门,就相当于得到了一次和他独处的机会,可以继续让他帮忙向蜘蛛侠求助;而且,她这会儿确实有点担心May的状况。 “那Harry呢?”Peter转过脸来错愕地看着她,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表情逐渐复杂起来,“你还好吗,Del?” “他不在这里,”少女垂下眉眼,淡淡回答,“我没事,Peter。” Del简单洗漱了一下,匆忙同Peter一道搭计程车赶往医院。一向平静如水的男孩此刻肉眼可见的心急如焚,她十分理解他的心情,于是一路无话。 不过幸运的是,医生告诉他们,May自身的素质还算不错,因此并没有什么大碍。虽然一时的惊吓过度而导致昏迷,但这会儿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接下来的一顿时间内,需要充足休息、静养身体。 “Mrs.Parker在救护车上的时候,嘴里一直重复着‘那双可怕的黄色眼睛’……负责勘察的警官推测,入室者很可能就是那个逍遥法外的绿魔,”中年男医生抬起手推了下眼镜,同时轻叹了口气,“还好那个人并没有伤害她,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忽然闯进你婶婶的家……” 医生刚准备带两人进入病房探望,两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警察便满脸严肃地拦住了Peter,表示需要同他单独谈谈。 “好吧,”在乖乖地随两位警官到走廊另一侧之前,Peter扭过头来嘱咐她,“那就麻烦你先进去看看May的情况,Del。” Delilah一脸茫然地点头答应,然后紧跟在医生身后步入病房——她完全没想到这件事会和绿魔有关。 首先,Peter认识蜘蛛侠;并且蜘蛛侠与绿魔曾经交过手;而现在绿魔又毫无理由地袭击了Peter的婶婶;更巧的是,“自己”从露台上摔下来的时候,蜘蛛侠和绿魔也都在场……这些事情之间的关系似乎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简单,但此刻她的大脑因睡眠不足而有些迟钝,一时间也无法捋清。 但她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之前的那些论断完全没错。是的,Peter一定不简单。至于什么“我和蜘蛛侠根本不熟”,已经可以确定是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病床上的May银白色的长发此刻无比散乱,苍白的面色和泛红的眼圈透露着这位慈祥的老妇人昨晚经历了多么可怖的事。 不过好在各个仪器的显示屏上数值稳定,应该已经没什么大碍。Delilah走上前去替May掖了掖被角,而后站在怔怔地原地望着她。 “我回来了,”Peter闪身进来,边脱外套边急急忙忙凑到病床前,“她怎么样?” “她看起来已经没什么事了,”Del偏过头来看着他,“所以,警官怎么说?” Peter的目光随即黯淡下来,显然对此无比内疚:“是绿魔半夜闯了进来,May婶婶吓昏了过去,都是我的错……” “别这么说,毕竟你一边上学一边上班,根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陪在她身边的……” “不,我是说……” Peter反常地打断了她的安慰,而后俯下身子,小心翼翼地抚了抚老妇人那只细长的、戴着血氧仪的手。 在确保婶婶状况稳定之后,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迈着悄无声息的脚步绕过病床。最终在窗边止住步子,背对着好友。 “我是说,”Peter幽幽地开口,准备将一分钟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下去,“总之……发生这种事情我有很大责任。” Del看着室友那落寞的背影,不由得感到有几分鼻酸。她想起MJ曾告诉自己,Ben叔叔几年前因为一场意外去世,Peter一直对此很自责;又想起自己那个世界的Peter也同样失去了父母和Ben叔叔,一直与May婶婶相依为命。 可是他们(或者说是两个“他”)明明都是温柔友善的人——她记得自己的Harry曾提起过,他们那个世界的Peter尽管命运多舛,但仍然乐观开朗、努力上进;而眼前这个内敛腼腆的Peter也一样,大概“乐于助人、吃苦耐劳”这一类词就是他的专属标签。 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在每个世界里,厄运都会残忍地找上这个善良的男孩。 思绪至此,Delilah忍不住走上前去同Peter并肩而立,想用言语尽量带给对方一点慰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Peter。”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Del,”Peter满眼怅惘地平视前方,一字一顿强调着,“我必须得保护好她。” 是啊,自己怎么会不理解呢?“唯一”这个词的另一层释义就是不能失去——没有人能做到眼睁睁地看着属于自己的“唯一”受到伤害,更没有人能忍受失去“唯一”的痛苦。 就像她的Harry是她的唯一,但现在她根本无法保护他,而且不得不忍受失去的痛苦。因为面对眼前这残酷的现实,她几乎已经束手无策。 Del只是不明白,如果注定要失去,那上帝为什么还要让他们相遇呢? 身旁的Peter敏锐地察觉出了好友的异样,Delilah的眼圈和鼻尖已然微微泛红,尽管她显然在尽力压抑着,但轻微抖动的双肩还是暴露了她此刻的无声抽噎。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她,眼神里又透出一小时前的那种不解、惊疑和掩饰。 “说真的,你还好吗,Del?” 不管埋藏得多么深,心底里的委屈都总是禁不住别人询问的。对方话音未落,她的抽噎就很快变成了啜泣,眼眶里含着的泪水也随即顺着脸颊落下。Del狼狈地抬起手抹了抹眼泪,自我平息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他。 “我……”她也转过身子来同他面对面,却始终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对不起,但是我真的有一件事情求你,Peter。” 是的,Delilah深知在这种场合与情境下求Peter帮忙显然不太妥当。但是她已经无法再忍受下去了,她现在必须要和那个飞檐走壁的神秘人正面谈谈,越快越好。所以,她选择在请求之前先向好友道歉。 “什么事?” Del这才抬起眼睛来看着他,两人一时间视线相接。不得不说,她一直觉得Peter的眼神很独特,与她见过的其他人的眼神都不同。 即使Peter看起来总是那么波澜不惊,甚至有时寡言少语。但当你凝视着他那对浅蓝色眼眸的时候,你会发现里面似乎总是蒙着层你看不透的东西,就像是某种淡淡的忧伤——当你看着他的眼睛的时候,你会很清楚地意识到,他心里其实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 “虽然你一直否认,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和蜘蛛侠很熟悉,”Del伸出手抓住好友的小臂,动作就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般急迫,“求求你,Peter,我真的需要见他一面。我想,现在恐怕只有他才能……” Delilah的话尚未说完,余光却瞥见病房的门已被人不适时地推开——昨夜仓皇离去的未婚夫打扮体面,穿着一件挺括的黑色大衣,手里捧着一簇精致漂亮的花束。此刻正站在门前怔怔地望着窗前的两人,原本柔和的脸色渐渐转变成惊诧。 他捧花的那只手随即很不自然地垂了下去,黯淡下来的眼神落在了她脸颊旁划过的那滴泪上,而后又固结在她抓住Peter小臂的那只修长纤细的手上。 不大的病房里,空气一时间凝固住,连病床边某些仪器发出的细微声音都显得格外突兀。 Del后知后觉地撤回了那只手,在佯装无事般转头看向窗外之前,她一晃而过的眼神捕捉到门口那人的眼圈似乎已微微发红。 “……嘿,Harry。” Peter对眼前两人之间微妙的状态已有所察觉,只好局促地抬起手臂朝他打了个招呼,率先开口缓解尴尬。 对方却目光空洞,好一会儿没有回应他。 Harry蹙着眉心,充斥着质询意味的目光似乎牢牢地钉在了未婚妻身上。即使她只肯留给他一个背影,但他仍然固执地不肯将视线移开半刻,更不肯分心回答Peter的问候。 半小时前,Harry本想打电话给好友谈谈心,却被Peter告知他现在不太方便。细问下来才知道,对方现在身处医院,正和警官们在走廊里了解情况。在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Harry完全不顾昨晚宿醉带来的头痛欲裂,以最快速度赶来,却没想到撞见了眼前这一幕。 叁人都沉默了须臾,Harry异常晦暗的脸色才缓缓平复下来。他没有脱下大衣,只是缓步走到床边,将怀里的那束花轻轻放在床头柜上。 他抑制着自己此刻繁复而痛苦的心绪,站定在床边低头望了望面色苍白的老妇人。然后抬眸看向正不知所措的好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一些:“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已经没什么事了,”Peter低下头长舒了口气,边说边朝病床走过去,“只是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是偷走滑翔翼的那个人干的吗?”Harry沉沉地说,“我真的无法忍受那个小偷一直用Oscorp的产品做坏事……” Del没有再留心听他接下来的话,只默默地望着窗外蓝天上浮着的一朵形状好看的云出神。 两人一来一回谈了好久,却始终没有提及窗边的那个人。 Harry似乎把她当做了空气,甚至就像完全没看到她的存在一样,视若无睹;而Delilah也不甘示弱,她甚至就像完全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置若罔闻——不得不说,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此心照不宣。 Del紧盯着着那片早就飘到了远处、即将看不到的云,感觉同Harry之间的这种相处模式让她感到很舒服。 误会如果解不开,那就不要解了,或许根本也没有解的必要。 大概自己与他之间本该如此,她想。 ——————————————————————— 一些题外话:又在伤害狗勾了,大概这之后会一直开启狂虐Harry模式…(pia飞 顺便借着Del的口吻心疼一下在每个平行宇宙里都承受着巨大痛苦,但却始终没有放弃希望的Peter小天使 :-( 逃离 Delilah根本没有留意两人的谈话,只是自顾自地发呆。不过,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处在一种尴尬的境地——她要怎么从这里回去呢?和那个所谓的未婚夫一起吗? 即使她非常不想这样做,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大概是在目前这种情形下,一对“未婚夫妇”最合乎常理和逻辑的做法了。 不,Del克制住自己没有将大脑里的声音脱口而出——她不想再回到那间囚牢般的公寓,更不想和他一起回去。 事实是,在Harry身边的这段时间里,Delilah的计划根本没什么进展。所以,如果她想继续研究回去的方法、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那么,她的首要任务就应该是尽快想办法从这令人窒息的控制中挣脱。 或者说,尽快想办法从他的身边逃离。 Del很清楚,自己这么久以来之所以选择忍气吞声地留在他身边,只是因为他的朋友大概率能够帮助到自己而已。 但现在状况不同了,随着近日的频繁相处,她已经渐渐地了解了Peter脾气秉性;再加上自己同他的“旧日交情”,她已然不需要Harry做“中间人”了。 是的,Delilah幡然醒悟,也许自己早该挣破这个牢笼。 更何况,她昨晚已经再次向他摊牌。以对方的性格,她猜自己以后恐怕会连单独出门的“权利”都丧失掉。 于是趁着其余两人正无比严肃地谈着些什么的时候,Delilah一声不吭地溜出了病房。她去到走廊尽头,摸出手机,不假思索地打给了MJ。 Del很明白,对方才是现在唯一能够帮到自己的人,至少她能给自己提供一个暂时的落脚点——虽然与MJ认识的时间并不长,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从心底里坚信她绝对不会出卖自己。 然而,Delilah不厌其烦地反复拨打了四五次,这位救世主也迟迟没有接听。 她也是这才意识到,好友当前很可能也在闻讯赶来医院的路上。她不禁扶额,腹诽着自己的愚蠢的同时,即刻也再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走回那间气氛压抑的病房去。 Del讪讪地推开门,却正撞见病床前Peter复杂的目光;而她所不愿面对的另一个人却已不在房间内,似乎只有床头柜上那簇精致的花束能够证明他确实来过。 “他回家了,”Peter看出了她的疑惑,有些尴尬地开口解释道,“他说他晚点再回公寓。” Delilah却只淡淡点点头,老实说,自己对那人的行踪并不怎么关心——当然,他离开这里了最好。 她心里这样想着,同时在病床边硬得出奇的椅子上坐下来,抬眼仰视着好友,问道:“MJ知道吗?” Peter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显然是没想到对方甚至都没有多问一句匆匆离去、神情异常的未婚夫;只隔过他,开口问了这样一个跳跃性的问题。 “我…我还没告诉她,”他说着,目光又仓促地落回床上的老妇人身上,“她最近很忙,我不想让她担心……不过,我想这事瞒不住她,毕竟她肯定会看电视新闻。” Del闻言再次点点头,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敲门声拦断——她竟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慌忙回头看去,原来是带他们进来的那位男医生。 “很抱歉打扰到你们,但病人现在还需要充足的休息和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中年医生语气柔和,诚恳的脸上写满了歉意,“你们或许可以明天再来。” Peter缓缓站起身来,向医生的好心提醒表达了谢意。而后又站在原地望了好一会儿病床上可怜的婶婶,才肯依依不舍地同好友离开。 在走出医院的过程中,两人皆步伐沉重,速度也不约而同地慢得出奇。Delilah不断用余光瞥着身旁若有所思Peter,欲言又止——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继续刚才那个被打断的话题;但可以确定的是,她现在非常不想回到那间公寓去,而那个她不想见到的人大概还是要回去的。 她的情况俨然已迫在眉捷,不容耽搁。 下定决心正要开口时,身边人的手机铃声却不适时地响起。这是一通短暂的电话,对方直奔主题且毫无耐心——那人在陈述完要求之后,甚至都没有等待Peter开口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是号角日报,”Peter合上手机的同时长舒了口气,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随后偏过头来望着好友,解释道,“主编说有急事叫我过去。对不起,Del,你可能得自己回去了,不过好在现在是白天。” “没关系,Peter,你先去忙工作吧。但是……”她有些窘迫地扯了扯嘴角,眼眉低垂,“但是我没有公寓的钥匙。” 好友显然对此很是惊诧,不过在愣了几秒钟之后,还是急忙将自己的那把钥匙摘给了她。两人于是匆匆告别,各自朝相反方向离去。 Delilah敏锐地察觉出刚才室友眼中闪过的诧异,一时间只觉得更加讽刺——是啊,谁会没有自己公寓的钥匙呢?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她是这样了,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所以,她必须得离开他,她需要自由。 Del乘计程车回到公寓,在将钥匙插进锁心的那一秒,她感到心下一沉,莫名其妙地紧张起来。不过在打开门发现此刻公寓里并没有她不想见到的某人之后,那种感觉便即刻烟消云散。 在回来的路上,她已然为自己的逃离计划停当——为了方便,她决定轻装上路,只拿几件换洗衣服便足够;其次,她认为经费是必须的,毕竟稳定的住处和一日叁餐是一定要满足的。 可现在自己几乎身无分文,只有两样Harry先前送给她的东西可以卖掉换钱——水晶项链和订婚戒指,它们一定都价值不菲。 只是,卖掉订婚戒指会不会有些…太过分了,毕竟严格意义上来讲,那枚戒指本不是要送给“自己”的,她只是代替别人答应了他的求婚…… 事不宜迟,这会儿已经来不及犹豫了。Delilah于是大步流星地跑上楼梯,在卧室的衣柜里翻找出几件近期所需的衣物,一股脑地全塞进了搬家时Harry拿来的那个中型手提箱里。 她动作麻利地提起箱子,抬头的刹那却被墙上挂着的那一张张照片吸引住目光,再次感到恐怖——那些照片里的每张笑脸都属于她,可又都真真切切地不是她。 是啊,这戒指是属于照片里的那个她的、属于他们的,它真正的主人并非自己;更何况,她并不打算继续顶着“未婚妻”的头衔,更不想继续为这只戒指所约束。 Del怔在原地,径自伸出左手来,低头望着手指上那只尺寸合适、闪闪发光的戒指。 自己应该把它还给他,她想。 Delilah将它从中指上摘下来,弯下腰轻轻地放在床头柜上。她静静看着那只戒指被窗外照进来的一缕光束映得更亮,恍惚间竟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般放松下来。 是的,现在该还的都已然还给他了,意味着她并不欠他什么,她与他是两清的。 如果有亏欠,也该是他亏欠自己才对——她那些被他耽误的时间再也找不回来了。 而此刻她颈间的这条项链,确实也是他送给自己的没错,就当作…她忍辱负重这么长时间以来的补偿吧。 Del是在锁门时才意识到钥匙问题的——如果拿着Peter的钥匙离开的话,那么他自己回来时又该怎样开门呢?不过她并没有在这个环节浪费时间,很快便找到了解决方法。 “我离开了,你的钥匙我藏在门口的花篮里面了。谢谢你,Peter。” 拐进街角时,Delilah垂着头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Peter的号码,而后在文字框里输入了这两句话。点击发送,发送成功。 她随即抬起头,如释重负般对着黯淡的天空长吁了口气,为自己终于同过去那种毫无意义、身心俱疲的生活正式告别而感到欣慰。 不过这样的窃喜并未持续几秒,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神经便又因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而紧绷起来。 Del只感到额间登时冒出冷汗,颤抖着打开手机的翻盖屏幕。不过在看清来电人的名字之后,她立即松了口气。 “对不起,Del,我才看到你之前的来电,”电话另一边的好友显然对此深感愧疚,“我今天一直在忙着试镜,没有把手机带在身上。所以,你现在在哪儿?我们或许可以见一面。” Delilah从对方激动的语气里推断出,她今天的试镜大概率很成功,应该会有很多故事想给自己分享。 “没关系,MJ,我其实是想…我待会儿可以去你家里找你吗?我现在……” 话说一半,打由后脑处猛地传来一阵难耐的剧痛。Del正要下意识地回头察看时,眼前却已是一片漆黑,脚下也同时失衡。敌不过强烈的晕眩感,她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但好像又很快被什么人从身后接住,以致并没有直愣愣地摔在地上。她感到自己被人打横抱起来,本想睁开眼睛看看,但眼皮却重得完全抬不起来。 在大脑彻底失去意识之前,Delilah隐隐约约地听到从自己摔落在地上的那部手机里传出的,来自好友的急切呼唤声…… 不知道这样无意识的状态维持了多久,Del终于恢复了知觉——她冷得要命,太阳穴也仍在突突的发疼。不过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凛冽的风在不断翻飞着自己的衣角,感觉到此刻自己大概躺在什么又冷又硬的东西上面,而且正无法抑制地不断打着冷颤。紧接着,她耳边又乍然响起一阵很难形容的声音,就像是…车流疾驰而过所产生的那种嗖嗖声。 在意识到事情不对之后,Delilah迅速睁开双眼,却被眼前的场景彻底惊住——她迎着冷风奋力撑起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灯火通明的纽约夜景,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曼哈顿那几栋高耸入云的商贸大厦。 而更恐怖的是,自己此刻身处的位置要远比那几栋大厦高得多。 Del紧了紧眉心,出于本能反应,她低头朝自己脚下望去——透过身处的金属平台的缝隙,她看到了桥面上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也看到了一如既往风平浪静的纽约东河。 莫非自己现在正站在…布鲁克林大桥上? Delilah根本无心欣赏纽约城的华灯夜色,她的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天知道她有多么恐高。她的身子因极度恐惧而瘫软无力,并且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一只脚却险些踩空。好在她用为数不多的力气及时地抓住了身旁那根冰凉粗糙的铁杆,不然准会从平台上摔下去。 正疑惑间,身后却陡然响起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声。Del循声回头看去,见一个形容恐怖的暗绿色怪物正踏着一个类似滑翔板之类的东西,直直地朝自己冲过来,而后挑衅般撞飞了她身旁的那根铁杆,一时间火星四溅。 那是…绿魔? 她再抬眼看时,绿魔已飞到大桥的另一边,滑翔翼发出的久久不曾弥散的浓烟在空中留下弯弯曲曲的轨迹。Delilah却只怔怔地望着对方,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她能做什么呢?也许此刻只能听天由命。要知道,在她这会儿身处的这个高度,恐怕连最简单的呼救都没人能听到。 可是,那个怪物为什么要把自己抓来呢?她并不认识他;更何况,她只是一个意外来到这个世界的过客,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Del原本以为,在爱人重病缠身的紧急关头,命运让她阴差阳错地来到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就已然是一件十足残酷的事情了;难道,上帝还要她今天葬身在这个根本不属于她的世界,再也无法寻到回家的方法了吗? 不,Delilah用力摇摇头,用颤抖着的手指揉了揉太阳穴——她不信上帝会对她这样残忍。 她蓦地想起这个世界的Harry曾告诉她,“自己”当时之所以会从露天阳台摔下去,也是拜这个绿魔所赐。也就是说,是绿魔制造的意外让她来到了这个世界。 那么会不会有可能…他的再次出现,可以让自己回到原本的世界呢? ——————————————————————— 一些题外话:Del对狗勾持续输出… 以及剧情需要所以让Del代替MJ被绿魔绑架了(。 遇险 正思忖间,远处的绿魔忽然从滑翔翼里发出了两枚炸弹,精准地落在了另一侧的桥梁上。大桥上的来往车辆纷纷为了躲避飞溅的火花而碰撞在一起,乱作一团;距离最近的一辆盛满了孩子的观光缆车也被炸断了钢绳,悬挂在半空中摇摇欲坠。 爆炸很快也波及到了大桥的这一边,Del因强烈的震动而抑制不住地趔趄了一下,不过很快便牢牢地抱住身边的铁杆以维持平衡。 然而就在Delilah刚刚脱离危险,想继续将目光投回在那个怪物身上的时候,却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同时,她竟发觉那诡异的笑声愈来愈近了——而且,那笑声似乎就是从她身后不远处传来的。 Del惊诧地回过头,却正撞上那双恐怖的黄色眼睛。她忍不住放声尖叫,对方却笑得更加令人胆战。 绿魔的一只手正紧抓着刚才那辆缆车的钢绳,另一只手则猛地朝Del伸过来,一把扼住了她的喉咙,从而将她的整个身子提了起来。 那极大的力道和坚硬的盔甲结合在一起,简直快要让Delilah窒息。她拼命地在空中摆动着身体,天真地想要以此来挣脱他的控制,却根本无济于事。 “这就是为什么笨蛋才会去逞英雄,蜘蛛侠……” 她听到绿魔得意洋洋地如是喊道,那充满了邪恶的嗓音让她生出一阵无法自制地颤抖。 但是…蜘蛛侠? Delilah朝绿魔面对着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城市英雄,心下随之踏实了几分。他此刻正站在大桥中间的铁架上,定定地望着桥顶嚣张的绿魔,显然在思索着该如何阻止这个发疯的怪物。 “某一天,某个疯子会给你出个残酷的难题:让你喜欢的女人死……” 等等…喜欢的女人?——Del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在紧要关头产生了幻听。事实是她和所有纽约居民一样,根本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甚至在过去的这段时间里,她连见他一面都求之不得。她完全想不明白,眼前这个疯子为什么会觉得蜘蛛侠喜欢自己。 而更匪夷所思的是,绿魔又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呢? 话至此处,绿魔故意将掐着她的那只手又举高了一点。Delilah即刻失去了平衡,她这会儿已无暇思考绿魔话里的意思,求生本能引得她再次尖叫起来。脚下的一双鞋子也因身体晃动而掉落下去,很快便湮没在黑暗中。 “……还是让无辜的孩子们死?” 绿魔继续说着,而后又如法炮制,也威胁般地晃了晃另一只手攥着的钢绳。随之产生的是远处缆车里孩子们几近绝望的呼救声,那声音简直令人心碎。 “快决定吧,蜘蛛侠,逞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喉咙被紧紧扼住,Del只好拼命地用鼻子呼吸,但还是感到吸到的氧气供不应求。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耳边的一切声音也都在逐渐衰弱——这感觉很难形容,但很像是书中描写的人濒死时的感受…… 自己会不会是要死了?她想。 所以,是不是就能回到自己的那个世界了? 这样的想法从Delilah的头脑里掠过,她索性闭上眼睛、放弃挣扎,期待着再睁开眼时会发生奇迹。而打由低处传来的少年人的呐喊声,却再次将她拉回到眼前这可骇的现实中: “不要这样做,绿魔!” 而那怪物却并不打算迷途知返,他只无比阴险地冷笑了一声,用喑哑的嗓音朝对方喊道:“命运就掌握在你手中,现在,做出选择吧!” 话音未落,他同时松开了两只手。 刹那间,强烈的失重感几乎完全包围住她的身体。Delilah感到自己仿佛在无止尽地坠落,缆车里孩子们凄厉的喊声也逐渐听不真切,取而代之的是耳边飒飒的风声。 但奇怪的是,Del并不对这样急速地陷落感到陌生,就如同之前经历过很多次一样。 而且,她甚至觉得自己并不畏惧——在下落的过程中,她没有尖叫,也没有试图去抓住什么东西,更没有费心思猜测蜘蛛侠是否会选择来救自己。 她只是合上双眼,坦然地接受这一切。 很快,她便看到了一双湛蓝色的深邃眼眸,与那总是勾勒出完美弧度的嘴角。 是的,那是她的爱人的精致而憔悴的病容。 “我去公司了,我们下午见,猜猜我会给你带回来些什么?” 透过凛凛风声,Delilah竟再一次听到她的Harry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清晰程度如同细密耳语;以及那个临别时的拥抱、落在额头的吻,她甚至能体会到他身体的温度,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自己一定马上就能回去,马上就能见到他了吧,这次一定要好好抱抱他——但是…如果不能,即使几秒钟后的结局是坠地而亡,或许对她而言也是种解脱。她很清楚,自己不能继续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苟延残喘下去了。 死亡对于她来说,第一次如此具有吸引力。 与其在自责与痛苦中度过余生,倒不如心如止水地结束一切。 然而Del却顿然间感到包围着周身的失重感消失了,她的身体虽仍然处于悬空状态,但却已不再向下坠落,似乎正被什么人给抱在怀里。 Delilah于是急忙诧异地睁开双眼——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他的红色面具,她之前都不知道面具的布料上竟然还有纹路。 “抓紧我,小姐。” 蜘蛛侠提醒着怀中的人,而后朝那辆缆车俯冲下去。在缆车距离水面还有十叁四英尺左右的距离时,他成功地拽住了钢绳,并且用另一只手向大桥底部发射了蛛丝,使孩子们和她都暂时脱离了危险。 同时,河面上一只民用货船正朝他们驶过来,一个青年男子站在上面用扩音器喊道:“嘿,我们要把船开到你们的正下方去。” 但不容乐观的是,绿魔也紧随其后地追过来;而且,粘在大桥上的那缕超负荷载重的蛛丝显然也要撑不住了。 友好邻居转过头来看着她,语气严肃:“听着,我要你爬下去。” Delilah低头向下望了望,摇摇晃晃的钢绳和深不见底的河水令她有些迟疑:“可是,我……” “Del,你做得到的,”邻家英雄贴心地鼓励着她,同时喘息急促,“你会没事的,相信我。” Delilah不由得一怔,并没想到对方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但眼下的情势已容不下她浪费时间去推想什么,她只能先将万般疑虑抛在脑后,一切都先按照他说的做。 她于是试探性地脱离开他的怀抱,缓缓爬到吊着缆车的那条钢绳上去,耳边还萦绕着城市英雄的悉心指导: “你一定可以的,抓紧它,快下去!” 果然一切都如他所言,确实没有Delilah想象中的那样难,她很快就爬到了中间的位置。然而,这样顺利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绿魔便直直地冲过来,将蜘蛛侠撞到了一边,整条钢绳都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 Del奋力抓紧钢绳,拼命地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听见绿魔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听见下面缆车上孩子们的惊声尖叫,她还是会忍不住双手颤抖。 那怪物锲而不舍地调转回头,再次给了蜘蛛侠一记重拳。他险些被他击飞出去,无意识地松开了拽住钢绳的那只手。Delilah随即再次同缆车一起向下坠去,不过幸运的是,她刚好抓住了缆车上的铁杆,而蜘蛛侠也及时地握住钢绳。 “死亡时间到了!” 绿魔显然已失去了耐心,他弹出滑翔翼前端锋利的刀尖,加快速度向蜘蛛侠冲过去。然而,一个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不明物体却重重地砸在他的头部,使得他偏离了原本的轨道,狼狈地飞到大桥的另一侧。 “嘿,我有东西要给你!” “你惹了蜘蛛侠,就等于惹了所有纽约市民!” “你如果想找他麻烦,就得先过我们这关!” Del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杂乱的挑衅声,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原来是桥上的市民们挺身而出,在力所能及地帮助着他们的邻家英雄——市民们群情激愤,不断地朝绿魔砸去一些砖块或者钢管之类的硬东西,以图暂时将他拖延住。 得益于他们的帮助,蜘蛛侠有了机会缓缓放松钢绳,这才使得Delilah同那辆命运多舛的缆车终于一起稳稳地落在了前来救援的货船上。 在脱离危险之后,Del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桥上市民们的欢呼声。她用尽最后的力气跳到船面上,只感觉手臂酸痛难耐,双腿也仿佛没了知觉;她后知后觉地感到晕眩,视线再次模糊起来,胃里也随之乍起一阵翻腾;一时间头重脚轻、疲惫不堪,逐渐强烈的耳鸣令她再也无法忍受,很快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醒醒,Del,醒醒……” 良久,她仿佛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女声在不断地呼唤着自己。 “快醒醒,求求你,Del……” Delilah甚至感觉自己的眼皮有千斤之重,她费了很大力气才半睁开双眼,但过于充足的灯光很快便让她感到无比刺痛。她下意识地抬起同样沉重的手挡了挡,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她看到了MJ那双浸满泪水的浅蓝色眸子。 对方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而后用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额前那几缕散乱的头发,嗓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你怎么样,Del?” “我…我好渴……” Delilah艰难地张开嘴巴回答她,却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成功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待到她再醒来时,整个人已躺在病床上。MJ正局促不安地坐在床边,双眼哭得像两颗粉红色的桃子。在察觉到好友已经苏醒以后,她便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冲出病房去通知医生。 看来自己终究没有死——Delilah艰难地偏过头去望着一旁玻璃窗上自己狼狈的倒影,肯定了自己确实还活着。 也许上帝想让自己继续奋斗下去吧,她想。 MJ陪着惊魂未定的Delilah在病房里待了一整夜,期间不断有医生护士进进出出,认真监察着她的身体状况。这种高压氛围一直持续到清晨时分,Del才终于得到了医生的正式授意:身体并无大碍,可以暂时回家休息。 天快亮时,Peter打来电话询问情况,并且不得不向MJ坦白了May婶婶前一天晚上的不幸遭遇。 不过,Delilah还并没有向MJ透露自己和“未婚夫”之间的状况,但她感觉生性敏感的好友大概已略猜到一二——毕竟MJ整晚都在故意隔过那个名字,简直如同霍格沃茨的巫师们避讳提到伏地魔般谨慎。 MJ主动提出要带她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她们在医院门口很顺利地打到了计程车,却刚好撞上早高峰,一路上耽误了不少时间。 这是Del第一次来到MJ的住处,不得不说的是,这里与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单单外观就与Harry同Peter租住的公寓相差不少,暗红色砖块与已褪色的浅红色砖块交替排列,毫不掩饰地向所有人明示它已饱经风霜;狭窄的楼梯轻轻踏上去便嘎吱作响,走廊也似乎并不能允许第叁个人与她们并肩而行。 然而,这里却真真切切地承载着一个百老汇女孩斑斓绚丽的梦。 思绪至此,Del只感到心酸,默默地望了眼身边好友。红发少女此刻刚从斜跨包里掏出钥匙,在察觉到Delilah的视线之后,也转过头来笑盈盈地回望着她,一对可爱的梨涡又随之浅浅浮现。 最让Del惊诧的是,房间的门简直就像一条鲜明的分界线——房间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整个房间的面积并不大,但家具电器却还算是五脏俱全;沙发光是看起来就一定很柔软舒服,衣柜旁边还有扇能够俯瞰街区的小窗,一切零散的小物件也都被女孩归置得有条不紊。 这俨然是一个温馨舒适的小天地。 MJ让Delilah先坐下歇一会儿,自己则急急忙忙脱下大衣,准备为可怜的好友做一顿简单的早餐。她麻利地将吐司切片撒上芝士碎放在烤箱里,等待之余还不忘端来两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小心烫。” MJ柔声叮嘱着,顺势在她身边坐下来。 Del感动于对方的体贴,乖乖地将那只马克杯捂在手心里,无言地笑望着她。而这样温馨的气氛却并没有维持多久,透过两人之间氤氲着的腾腾热气,Delilah察觉出好友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透露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 果然,这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很快便露出了端倪。片刻之后,MJ便选择讪讪地开口来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对不起,Del,”MJ的愧疚再次溢于言表,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说不出来除了道歉以外的话,“都怪我,我不该……” “好了,你昨晚都已经说了一整夜了。你得知道,这件事情真的不怪你,MJ,”Del忍不住打断了友人无端的自责,腾出一只手来轻握住对方的小臂以示安慰,“毕竟你们的戏服根本就没有可以装手机的地方,不是吗?” “可是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呢?先是May婶婶,然后又是你,真是太可怕了……” 话至此处,自己在报纸上看到的那张记录着那个怪物可怖面容的照片仿佛再次浮现眼前,红发少女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我也不知道,”Delilah怔怔地望着杯壁上蒸发出的那层密密麻麻的水珠出神,自顾自般继续说着,“也许,这一切真的不像想象中的那样简单……” MJ沉沉地吁了口气,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说起来,Oscorp早该不惜一切地把那个丢失的滑翔翼给追回来……” 话说一半,MJ才意识到自己精准地踩到了雷区,而Del此刻不自然的表情也印证了这一点,于是慌忙收声——是的,她其实一眼便发现了Delilah手上的那只订婚戒指已不见踪影,而对方却没有对此做出任何解释。所以她才整夜都谨小慎微,尽量避免提及同Harry有关的一切。 而Del则不断地用手摩挲着温热的杯底,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打破僵局。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瞟了瞟如鲠在喉的好友,试图用一个深呼吸来安稳心绪。 “没关系,MJ,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沉默片刻,Delilah终于鼓足勇气直视着好友淡蓝色的双眸,还不忘强作轻松地从嘴角处扯出一个微笑。 她忍不住腹诽着自己心中这股没来由的羞耻与恐惧,真正该对事实感到难以启齿的从来都不应当是受害者,而应当是加害者才对。 “所以,你和Harry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MJ抿了抿嘴唇,试探性地开口,“你知道的,Del,作为你们两个共同的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Delilah顿然醒觉到自己仿佛又身陷另一个漩涡——该如何向她解释呢?告诉对方自己其实来自另一个宇宙吗?告诉对方她的另一个好友其实已经偏执到快要发疯吗?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解释,恐怕用上一天时间也说不完。 是的,在这种复杂的情况下,如实告知反倒矫枉过正了。也许自己根本没必要说这么多,至少现在还没必要。 “原谅我现在还不知道该怎样向你表达,MJ。不过我保证我以后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在提到那个人之前,Del无意识地攥紧杯把,嗓音也抑制不住地颤抖着,“总之就是…我和他结束了。而且我不想再见到他了,我猜他大概率也不想再见到我了,就是这样。” 语毕,Del很清晰地从MJ的脸上捕捉到了某种类似惋惜的微妙神色,然而这真情流露的瞬间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理所应当的关切。 “那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颈间那条项链被门边的落地镜映成了一个耀眼的小光点,时而让她不得不眨眨眼睛来躲避它的刺目。Delilah放下手中的杯子,将项链自后颈处摘下来,握在手心里,故意不去看它。 “我打算卖了它,”她喃喃地回答,语气淡如白水,“然后出去租个房子……” “但是你完全可以住在我这里,Del,”MJ忍不住打断了她,显然对这个计划不甚赞同,“这样我们还可以互相照顾。” “可是,”她微微蹙眉,仿佛很为接下来要说的话而感到难为情,“他知道你住在这里,对吧?我的意思是,我不想让他知道我在哪里……” MJ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乍然张开双臂将Delilah揽入怀中。不断地用那双纤长的手轻抚着对方的后背,直到烤箱提示她早餐已经准备就绪。 她很庆幸MJ没有问自己“你爱过他吗”这类问题——她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或者说,不知道该以谁的视角来回答。于她自己而言,答案当然是没有,至多只是犯蠢动过一刹那的恻隐之心;但对于真正的Del来说,答案必定是爱他的,就像她爱着属于自己的那个Harry一样。 Delilah发觉自己与这个世界之间的界限似乎正在变得愈加暧昧,愈加模糊起来——她发誓自己始终秉持着“局外人”精神,无时无刻不在急于回到自己的世界,昨晚甚至还想到了用死来彻底结束这一切;但不可否认的是,人类特有的、强大的适应能力也确实在使她逐渐融入到这个新的世界,并且纵容着这个世界逐渐蚕食着、同化着她。 即使Del明白这个潜移默化的过程只是一种正常的生理现象,并不是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所导致的。但这仍令她很有负罪感,更令她感到无比痛苦——比如几分钟前,当MJ提到Harry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对他的厌恶和反感竟使她的脑海里率先几秒浮现出的是他的脸,而并非是爱人的。 更可悲的是,那原本是只脱口而出都忍不住要含着笑意的两个音节;但如今当她再次听到或者谈起那个名字时,却只发自内心地感到抵触和抗拒…… ——————————————————————— 一些题外话: “生命是一个谜语,因为你而悬疑。” 关于接下来的剧情走向:Del离开之后会逐步明晰真相,然后美美(NueNue)地开启《蜘蛛侠2》的剧情~ 告别 这一天MJ不需要上班,也并没有电话打来通知她去试镜,这才得以待在家里照顾了Delilah整整一天。而Del能看得出来,好友大多数时候甚至在使出浑身解数尝试着逗自己笑,她对于她这份无微不至的细密关怀很是感动。 然而,轻松的气氛却在晚间戛然而止。临睡前,客厅里的电话铃声蓦地响起,MJ匆忙跳下床去接听。 也许是好友在刻意压低声线的缘故,Delilah根本听不真切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她可以确定的是,一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透过未关严的门缝,她看到MJ颇为不安地回头望了自己一眼;而且在挂断电话之后,好友也并没有及时回到房间,反而打开了电视机,并故意将音量调得极小。 隐隐约约间,Delilah竟听见新闻节目主持人用惯常的冰冷语气提及了那个人的名字,以及…“谋杀”字眼。 待到蓝眼睛女孩木然地走进房间的时候,Del早已坐起身子等候多时:“发生什么事情了,MJ?” “是Peter,他打电话过来,”昏黄灯光下,她看到好友的嘴唇微微颤抖,好一会儿都语不成句,“他告诉我,Mr.Osborn去世了…就在今天凌晨,他被人谋杀了。” “什么?” “电视新闻上说,Harry亲眼目睹凶手是蜘蛛侠;Peter说,Harry快疯掉了,他……” 话至此处,MJ却骤然收声,只怯怯地抬起眼皮望着床上故作镇定的她。 Del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如此清晰,她赤着脚走到好友面前,再也无法强装淡定,满面惶然地开口问道:“然后呢?” “他…我猜,他一定是看到了你昨晚遇险的新闻报道,才产生了误会。我想…蜘蛛侠不会做那样的事,”MJ轻轻扶住Delilah的双臂,泛红的眼眶里沁着泪水,停顿良久才得以继续说下去,“他对Peter说,他认定是蜘蛛侠把你藏了起来,又杀了他父亲。他要找到蜘蛛侠,要他付出代价……” 当晚,两人都未能安眠。 身旁的MJ几乎整夜都在转辗反侧,Delilah更是止不住地心悸,无比疲倦却没有半点困意——不得不承认的是,她被自己刚才的推断吓得头皮发麻。 事实是,绿魔昨晚挟持了她,而蜘蛛侠帮她脱离了险境,将那个驾驶着滑翔翼的怪物引去了其他地方缠斗;Norman又刚好在两个小时后被确认死亡,而且据目击者Harry指证,“凶手”是蜘蛛侠(当然,Del认为这大概率是个误会)。再加之绿魔每次出现的地点,以及Norman先前的种种异常行为…… 那么,似乎就只有一种可能得以让这些零碎的线索形成一个逻辑闭环——其实一直以来都是Norman在监守自盗,他就是面具之下的那个怪物,是整个纽约都在寻找的绿魔。 思绪至此,Norman在书房里扼住自己喉咙时现出的那抹诡异微笑又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同时昨晚被那个怪物掐得青紫的脖颈处也开始隐隐作痛。脑内清晰的记忆与肉体真切的疼痛一时间交迭重合,无意间为她的可怖推论做了佐证。 可是,为什么一切都这么巧呢?目前这个世界上已知的两个异能人——蜘蛛侠和绿魔,竟都与她或者她身边的人有着密切的联系;她自己刚好又是个平行宇宙间的穿越者,而意外来到这个世界也恰恰与这两位神秘人有关。除却这一切的背后确有蹊跷之外,这种巧合发生的几率显然并不高。 所以,她更加笃定如果自己想要回到原来的世界,就必须得从蜘蛛侠及绿魔这条线索入手。 但仍令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是,Norman究竟为什么会认为自己喜欢蜘蛛侠?蜘蛛侠又是如何知道自己名字的呢?然而,就在她绞尽脑汁为这些难题寻找着合适答案的时候,却没来由地突然想到了Harry——她之所以对此感到奇怪,是因为她想起的并不是自己的Harry,而是这个世界的Harry。 她想,Harry一定无法接受、更无法相信Norman就是绿魔的这个猜测,遑论他本身就是个偏执狂,极其喜欢自欺欺人;除此之外,她还反复地推测着他昨天究竟有没有回到公寓去,有没有看到自己归还给他的戒指;反复地想象着他究竟是如何亲眼看到凶手是蜘蛛侠,昨夜又是如何在痛苦中度过的…… 而更让Del感到费解的是,她的大脑里竟不断没来由地循环着Harry对自己喊出的那句: “毕竟你可是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我没有被PeterParker夺走的心爱之人。” Harry总是会因为Norman更喜欢Peter而自卑,也总是会因为觉得女友对Peter有好感而气愤——但现在他最珍视的这两个人,父亲和“她”,在同一个残酷的夜里相继离开了他。而且在Harry看来,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蜘蛛侠。偏偏Peter又刚好是蜘蛛侠的专职摄影师,与他交情不浅。故而她推测,Harry很有可能会因此而迁怒Peter。 更令她不敢想象的是,以他那执拗且偏激的性格,此刻该有多么痛苦…… 想到这里,Delilah不自觉地紧了紧眉头,尽力让这些无关紧要的猜测与想法从脑内消失——他已然和自己无关了,或者说从一开始就不该有什么关系。所以有关他的一切都不值得她费心思揣摩,更何况,她心底里分明是那样的反感、厌恶他。 透过小窗,Del看到东方的天空已泛起几分朦朦胧胧的鱼肚白。身旁的好友此时似乎已然入睡,她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棉被,静静地聆听对方均匀且细微的呼吸声。强迫着自己合上疲乏胀痛的双目,不再去想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 Norman的葬礼最终定在意外发生的叁天后举行,May婶婶人尚在医院固然不能到场,但作为Harry多年的好友,Peter和MJ都应当出席。 在这叁天里,Delilah已经在MJ的陪同下将那条项链卖了一个不错的价钱——如果稍微节俭一点,卖得的钱至少够她在这个城市生活两年;并且已在离MJ住处两个街区的公寓里租好了房子,将家具和一些生活必需品都添购齐全。 葬礼的前一天,Harry给MJ打来电话,告知她次日具体的时间安排。 “她联系过你吗?” 在通话结束前,他毫无预兆地如是问道,嗓音沙哑,语调却格外平静。 MJ当然清楚他话里的“她”所指的是谁,但侧目望了望一旁沙发上紧张到几乎屏住呼吸的好友,她还是大言不惭地对另一位好友说了谎话: “没有,Harry,我很抱歉。” 电话挂断后,MJ沉沉地舒了口气,回过身时却冷不防地被好友给吓了一跳。刚才还窝在沙发角落里的乌发少女不知何时已默然地站在她身边,眼角处泛起淡淡红润。 “对不起,MJ……” Delilah嘴里嗫喏着,甚至无法直视对方的眼睛。 她明白自己其实很让MJ和Peter为难——须知Harry也是他们的好朋友。为了维护一个好友而不得不去瞒骗另外一个,必然纠结又痛苦。 MJ心下自然晓得她为何要道歉,便只恻然地望着她。两人一时相顾无言,片刻后好友才张开双臂拥她入怀,附在她耳边柔声道: “我只是…希望你能过得好,Del。” 女孩们缄默着相拥良久。 难得当晚Delilah早早入眠,却被几个光怪陆离的梦折磨得苦不堪言。她竟梦回高中时期,不过很快便发现这并不是属于自己的高中时期——种种迹象表明,她是在梦中回到了这个世界的Delilah的高中时光。 接着她便意识到梦里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由自己主宰,自身的言语、动作和视线她都无法控制。一切就像是电影里被设计好的情节一样,而她自己则更像是一个第一人称视角的观众或玩家。那些杂乱琐碎的片段一个接一个地在她脑海里放映着,真实得简直像是在看一部纪录片。 而且,与从前的所有梦境不同的是,她自己仍然可以像在现实中那样逻辑清晰地思考,也能很清楚地感知到梦里“真正的”Delilah的思绪与感受。 梦中的第一个场景是她同“自己”的养父母,以及摆着一副臭脸的继兄一起吃晚饭。奇怪的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未见过上述几人,只是从Harry和MJ的嘴里听到过。但当他们的脸出现在她的梦里的时候,她竟能很清楚地分辨出他们各自的名字和身份,甚至还知道桌对面的继兄饭后要去校橄榄球队训练。 画面猛然一转,Del发觉自己又身处于一条阴暗小巷的最深处,围堵着她的是一群形容猥琐的混混。不知为什么,她竟然知道打头的那个高高壮壮的少年名叫Flash,是“自己”所在学校的校霸,也是继兄的知心好友。 可是,这一切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没人曾对她描述过Flash的长相。但Delilah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从心里笃定了眼前的这个人绝对是Flash——随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Peter也印证了这一点,他用带着挑衅意味的语气喊了Flash的名字,打头的混混果然循声回首。 挺身而出的Peter身手利落,叁拳两脚便赶跑了几人——她意识到MJ似乎曾和自己提起过这一节,Peter救了“自己”,“自己”同他从而相识。 那么也就意味着,自己此刻梦到的情景并非只是梦境,而是曾经在这个世界上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也许这不是梦,而是某种意义上的…回忆? “Peter?” 正思索间,一个她熟悉的声音不期然地响起,而声音的主人正满脸不可置信地趋步向他们走来。 她面前的Peter却肉眼可见地有点局促,显然没想到好友会出现在这里:“Harry?” Delilah的视线于是也转移到了走近的Harry的身上,除了背上正背着一个松松垮垮的书包,他整个人的样子与后来Del所见的相差无几。然而在看向他的同时,她竟察觉到“自己”的内心里似乎随之升腾起了某种复杂的感觉。 但“自己”并没有任由这种感觉流露出来,反而故意般地无视对方,只怯生生开口问了Peter的名字,而后便垂着眼帘慌忙离去。 离开时,Delilah几乎同Harry擦肩而过,她甚至能听到两人的衣物在相近摩擦时发出的轻微窸窣声;而也正是在这短短的两叁秒钟里,她感受到了“自己”骤然加速且加重的心跳声,这简直比她从前在听诊器里听到的自己的心跳还要清晰。 她当然清楚这种奇怪的感觉意味着什么,而“自己”此刻的心绪也证实了这一点——心中那股复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深刻,“自己”甚至快忘了该用什么样的节奏去呼吸…… 不出所料,眼前的场景再次更换。 这次“自己”蹲在操场外侧的草坪边,正将手里的食物喂给几只晒太阳的羸弱小猫。Del百分百确信“自己”目前是身处在中城中学的校园里,即使她也说不清楚为何如此笃定。 Delilah正对眼前这岁月静好的场景不明所以,余光便瞥到有人正在“自己”身边有样学样地蹲下身子。他的身体刚好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刹那间整个人的阴影都打在她身上。 “嘿,它们看起来很爱吃。”对方幽幽地开口,语气自然。 先前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充斥在“自己”心间,Del意识到“自己”的大脑竟然也随之宕机,只怔怔地看着眼前人,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Delilah怎么会不懂呢?大概没有一个少女会不明白这种感觉象征着什么,她猜。 但这样的梦却毫无疑问是在折磨她,作为旁观者,她能真切地体会到任何思想和感情,却无法操控,更无法回避。 明明望着一张自己无比厌恶的脸,却要被迫心生爱意,而且这一切还都真实得不像梦境,这也许世上最残忍的事情之一了——但是,究竟凭什么呢?凭什么她好不容易从他身边逃离,却还要在自己的梦里经受这样的煎熬呢? “Del,你还好吗?Del……” Delilah听见了若隐若现的呼唤声,惊惧地睁开眼睛,才发觉自己正牙关紧闭、攥着双拳,额头也蒙了层薄汗,整个身子简直像连续运动了几小时一样疲惫。 房间里并没有开灯,MJ带着哭腔唤着自己的名字。凌晨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尽数洒在好友脸上,将少女眼眶中含着的泪水映得晶莹闪烁。 “天呐,为什么?你这是怎么了,Del?”MJ的嗓音颤抖着,将对方冰凉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摩挲,“你简直要吓死我了……” 是啊,为什么?Delilah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呢?他为什么还是不肯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呢? 须臾,她终于沉沉地开口,却不慎牵扯到嘴唇上几个干裂的破口,无可避免地引起一阵疼痛: “明天的葬礼在哪里举办,MJ?” 冬季的干冷气候在这一天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天色阴郁而晦暗,整座城市都被一片黯淡的灰白色给包围住;风也硬得出奇,吹在脸上简直刺痛得令人难以忍受;地上的落叶积了很厚一层,轻踩上去便能听到枯干的枝桠折断的声音。隆冬的干冽与萧瑟本就透着凄怆,再加上葬礼的压抑气氛,甚至让Delilah有种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的错觉。 Del此刻正身处墓地后侧的小山坡上,背靠着一棵足以隐蔽着她整个身体的枝干粗大的红杉树,默默俯瞰着坡下那场葬礼。 在当前这个视角下,她第一次如此清晰且真切地感到自己的确是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MJ告诉自己,Norman的追悼会将在附近的一间颇有名气的教堂举行。他本人生前的故交好友、生意伙伴都会出席,所以大概会有不少人到场吊唁。而后才到墓地举行葬礼、正式下葬,但只有至亲、挚友和神父才能参加这个仪式,Peter和MJ自然也要到场。 Delilah赶到的时候,葬礼已经开始,出席的十几人正围成一圈,一动不动地聆听着神父作祷告。讽刺的是,在这些千篇一律的身穿黑色大衣的背影当中,Del一眼便望见了昨晚梦里的那个人。 她以往做的梦很快便会模糊不清,最后彻底遗忘。但昨晚那些奇怪的梦却完全相反——它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逐渐清晰起来,甚至到了让人无法分辨究竟是幻是真的地步。 它们就像是真切而深刻的回忆,像是曾目睹过、经历过的往事…… 而彼时的Del,还天真地将这一切归咎成是自己没有正式地与他告别,没有从过去的生活中完全抽离出来所致的。故而,那些凌乱的碎片才会残存,冲击着她。 所以,她选择同他见最后一面,同他告别。 但事实是,Delilah不敢也完全不能当面同他作别。所以她只能躲在这颗可笑的红杉树后,默默地与过去的一切诀别——无论以何种方式,她都至少弥补了这个空缺,她相信这一定能奏效。 在这场短暂却不失庄重的葬礼结束之后,所有的来客都争相同Harry握手,接着再驻足与他说上几句话,Delilah猜大概是在表达哀思或安慰之类的。虽然参加者总共不过十几个人,但这个环节仍然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Harry面前的人走马灯似的更换,他自己却像个木偶般怔怔地杵在原地,任由着寒风肆意翻飞衣角。 直到站在他背后许久的Peter朝他走近,他才缓缓转过身子来面对着他。Del见他正面朝着方向,慌忙闪身躲在树后。再小心翼翼地抬出头去看时,两人正紧拥着彼此。 几秒钟后,Harry回过身朝路边等待着他的那辆黑色轿车走去,步伐缓慢且沉重。地上枯黄的落叶随风飞卷,偶尔打在他的身上。但他却什么也不顾,只是一味地向前走。 即使只望着这样一个远去的黑色背影,Del也能想象出此刻Harry面上的表情,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眼角眉梢处的某些细节——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同他相处的这几个月下来,她几乎已经了解了他的一切:譬如他在某些情境下会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与她在一起时什么时候会笑、又在什么时候会抱着她说些患得患失的话…… 但Delilah自认为,自己对他的了解程度和对他的同情程度完全成反比——是的,她确信自己已经不会再像一开始那样愚蠢到对他动恻隐之心了。可是当她看到他此刻这落寞的背影,并回想起自己那天为了令他痛苦而故意说的那些可怕的话的时候(那是她有生以来对其他人说过的最刻薄、最冷漠的一番话),心中还是会抑制不住地泛起涟漪,甚至还产生了几分莫名其妙的负罪感。 ——他毕竟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的爱人。 她相信如果没有这场荒唐的穿越,此刻这个世界的Del一定会坚定不移地陪在他身边,同他一起面对这一切。 ——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Delilah。 如果自己成功回去了,那么他与“真正”的自己一定会再见的。即使她个人对眼前这个Harry成见颇深,觉得他不值得同情,甚至不值得被爱。但她相信“真正”的Delilah一定还是会为他而心痛,也一定会选择继续爱他。 而只有一切恢复正常,真正的爱人才能有机会重逢,继续陪伴彼此——不得不说,这样的想法很有效地稀释了Del心里的负罪感。几乎瞬间让她觉得自己的行为其实并不残忍,反而是在做一件助人助己的好事。 正思索间,载着他的那台轿车已然驶出很远,逐渐变成视线中一个持续移动的黑点。 Del知道,这一定会是自己与他的最后一面。 倏然间,Delilah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她明白,那是因道别而产生的平静。 是的,从现在开始,她终于正式与从前的一切割裂开来,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了。 Delilah抬起手掸掉一片悄无声息落在肩头的消涸枯叶,又将目光锁定在仍在原地的Peter和MJ的身上。两人面对面伫立在风中,似乎正在谈着什么。 可是…他们也要替她瞒着他。思绪至此,Del不由得长吁一口气。她不明白上帝为什么要同他们几个人开这样的玩笑,何必要让他们每个人都这么痛苦呢? 如果说Delilah目前的头号愿望是成功离开这里,回到自己的世界。那么剩下的愿望就是——她衷心希望这糟糕的一切都能在她离开后被完全抹掉、恢复原状;更希望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后,脑海里有关这里的记忆也会被彻底清除。 她盼望自己能够不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同时也盼望着这个世界能够不在自己的心里留下一丁点儿痕迹——即使她知道,这大概率已经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 一些题外话: 持续虐狗勾ing…… 要素过多的一章(。 真相在一步步揭开啦! 抗争 Del正式搬家的那天,MJ恰巧有一个机会难得的试镜,大概率无法在场帮忙。红头发女孩起初还对此有些犹豫,在Delilah反复强调自己并不会因此生气、并且另一位好友已经主动请缨担此重任之后,她才放心地决定去参加试镜。 事实上,Del需要搬的东西并不多;而且,她新添置的一些体积大的电器和家具昨天已有相应公司的工人搬运完毕。所以,这次Peter的主要任务就是帮她把电脑显示器和主机搬上楼,然后帮她调试一下。 Delilah的想法是,既然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那么就不必再偷偷地跑去外面浏览网站、查资料了,于是她在电器商城买了一台价格适中的电脑。但不得不提的是,此刻是千禧年初,即使是“最新款”的电脑,显示器和主机的设计也尚且十分笨重,只她一人很难一次便搬上楼去。 Del租的房间在公寓的五层,位于走廊的最深处,是离电梯最远的一个房间。两人从电梯里抱着箱子走出来,径直朝最深处走去。 走廊里听不到什么扰人的噪音,也并没有堆放过多杂物;整条过道虽然不算宽敞,但也能容下他们两人并肩而行。Delilah怀里抱着自己盛放衣物的纸箱,偏过头去看了看身旁的好友。她原本打算只让Peter替自己分担一个,但对方却坚持都由他一人来搬。事实证明,热心的Peter并不是在逞能,这对于他来说确实毫不费力——两人并肩走出电梯的时候,对方仍然步伐轻松、呼吸平缓,甚至还不忘侧过头来对她微笑。 Peter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笑起来的时候嘴角勾起的弧度很像一只小猫,总是令人无法不受到他的感染,自然而然地跟着笑起来。Del当然无法免疫,也回报给可爱的好友一个笑脸,心下却忍不住揣测着——她察觉到,在Norman的葬礼结束之后,Peter和MJ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突然变得不太对劲。比如,每当他们提及对方名字的时候,神色都非常不自然;而且,两人见面时的气氛也总是很尴尬,今早在MJ家时就是如此。 Delilah完全搞不清楚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她不敢乱猜、更不敢多问。天知道在这之前,她甚至还一直以为他们两人很快便会在一起的…… “……Delilah?是你吗?” 一声陌生却又带着几丝熟稔的呼唤却不期然地想起,硬生生将她从沉思中抽离出来。 Del循声望去,笑容不由得凝固在脸上——一个穿着黑夹克、胸前挂着照相机的短发男子正站在离他们十几步远的地方,半挑着眉用浅蓝色的眼睛上下打量她,似乎正在反复确认着什么。 他看起来很眼熟,但是…等等,她想起来了,是自己之前在图书馆遇见的那个奇怪的人——但尴尬的是,她实在记不起他的名字了。 Delilah自唇边扯出一个僵硬的弧度,无比敷衍地朝对方打了个招呼:“……哦,你也在这里?” 而对方却已堆了一脸意味不明的笑意,扯开步子朝两人走了过来。目光也随着距离的拉近而移到了她一旁的Peter身上,不作声地“例行”打量着他,显然在等待着她先开口。 伴随的身旁Peter不明所以的侧目,Del轻吁了一口气。好吧,看来她必须得为他们做个没必要的介绍了。 “……这是Peter,是我的朋友,”她刻意停顿了一下,但也许是睡眠不足影响了思考能力,此刻即使近距离看着这张脸,她还是无法回想起他的名字,“这是……” “Eddie,”最终还是他自己开口打破了僵局,虽然脸色不可避免地有些尴尬,但仍不忘主动朝Peter伸出一只手,“EddieBrock…我也是Delilah的朋友。” Del差点忍俊不禁,她非常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个Eddie的眼里朋友的“门槛”如此之低——仅仅见过彼此一面,连对方的名字都记不住竟然也能称得上是朋友。 Peter一时怔住,但几秒钟后也微笑着握住了对方的手:“哦,认识你很开心。” 握手结束之后,Eddie的目光又扫过两人胸前抱着的纸箱上:“所以…你也住在这里吗?” “是的,我今天刚搬到这里。”她淡淡地回答。 “真巧,你绝对想象不到我也是上周才搬到这里来的,”新邻居的脸上再次绽放笑容,补充道,“这里很安静,一切都很好,相信我。” “那就好,”Delilah挂着一脸假笑,腾出一只手来拽住Peter的小臂,灵巧地绕过“朋友”的身体,“但是很抱歉Eddie,我们得失陪了,今天还有很多东西需要搬,改天再聊。” “没关系,我也刚好有事情要出门,”他晃了晃胸前的照相机,朝两人摆摆手,继续向电梯方向走去,“再见。”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也礼貌性地朝他挥手:“……再见。” “哦,差点忘了,”Del刚刚低下头将手中的钥匙插进锁心,对方便蓦地驻足回首,眉飞色舞地提醒她,“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尽管来找我,乐意效劳。” 用力关上身后的门,将怀里的纸箱放在门边的地板上。Delilah背靠着墙,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你敢相信吗?我甚至都不认识他。在这之前,我只见过他一次。” “看得出来,”Peter小心翼翼地将箱子放在玄关的圆桌上,朝她耸耸肩,面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地温和,“不得不说,他真的有点奇怪。” “何止是有点奇怪?他简直……”Del转过身从新冰箱里拿出两瓶上午刚刚放进去的果汁饮料,将其中一瓶递给正在查看电脑说明书的好友,“对了,据他所说,他和你还是同行。” “谢谢…什么?”Peter满脸诧异地接过饮料,而后低下头继续全神贯注地研究刚从箱子里拿出来的那台主机,嘴里喃喃道,“好吧,他看起来比我专业多了。” 组装、调试一台新电脑对于理工科天才少年来说并不是件难事——Peter仅仅用了十五分钟便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并且还成功教会了她一些实用的小技巧。 作为感谢,Delilah提出请Peter去楼下那家看起来还不错的餐馆吃晚饭。是的,除去致以谢意之外,她还想趁机在席间继续上次那个没说完的话题——请他帮忙联系蜘蛛侠。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这里说有点不太正式。 “你知道的,Del,我们之间并不需要这些。”蓝眼睛男孩义正严辞地对她如是说。 “但是我想这么做,”Del手里握着十分具有时代标志性的椭圆形鼠标,抬眼望向固执的好友,“反正你今天也不用去上班,对吧?” 对方的表情却忽然认真起来,大言不惭地扯了一个拙劣的慌:“不,我…晚上还要到报社去。” “拜托,Peter,”Delilah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朝他摊了摊手,哑然失笑,“你撒谎的样子真的很明显……” “我并没有说谎,我确实要到报社去一趟;而且相信我,Del,你现在应该先好好休息一下,”Peter顿了顿,似乎在考虑着要不要继续说下去,默然片刻才开口补充道,“我是说,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真的很累。” Del闻言感到心头一紧,整个人竟莫名其妙地局促起来——她仓皇地将视线从Peter脸上移开,落回到眼前的电脑屏幕上。透过黑屏的倒影,她能很清晰地看到自己眼下堆积的两条乌青。Delilah明白,这是那些混乱且破碎的梦的产物。 她自胸口处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甚至不敢大方地直视好友的眼睛,语调渐弱:“好吧,我承认,我最近确实睡得不是很好。” “其实我很难过,Del,当我看到你……”话至此处,Peter喉结微动,望着她的目光也开始变得小心翼翼,“我的意思是,当我看到你们的状态都很不好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我能做些什么。” Delilah当然明白他话中深意,但”你们”这个词此刻在她听来十足刺耳——她现在完全不想听,更完全不想谈与自己无关的人和事。不过,她还是很开心Peter把话题引到这里的。因为这得以让她顺水推舟,引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 “所以,”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使然,她忽地感到眼皮无比沉重,费了很大力气才抬眸看向好友,“我现在真的需要你的帮助,Peter。” 言罢,Del发觉Peter的眼神里又现出自己先前所见过的那种无法名状的复杂神情——他的眼神似乎在向她表达着“我明白一切”,但同时又像是在对她说“我其实什么也不明白”。 蓝眼睛男孩的嘴唇动了动,表情严肃:”你是说…蜘蛛侠?” Delilah的生活开始变得极其单调,除却偶尔到附近一家小型图书馆去查阅文献之外,她几乎一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不停地坐在电脑前查资料、翻论坛,并且焦急地等待着蜘蛛侠的消息,日复一日——事实上,她也无法确定这是否能被称之为“生活”。也许比起生活,抗争这个词更适合现在的她。 Del并不觉得自己正在像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那样“生活”着,她认为自己是在“抗争”,是在不自量力地同这个世界“抗争”着。 而且,那个奇奇怪怪的Eddie竟然就住在她的隔壁。有几次他们在电梯里相遇,Del总是装出一副有急事需要马上离开的样子。但对方显然想同她多聊几句,似乎想要刻意打听些什么。 最重要的是,“噩梦”的频率增加了。最近这段时间,她差不多每晚都会梦到那些她不愿意梦到的人和事。有时候会与从前梦境的内容重复,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些她没梦到过的新内容。因此,Delilah的睡眠时间和睡眠质量都大打折扣。每天清晨洗漱时,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镜中自己那憔悴的面目。 即使过得如此艰辛,进展却还是趋近于零。Del几乎已将所有的期望都押在了蜘蛛侠身上——那天下午,Peter答应她会帮忙转告蜘蛛侠。然而近一个月过去依然没有下文,她并不想打扰到Peter的期末考核,因此没有再追问。只是安安静静、望眼欲穿地继续等待着。 晚上十一点钟,Delilah关掉温度已经足以煎熟鸡蛋的电脑,起身去卫生间洗漱。她用温水蘸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周肌肤,试图以此缓解双目的酸涩感,但收效甚微。 Del叹了口气,揉着眼睛从卫生间走出来,即刻便感到一阵冷风直直地扑在身上,余光瞥见窗前的纱帘飘得很高,她猜大约是窗户又没有关严。 待转过身去定睛看时,她的困意却瞬间一扫而光,而且差点就忍不住叫出声来——她盼望已久的那抹红色身影此刻就在眼前,背后的窗子尚且敞着,应该是刚进到房间里来不久。 “蜘蛛侠先生,”Del趋步朝对方走近,并且尽可能让自己的音量与这静谧的夜保持协调,“我…我是Peter的朋友,我们见过的,你还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整个身体几乎保持在静止状态,语气平缓:“我知道,Delilah,Peter告诉我了。” “谢谢你肯过来,我非常需要你的帮助,”在距离城市英雄大概还有五步远的时候,她止住了脚步。嗓音因激动而无法自控地颤抖着,视线也很快随之模糊起来,“我是说…我其实并不属于这个这里,我来自另一个世界——说起来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发誓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某天下午我急着出门,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里,或者说来到了这个世界……是的,我的名字也叫DelilahLindsay,同样也长着这张脸。但是我所属的那个世界同这里一点也不一样,年份不一样、周围的人也都不一样。比如,我从前认识也一个PeterParker,但他完全是另一副样子;还有,我们那个世界甚至也有一个蜘蛛侠……” 即使隔着面具,她也能轻易地察觉出对方闻言怔住了几秒,似乎在思虑着什么,但很快便从中抽离出来,继续向她发问:“你是说…另一个平行宇宙?” “是的,据我了解,我应该是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Del脱口而出地回答他。 在听到“平行宇宙”这个词在他的嘴里说出来之后,Delilah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猛地收缩。有那么几秒,她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说什么科幻电影里的台词——这太荒唐了,不是吗?但是,这荒唐的一切偏偏是无可辩驳的现实。 好邻居闻言攥了攥手心,这下意识的动作细微到并没有被少女发觉。他几次欲言又止,沉默须臾才讪讪地开口:“事实上,我一直在研究这个问题。我相信平行宇宙的存在,但它的确很深奥,目前也还没有足够的理论依据作为支撑。而且,平行宇宙之间的交集本来就很难为人所掌控……” 言及此处,他顿了顿,抬眼望向对方。通过她此刻的表情可以看得出来,她显然已经猜到他接下来准备说些什么,并且如他所料般濒临崩溃。 可是,他并不想给她不切实际的期望,她需要知道真相。 他于是咬紧牙关,鼓足勇气接着说下去:“我必须得告诉你的是,很抱歉,Del。我想,以我自身的能力和现有的技术还并不能够直接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但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你,我相信一切都会……” “没关系,”Delilah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忍不住打断他,语气里已然带着哭腔。Del甚至不得不抓住沙发旁边的落地灯来保持身体的稳定,而蜘蛛侠似乎正打算冲过来扶住自己,但被她谢绝了,“没关系,谢谢你……” 视野里的城市英雄逐渐凝结成一个模糊的红色斑点,Delilah感到自己的嘴唇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但她仍然艰难地从僵硬的嘴角边朝对方扬起一抹不自然的弧度。 “对不起,Del。” 奇怪的是,除却失落与难过之外,她心下竟还感到几分释然。那种无比焦灼的等待已然彻底成为过去式,那些原本令她不安的各种猜测和想法也已然烟消云散。 希望破灭,尘埃落定。 也许一切都只是巧合罢了,蜘蛛侠只是碰巧在场,并不意味着他一定知道些什么——大概是出于某种意义上的自我慰藉,她开始试着在脑内推翻自己之前的论断。 “没关系,我没事的,”Delilah抬手抹去已滑落到鼻翼处的一滴泪,妄图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狼狈,但显然是无用功,“总之,我很感谢你能来找我,也很感谢你替我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感受着窗外的风不断吹拂在脊背处,内心里充满了自责与愧疚。天知道他这一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在研究这个问题,可是无论他怎样假设、如何推理,都实在没能替她找到一个可行的解决办法。 他相信平行宇宙是存在的,也当然相信她不会欺骗自己;而且他更相信的是,只有帮助她回到属于她的世界,那个自己所熟识的、真正的Delilah才能回到这里——或者说,才能回到Harry身边。 他们无比地深爱着彼此、需要着彼此,作为两人共同的好友,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随时联系我…通过我的朋友Peter,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的,”他边说边再次向前走了两步,以拉近同她之间的距离,“还有…我想,你现在真的需要休息。” Delilah记不清那晚和城市英雄的谈话是如何结束,又是在何时结束的。她只记得自己在他离开后大哭了一场,而后又逼着自己镇定下来、理清思路,为接下来该如何进展规划出一个具体的方案——但终究毫无头绪,先前一切有价值的线索分明都指向了蜘蛛侠,可他却也对此一无所知。 于是天快亮时,Del再次崩溃,但这次的发泄方式已经从大哭转变成了低声呜咽。她平躺在床上,任由仿佛流不完的泪水在脸颊上肆意划过,木讷地听着它们滴在被单上发出的细微声响。大概是在太阳照亮整座城市之前,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并且很快便又进入到了那些嗤之以鼻的梦境当中。 那些梦甚至是次序分明的,就像是系列剧的前情提要和正片一般——她曾经梦到过、已经烂熟于心的情节总是会排在前面,而那些新场景通常要在她快醒来时才会出现。 当晚的内容照旧是咖啡厅里不欢而散的争吵、公园湖边那个意料之外的吻;当然也有她未曾梦见过的,譬如初次约会的手忙脚乱,譬如对方温热怀抱里散发着的淡淡的海盐薄荷味的气息,以及蓬松的微卷棕发掠过脖颈处时产生的轻微刺痒…… 每段情节都并不单薄,而且通过不同的感官真真切切地呈现给她。它们真实得不像梦境,甚至比她亲身经历过的往事还要细腻。 梦里的他,或者说梦里的“自己”总是快乐的。而她却别无选择,只能麻木地体会着、承受着这一切,最后一如既往地在难以忍受的痛楚中醒来。 通过窗外映进来的光线推测,再醒来时应该已是下午。起初,Delilah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否还在梦中。直到她抬手揉了揉眼睛,感受到整个脸颊都布满泪痕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此刻已经醒来。 但周身没来由的酸痛感令Del很难支撑着起床,于是她再次选择安静地躺在床上,怔怔望着墙上的挂钟出神。很快,梦中的景象又不可避免地在她的脑海里萦绕着。她按了按突突发疼的太阳穴,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大脑里驱除掉。 Delilah望着不停地向前走着的秒针,听到窗外街上的车流和人群发出的声音——她忽地发觉自己竟像是这个不断流动的世界中,唯一一个静止不动的生物;所有的一切都在不断向前,只有她自己还囿于原地,无意义地沉沦着。 这样的想法令Del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她惶然地从床上坐起来。像是服用了兴奋剂般完全不顾身体的疼痛和乏力,冲下床去洗漱、抄起一本先前没看完的理论书籍、然后穿上外套,准备出门去。 是的,她绝对不能被现实所击倒,也绝对不能再停滞不前。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得继续抗争下去——如果那些梦境令自己感到痛苦,那么就索性不要睡觉,她倔强地这样打算着。 Delilah独自在楼下的咖啡厅坐了很久,她翻开那本晦涩难懂的书,不断地在空白的扉页写写画画,重新梳理着已知线索。 事实是,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还有没有意义,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病重的爱人。她只知道她不能闲下来,不能再浪费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嘿,真巧!” 抬起头凝眸看时,热衷于黑色穿搭的新邻居正端着自己的那杯热气腾腾的饮料朝她走来,未经允许便坐在了她的对面。 “我感觉我好像很久没有看到你出门了,Del。”Eddie堆了一脸自以为惹人喜爱的微笑,用老友般轻松的语气对她说。 Delilah不禁扶额,但仍没有停下笔触,也不抬眼看他,“所以呢?” “所以……” 他顿了顿,不知为何,这样的停顿让Del本能地感到恐惧。她慌忙将视线从书本上移开,望向桌对面的人——果然,对方的眼神此刻正停留在她空无一物的颈项处;并且在意识到她的目光之后,又装作无事般地瞟了瞟她的无名指。 她明白他是在找项链和戒指。 令Del自己也感到费解的是,从前项链和戒指被别人所注意、所提及时,她总是会感到羞耻;而现在,当被人发现那枷锁镣铐般的项链和戒指已经不存在的时候,她竟仍然会为此而感到羞耻,难以言状的羞耻。 “对不起,我想我们之间并不熟络,”Del猛地站起身来,用略微有些颤抖的双手合上书页,几乎没有任何语气,“我先走了。” Delilah丝毫不顾身后那人不明所以的目光,强装镇定、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咖啡厅。但在呼吸到室外空气的一瞬间,她终于再也支撑不住,鼻子无法抑制地发酸,于是赶紧抬起手胡乱地揉了揉眼睛,以提前预防泪水模糊视线。 这会儿的天色已然沉了下来,但街上仍然人流如梭。Delilah无措地站在人群之中,感到心脏抽痛得厉害,她甚至觉得那种疼痛已经扩散到了整个左半边身体。 是的,这就像是他给她留下的那些阴影和痛苦一样——不断地扩张、蔓延,难以抑制且常伴左右,恐怕终她一生也无法根除…… 思绪至此,Del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试图将自己的整个身体都紧紧包裹起来。她融入到来去匆匆的人群当中,拙劣地模仿着他们步伐的节奏,向自己的公寓走去。 ——————————————————————— 一些题外话: 来更新啦! 再让工具人Eddie出来打个酱油:P 漩涡 温热黏腻的午后,周身泛着虾粉色的年轻肉体裹挟着滚烫的欲望,正纠缠得难分彼此。一时间,仿佛世上只剩下两种声音:无法抑制的喘息和呻吟。 对方的鼻尖几乎紧贴着她的,那双深邃的琥珀色眸子中此刻盛满了深不见底的情欲。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但老实说,她并不排斥这样的他——或者换种说法,她其实很想迎合、满足他这如潮般汹涌的欲望。 即使她嘴上十分不愿意承认。 青筋满布的灵巧大手不期然地从耳后滑落,途经脖颈、锁骨、胸前,最终不怀好意地停留在她因紧张而快速起伏着的小腹——那过程十分难耐,甚至令人痛苦。她羞怯地偏过头去,但高度敏感的身体仍因男友这似有似无的抚摸而下意识地颤抖着。 “为什么一直不回复我的留言?” 他终于开口了,语气却平淡如水。 她不得不转过头来,见他眼底已泛起淡淡红润,英俊的面上蒙着层令人无法不心疼的委屈。 “Harry,我……” 她的解释被他毫无预兆地顶撞淹没在喉咙里,条件反射般伸出双臂去揽住他的身体。初经人事的疼痛与前所未有的快感便相互交织,一时间她竟感到眼中似是覆了薄雾般,看不真切他此刻的表情。 而对方显然意识到自己已然精准地找到了她的敏感点,从而十分得意地发起了猛烈攻势。他吻去她滑落在唇角边的泪水,忽略她那带着哭腔的恳求,失控般地不断加快着身下抽送的频率。 席卷而来的快感几乎已经令她意识模糊,只能语不成句地反复向对方求饶着。指腹不自觉地在他的背后越陷越深,直到她感到一股暖流注入到自己的体内…… “Harry……” Delilah猛然间惊醒,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房间的空气仿佛变得稀薄起来,惹得她不得不急促地喘息着。抬起沉重的眼皮瞟了下墙上挂钟,果然不出所料,又是凌晨叁点半。 她长吁了口气,感到周身都汗津津的。而后便像往常一样,不断用手抚摸着胸口,以期平缓呼吸节奏。但一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梦境,她的心脏又猛烈地收缩起来。 他那双透着迷离的、甚至几近失焦的眼眸,额前散落下来的几缕微卷发丝,以及…不断触碰着她肌肤的那对宽大的手掌——一切都真实得不像话,也可怖得不像话。 强烈的罪恶感和羞耻感缠绕着彼此,自她的心底油然而生。Del蜷缩着身子,用止不住颤抖的双手紧抓着凌乱且干枯的乌发,怎么也弄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梦到如此不堪的内容。 她分明是那么的厌恶他,而且每当看到或听到有关他的消息时,她都会选择刻意回避——直接关掉电视或者扔掉那份报纸。 可只要她一闭上眼睛,他就一定会出现。即使她强迫着自己尽量少睡觉,甚至有时根本不睡觉——毕竟于她而言,强忍困意的痛苦比起于他相处的痛苦,简直不值一提。但是几个月过去了,这种情况不但没有好转,还变本加厉,比如刚刚…… 她发觉自己仿佛已然陷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那些不留余力的抗争反而会让它更快地将自己吞噬。 Delilah就这样怔怔地瑟缩在床头处很久很久,直到她听见走廊里传来有人走动的细微声响和互道早安的声音。再抬眼望向窗外时,天色既白,新的一天如期而至。她不由得苦笑,感慨自己果然又同过去的每天一样,克制着疲倦不敢睡去、满怀着恐惧坐等天明。 Del木然地起身洗漱,在卫生间那面略有些狭窄的镜子中,她看到的自己简直颓靡到了极点——眼下堆积的黑眼圈简直像两道深深的沟壑,脸颊上一道道泪痕被灯光映得发光,更不要提胸前披散着的毫无光泽的乌发…… Delilah沉沉地叹了口气,决定不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她用微微颤抖的手挤好牙膏,瞟到洗手台边的便利贴,才回想起自己在几天前同MJ约好,今晚在城区的一家餐厅见面。 她们已经几个月没有见到过彼此了,MJ近来的工作似乎非常顺利,因此她猜她大概有一大堆话要同自己说。不过,几个月来的睡眠不足也让Del几乎模糊了时间概念,记忆力更是明显变差。所以,她只好将这次约会记在便利贴上、粘在洗手台边,让它每天清晨都能提醒自己一次,生怕遗忘。 Del拉开窗帘,为自己冲了一杯咖啡,而后便如往常般克制着困意坐到了电脑前。最近论坛的那位神秘用户一反常态,竟开始频繁地回复她的提问——这大概是近来唯一能让她不感到痛苦的事物,并且无疑又使她的心里生出了几分希望。 她轻车熟路地打开论坛,私信栏里弹出的消息却险些让她把一整杯热咖啡都撒在键盘上: 论坛用户oh651231ho:“我想,在网上交流太容易词不达意了。我们或许可以约在哪里见一面,更详细地讨论这个问题……不过别误会,我是说,如果你确实想这样做,而且有时间、距离也不太远的话。顺带提一句,我目前在纽约。” 屏幕前的Delilah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敲动键盘: 论坛用户DL_951208:“好的,我也在纽约。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在哪里见面?” 点击发送。 即使自己的回复是如此的言简意赅,但Del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看了良久。同时不断地脑内思考着这样做可能发生的最坏后果——对方有可能是个变态、坏人之类的,或许还能让她的名字出现在次日清晨的法治新闻上,给当代青少年做反面教材。 是的,最坏的后果也不过如此了。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结局并没有她现在的处境糟糕;更何况,他们届时肯定会在某个公共场所会面,所以大概还不会特别危险。思绪至此,Delilah低头抿了口咖啡,感到自己不安的心绪已然缓和了不少。 傍晚五点钟,Del准时出门去赴MJ的约。她差不多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为这次见面做准备,将要穿的裙子熨得平平整整,几乎没有一处褶皱;对着镜子梳顺乌黑长发,然后一丝不苟地将它们尽数盘在脑后。 事实上,Delilah很清楚自己这么做完全是在欲盖弥彰——她知道自己憔悴萎靡的形容和状态已来不及改变,更无法改变。于是便只能让自己的外表看起来精致一些,以期掩盖住促狭的窘况。 “天知道我快想死你了,Del,”餐厅门口,红发少女嫣然一笑,浅现出两个标志性的酒窝,叁步并作两步朝她冲过来,一把将人揽进怀中,“你一定想象不到我有多期待今天。” “我也是,MJ,”Del顺势抚上好友的背,也回报给她一个微笑,“我真的很想见你。” 事实上,她并没有在说谎,近段时间她确实很想念自己这位可爱又体贴的朋友。 MJ笑着执起她的一只手,踏着无比轻快的脚步一路领着她进了餐厅,而后照例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今天我来请客。相信我,Del,这家餐厅真的非常棒。” Delilah哑然失笑,伸出手将菜单递给对面兴奋异常的好友:“我什么时候质疑过你的口味?” MJ的手机却突然响起了提示音,她慌忙地从外套口袋中将它掏出来,打开屏幕。就在那一瞬间,她的脸上稍纵即逝地闪过一抹类似于羞涩的神情,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弧度。 “让我猜猜……算了,你直接坦白吧,他叫什么名字?”Del看出了端倪,随即用一只手托住下巴,玩味地紧盯着对面正忙着回复短信的好友,半挑着眉问道。 “好吧,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MJ假装翻了个白眼,放弃掩饰脸上甜蜜的笑容,一五一十地向好友交代了整个过程,“他叫John,是看了我的演出和我认识的……” 意料之中的是,因许久未见而产生的寒暄和玩笑在点完菜后戛然而止。两人竟一时间相顾无言,场面蓦然僵住。 Del明白,这并不是因为她们两人之间已经无话可说,事实恰恰相反——她保守估计,到目前为止,MJ攒了几个月的话大概只对自己倾泻了十分之一。 尽管对方竭力隐藏,但她还是从她那双淡蓝色的眼眸中看出了忧虑和担心。Delilah很清楚,面对着自己这张毫无生气的脸,作为好友的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开口,或者如何开口询问自己的近况——此刻的她是快乐的、幸福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的快乐和幸福令她不知道该如何问起自己这显而易见的痛苦。 “你最近的工作如何,”为了不让对方继续纠结,更为了打破眼前这尴尬的僵局,Del率先开口,“我是说,一个月前你告诉过我的那次试镜怎么样?” MJ闻言再次展颜微笑,语气里的欢欣和激动根本压抑不住:“很幸运导演最终选中了我,而且,那场戏正式演出后的反响也还不错。所以最近我又得到了一些新的试镜机会,前天还争取到了一个女二号。” “真为你感到高兴,MJ,你值得。” 这句话也并非谎言,而是出自Delilah的一片真心。她在桌面上握住好友的手,由衷地替眼前这个终于踏上梦想之路的坚强女孩感到开心。即使她自己认识MJ的时间并不长,但近段时间以来,那些怪异的梦已让她大致拼凑出了“真正的”Del与对方多年的友谊历程。因此,少女一路走来追寻理想的努力和勇气都被她看在眼里,更令她无比艳羡。 她望着桌对面的红发少女那双闪闪发光的、透露出欣喜和感动的眼眸,不由得在心中暗自期许着自己也能像她一样不顾一切地坚持下去——哪怕这条路有多么难走,哪怕会时常感到痛苦和无助。 然而Del的凝视却让对方脸上明艳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钟前那种忧虑神色。 “其实我很担心你,Del,”MJ边说边加大了回握着好友那只手的力道,“我最近简直忙得喘不过来气,但我发誓我每一天都在期待着同你见面。我只是想看看你,和你聊聊天。” “我知道的,但我真的没事……” 但对方却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的诡辩。 “不,我们之间不必掩饰什么,Del。还记得我上次在餐厅里崩溃时,你把我抱在怀里安慰我吗?从那时开始我就明白,朋友之间应该坦诚相待,”言及此处,MJ停顿了片刻,抬眼观察着好友的反应。直到她在对方的脸上看出了表示赞同的神色,才继续开口说下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互相帮助,才能更好地去爱彼此,不是吗?” Delilah缓缓朝她点头,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迟疑片刻,还是把将要说出口的话尽数咽了回去。 “前两天Harry来看我的戏了,买了一大束漂亮的花捧场,”MJ试探性地说道,目光时而凝固在对方脸上,时而又飘忽不定,“他的状态很不好,显然在强撑着自己,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听到这个名字,Del条件反射般地感到鼻子发酸。她知道,深埋心底的隐痛又在折磨她了。 “不,我觉得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提……” 她的语气里几乎带着哭腔。 “别误会,Del,我并不是那个意思,”MJ恰到好处地打断了她,同时企图用自己的手心捂热对方的手,“我真正想说的是,我看到的一切都令我难过——我真的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我的朋友们这么痛苦,却袖手旁观。去医院看看吧,Del,你真的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Delilah感到自己眼里涌上一阵温热,于是抬起手胡乱地揉了揉眼睛以明朗视线。望着桌对面苦口婆心的好友,她竟只感到无力和绝望,一时不知该作何回应。 “求你了,”MJ柔声补充道,深邃的眼眶里显然也有泪水在打转,“当时你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我相信了你的话,然后一切就真的在变好了。所以…Del,请你也相信我一次好吗?” 也许是春季温润细腻的晚风总能令人身心愉悦,天色渐暗时,Delilah独自一人缓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几个月来第一次感到自己那颗压抑烦乱的心中获得了些许舒缓和安适。 Del最终决定听从MJ的建议去医院看看,只要能让她睡个安稳觉,或者说不再在这痛苦的漩涡中继续沉沦、越陷越深,她发誓任何治疗措施她都能够接受——毕竟,一个身体几近垮掉的人根本无力去追寻什么,不是吗? 更何况,这具身体并不属于她,她非常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而毁掉别人的身体。 享受着这片刻内心平静的同时,她拐进路途的最后一个街角,却骤然感到背着斜挎包的那侧身体被人猛地一拽。再反应过来时,叁个高中生模样少年已飞快地向前跑开,每隔几秒钟便紧张地回过头来看看她的反应。 Delilah刚准备扯开步子去追,却见下个拐角处站着的某人已循声回首,并且在意识到大概发生了什么之后,拦住了手里紧攥着钱包的那个矮个子男孩的去路。他们站在原地交谈了一会儿,那男孩竟乖乖地把钱包交给了他,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Del挂着满脸疑惑趋步向前走去,直到背光站着的那人大约还有十几米远的时候,她才认出这位好心路人原来是自己百般嫌弃的邻居。 “……Eddie?“ 邻居粲然一笑,似乎很为自己刚才四两拨千斤的伎俩感到骄傲,炫耀般地朝她晃了晃手里的钱包:“高中生嘛,你知道的,几句话就害怕了。” “谢谢你,Eddie。” 她微笑,礼貌性地朝他道了谢。而后便站在原地,用眼神示意对方将钱包还给自己,很明显并不想将这场谈话继续下去。 “拿好,小姐,”Eddie将钱包还给失主,却显然意趣未尽,自然而然地跟上对方的步伐、同她并肩而行,嘴里还不忘插科打诨,“说实在的,有时我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比蜘蛛侠差……” Delilah全程只用敷衍的微笑和点头回应他,并不作声——毕竟对方刚刚帮自己“追”回了钱包,她觉得直接开口请他离自己远点并不太礼貌。 Eddie又自顾自滔滔不绝了一会儿,直到两人并肩走出电梯门,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顷刻间放缓了脚步,整个人也直接进入了静音状态。 这于他而言无疑是很少见的,Del忍不住悄悄地侧目扫了对方一眼,却见到平日里总是有说不完的话的邻居此刻竟一反常态,怏怏地垂着头,欲语还休。 鉴于刚刚结束同MJ的约会,并且又在十分钟前失而复得了钱包,她这会儿的心境还算平和——平和到并不吝啬于对眼前这位不讨喜的邻居开口发问: “你…怎么了?“ Eddie却并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长舒了口气,在距离房间门口还有几米远的地方止住了步子。而后便站在原地,用那种虽然难为情却又不吐不快的眼神紧紧盯着她。 这样的眼神不免让Delilah感到森然——难道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吗?或者发生了什么关于她的、可怕的事,而自己尚未知情?如果一件事情能让一个平日里聒噪得令人厌烦的人变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那么这件事情一定不简单…… 思绪至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于是也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等待着他将那番大概率很可怕的话吐露出来。 “……我爱上了一个女孩,简直到了痴迷的地步。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荒唐,但她真的让我第一次有了对婚姻的向往。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们不合适…我是说,他们都认为我配不上她。所以,我动摇了,我不知道我是否还应该继续下去,”言及此处,他很自然地顿了顿。素日里浅蓝色眼眸中常常流露出的轻佻神色此刻竟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动容的坦诚与惭愧,“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我简直为她疯狂……” 天知道Del差点直接石化在原地——她完全没想到这样的话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而且还是在这样的情景下;当然,令她更没想到是他这番难言之隐的倾诉对象竟会是自己。 于是她只怔怔地回望着他,一时想不出来究竟该如何开口回应。 “……抱歉,Del,你也许会对我所说的话感到莫名其妙,但我真的做不到将这些话憋在心里,我需要一个…答案,”见她没有回复,他继续开口补充,并且自唇边不自觉地勾勒出一抹弧度,“你没见过她那头柔顺的金发和那双淡蓝色的眼睛,Del。我想,对于她很迷人这一点,大概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持质疑态度。” 走廊昏黄灯光的映衬下,她看到Eddie的眼里闪着柔黄色的微弱光芒。但Delilah无法分辨出那究竟是眼底浮上的泪光,还是提及爱人时自然倾露出的温柔缱绻。 总之,此刻她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了那个女孩对他的重要性绝非说说而已。 说不清楚为什么,Del这会儿甚至觉得自己像是站在一面镜子前——她在眼前这个陷入情网、不知所措的男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纠结与痛苦。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因为某个看似已遥不可及的人。 因此,Delilah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出于共情,还是某种意义上的自我感动,她一时间竟替这位往日唯恐避之不及的邻居感到难过和心酸。 “勇敢地做你想做的吧,Eddie,”Del终于开口,但声线略有些喑哑,“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们两个人才知道彼此之间是否合适,不是吗?” 而他甚至还没等她的最后一个音节完全落定,便惶然而局促地开口追问,急于向对方求证:“真的吗?” “当然,在这件事情上,没人能替你们做决定,”Delilah回给邻居一个坚定的眼神,鼓励他的同时,却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勇敢去做,没人能够阻挡你们。” ——————————————————————— 一些题外话: 悄咪咪用另一个视角回顾一下*%#$…… 以及是的是的,Eddie提到的就是Gwen,一切都按原剧情走~ 真相(上) “……小姐,我必须得告诉你的是,脑外伤造成的失忆症状一般持续时间会比较长,甚至有可能长达一两年之久——这个周期大概率取决于脑损伤的严重程度,以及康复治疗的效果。而且,脑损伤往往会留有后遗症,”医生十分适时地顿了顿,拿起桌上的X光片,指着一处面积不小的阴影继续对她说,“很遗憾,以你脑损伤的程度来看,很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虽然这位耐心的医生已经尽可能将话说得通俗一点,但也许是因为整个星期都没有睡好觉的缘故,Delilah仍然听得云里雾里。不过,她还是精确地捕捉到了末尾处沉甸甸的“后遗症”叁个字。 “后遗症?”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 青年医生抿了抿嘴唇,朝她点头:“是的,比如长期或者间歇的创伤性头痛,而且通常还会伴有焦虑或者抑郁情绪。” Del闻言不禁长吁了口气,正待开口问些什么,却被对方抢了先。 “不过,好消息是,”他捏着一根圆珠笔,对她指了指X光片上脑部阴影周围的部分,”通过与先前的病历进行比照,这块主要阴影的面积正在逐渐缩小,也就意味着记忆的恢复。并且,从X光片上看,近段时间来这种情况十分显着……是的,你最近应该也能感受到这种变化。” “你是说…缺失记忆的恢复?“ Delilah对医生的结论感到困惑,尽最大努力克服着因睡眠不足引起的困乏和晕眩,在脑内做着梳理——首先,“自己”确实如Harry所说,因严重的脑外伤而引发了失忆症。其次,医生说“自己”缺失的记忆已经开始显着恢复,那么是不是也就意味着…折磨着她的那些梦里的内容,确实是这个世界的“她”经历过的往事。 可是,为什么真正属于自己的记忆却变得逐渐模糊了呢? Del起初并没有察觉这个恐怖的现象,直到一周前那个不忍入眠的深夜,她在如常般回忆往昔聊以自慰时才惊惧地意识到,自己竟已记不真切同Harry说过的第一句话了——是的,这里指的是那个属于她的、真正的Harry。 在发觉到这一点之后,彼时的她惊慌失措,强迫着自己回忆了许久——那简直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用力”地回忆,但终究还是徒劳。从前深刻到不能再深刻的画面,如今竟只剩下一个模糊不清的轮廓。除却隐隐约约地记得他们之间的第一次交谈是发生在某个放学后的黄昏以外,其他的细节她一概无从记起。 而且,这种可怖的情况日趋严重——几乎每个新一天的到来都会令Delilah忘掉一部分真正属于自己的回忆,哪怕前一天晚上她还将它们牢牢记在心里。但次日清晨(即使她整晚都没有合眼),脑海里也一定只剩下了一个模糊且破碎的框架。 要知道,对于那些不堪的梦境,她至少还可以用少睡觉或者根本不睡觉去抵挡;但是,对于这些真正属于她的珍贵的记忆,哪怕她强撑着不去睡觉,次日清晨它们也照样会消失殆尽。 更可怕的是,这些缺失的记忆大部分都是关于她的Harry的。于是,Del近来形成了一个新的习惯——将自己还能记起的所有关于他的回忆都写下来。虽然有时可能只是一些琐事,或者是他的某一句话、某一个眼神,但是为了防止它们在未来的某天消失不见、无可挽回,她从不敢遗漏下回忆里任何一个微小细节。 仅仅两星期,Delilah用来“留存”回忆的笔记本便已写满了叁分之二。但每当她翻开先前自己记下的内容时,总是感到对所描述的那些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甚至…无比陌生。 是的,真正属于她的记忆正在消逝,而那些本不属于她的记忆,却未经允许便不断地被填入她的大脑…… 此刻医生的话却令她更加不解,如果不属于自己的记忆被填入大脑是因为这具身体的脑损伤正在恢复,那么真正属于她自己的那些记忆究竟为何会逐渐消逝呢? 难道,这两份来自于不同世界的记忆彼此之间是互斥的吗?或者说,这个世界、这具身体真的正在蚕食着、同化着她的灵魂吗? 思绪至此,她甚至差点打了个寒颤。 “是的,小姐,”青年医生脸上挂着微笑,如是回应她,“这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不是吗?” 心底难以言表的惊惶与猛然袭来的头痛结合在一起,令Delilah不自觉地紧了紧眉心。她朝桌对面医生缓缓点头,自言自语般沉吟着:“好吧,原来如此……” 由于十分钟后就得赶到睡眠科就诊,Del在慌忙将自己的X光片装好之后,便礼貌地同这位脑科医生告别。而从医生此刻的错愕的表情上不难看出,她应该是他见过的第一个得知自己正在恢复记忆,却一点也不开心、甚至还有点沮丧的失忆症患者。 “……所以,小姐,我想你应该将症状描述得再准确些,”女医生打断了Delilah杂乱无章的叙述,并且停下笔触,仰起脸来再次打量着她,“比如,入睡困难、睡眠维持困难或者清醒过早等等,我需要知道引起你对自身睡眠满意度下降的具体原因。” Del闻言一时怔住,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准确地回答这个问题——难道是入睡困难吗?不,显然不是,她明明每晚(甚至白天)都感到十分困倦,她只是强迫着自己不去睡觉罢了;那么,是睡眠维持困难吗?显然也不是,每次她“不小心”入睡,便会即刻浸入到那些可怕的梦境当中,不做些猛烈地挣扎根本无法醒来;清醒过早吗?很明显也并不是如此,不同的梦境之间总是毫无间隔、连续不断的,而且每次都持续到次日上午才会结束。 Delilah意识到,自己的“失眠”同别人的都不一样——别人的失眠是渴望休息,同时又无法得到充足的睡眠;而自己的失眠,换言之便是恐惧睡眠,同时又无法忍受痛苦的清醒。 前者大可以吃些安眠药、镇定剂,那么她呢?她实在想不出自己该吃些什么药,或许根本无药可医。 “抱歉,我…我说不清,我想我的症状并不属于这几个类型……”Del讪讪地回答,并且忽然觉得自己根本不该来医院。 “不,不止这些,”女医生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补充道,“事实上,极度沮丧的心情、不舒适的外界环境,或者一些精神疾病也会成为诱因。” 好吧,确实每条都很符合,但是…精神疾病? 她沉思了几秒,坚定地认为自己思路清晰、目标明确,根本不可能患有什么精神疾病——除非在某种意义上,大脑里同时装载着两份互斥的记忆就是种精神疾病。 一番问询过后,Delilah被这位温柔的女医生诊断重度睡眠障碍。她为她开了好几种具有镇定安眠效果的抗抑郁药,又十分耐心地替她讲解了这堆瓶瓶罐罐的服用剂量和方法。 Del很感动于这位医生的尽职敬业,但不得不承认的是,她几乎什么也没听进去,甚至连药物名称都没有听清。毕竟对于“记忆”的忧虑还萦绕在她的心头尚未消散,导致她根本无法做到全神贯注聆听医嘱。 提着一大堆药罐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秒,午后充足的光线几乎让她短暂失明了几秒——由于极度缺乏睡眠,Delilah的眼睛已然承受不住阳光直射。她赶紧胡乱地从口袋里摸出墨镜,慌忙戴上之后,双目灼烧般的剧烈疼痛才骤然间减灭了几分。 这个时段的行人并不多,Del漫步在略有些冷清的大街上,偶尔瞟一眼路边店铺的落地玻璃中倒映着的孤零零身影,但又很快强迫着自己移开视线。 是的,近来她已经愈发害怕看到自己。不论是晨起镜子中如锈迹般深嵌在眼下的两道惹人厌烦的乌黑,还是此刻玻璃中像具行尸走肉般麻木前行的身影。 对于到医院看病这个决定,Delilah这会儿只觉得荒唐可笑。自己还真是个逻辑鬼才,竟然异想天开到妄图通过拍X光、吃药片来解眼前这道绞尽脑汁却依然无解的题。 Del长舒了口气,垂下头望着自己的鞋尖,并默默地在心底梳理着今晚要将哪些即将消逝的记忆记录下来——她通常都会用一整天的时间即想即写,但今天下午她大概没有空余时间能用作回忆,所以便打算提前做规划。 原因是那位论坛用户刚好同她约好今天下午见面,而她此刻正是在前往与对方相约的那家咖啡厅的路上。好巧不巧,那家咖啡厅与医院之间相隔的距离并不太远,步行前往刚刚好。 五分钟后,Delilah便站在了与对方约定的咖啡厅门前。但一直对此次会面毫无畏惧的她却迟疑了片刻,站在台阶上望而却步。 事实上,她并不是害怕自己会出什么危险更何况这会儿客人并不寡淡,理论上来说也根本不会出什么危险。她深知自己只是害怕这里会和医院无异,是白白浪费时间却无法解决问题的无用功——她害怕失望。 可是,这几乎是她唯一的希望,即使最后的结局可能依然会令她失望。但不幸的是,此刻的她已经别无其他选择。 思绪至此,Del做了一个深呼吸以鼓励自己,强装镇定推门而入。 咖啡厅里客人虽多,却仍无比安静。Delilah站在门口环顾四周,一时间竟感觉目之所及的每个人都不像是与她相约的那个人。 她猛然记起对方与自己约好在最内侧的座位见面,正准备迈开步子向里面走时,却看见角落里一个似乎曾在哪里见过的金发女人站起身子来,正无声地朝自己挥手。 在看清她确实是在同自己打招呼之后,Del并没有即刻走过去,而是怔在原地端详了对方一会儿,并飞速地在生锈的大脑里找寻着这张有几分熟络的面孔的相关信息…… 也许是对方颈间迭戴着的那几条风格独特的项链提醒了她,Del乍然间回想起感恩节那天Harry带自己去过的那家花店。没错,当花店女老板走过来同自己寒暄时,她的视线也曾落到过这几条项链上。 花店老板Mrs.Tyler?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Delilah于是趋步朝她走去,满脸困惑。而对方却貌似对这场相遇不足为奇,仍然眉眼带笑地注视着正一步步走近的Del,似乎早在意料之中。 “Mrs.Tyler?” 她木然地站定,视线在面前笑意盈盈的女人和桌上那捧熟悉的淡黄色花束之间徘徊,带着疑问的语调朝对方问好。 “好久不见,Del,让我们坐下聊吧,”Tyler十分自然地在桌对面坐了下来,低下头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裙子,而后又捧起桌侧的那束花递给她,用眼神示意她落座,“送给你的。” 鲜亮的浅黄色花瓣携着淡淡的幽香令Delilah暂时忘掉了疑虑,然而正要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接过时,她的脑海里却蓦地闪过了它们的学名——是的,这看起来应该是Harry送给她的、后来又被他摆满了整个房间的那种所谓的…香槟玫瑰? “很抱歉,Mrs.Tyler,”Del霎时间明晰了对方的来意,连忙收回那只伸出的手,并且准备说完剩下的半句话便转身离去,“我还和别人约好了见面,我得先走了。” “不,我想你误会了,Del,我并不是谁派来的说客,”身后的女人将花束放回原处,对着她的背影解释道,“顺带提一句,我就是和你约好的那个人。” “什么?你的意思是……” Delilah转回身子,语气里满是难以置信。 Tyler却意味深长地半挑着眉,再次做了个邀请对方入座的手势:“是的,论坛用户DL951208,我想我们是彼此神交已久的老朋友了,对吗?” Del与那位论坛用户是在私信里约好见面的,理论上根本没有第叁个人知道具体的见面时间和地点。更何况,她确实完整而准确地说出了自己的论坛昵称。 也许这个Tyler并没有说谎,她大概真的是那个神秘的论坛用户——Delilah在心中如是推断,同时略有些局促地坐在了她的对面,将手里提着的药随意放在一旁。 “所以……” 她望着眼前这位穿着打扮带着点欧洲古典风情的优雅女人,觉得无论怎样也无法与那个侃侃而谈的论坛用户联系在一起。 Tyler察觉到了对方的惊愕与不解,向前倾了倾身子以拉近同她的距离,一字一句道:“我知道该如何解决你的问题,Del。” 奇怪的是,自己在网络上只是打着“科幻迷”的旗号与她交流,完全没有向她提起过真正困扰着自己的“问题”。那么,她是从何得知的呢? “我是说,”见对面的黑头发女孩仍然一言不发,满目疑忌地盯着自己,Tyler只好再次开口补充,“那个困扰你近半年,但一直没有找到可行解决方法的问题。” Delilah双眉微蹙,尽量将自己说话的音量控制得极小:“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对你来说并不重要,不是吗? ”Tyler将自己金黄色发梢绕在手指上,随后又松开,如此不断反复,嘴里云淡风轻地说着,“很显然,解决问题才是你眼下的第一要义。” “你是说,你能帮我回去?” ——————————————————————— 一些题外话: 谜底马上就要揭开啦!(′?Д?)」 真相(下) “你是说,你能帮我回去?” 言罢,Del偷偷在嘴里咬下了舌尖,蔓延开来的疼痛提醒着她眼前的场景并不是梦境——但这一切也太诡异了。要知道,她一直认为最后能帮到自己的人应该是蜘蛛侠。但现在这个胸有成竹的人竟然是…Mr.Tyler?好吧,这属实是一条她从未设想过的道路。 对方正待开口回答,服务生便恰到好处地端来两杯咖啡分别摆在二人面前。 “按照我的口味选的,希望你喜欢,”Tyler顿了顿,将温热的咖啡杯握在手心里,收回片刻前脸上挂着的轻快笑意,一本正经地望着眼前少女,“你现在根本就不需要回去,Del。” “什么?” Delilah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心头的震惊与不解让她全然忘记了要控制音量。待反应过来时,周围人愕然的目光早已钉在她身上。 “其实,你开头的猜测并没有错,只是具体的方向错了。” “很抱歉,我听不明白你的意思,你……” 琐碎且凌乱的情绪令Del有些无措,她局促地抬起手将额间碍事的几缕碎发向后拢了拢,剩下的话却被对方拦断在嘴边。 “我必须得告诉你的是,Del,你很聪明——是的,你对于平行宇宙的猜想其实并没有错,”Tyler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浅蓝色的双眸里流露出几分对眼前人的肯定,“但是,你对你自己的猜想是错的。你并不来自于另外一个世界,你本就属于这里。” “不,这不可能!” Delilah倏然站起身子,语气里几乎带着哭腔,一时间更引得周边众人侧目。 “冷静点,Del,”Tyler仍然平静地仰视着她,似乎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我知道这对于现在的你来说很难接受,但这就是事实。” 她的嗓音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你准备怎么证明自己?” “我想你应该先坐下。” 面对着对方那张氤氲在腾腾热气里似笑非笑的脸,Del照做了。她缓缓地坐回到座位上,预备着反驳对方即将发表的谬论。 “……多元宇宙的确是存在的没错,它们彼此之间也确实如你所推测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和影响。但是,穿越并非你想象的那样简单,Del。你得知道,那是多少人——不,应该说多少强大的人穷极一生也无法实现的事情。如果你只是摔了一跤,哪怕摔落的地方有多高,也很难实现穿越。不过,你的问题确实是因为那次意外而引起的,但并不是你所猜测的穿越。” “可是,”视线里的金发女人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甚至只剩下一个大致轮廓。同时,一阵强烈的鼻酸让Delilah不得不停顿片刻再继续说下去,“可是我很清楚我不属于这里,我人生中前十九年的记忆都不属于这里。你不是也在论坛上说过吗——不同宇宙的同一个人,如果在同一时间点上有类似的行为,就很容易造成交互穿越。” “你得明白,如果我当时不那么说,你我今天也就不会有理由面对面地坐在这里了,Del,”Tyler哑然失笑,低下头抿了口温度刚好的咖啡,“毕竟你一直以来都只想求助于蜘蛛侠,即使他也还没有弄懂有关平行宇宙的问题——不过我想,未来的某一天他会明白的。所以,我总得说点什么引起你的注意,不是吗?” Del抬起手胡乱地揉了揉眼睛以清晰视线,狐疑地凝眸望着眼前人:“你究竟是谁?你怎么会……” “比起我是谁,”Tyler打断了她,“我想,更关键的是,你应该先弄明白你自己到底是谁。” 不知为何,这句话竟令Delilah的心脏更猛烈地收缩起来。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好吧,那我言简意赅地解释一遍,”Tyler长舒了口气,抬手将鬓边的几缕卷曲的长发别在耳后,似乎在为接下来的娓娓道来做着准备,“首先,你刚才说‘你很清楚你不属于这里’。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近段时间以来你对此并不那么清楚了,对吗?从前的记忆开始逐渐变得模糊、褪色,直到完全消逝……” “你究竟想说什么?” Delilah竟没来由地感到有些心虚,慌忙开口拦断对方的话,同时察觉到自己的整具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她紧了紧眉心,发现自己此刻简直像是法庭上被检方精准列出条条罪状、束手等待着法官决定自己命运的犯人那般惊惶无措。 “我想说的是,这种情况是正常的,你或许可以把它理解成一种修复——对谬误的修复。是的,Del,你摔了一跤;而且与此同时,另一个世界的你也摔了一跤。你和另一个你做了同样的事情,平行宇宙间因此产生了谬误。在发生意外的那一刹那,你们彼此之间的记忆交互错乱,使得你们的大脑里同时存在两份记忆——一份属于自己,另一份则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自己。而你又恰好因为外伤而失去了真正属于自己的记忆,因此,你才会认为‘你人生前十九年的记忆都不属于这里’。但现在,平行宇宙间的谬误正在被修复,故而那些不属于你的、错乱的记忆才会慢慢消失。另外,你因外伤而造成的失忆症状也刚好有所好转,所以那些真正属于你的记忆正在恢复,这一点你一定也已经有所察觉……” “不,这不可能,”Delilah不住地摇头,用低哑而颤抖的嗓音沉吟着,密密麻麻的泪痕几乎已经布满了她整张黯淡无光的脸,“那么,另一个世界的我呢?她肯定和我一样在寻找回来的方法。” “首先,就像我刚才说过的,你们并没有实现所谓的穿越。所以,她根本就不需要‘回来’,她本就属于那个世界,就像你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其次,Del,遗憾的是,”言及此处,对方那双透着狡黠的浅蓝色眸子显见得暗淡了些许,“她已经去世了,因为那个与你产生交互错乱的意外,那是场车祸……” “什么?那…Harry呢?” 临近崩溃的情绪几乎让Delilah忘记了自己从前呼吸的正确节奏,一时间竟如同置身于氧气稀薄的空间中,为了生存恨不得将全身所有的气力都用于呼吸上。头部阵阵袭来的疼痛也愈发难耐,而记忆里Harry那双冰蓝色的眼眸和深嵌在眼下的青黑也再度充斥在她的脑海里,且比以往的任何时刻都要清晰。 “她失败了,Del,她意外地死在了去救他的路上。所以,一切就那么无可避免地发生了,”Tyler轻叹了口气,继续补充道,“她的死在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他,催化了悲剧的发生……” 如此悲恸的“真相”竟令Delilah破涕为笑,甚至笑到双肩抖动,对方这一系列荒诞不经、漏洞百出的拙劣谎言简直可笑至极。 “你在讲故事吗?我凭什么相信你。” 而桌对面的讲述者却依然沉浸在自己所言及的悲剧中,神色凝重地回望着她,似乎并不打算开口解释什么。 Delilah拭去眼角欲坠不坠的残泪,觉得选择来赴约完全是个极其荒谬的错误——而且比去还要医院荒谬得多。正准备收拾东西起身离开时,却被桌对面的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一种前所未有且难以言喻的刺痛感火速由她的小臂蔓延至整个身体。再抬眼时,那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杯、鲜亮明艳的花束,以及气质优雅的金发女郎都一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自己仰倒在马路上的身影——后脑处淌出的暗红色液体匀速向四周摊开,像老旧柏油路上缓缓绽开出一朵突兀的玫瑰花,吸引着傍晚时分来往路人惊惧且痛惜的目光。 这无比真实的恐怖画面让Delilah打了个寒噤,然而就在她开始拼命挣脱自己被对方紧握着的手腕时,眼前场景却再一次变换。 她看到Harry正伏在地上痛苦地哀嚎着——他已严重溃烂的皮肤很快开始充血、绷裂,直到他用尽全力爬向那具暗绿色的机械外衣。金属装置几乎刹那间嵌入他的体内,凄然的尖叫声随之消失。 他重获新生般睁开双眼,瞳孔急剧收缩,淡蓝色的眸子淡化为令人生畏的浅绿色。 “不!” Del崩溃地厉声尖叫,却惊恐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画面再次转变。 Harry悬浮在半空中,脚下踩着类似于滑翔翼的某种机器。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厚重的金属里,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个她未曾见过的骇人的笑——他的形容竟让她想起了…绿魔。 而正站在他面前的那个穿着红蓝色紧身衣的身影,那是…… 她认出那是蜘蛛侠。 蜿蜒垂坠的蛛丝像一只伸出的掌心,黏在正不断向下摔落的金发少女的腹部。城市英雄俯冲而下,却发觉一切都已无可挽回,遂摘下面罩将女孩将揽入怀中。一片黑暗里,Delilah看不真切他们的面容,但带着回音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却不绝于耳。 她明白,Harry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囚室昏暗的灯光中,Harry晦暗的脸再次出现在一面模糊的镜子里。那镜子映得他面容扭曲,她看出他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根本无法听清。只能听到他手上的镣铐时不时碰撞在椅子的边沿,敲击出令人不安的节奏…… “这就是真相,即使它很残酷,但一切就这么发生了,”Tyler的旁白恰到好处地响起,同时松开紧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另一个世界的你并没能成功救下他,Del。” Delilah又看见了Tyler,看见了花,看见了咖啡杯——但暗红的血泊、浅绿的眼眸、半透明的蛛丝、昏黄灯光下Harry唇角勾起的一抹诡异的笑,以及每一个无比真切的场景中弥漫着的深刻的痛苦、仇恨与罪孽都让她濒临窒息。 这真是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Del根本无法开口说话,只用一只手抚在心口处,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而身侧的玻璃落地窗外,靛蓝夜色下已然灯火阑珊。于是惊诧地朝四下里环顾,才发现周遭的座位也已空出了一半。 仅仅几个画面,时间便已过去很久。 良久,她才终于用沙哑的声线开口呜咽:“为什么会是这样……” “我很遗憾,但事实就是如此,Del。” Tyler吁了口气,显然深知将这残酷真相展现给她并非良策,但眼下为了让对方信服,似乎已别无他法。 “你究竟是谁?” 然而,这样一个简短的问题却彻底为难住了桌对面的金发女郎。她看着眼前哭成泪人的少女,不自觉地拧了拧眉,沉默许久没有开口回答。 “老实说,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但你或许可以把我理解成一个…善后者,”她顿了顿,将目光移向窗外,浅蓝色的眼里一时间映满了灯影斑驳,“或者说,一个收拾烂摊子的人。多元宇宙间发生过不少类似的交互错乱事件,也造成过不少原本不该发生的事情,进而波及到了很多人,他们都像你一样迷茫、无助。而我的职责就是尽一切力量,将这些因错乱而产生的影响降低到最小。” 此刻Delilah的头脑里简直一片混沌,两段不完整的记忆——不论是正在消减着的,还是不断填充着的,都肆无忌惮地在她的脑海里与另一段记忆相互交织、纠缠,难分彼此。 她现在已经完全分辨不清自己究竟是谁,究竟来自哪里,又究竟该回到何处。 “你现在会感到很困惑的,Del,这再正常不过,我遇到过的每个人起初都会如此。但你大可放心,因为你很快就会忘掉那些你本不该知道的事情,也包括今天、包括我,届时你就会感到无比清醒……” 言罢,Tyler再次在桌上握住少女冰冷且颤抖着的一只手,用诚挚而又透着几分怜惜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对面仿佛已失魂落魄的人,一字一句补充道: “虽然另一个世界的结局已然如此,但至少这里的一切才刚刚开始,Del。也许悲剧的发生可以被阻止,也许你还有机会拯救他……” Delilah回望着金发女人那双淡蓝色的眼眸,尽全力想要弄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意思。她深知这原本并不是多么深奥的两句话,但无奈此刻大脑已彻底宕机,完全失掉了思考的能力——因此,她这会儿除却如木偶般地坐在原地、默然地望着对方,并且任由着泪水一次次肆意划过脸颊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待她再回过神时,面前却仅剩下那束明亮如初的淡黄色玫瑰花,站在身旁的女服务生则有些难为情地提醒着她: “很抱歉,小姐,但我们今天已经打烊了。” ——————————————————————— 一些题外话: “I love you in every universe.” 我真的永远会为超凡2的结局哭泣!心疼Harry心疼Peter心疼Gwen!(gt;﹏lt;) 真的有很努力地写这段…卡了很久orz 但愿这个对于真相的解释看起来还算合理(?) 其实开这个坑初衷就是觉得Harry小天使真的很令人心疼(但文笔渣爆了真是对不起大家!)。在原剧情里,他几乎从来都没有被人坚定地选择过和爱过,但他明明是个值得被选择、值得被爱的人——他短暂的一生中,每分每秒都在不遗余力地用自己的方式深爱着时常忽视他的父亲和仅有的两个朋友。 所以,最初的想法就是创造出一个角色来弥补遗憾,让他看起来没那么孤独、让他的结局不再是个悲剧——正如这篇文的标题,“拯救”。因此,Del得知一切都只是场误会之后,是一定会放下心结重新回到Harry身边的,她会坚定地陪伴他、治愈他、拯救他。 怎么不小心说了这么多…总之,Harry小天使下一章就要回归啦,美美开启第二部剧情(///▽///) 逃避(上) “时间使我们变得多愁善感,或许,到头来,令我们痛苦的正是时间。” 这是近来总在Delilah大脑里盘旋着的一句话,她确信它出自某本自己曾经读过的书,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本书的名字、以及自己是在哪里,又是在什么时候读过的——或者说,究竟是“哪个自己”曾经读过的。 但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句话本身相当精辟。近段时间以来,每当它在她脑海中一掠而过的时候,Del总能因其产生出无比强烈的共鸣感。 而令她感到痛苦的根源其实很简单——Tyler当日所向她预告的一切都正在如数发生。 对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一遍又一遍地以梦境的方式出现,从而变得越来越深刻;而那些被她孜孜不倦地一笔又一笔记在纸上的旧事,却无可控制地日渐消散。 即便Delilah每天都着了魔般地翻看着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本,但还是无法从那些力透纸背的文字里找到哪怕一丝印象——记忆里蓝眼睛男孩憔悴的病容变得愈发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咖啡厅里某人熟睡时睫毛轻颤的侧脸、街心公园微澜湖边不期然落下的轻吻以及那双琥珀的眼眸里时常闪过的患得患失。 她已然分辨不清真实与虚幻、来路和归途,这样的情形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痛苦。先前的她至少有明确的目标,即使遥不可及:回去、找到他、救他;而现在的她简直像一缕狼狈不堪的游魂,不知所措、漫无目的地随风飘荡。 所以,Del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找一次Tyler。只因她以为自己急需获得一个确切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只有这个人才能提供。即使她也说不清楚自己的问题究竟是什么,但她仍然坚定地认为自己眼下确实需要一个答案。 而待Delilah费尽周章,循着感恩节那天的记忆找到街边那家门面精致的花店时,才发觉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几个工人正忙着拆卸花店招牌,透过映着自己落寞身影的玻璃落地窗,她看到昔日堆满了花花草草的店铺里如今竟空荡得不像话。 犹豫片刻,她才抓着衣角鼓起勇气向前一步:“很抱歉打扰到你们,请问你们知道这家店的原店主现在在哪里吗?” “我甚至都没见到那个原本的店主,”几人中一个看起来年龄稍大的金发男人从梯子上跳下来,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只知道她离开得很仓促,而租下这里的新店主又在不停地催促我们。可天知道她留下的那些该死的花有多难搬,我们昨天……” Del如木偶般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听着面前人的满腹牢骚,眼睛却只盯着玻璃窗里那散落在地上的草叶和花瓣出神。在终于意识到温热泪水划过脸颊之后,她才在对方不解的注视下一边说着“谢谢”,一边匆匆逃离现场。 她知道Tyler不会再回来了,更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得到渴求的答案。 Delilah试图融入到街上步伐轻快的人群中,可无论怎么尝试都仍然显得格格不入——在这座充满机遇与理想的城市里,她似乎是唯一一个满脸写着失意的人。 上午明媚的阳光晃得双眼刺痛,Del不得不垂下头抬起小臂来躲避太阳直射。但很快,一阵切切察察地讨论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那纷乱声音的似乎离她很近,而她也分明听见有人提到“蜘蛛侠”这个词,但拜这充足的光线所赐,她一时间根本无法找到声音来源。 于是继续闷头朝公寓的方向走,直到她从中听到了那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以及…Oscorp,才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环顾四周寻找着源头。 原来那群人就站在她侧后方的报亭前,手中都拿着份报纸,饶有兴致地围在一起指着报上内容讨论着。 Delilah鬼使神差地朝他们走过去,悄悄地站在他们身后扫视着报纸内容。她首先看到页面正上方印着“号角日报”字样,头版便是一张蜘蛛侠的大照片,配字则是“英雄还是威胁”以及一个加粗加重的黑色问号;而身前那人将报纸翻到背面的一刹那,那张每晚都会浮现在梦境里的面孔在意料之中地闯入了她的视线。 但意料之外的是,他变了,他看起来同她梦里的样子,以及她所亲眼见过的样子都不太一样了——照片上的人将一头微卷发丝向后梳去,穿着严肃老成的深色西装,站在一群同他穿着打扮相似但年龄却相差悬殊的生意人中间,嘴角浮现着胜券在握般的微笑。 而标题结尾的黑色问号却仍然被加粗加重:“年轻的Osborn能否力挽狂澜?” 即使那画面定格,且仅以黑白两色呈现,他深邃双眼里氤氲着的野心勃勃也尽数流露出来。 Del无法自控地打了个寒噤,进而竟不知为何感到鼻酸。周遭的议论声裹挟着他的名字不断钻进她的耳朵里,快而重的心跳鼓动着她趋步向前,怯生生地开口问报亭老板买了同一份报纸,然后又转过身快步逃离现场。 Delilah将那份报纸紧紧攥在手心里,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向公寓的方向飞奔而去。说不清楚为什么,路途中每一个行人的侧目都让她感到羞耻。 直到她终于跑到公寓楼下的草坪边,在确定四下无人之后,才敢颤颤巍巍地展开手中那份已然布满褶皱的报纸——照片上那人精致的脸也被自己揉皱,她不由得紧了紧眉心。在视线彻底模糊之后,才发觉自己根本不忍细看纸上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 而在一滴泪水落在纸上,正要向四周弥散开来时,身后一声不期然地呼唤却让她整个人彻底僵在原地: “……Del?” 一只宽大的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一侧肩头,随后穿着黑夹克的男人便从身后闪出。 “我好像又有很久没有看到你了,”Eddie半挑着眉,敏锐的目光随即落在了她手中那份报纸上,淡蓝色的眼眸中一抹复杂神色匆匆闪过,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凝固了几分,试探般问道,“看来你也很喜欢号角日报?” “不,”Delilah合上报纸,略有些局促地将鬓边杂乱碎发别在耳后,也勉强从嘴角处扯出一个淡淡弧度,妄图欲盖弥彰,“我只是…随便买来看看。” 对方半信半疑地朝她点点头,但神态很快又松弛下来,话锋一转:“我有个好消息。” Del将折上的报纸隐在身侧,迈开步子向公寓大门处走去,显然心不在焉地回应着跟在身边的那人:“什么?” “我的意思是…我很感谢你,Del,”Eddie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抬手替她按下了电梯按钮,然而欣喜之情根本无处掩藏,“她答应和我出去约会了,我是说…那种真正的约会。如果不是你鼓励我,我当时可能真的会选择放弃……” “恭喜,”Delilah一只脚踏上电梯,侧过头朝他挤出一个微笑,“但这并不是我的功劳,是你坚定地追随了自己内心的想法,Eddie。” 话音未落,她便觉得自己这番冠冕堂的话实在讽刺——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竟然还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勉励别人,真是可笑无比。 Eddie一路伴着她走到房间门口,滔滔不绝地向她致以谢意。直到Del低着头用钥匙打开了自己房门,他才意识到这场谈话该结束了:“……总之,谢谢你,Del,你是一个很棒的朋友。” 即使在心里无数次在心里讶异眼前人对于“朋友”这个概念的定义竟如此与众不同,但到底无伤大雅,她淡淡地点了点头,礼貌性地回给他一个告别时刻应有的微笑。 “……再见。” Eddie斜倚在墙边向她挥手,不知是不是职业病使然,视线再次不落回到她手中那份报纸上,眼神也逐渐复杂起来:“再见,Del。” Delilah背靠着身后紧闭的房门,如释重负般长舒了口气。再次将那份几乎已经被自己揉成一团的报纸展开之后,才发觉照片上那人的面目已然皱得模糊不清。 她不由得紧了紧眉心——自己究竟是在害怕什么呢?这分明只是一份报纸而已。为什么自己的刚才所作所为简直就像是…买这份报纸是什么罪孽深重且不可饶恕的事情? 颤抖着的拇指不自觉地抚上那张模糊的脸时,电话铃声却不期然地响起。也许是因为某种意义上的心虚,那铃声竟惊得她身子一震。 “最近怎么样?Del,我很想你。” “我很好,MJ,”Delilah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所以,你最近如何?” MJ的笑声一如既往地爽朗:“不用担心,我也很好。我是想问问你,明天是Peter的生日,我和May婶婶准备给他一个惊喜。我是说…我们很想让你明天晚上也过来,你觉得怎么样?” 不知为何,Del竟猛然间感到心跳加速,一时语塞:“我…MJ,我明天……” “May婶婶很想念你,也很担心你,她说她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另外,”话至此处,电话另一边的好友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有些犹豫,“他不会来,Del。我问过他了,他说明天有很重要的事情,不能离开公司……” Delilah自然很清楚好友口中的“他”究竟是何所指,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她的声线已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MJ,我……” “可是,”顺着电话线亦不难听出,好友的语气也已经沉缓下来,但仍然在坚持不懈地劝说她,“至少让我们看看你,好吗?” Del咬了咬嘴唇,静默须臾才肯开口: “……好,那么我们明天在哪里见面?” 说起来,Peter和MJ的确算是真正意义上的邻居——毕竟有时Peter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只偶然一个抬头便能看到MJ坐在对面的窗边化妆。并且,他们的社区离Del现在所租住的公寓并不远,高中时她曾去过很多次。 不,确切地说,她是在梦里梦到过很多次。 昨天MJ同她约好在Peter家见面,因为要提前帮助May婶婶做蛋糕、布置房间,所以Delilah须得早些出门;但除此之外,她之所以提早出门,其实还另有心思:验证梦境的真实性。 如果Tyler所言非虚,自己确实属于这个世界,并且梦里的一切内容都是她失而复得的、人生前十九年的记忆。那么,梦中Peter家的路线就一定不会有错。 因此,她决定步行前往Peter家,并且提前两个小时出门,以防梦里的路线把自己引到某个错误的目的地,导致约会迟到。 但当她沿着印象中的路径一路前行,看到那栋熟悉却又陌生的、门前邮箱上清楚写着“Parker”字样的灰色小房子时,心中简直五味杂陈。 Del呆立在原地,抬腕看了眼手表,才惊觉自己竟比约定时间足足早到了一个半小时。 她于是趋步向前,小心翼翼地迈上门前的四个台阶,迟疑了片刻才轻轻扣门。 “是谁在外面?” 一个和蔼而亲切的声音旋即响起,紧随其后的则是一阵节奏均匀的脚步声。 是的,Delilah听出这是May婶婶的声音,那么这里应该就是Peter家没错——所以…难道真的如Tyler所说,梦里的一切都是旧日回忆吗? 正思忖间,面前的门却未待她回应便被推开。抬眸去看时,那个温柔慈祥的白发老妇人已然映入眼帘。 被May揽入怀中时,Del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我很想你,我的小天使,”也许是因为过度激动,May的嗓音微微有些发颤。她用细长的手不断轻抚着Delilah的后背,然后又扶着对方的双肩结束这个拥抱,面带微笑地仔细端眼前少女,“哦,让我好好看看你……” 面前的老人一头银发利落地挽在脑后,仍如上次同她见面时那般优雅大方。但很快,Del便察觉出对方和善的眼底闪过一抹恻然——那眼神或者还可以说成是…疼惜、心痛,与她从前见过的其他年迈的长者同情、怜悯自己遭遇不幸的孩子时的眼神别无二致。 但这样的目光不免令Delilah感到尴尬,她于是慌忙移开视线,避免与对方四目相接。 所幸May也很快意识到了对方的窘迫,连忙重新绽放了笑颜加以掩饰。而后又侧过身子迎她进屋,嘴里喃喃道:“我太开心了,Del,真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过来了。” Del只讪讪一笑,跟随着May进入屋内。抬眼环顾四周时,才讶异地发觉这里的一切陈设都与自己梦中所展现的无异…… “不过,我已经烤好了一些饼干,”正出神间,老妇人已笑盈盈地站在自己身前,手里还端着一盘造型精致、香喷喷的小饼干,“瞧,都是你以前最爱吃的。” 她怔怔地垂头看着,发现竟然就连这些饼干都与梦中的样子半点不差。 “……谢谢你,May婶婶。” MJ还没有到,Delilah便和May提前布置起房间来。她压抑着繁乱心绪,踩着椅子将可爱的字幅挂在门框上,又不遗余力地给几十个彩色气球打了气。 “……我们等MJ一起做蛋糕吧,还记得吗?她那双可爱的小手总能做出最好看的造型,”May仰望着踮起脚尖站在椅子上,奋力把最后一个气球粘在天花板角落的少女,不自觉笑得眉眼弯弯,“布置得真好看。快下来吧,Del,来吃点饼干,真是辛苦你了。” May继续去厨房准备其他甜点,Delilah则听话地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口,那清甜不腻的味道的确令复杂的心情平缓了几分。她长舒了口气,准备趁着等待MJ的间隙在门厅里随便看看以让自己放松下来。 视线很快便被靠墙木桌上的一个精致的小相框吸引住,她于是边嚼着饼干边信步走过去,而拿起那张照片的那一刻,却禁不住手上一抖。 这竟然是高中毕业典礼那天Norman和Peter的合照。 Del突然意识到,在自己的印象里,Norman似乎从未在Harry面前流露过如此灿烂的笑意。她想,如果自己是个陌生人,大概很可能会认为他们才是真正的父子——毕业典礼上学业有成的儿子,和他为之欣喜骄傲的父亲…… 有那么几秒,Delilah甚至感到胸口忽地一堵。但仔细看看照片上Norman的面容,她又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推测。一时间,那骇人的诡异笑声仿佛又萦绕在她的耳边,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但这种复杂的心绪即刻便被一阵敲门声弥散。她慌忙将那张照片放回原地,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 ——————————————————————— 一些题外话: 此时某人正在赶来的路上……!(◎_◎;) 逃避(下) 风尘仆仆赶到的MJ很快便将气氛活跃起来,这向来是她最擅长的事——在扑过来将Del紧拥在怀里好一阵之后,又兴冲冲地拉着她一起给蛋糕坯抹奶油、做造型。 “Peter最近在一家比萨店打工,”在一切准备停当之后,May婶婶执着两个女孩的手在餐桌前坐下,一起等待着今晚的主角回家,“他是个懂事的孩子,不是吗?我本来不想让他去的,毕竟半工半读会让他压力很大,但他执意要去。不得不说,有时候他这种可爱的执拗真的很像他叔叔……” 女孩们闻言相视一眼,各自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黯淡下来。正准备开口安慰时,房门却不期然地被人推开——蓝眼睛男孩闪身进入,但却根本没注意到屋内的异样,只专注于急匆匆地摘下头盔和身后的背包。 十几秒前尚且沉闷的气氛再次升腾起来,MJ携着Delilah站起身子,May也悄悄向门口走去,异口同声地朝还在状况外的那人喊着: “惊喜!” Peter这才闻声抬起头,然而在看到精心布置过的房间以及众人的笑脸时,整个人又不明所以地愣在了原地。 “哦,Peter,”May朝木讷地男孩摊了摊手,笑道,“快说些什么。” Peter将外套挂在门边,一脸无措地向屋内走来:“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 “你真的忘了吗?今天是你的生日,”May朝他走近,抬起双手捧着那张写满惊诧的娃娃脸,在一侧落下了一个充满疼爱的吻,“天呐,你竟然忘记了。” MJ向前几步,一对可爱的梨涡再次浅浅浮现,调侃道,“他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对吧?” Peter回望着她,旋即绽放了笑意:“嘿,MJ……” “好久不见,Pete,”红头发女孩点点头,然后又用眼神示意对方朝自己身后看看,“猜猜我们今天把谁给你带来了……” 话音未落,Delilah便眉眼弯弯地从MJ身后一个跨步出现在Peter眼前。但下一秒,她便察觉出面前人眼里闪过的一抹复杂的情绪——似乎是歉疚,又似乎是疑惑,总之很难言喻。 “嘿,Del,”但这种奇怪的情绪很快便从他的眼中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地友好与亲切,“好久不见。” “生日快乐,Pete,”尽管心下十分不解,但她仍然保持着脸上的笑意,假装没有注意到对方一闪而过的反常。而后又半挑着眉,欲盖弥彰地转移了话题,“我听说最近某人的剧作大受好评,不是吗?” “哦,我差点忘了,”Peter很自然地接过这个话题,“回来的路上还看到她的海报呢。” “你们两个还真是……”MJ被身边两人弄得忍俊不禁,咯咯笑着,“只是进展得还算顺利而已。” “所以,”一番轻松的调笑过后,Peter再次将目光移到Delilah的身上,敛了敛笑意开口道,“Del,你最近……” 而好友关切的问候却被一阵骤然响起的敲门声拦断,众人视线随即齐刷刷地移至门口。 “是谁在外面?” “是我,May婶婶。” May原本向门口移动的步子极其生硬地顿住,脸上的笑容也登时凝固。 是的,在场所有人都听出了这熟悉的声音究竟属于谁——当然,也包括Del。 “……哦,Harry,”May回应着正在门外等待的那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般平静,“请等一下。” Delilah周身僵硬,整个人如雕像般杵在原地。在那个声音钻进她耳朵的那一秒,她几乎失去了知觉,只感到胃部一阵翻腾,以及其余三人条件反射般投向自己的成分复杂的目光——但呆立片刻之后,她便惊恐地意识到这样的场面不能再继续下去,且必须尽快结束。而眼下唯一能打破这僵局的人,似乎只有她自己。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她的回应。 Del恍然大悟,于是讪讪地抬眼,刹那间便对上了Peter那双浅蓝色的澄亮眼眸。十几分钟前的那种复杂的情绪再次闪过他的眼底,但她仍然根本无法解构出个中含义。 直到身侧MJ无声地握住她的一只手,Delilah才后知后觉般地将视线转移到正双眼噙泪的女友脸上。 “我…我做不到,MJ,”她差不多用气声说,同时感到鼻子开始发酸,“对不起,我真的做不到……” “或许,”蓝眼睛男孩喉结微动,抢在MJ前面率先开口,“你可以到楼上我的房间去,Del。” Delilah转眸看向他,紧接着便感觉到一串温热的眼泪正缓慢地划过脸颊。而对方只是静默地回望着她,似乎在微微点头表示肯定。 待到再反应过来时,她已双手抱膝靠墙坐在Peter房间的地板上,用打底衫的袖口胡乱地擦着眼角处不断涌出的泪水,满耳都是楼下老友相聚的欣喜与寒暄。 “……生日快乐,Pete,”尽管已经加以掩饰,但那人的声音里还是带着无比明显的倦意,“今晚的会议提早结束了,我想我一定得过来。这大概也算是某种的意义上的惊喜,对吗?” “不,我是说…没关系的,Harry,毕竟你现在工作很忙……” Peter的回应略显慌乱,幸而MJ及时开口救场:“好久不见,Harry。” “好久不见,”Del似乎听到他笑了,“但我想你应该看到我的花了。” “当然,那些花真的很漂亮。谢谢你捧场,Harry,我很感动,”MJ语气真挚,随后还不忘向其他人做补充说明,“上星期的那场戏,Harry派人送了花给我。” “这没什么,MJ,只是我最近真的很忙,很抱歉没办法亲自到场……” 除了遮盖不住的疲惫之外,Delilah还在这熟悉的声音里听到了其他的东西——那很难形容,总之是与从前不大一样的。他的声音中似乎少了些稚气与活力,取而代之的是与年龄不相匹配的沉稳和平静。 “哦,你真的很努力,Harry,”May的声音低柔温和,甚至令Del有些听不真切,“你父亲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Harry的声线显然沉缓了下来:“谢谢你,May婶婶。” 不知为何,Delilah感到自己的心脏猛烈地收缩着,使她不得不用一只手抚在胸口处以期平缓,但根本无济于事。而且,每当楼下那人开口说话时,这感觉都会无法抑制地更加强烈。 “那么,”May见状立刻改变了话题,“现在大家到餐厅吃饭吧。” MJ附和着她:“好,我去拿甜点。” 紧接着,Del便听到一阵轻盈且平缓的脚步声渐近,她猜那一定是May婶婶和MJ一起走向楼梯旁的小厨房的声音——所以,现在客厅里大概只剩下Peter和他了,而接下来她模模糊糊听到的对话也侧面证明了这一点。 “……所以,”Peter试探性地问道,“最近你在Oscorp怎么样?” 这个言简意赅的问题却让Delilah几乎屏住了呼吸——她慌乱地抬起手揉了揉已满含泪水的双眼以明朗视线,小心翼翼地站起身子向门口处挪去,并且尽量不发出任何细微声响。 是的,她想更清晰地听到他的答案究竟是什么。 “……还不错,我现在是特别计划的总监,”Del能听出他似乎长舒了口气,但语气已然不像几分钟前那般沉闷,“我们在核融合领域的研究有了重大突破。” 这无疑点燃了理工科天才少年的兴趣:“核融合?这太棒了。” “实际上,我们正在资助你的偶像,Pete,”他特意在那个享誉科研界的男人的名字前停顿了几秒,“OttoOctavius。” 奇怪的是,这个颇有些拗口的陌生名字竟令正倚在门边的Del没来由地打了个寒噤。好在此刻她的大脑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性思考的能力,但在凌乱的记忆里仔细搜寻了一遍之后,她终究还是没能找出与之相关的记忆…… Peter的音调不自觉地高了八度:“我正在写有关他的论文。” “你想见他吗?”她甚至能听出他是带着笑意说出这句话的,“就当作…我差点缺席你生日会的补偿。” “真的?你肯带我去见他?” “当然,”他进一步肯定了好友的疑问,仿佛对自己言及的那人抱有十足信心,“Octavius会帮助Oscorp达到连我父亲都意想不到的成就。” 他的这番雄心壮志竟令Delilah的内心升腾起一阵酸楚,但下一秒,那副狰狞可怖的绿色面具便又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甚至险些令她在门前摔了个趔趄。 而当她平复好情绪,再留心去听楼下两人的对话时,话题似乎已经改变。 “……她一直在忍不住地偷瞄你,伙计,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我现在根本没时间顾及感情问题,”Peter似乎沉沉地叹了口气,“我最近也很忙……” 而他的语气却毫无预兆地冷了下来:“忙着帮你的朋友拍照吗?” Del心口猛地一揪,即使相隔一个楼层,她也能感觉到此刻的气氛已因为这句话而迅速接近冰点。 她很清楚他口中的“朋友”指代的是谁。 “我们可以不谈这个话题吗?我希望我们永远是朋友,Harry,我希望我们永远能够信任彼此。” “那就老实说,”然而他却不肯放弃,仍一字一句地继续追问着,“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会告诉我吗?” 听及此处,Delilah再也抑制不住鼻间涌上的一阵强烈的是酸楚感。于是慢慢转过身子,背靠着墙合上已红肿的双眼,同时感到滚烫的泪水一路滑落至唇边——她甚至已经能够想象出他此刻的表情,一时间竟觉得这会儿站在他面前接受质问的并不是Peter,而是自己。 Del是见过蜘蛛侠的,并且见过很多次。他救过她的命,还答应为她提供帮助。即使她并不知道面具之下的人究竟是谁,但在她看来,他的所作所为确实值得被称之为英雄。 她当然也见过绿魔,也同样见过不止一次。事实是,他每一次现身都确实会令无辜的人受到伤害,甚至失去生命。如果她先前的猜测是正确的,如果Norman真的是绿魔,那么…… 那么,她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呢? 是的,在Harry眼里,那是他向来最崇拜、最敬仰的父亲。而且在本质上,他的丧父之痛以及对仇人的憎恨都并没有错,可是…… 正思索间,一阵剧烈的头痛倏忽袭来,那势不可挡的疼痛甚至让她无法支撑住整个身体,只好放弃抵抗,背靠着墙滑落在地上。 “……Peter,难道你不了解我的感受吗?我要那家伙去死,就像你当初想要杀害Ben叔叔的凶手偿命一样,”楼下那人却仍然说得掷地有声,“他杀了我父亲,还夺走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但任谁都深知那个被他滞在喉咙里、生生咽下去的名字是什么。此刻不知所措地站在他面前的Peter知道,躲在门后浑身颤抖着的她亦然。 而Peter自然也同她一样,面对这尖锐的问题,只能用鼻酸与沉默作为答复。 “……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在你生日这天对你说教,”他大概吁了口气,并且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状态未免过于激进,于是尽量将语气平复下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知道的。” 泪水不断地滴落在地板上,发出不易令人察觉的嗒嗒声。Delilah用手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音。尽管已经在刻意规避着目光,但她还是能时不时地在对面的那张陈旧的落地镜里瞥见自己此刻满面泪痕、狼狈不堪的样子。 她遽然想起了Norman葬礼的那天——她曾经满心认为,那一定会是自己见他的最后一面。彼时她默默地躲在山坡上那颗高大的红杉树后,望着他寂然离去的背影作无声告别。 那天的自己显然没有预料到后来所发生的种种,更没能预料到如此荒唐的今晚。 如果…那天她能不让他在干冷凛冽的风中独自离开,那么今天他的痛苦、自己的痛苦,是不是都不会如此强烈;以及,Peter他们大概也无需为她一次次地瞒骗他,更无需因此而感到纠结与愧疚。 可是时至今日,她却依然如那天般选择了逃避,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Del明白,自己不可能一辈子都选择逃避、一辈子都选择躲在树后和门边。 思绪至此,她才蓦地意识到自己竟无意间成为了一切痛苦的根源。于是沉沉地合上疲惫的双眼,而耳边不断传来的温馨的生日歌声却显得无比格格不入…… 恍惚间,那天Tyler展现给她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幽暗的空间、痛苦的哀嚎、溃烂的皮肤、暗绿色的机械外衣,以及凄然的尖叫…… 周遭的一切都与当天Delilah所看到的无异,只是…布满血丝的蓝色眼眸变成了琥珀色,那张苍白狰狞的面孔也变成了他的。 而且,有半张脸上还布满了疑似烧伤留下的疤痕。 “Harry!” 她失声尖叫,但很快发觉也同上次一样,无论喊得多么用力,都几乎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金属外衣同他融为一体的那一刻,Del看到他的瞳孔急剧收缩,琥珀色的眸子逐渐淡化为浅绿色。紧接着,他竟如饥肠辘辘的林间野兽看到猎物那般猛地向她扑来,而她根本逃无可逃——再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他狠狠地抵在身后的墙上,身体几乎快要被巨大的冲击力震碎。 他的脸缓缓贴近她的,但她却完全感受不到对方的呼吸,只能看到他那半张脸上触目惊心的疤痕、额角散乱下来的深棕色发丝以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充斥着的仇恨与憎恶。 她从未见过他流露出如此可怕的表情。 他的手臂上覆着一层冰冷而坚硬的盔甲,此刻正用尽全力箍住她的喉咙,似乎已经把她视作必须置之死地的敌人。 她仍然无法发出哪怕一丝声音,身体微薄的反抗也根本无济于事,反而只会让他愈发加重手上的力道。很快,随着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眼前已完全失控的那人的面容便彻底模糊…… “……Del?你还好吗?” 一阵急切的呼唤声和敲门声令Delilah从梦中惊醒,周身已然覆了层薄汗。她贪婪地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又用止不住颤抖的一只手捂住心口,环顾了四周好一会儿,才确信刚才那无比真实且恐怖的一幕只是一场噩梦。 “Del?我可以进去吗?” 门外,MJ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再度响起。 Del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巴,却仍然失语。于是用双手扶着墙壁勉强站起身子,打开房门的一瞬间便被心急如焚的好友紧拥在怀里。 “没事,一切都结束了,”MJ不断抚着她的后背,嘴里反复呢喃着安抚她的话,声音却抖得厉害,“一切都结束了……” 然而,除了好友温暖的体温和轻柔的抚摸以外,她几乎什么也感受不到——她听不到她,也看不到她。除却他那凝固在自己脸上的、充满了愤恚的目光之外,她的大脑简直一片空白。 “也许我今晚不该让你过来,Del,对不起……” 所以,那会是在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吗?他真的会在某天变成那个可骇的样子吗? 或者说,他真的会毅然决然地杀了自己吗? “……我真的无法做到眼睁睁地看着你这么痛苦,Del,”MJ却仍然自顾自般在她耳边低语着,“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但我真的不想看到你们之间变成这样……” 是啊,他们之间不能变成那样,她想。结局不能像另一个世界里那样绝望,绝对不能。 Delilah知道,如果想要杜绝那可怕的一切在未来的某天成为现实,那么眼下自己唯一能做的,仿佛只有不再选择逃避。 她再次做了个深呼吸,同时尝试用垂在身侧的无力的双手环住好友的身体。 她不能再逃避了。 ——————————————————————— 一些题外话: 祝Peter小天使生日快乐!(?) (つД`)ノ这里把两代Harry黑化的场景融合在一起了,主要是想体现一下Del尚且凌乱的记忆和心绪。(但是写得太烂了呜呜呜) 以及预告一下,下一章两人就要重逢啦~ 重逢 “人类嗅觉对雨后空气里飘荡的泥土气息的敏感度,甚至比大海中鲨鱼对血腥味的敏感度还要高。” Delilah曾在某本书中看到过上述说法,但始终对此持怀疑态度。直到此刻,傍晚的阵雨过后,泥土与草木混合出的潮湿气味肆无忌惮地弥漫在空气中——Del才终于发觉自己对这种气味的确异常敏感,因为只要一呼吸,她就会条件反射般地回想起那天。 是的,她上次闻到这个味道还是同Harry一起离开Osborn大宅的那天。不知为何,那一天在她的记忆里格外清晰:阴郁的天色、站在门口送别他们的老管家、车窗外显得有些森然的宅邸,以及身边人英俊面孔上令人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一切都仿佛历历在目…… 但于她而言,此刻回想起这些无疑是件极度讽刺的事情——原因是她正在回到那里的路上,而那里曾经是,或者说至少半年多之前还是她迫切想要逃离的地方。 虽然无比荒唐,但这仍是Delilah深思熟虑很久之后的结果。在这段日子里,她经历过的、目之所及的一切——不断消逝的“错误”记忆、逐渐清晰的“正确”记忆,以及梦境里那些一次次被她在现实生活中印证的细节,似乎都在为Tyler的言论提供着佐证。 在决定不再逃避之后,Del便开始循着梦中痕迹寻访故地。她曾去过中城中学附近的那条幽暗小巷、去过那个被他们用于课后补习的咖啡厅,甚至还有那个小湖上时而游过毛色鲜艳野鸭的街心公园……强有力的事实终究说服了她,令她不再对Tyler的说法存疑。 但在这个过程中,Delilah仍然在不断地翻阅自己在遗忘的临界点时记下的那些点点滴滴——那些Tyler所谓的“不属于她的错乱记忆”。对于那些琐碎凌乱的片段,她差不多已经没有一点印象,陌生到简直就像是…在读别人的故事。 如果Tyler所说非虚,那么于她而言,把另一个平行宇宙的自己称为“别人”似乎并没有引喻失义。但这反而令Del更加心痛,因为这“故事”并非虚构,而是真实且无法挽回地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和爱人身上。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抱憾而终,另一个世界的他罪孽深重。即使各自都不遗余力地同命运抗争过,但他们的故事最终还是以悲剧收场。 可她不想再失败一次,不想再让一切重蹈覆辙——是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也想拼尽全力阻止他堕入仇恨的深渊。 因此Delilah决定不再作壁上观,她决定回到他身边,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即使她猜测,他大概率已经不会再选择相信自己。 但无论结果如何,她总得尝试一次。 潮湿的街上行人寥寥,原本已经停息的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Del出门时并没有带伞,此刻只下意识地紧了紧外衣,任由蒙蒙细雨时而不痛不痒地打在脸上,并没有因此而放缓前行脚步。 她在脑海里想象着他将对自己的解释作何反应,但紧接着又强迫自己摒弃这种无用的揣测。沿路不断如此循环往复,以至于再抬头看时,那幢熟悉而陌生的建筑已近在眼前。 此刻的天色尚未完全黯淡,Delilah在高大而紧闭的黑色铁门前驻足,默然望着这座雨水洗礼过后反而更添森然的宅邸,甚至不敢相信自己这么快就达到了目的地。 细雨仿佛给眼前的一切覆了层薄雾,除却铁门上一道道醒目的栅栏以外,Del几乎无法透过它们看到院子里的任何东西。但一片朦胧中,顶楼亮着的暖黄色的灯光仍然显得格外突出。 她知道的,那曾是他父亲在家中的办公地点——当然,她也知道他此刻一定就在那里。 但这种笃定却反而令Delilah胆怯起来,甚至使她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她费了很大气力才稳住身体,捂住心口调整着呼吸,妄图迅速将情绪平缓到足以支撑着自己上前叩门的程度。 “Miss Lindsay?” 身侧,熟悉却久违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即使语气一如既往地平和,还是让她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 Del满脸错愕地循声望去,见老管家正撑着伞站在离自己仅仅几步远的地方,神情同她一样错愕。 她嗓音颤抖:“……Bernard?” “晚上好,小姐,”对方的脸上很快便恢复了惯有的温和,十分自然地同她问好,边向她走近边接着说,“我临走时忘带了些东西,所以又折返回来。” Delilah却只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Bernard朝她倾了倾伞,又缓缓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钥匙。 “……我现在不住在这里了,每晚都回到家里去,”他自顾自般继续解释着,同时低下头熟练地打开了门锁,最后转过身来用那双沧桑却平静的眼睛看着她,“要一起进去吗,小姐?” 雨似乎比刚才更大了些,愈发紧密的雨滴不断打在伞面上,发出砰砰的声音。Bernard无言地带着Del穿过庭院,很快便进入到充斥着浓厚复古气息的大厅里。 Del抬眼环顾四周,发觉这里的一切陈设都并未改变,Norman旧日收藏的那些精美的油画和瓷器仍然摆在原先的位置——是的,从表面上看,丝毫无法察觉出这幢宅子已经易主。但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里比记忆中空旷了许多。 室内静得出奇,除却细密的雨声及偶尔响起的隐隐的闷雷声之外,几乎听不到一点声音。Delilah放轻脚步紧跟在Bernard身后,尽量不让自己破坏这显得有些诡异的宁静。 这样的场景不免让她回想起那个夜晚,他的眼圈和鼻尖微微泛红,她因心软答应了他的恳求——彼时的她也是在这里,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后。而对方却紧牵着她的一只手,任由脚下的皮鞋在静谧的夜里发出带有回响的哒哒声。 “Mr.Osborn正在顶层,小姐。” 按下电梯按键前,老管家偏过头来如是说。 Del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所谓的“Mr.Osborn”是在指代谁,她显然还不适应别人像从前称呼他父亲那样称呼他。 “……好的,谢谢。” 她跟着他步入电梯厢,随即脱口而出,但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回答他。 Delilah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而且那节奏随着显示屏上红色的数字递增而逐渐加快。直到提升音“叮”的一声响起,电梯门打开的那刻,一阵爽朗的笑声伴随着回音钻入到她的耳朵里。 她从未听过他这样笑。 “是的,Shawn,那正是我所想的……” 两人穿过走廊,他的声音不断地从本层的中央处传来,距离愈近便愈清晰。Del能听出他似乎正在和某人通电话,谈论着与工作相关的内容,并且用着一种…可以说是游刃有余的语气。 她从未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说话。 Delilah做了个深呼吸,同时试着想象他这会儿脸上的表情——那曾经是她最擅长的事情,但不知为何,她此刻根本无法在脑海中描绘出来。 转过拐角时,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她的眼前,而这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视线已然模糊起来,几乎只能支撑着她看到他整个人的大致轮廓。 Del于是用无法抑制地颤抖着的一只手胡乱地揉了揉双眼以明朗视线——他穿着一身深色的西装,背对着两人站在窗边。正将一只手机紧紧附在耳边,无比认真地听着电话那头对方侃侃而谈,并且时而以笑声作答,尚未意识到已然有人在身后等待。 而一旁办公桌上的一切仿佛都在暗示着他的工作有多么忙乱——各种书本及文件被杂乱无章地摊放,电脑屏幕尚且亮着,桌边那杯加冰的威士忌只喝了一半。 “我很抱歉,”身旁的老管家在大厅中央止住步子,慢条斯理地开口,“但您有客人,先生。” 对方旋即循声回首。 于是目光刹那间相接,Delilah终于得以看到了他的脸,这才发觉他的变化远比那张被揉皱的、她不忍细看的黑白照片中所呈现出的大多了——他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不少,或者说…憔悴了很多;正笑得微弯的深邃双眼中流露出她从未见过更无从解读的神色,似乎是胜券在握的得意与兴奋;一头微卷粽发也规规整整地梳到脑后,通身炭灰色的老式西装熨烫妥帖。 他此刻的样子简直像极了…Norman。 Del再次抬起手揉了揉眼睛,发觉对方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住,笑意也已然凝固在脸上,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惊诧。 她看着他,觉得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眼前人与梦里那个几近疯狂的他联系到一起。如果那可怖的一切真的会在未来某天成为现实,那么他究竟经历了什么、他们之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才最终促成如此结局? 思绪至此,她强迫着自己停止对未来的设想,意识到显然还是考虑眼下该如何向对方解释更加重要。 他原本握着手机的那只手垂了下去,整个人却仍然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确认自己此刻所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现实,确认她是否真的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么我回去了,先生。” Bernard开口打破了这尴尬的沉静,随后便利落地转身离去。 天知道这会儿只是同他对视,便已耗尽了Delilah所有勇气。她抓紧两侧被雨水打得微湿的衣角,张开嘴巴准备说些什么,但却如失语般根本无法吐出哪怕一个字。 约莫一分钟过后,Harry似乎才敢判定眼前的场景的确是现实。他紧了紧眉心,满脸不可置信地朝她走近几步。不过很快便像察觉到了什么似的,乍然止住了前进的脚步。 “……抱歉,Shawn,我想我们得明天再谈,”他再次举起那只手臂,对电话另一边还不明所以的人致以歉意,声音略微发颤,“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处理。” 在听到对方作出回应之后,他便仓促地合上了那只手机,看也不看地将它扔在了身旁那张凌乱的办公桌上。而后再次抬眼,迎上她局促、惶然的目光。 他缓步朝她走过来,眼神已不再像片刻前那般愕然——她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形容,也许是…愤懑与仇恨。 “Harry,我……” Del怔怔地望着对方渐近,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向大脑涌来,把她的脑海冲刷得一片空白,甚至忘了自己是如何一路走来站在这里的。 Harry却一言不发,只是用那种复杂的目光紧盯着她,同时继续不断地拉近着同她的距离,直到与她真正意义上地面对面才驻足停下。 “我…我想说……” 近段时间,她曾练习过无数次该如何对他开口说第一话、如何向她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甚至如精神失常般对着镜子演练过很久。 但现在,当她真正地在这个距离下同他面面相觑时,却惊觉自己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她注意到Harry似乎用了几秒时间打量了下自己,似乎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似乎缓缓抬起一只手臂准备向她靠近…… 但很快,那只手臂便停滞在半空中,旋即落回了身侧。 他长吁了口气,闭上双眼而后又睁开,几乎没有任何语气: “你回来做什么?” “……我,”对方身上散发出的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令Delilah的呼吸急促起来,她鼓足勇气定定地回望着他,预备将自己事先演练好的话和盘托出,“我想向你解释……” “解释什么?”Harry的眼眶已然微微发红,用增大数倍的音量打断了她,并再次朝她逼近,“我真的不明白到底还有什么值得解释的,DelilahLindasy。” Del周身止不住地颤抖,同时逃避般地向后撤着步子,几乎已带着哭腔回答他的问题:“我想,至少得把一切都解释清楚。我是说…我现在已经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以前……” “好吧,让我来猜猜你回来做什么,”而Harry再次用一个颇不耐烦的冷笑拦断了她的话,脚下仍然步步紧逼,“你准备回来嘲笑我?羞辱我?还是同情我?可怜我?” “不,不是的,Harry,”Delilah不住地摇头,下意识地向后退着,不断慌乱地抬起手拭去眼角和脸颊上的泪水,“我想把一切都说清楚,我想……” “老实说,”他止住带着侵略性的脚步,眉间紧蹙,琥珀色的双眼已闪着泪光,“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感到很快乐?” Del依旧拼命摇头,但对方显然根本不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我父亲从前把你和我那个素未谋面的母亲相提并论,我当时竟然还愚蠢到极力反驳他,”Harry顿了顿,嘴角处浮起一抹自嘲般的苦笑,“现在想想,他说的那些话确实没错,你们都很喜欢一声不吭地离开对吧?” “对不起,Harry,你父亲的事我很遗憾……” 话音未落,Delilah便意识到自己这句话显然起了反作用,或者说…她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他——对方此刻额间青筋凸起,咬肌紧绷,凝固在自己脸上的目光里积满盛怒,几乎朝她吼道: “你怎么敢提起他!” “对不起,”Del再也抑制不住地哭出了声,垂眸逃避着对方沉甸甸的眼神,双唇止不住地颤抖,“对不起,Harry……” 一时间,除却她自己的啜泣声、对方因激动而越发沉重的呼吸声以及窗外时大时小的雷雨声之外,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这样诡异的安静无疑放大了她的恐惧,再小心翼翼地抬眼看时,片刻前对方眼中迸发出的怒意已缓和些许,但仍然…充满敌意。 “……哦,差点忘了,你不是一直很欣赏那只害虫,很反感我父亲吗?他杀了他你很开心,是不是?”他骤然间贴近她的脸打破沉默,流露着攻击意味的双眸已经布满血丝,“或许,你和这件事情也有点关系,说不定你也是那个杀人犯的帮凶。” Harry的鼻尖几乎快要帖着她的,以致于她能够跟清晰地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看见自己此刻无措且狼狈的一张脸。他的呼吸不断地打在她的脸颊上,温热而沉重;但他的眼神却恰恰相反,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冰冷又轻蔑。 奇怪的是,这样的场景竟令Delilah感到熟悉——她遽然想起了半年前的某个深夜,自己不断地在脑海里斟酌着最锋利的字句,以确保说出口时能够最大程度地锥伤对方,确保能够看到对方因此而心痛、而落泪。 而今晚,戏剧性的是,他们彼时的角色显然已经相互调换。 “我发誓我没有,相信我……” Del几乎用尽了全身气力才在他的注视下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他却怒极反笑:“你凭什么觉得你值得我的信任?” 闷雷过后,一道闪电划破墨色夜空,也将室内这沉闷而阴郁的一切照亮了几秒。Delilah竭力抑制着周身不自主的颤抖,同时注意到对方的神态似乎已有了微妙转变——他好像…正在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的反应,就如同那天晚上占了上风的自己一样。 “我只希望你能听我把一切都说清楚,”Del做了个深呼吸,妄图以此使自己冷静下来,再次试探性地开口,“我应该把一切都说清楚。” “不得不说,你简直自信得可笑,DelilahLindsay,”他轻笑,随即发觉自己的措辞还不够妥当,于是停顿几秒后继续补充道,“不,你当初是怎么形容我的…可悲?是的,可悲……” Harry敛了笑意,无比认真地望着她的眼睛再次强调:“……你简直自信得可悲。” 视线里,对方神色鄙薄的面孔再次模糊起来。他的这番话再度引起了Delilah的回忆——当晚自己对他说过的那些刻薄的话又一次涌上心头。但当时因报复欲被满足而产生的快感与得意,此刻却挥发得只剩下懊悔和痛苦。 Del止不住地哽咽,慌忙抬起手拭去眼眶里的泪水以明朗视线:“我不该对你说那些话……” “我真的不懂,”Harry再次打断了她,同时再次贴近她已布满泪痕的脸,语气中显然掺杂着威胁成分,一字一顿,“你究竟凭什么笃定我不会把你……” 但话至一半,他却像蓦地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将尚未说出口的那后半句话硬生生固在了喉咙里。 须臾,他才自言自语般说出了修改过后的余下半句话:“你凭什么…凭什么笃定我会原谅你?” 语毕,他木然地转过身去,只凝望着窗外雷雨交加,一时无言。 “……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听你狡辩,”他率先开口,一声沉叹,“你让我恶心。” Delilah如雕塑般呆立在原地,望着对方漠然的背影,感到心脏在猛烈地收缩着。她尝试着张了张嘴巴,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是的,她早料到了结局会是如此,却始终没有想出该如何应对这样的结局。 但眼下,她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她只能遵循这栋房子主人的意愿,尽快离开这里。 “好,”Del尽量让自己的声线抖动得不那么明显,“那么我们以后再谈……” 然而转身离去的那一霎,温热的泪水却如决堤般划过脸颊。又一阵隐隐的雷声响起,Delilah胡乱地擦着眼角颊边的泪水,大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 “……等等,”即将行至大厅的拐角时,那人的声音却伴着回响不期然地自身后传来,“我改变主意了……” Del循声回首,见他已然调转回身子面对着自己。她旋即抬手揉了揉肿痛的双目,影影绰绰间,她似乎看到对方的眼里也正闪烁着泪光。 “如果你能引他现身呢?”她注意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或许你对我而言还有点用处。” ——————————————————————— 一些题外话: “爱是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Harry:啊她怎么被淋湿了(准备抬起手摸摸)啊不行我还没原谅她(放下手) 狗勾也会生气!(#?Д?) 但他还是很害怕会真的伤害到对方,所以只敢说前半句。 Harry:我就吓吓你…好吧,我不敢吓你。 所以,猜猜他原本要说的后半句是什么~ 本来打算多写一点再更的,但是感觉自己好久没更新了,看到小伙伴们的留言实在很惭愧。最近三次比较忙,但还是在每天继续写,主要是之前一直想一次性放好几段上来(。没有自知之明的) 预告一下,接下来大概会写一篇Harry番外(还在润色ing),主要填补一下Del在寻找真相的这段时间里,Harry剧情上的空白。然后再写点肉渣什么的…?(? ? ?ω? ? ?)? 大噶对剧情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留言,正好也想要一些新思路嘿嘿嘿!! Harry番外-04复得 他低着头,愕然地凝眸望着掌心里那枚做工精致的戒指——它早就褪去了她的体温,轻得仿佛根本不存在,可冰冷而坚硬的触感却时刻提醒着他这一切都是无可辩驳的现实。 几小时前,她站在病房的窗前握住Peter手臂的那一幕,于他而言比那些刻薄的话更令他心碎。但他却仍然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跑回到这里准备同她好好谈谈。然而,眼前的场景却彻底打破了他心底里最后一点可怜的幻想。 向晚时分最后几缕金黄色的光线由窗外钻进来,大面积地铺洒在Harry身上。当眼眶终于超出负荷,任那些打转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时,他抬眼看向了面前自己亲手布置的照片墙。 Harry无比认真地端详着墙上的每一张照片,或者说,端详着每一张照片中自己或她恣意的笑颜——骤然间,他竟觉得那一切都在过往的记忆中无从找寻。 会不会一切都是假象,会不会自己生来就从没有那么快乐过? 是的,他在心中肯定了自己。一直以来,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他终于明白爱是相互吸引,那是一种无比珍贵且强迫不来的东西。 她说他可悲,看来的确如此。 垂眼再看时,阳光刚好打在戒指上,形成一个有些刺目的小光点。Harry不由得紧了紧眉心,看来连这戒指都在以它的方式嘲讽着自己的愚蠢。 他忘了那天自己在那间小卧室里站了多久,甚至忘了自己究竟是如何回到Osborn大宅的。 Harry只记得自己如行尸走肉般回到家里时,天色已然漆黑如墨,父亲却不在家——但这是常有的事,他猜父亲大概率又折返回公司处理些什么要紧的工作了。于是丝毫没有加以怀疑,便拖着沉重的身子回房间去了。 但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对于自己当日的不假思索,他始终悔不当初。 那晚,Harry其实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她曾住过的那间客房。 他没有开灯,只平躺在那张他们曾经日复一日相拥而眠的大床上,手心里仍然不自觉地握着那只冰凉的戒指。 他的记忆不可能骗他,她的确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但寂然的黑暗中,他发现自己再也感受不到她的体温、她的气息,简直就仿佛…她从未来过这里养病,从未在这里同他交颈而卧一般。 窗前的纱帘被晚风吹得阵阵漂浮,Harry合上疲惫的双目,同时幻想着再睁开眼时,自己便能惊喜地发现:他们其实未曾争吵过,她也从未对他说出那些锥心的话;自己并没有在May的病房里看到那一幕,她没有不辞而别,此刻仍旧安然睡在自己身侧——他幻想着这可怕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午夜时分的噩梦,只要在漆黑中睁开双眼便可烟消云散…… 半梦半醒间,Harry似乎听到窗外有些许异动,而墙上的挂钟显示此刻时间以近凌晨。他于是不解地缓缓起身离开房间,放轻脚步在走廊中寻找声音来源。而不经意间一个抬眼,却令他看到此生难忘的一幕—— 借着落地窗外透进来的、黎明时刻尚且微弱的光线,他看到一动不动的父亲被一个红衣人放倒在阳台边的沙发上。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顿时猛烈地收缩起来,又悄悄走近几步看时,他分辨出那人竟是…蜘蛛侠。 “……你做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开口发问。 对方旋即错愕地循声回首,却只用沉默地凝视回答他的疑问。 “你做了什么!” Harry几乎朝他喊道,而后迅速地从门边桌上的暗屉中抽出他父亲为防万一而藏在其中的手枪。可再抬眼慌忙扣下扳机瞄准时,对方却早已不见踪影,唯有窗前正随风浮动着的白色纱帘证明有人刚刚仓皇逃离这里。 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是如何度过那一晚的,只记得Bernard也被自己的喊声惊醒,冲过来替他帮父亲处理伤口、呼叫救援;只记得自己哭着将死去的父亲抱在怀里,绝望地感受着他的身体一点点变得更加冰冷、更加僵硬…… 他的父亲竟然就这样猝然离世,留下一蹶不振的他,和同样一蹶不振的Oscorp。 接下来的几天里,Harry简直就像生活在真空中,他说不出一句话,感觉不到冷或者热,甚至失去了饥饿感和疲惫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上帝要在同一晚,连续从他身边夺走两个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而更令Harry无法想象的是,在同时失去了他们之后,他该如何继续生活下去。 但幸运的是,他很快便发现了酒精,一个能让他短暂逃离现实的东西。而在首个准备用威士忌借助入眠的夜晚,电视上播送的一则刺耳的新闻却直接令他困意全无: “……值得一提的是,昨晚,也就是着名企业家NormanOsborn在家中被发现遭人谋杀前,蜘蛛侠曾在布鲁克林大桥上方同绿魔英勇搏斗,并救下了一个被后者绑架的年轻女孩……” 听及此处,他不由得紧了紧眉心。 这何等讽刺,自己沉浸在丧父之痛中无法自拔,而媒体却仍在对那个杀人凶手歌功颂德。讪讪抬眼时,却从模糊的新闻画面中看到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尽管现场视频的清晰度很低,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那是她——是的,那天在May的病房里,她就是穿着这身衣服没错。 他这才发觉,原来在同一天晚上把他们两个从他身边夺走的从来都不是上帝,而是画面里这个大家感恩戴德、无比崇敬的城市英雄。 Harry这样想着,差点将手里的玻璃杯捏碎。 没过多久,铺天盖地的报道和吊唁便席卷了他:知名企业家深夜在家中被谋杀的新闻作为时下最热门的悬案,几乎时刻在各种电台、电视上滚动播出;父亲生前的知交好友、生意伙伴,几乎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打电话来向他致以哀思,并且借此机会询问他,Oscorp的某些同他们利益相关的遗留问题到底该如何处理。 于是,Harry不得不回归到沉痛的现实中,不得不让自己重新找回开口说话的能力,进而一一对此作出回应;他支撑着身体为父亲筹划、操办了葬礼,在凛冽的寒风中望着他冷冰冰的墓碑无声哽咽。 “她联系过你吗?” 在告知MJ父亲葬礼安排的那通电话挂断之前,Harry又一次十分可悲地怀着侥幸心理,竭力抑制住嗓音的颤抖,对着电话另一边的好友提出这个问题。 “没有,Harry,我很抱歉。” 他尝试过寻找她,但终究一无所获。 于是他开始事无巨细地反思自己的错误,他深知自己很多时候对她的保护有些过度了,可是他始终无法克制。因为她的过去总会让他感到心疼,她经历过太多痛苦——亲生父亲的暴力和抛弃、新家庭里继兄的排挤和敌视。他只是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最心爱的人要被一次次地抛弃和霸凌,搞不明白她凭什么要经受这些。并且无时无刻不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一定不会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时至今日,他甚至觉得…自己感恩节那天不该非要让她穿那件黑色的裙子,只因为父亲喜欢黑色。 但无论如何,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他分明是那么讨厌父亲对他几近窒息的控制,可是他却将同样的控制全部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他不该如此的。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根本不该刻意接近她,不该在日落时的湖边主动亲吻她。毕竟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是个旁观者、是个局外人,也许他应该选择一直远远地站在一边看着他们的。 后来,Harry开始拼命工作,这不单单是为了麻痹自己,更是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毕生心血。他每天都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父亲一些——无论是外观还是谈吐,他希望能以此博得合作伙伴们的信任,希望自己能像父亲一样在生意场上取得惊人的成绩,更希望让所有人都认为他配得上做他父亲的儿子。 他从前总是抱怨父亲在自己身边时总是在和各种客户打电话,而现在他自己也不得不那么做——他现在终于开始理解父亲了。 他记得母亲离开之后,父亲也是这样没日没夜地沉浸在工作中。虽然父亲从未言及,但Harry知道,这也是他排解忧思和痛苦的一种方式。 白天投身于工作,不给自己闲暇时间;晚上同酒精缠绵,让自己在麻木中入睡。他固然不想让自己变成一个酒鬼,但他更不想让自己活得太过清醒。 毕竟,清醒的人最痛苦。 但即使如此,宿醉后的每一个清晨,他还是会在她住过的那间卧室里醒来;傍晚从公司回家的路上,他还是会嘱咐司机绕道去那家花店买一束淡黄色的玫瑰,然后将它们插在她房间床头的花瓶里。 每一晚他都躺在她曾经躺过的那张床上,呼吸着早就散去的气息,拼命地想忘掉这一切,即使这么做毫无作用。 他有时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只是自己臆想出的一个美好的幻影,是不是根本没有真实存在过。但每当Peter、MJ以及May婶婶言及到某些事情时,眼里一闪而过的尴尬和无比明显的回避却否定了他的怀疑。 或者,也许她所说的那些的确都是真的,也许此刻她已回到了那个所谓的“真正属于她的世界”…… 事实是,无论是真是假,这一切留给他的痛苦和遗憾却都是真实的——而更可怕的是,他还要默默地带着这痛苦和遗憾继续度过余生。 老管家Bernard经常会劝他多多休息,保重身体,就如同小时候经常劝他不要在外面吃零食一样,但Harry总是会回复他:“我父亲以前也会工作到很晚。” 与此同时,扎根在内心深处的仇恨也在不断地恣意生长——工作之余,Harry不知疲倦地从各处收集有关蜘蛛侠的资料,直到那些报纸和文件铺满书桌、塞满抽屉。是的,他恨那个人,他想让他付出应有的代价,甚至想亲眼看着对方以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他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办公时任何轻微的响动都会令他烦躁起来,Bernard很快便意识到这一点,并且主动提出搬出去住。 老管家搬离的那天晚上,当这座偌大的宅子里彻底只剩下他孤身一人的时候,Harry便从能记得的第一天开始回忆自己的一生,惊恐地发觉自己或许早就已经死去了——他死在母亲不辞而别的冷漠里,死在父亲习惯成自然的忽视里、死在爱人义无反顾的离开里;但他却还活着,活在众目睽睽之下的舆论压力中,活在烧得日趋热烈的复仇之火中,活在无尽的思念、悔恨和痛苦中,拖着残躯挣扎度日。 每个他在乎的人都要欺骗他,每个他深爱的人都要背叛他,每个他想留住的人都要离开他。 某个微醺却仍然毫无困意的夜晚,Harry无意间从书柜中摸到一本名字熟稔的欧洲小说。他靠在床头读了几页,妄图从中寻找一点安宁,却被映入眼帘的一段话彻底搅得心神不定: “……我恨您,因为我把您宠惯了,更可恨的是我还那么需要您。既然我需要您,我还得爱护您。” 是的,他记得很清楚,这本书是她也读过的,这当然也是他此刻捧着它的真正原因。 静谧而漫长的午夜,墙上挂钟清晰的嘀嗒声于无形间助长了Harry的愠怒。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直接撕掉这一页泄愤。然而,就在他执起此页空白角准备撕下来的时候,他却猛然回想起彼时她坐在自己身边,将这本书捧在胸前时那张粲然的笑脸: “客观评价,在我所有看过的书里,它绝对能排到前五名。” 思绪至此,他终究还是松开了已布满褶皱的页角,将那本书随手扔在床头柜上。而后忍不住腹诽着自己的可笑,辗转反侧。 “……我得离开这里了,这间店面也已经卖给别人了,不过,”杂物堆放得凌乱无章的花店里,金发女人微笑着对他说,“我可以多送你一些花,Harry。” Tyler就这么离开了,花店也不复存在——如今,仿佛有关她的一切痕迹都已在他的生活中被抹去。他这样想着,伸出一只手颤抖着将最后的那几支玫瑰插在床边的花瓶里。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周转斡旋,Harry终于在董事会力排众议,说服众人开展了新项目:以资助氚元素的方式,同享誉科研界的Dr.Octavius合作开发核融合项目。 他坚信Otto会为Oscorp带来前所未有的巨大创收和伟大成就,因此在这个项目里投入了很多心血和时间。但Peter生日的那天,他还是将当晚的那场会议延期,匆匆赶到为他庆生。 当Harry看到餐桌上May婶婶烤好的一盘饼干的时候,竟一时呆住——他很清楚,那全都是她从前最爱吃的饼干。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感觉到她此刻一定就在这里。但随即又苦笑着摇摇头,将头脑里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尽数驱散。 他承认,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再相逢时该如何面对她,但又每次都及时熄灭这种想法。因为他知道那是终会落空的奢望和幻想,他知道她不会再回来了。 但也正因如此,他再见她时才会那样局促。 循声回首时,她竟然就站在离自己不过十几步远的地方,正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Harry怔在原地,分辨了良久眼前的景象究竟是自己的幻想还是现实。 在判定这一切并非虚幻之后,他下意识地朝她行近,甚至忘记了手机听筒里的对方还在侃侃而谈——她比从前单薄了不少,一头乌黑的长发也肉眼可见变得干枯。眼窝因为消瘦而凹陷,黑眼圈如青黑色的铜锈般堆积在眼下。从前那双棕黑色眼眸中被压抑的生气如今已全无踪迹,仅剩下憔悴与忧郁。此刻她整个人简直就像是…一朵未及绽放便行将枯萎的花。 在朝她走过去的同时,Harry发觉自己实在无法做到责备她——没错,她不在他身边的每一秒固然都是对他的折磨。但罪魁祸首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他为什么没能找到她、把她照顾好呢? 在她面前站定之后,有那么几秒他抑制不住地想要抬起手抚上她的脸颊,想要替她拭去挂在鬓边发间的冰冷的雨滴,甚至很想要…张开双臂拥她入怀。 可是,她凭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如果最后仍然要回到他身边,那当初又为什么要执意离开?答案似乎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故意要让他痛苦。 思绪至此,心中的愧疚再次被盛怒取代。已朝她伸出那只手尴尬地滞在半空中,随即又落回身侧,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幸而这段时间在生意场上的历练让他多多少少学会了一点隐匿情绪的能力,当然,比起父亲仍然差之千里。 Harry看着她,乐此不疲地斟酌着比她当初说过的那些话还要伤人十倍的字句攻击着她,而后饶有兴致地欣赏不断顺着她颊边滑落的一行行泪水。 “你究竟凭什么笃定我不会把你……” “杀掉”——这原本是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词汇,而且Harry满心以为这对自己来说并不算困难。但真正言及此处时,他才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出那个词。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心底因报复而产生的快感顿时消失殆尽。他知道自己说不出来,也根本做不到。 原来真正可悲的还是他自己。 Harry只好修改了措辞,然后悻悻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望着不断打落在玻璃窗上的雨滴,他无奈地合上双目,长吁了一口气: “……我不想再见到你,也不想听你狡辩,你让我恶心。” 天知道这已是他能对她说出的程度最重的话。 “好,那么我们以后再谈……” Harry的心跳却随着对方脚步声的远去逐渐加快,窗外的雨似乎也更紧密起来。不知是正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还是外面薄雾一般不断下落的雨滴,总之有什么东西令他看不真切大门外的景象。一阵雷声隐隐响过,他咬肌紧绷、攥紧双拳,再一次心甘情愿地选择臣服于自己的可悲。 “等等,我改变主意了……” 他怎么能让她独自在这样的雨里离开呢? “如果你能引他现身呢?”Harry顿了顿,同时在心中暗嘲着这借口的牵强,“或许你对我而言还有点用处。” 他终于还是把她留在这里了,但他还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如何听她的解释,于是再次让自己没日没夜地沉溺在工作和酒精中。他会刻意避开她或者不理会她——但有那么几次,酒醉后他还是克制不住地走到她的门前,却又在驻足须臾后仓皇地离开。 可是今晚,这些天来一次次的逃避加上几杯威士忌的催化,却让Harry再也无法压制心中呼之欲出的悸动——是的,他想现在就去那个房间里找她。 然而,他虽然坚信自己无法在清醒的状态下同她面对面。可讽刺的是,他又觉得以自己现在这个醉醺醺的状态面对她未免过于唐突了——或者说,他怕吓到她。于是他决定等到酒醒再去,但旋即又推翻了这个想法,只觉得可笑。 分明她才是那个做错事的人,自己究竟凭什么要考虑这么多呢? 短暂的犹豫过后,他恍然大悟般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尽力稳住被酒精削弱了平衡性的身体,一路踉踉跄跄地朝她的房间走去。 ——————————————————————— 一些题外话: 来了来了,一些嘴硬心软!(=?ω?)? 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ω\) 羞耻(小破车) Delilah呆立在这间自己曾住过的卧室门前,对眼前景象无比讶异——这里看起来根本不像已经数月没人住过的样子。 衬着月光,她看见自己曾和着入眠的被子依旧铺在那里,两只枕头也都还放在原处;甚至…她注意到床头柜上仍然放着一张两人旧日的合影,相框前的花瓶里还插着几只淡黄色玫瑰。 Del打开灯,关上房门,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入屋内。近至床边时,她发觉花瓶里的那几只玫瑰已行将枯萎,大概是几天前被人插在这里、还未来得及更换的。拿起其中一只凑到鼻前嗅嗅,果然香味早已挥发殆尽。 将那只已有些干枯的花插回瓶子里时,她才察觉到旁边还斜放着一本书——那书不是很厚,但封底朝上、书脊朝内,让人无从知晓书名。 Delilah拿起那本书,发现中间部分的几页似乎被人折过。下意识翻转到那里时,几行熟悉的文字随即映入眼帘: “……我恨您,因为我把您宠惯了,更可恨的是我还那么需要您。既然我需要您,我还得爱护您……”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曾经读过这本书,封面上的书名也印证了这一点。而这段文字所处页码的边角处却布满褶皱,最下方也有细小的裂痕,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正疑惑间,她听到一阵脚步声渐近,于是慌忙合上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 房门底部缝隙处透进来的光线顷刻间被挡住了一部分,同时,脚步声也戛然而止。Del做了个深呼吸,感到心脏简直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是的,她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对方此刻正在门前驻足。 然而仅仅几秒钟之后,那被挡住的光线便又恢复,脚步声也再次响起。 Delilah长吁了口气,又一次将原本预备说出口的那些解释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她不由得腹诽着自己片刻前的异想天开,毕竟他二十分钟前才刚刚说过不想听她解释的。 简单洗漱过后,她几乎没有抱着任何希望打开了衣柜,但眼前场景却再度令她怔在原地——自己从前的那些衣物仍然挂在里面,而且,其中有一些很显然是从他与Peter合租的那间公寓里拿回来的。 Del随便换上了一件贴身的睡衣,侧卧在那张柔软的大床上,透过纱帘的间隙望着不断打落在玻璃窗上的雨滴出神。 他说他不愿意听任何解释,她当然明白这是因为他的确受到了伤害,或者说…的确被自己所伤害,所以一时间无法接受她的解释。但现在,自己至少能够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从而找到一个更合适的时机对他解释这一切。 思绪至此,她似乎终于为自己找到了某种程度上的慰藉,于是安然地合上疲惫的双目。 一夜辗转。 但接下来几天的状况却让Del有些沉不住气——Harry总是早早地就出门去公司,一直到晚饭之后才回来,她经常一整天也见不到他的面。即使回到家里,他也似乎总有打不完的电话和做不完的工作。遑论把一切都解释清楚,在现在这种尴尬的状态下,他们之间就连最基本的交流都没办法达成。 而关于她突然住回到宅子里这件事,Bernard似乎并不感到十分讶异。他还是照例每天都会为她准备好三餐,一如从前那样。 Delilah的生活开始变得千篇一律,起床、吃饭、睡觉,这样毫无意义的重复生活很难不让人感到焦虑。她甚至经常会怀疑,自己选择回到他身边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会不会正因如此,他才会变成那个可怕的样子…… 次日晚间,Del实在无法控制脑海里这种恐怖想法的蔓延,于是按耐不住地悄悄走出房间朝Harry的办公区走去。 她站在角落里远远地望着他,见对方正戴着眼镜坐在办公桌前,双眼平视着前方出神,桌边照例放着一只玻璃酒杯——她认为他看起来并不像是在工作,于是放轻脚步向他行近。 Harry似乎早已经注意到了她的靠近,但始终没有看向她,只固执地将目光凝聚在对面墙上挂着的那副油画上。 “Harry……” Delilah最终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犹豫片刻后才开口试探,而一阵手机铃声却不适时地拦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Harry面无表情地斜睨了她一眼,完全没有对她的话加以理会。却很自然地摘下眼镜,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 她如空气般无措地站在原地,亲眼看着他同电话那边的人寒暄问候、谈笑风生,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转身离开——是的,她或许应该耐心地站在这里,等到通话结束再说出那些想说的话,也许这正是一个向他证明自己、令他相信自己的好机会。 这通电话大约持续了十几分钟,而当他带着尚未褪去的笑意终于放下手机、Delilah认为自己可以继续刚才那个被打断的话题的时候,对方却再次沉下脸色,颇不耐烦地将视线转移到她的脸上,抢先一步发问:“你准备说些什么?” “Harry,我想说,”Del又朝他走近了两步,鼓起勇气直视对方,“我们得谈谈,至少要把一切都说清楚。前段时间,我……” “……你难道不明白吗?你现在还站在这里不是因为我想听你解释,”Harry怏怏地打断了她,索性将充斥着嫌恶的目光落回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双眉紧蹙,“而是我认为,你能把我想见的那个人引到这里来。” 好吧,看来她的尝试又一次已失败告终。 也许…真正恰当的时刻还没有到——接下来的日子里,Delilah便开始借此来宽慰自己。她开始不那么害怕时间推移,即使每个新的一天都仍然是毫无意义且令人痛苦的。 然而,几天后的某个夜晚,睡意朦胧间,Del似乎听见房门被人毫无预兆地推开——恍恍惚惚地睁眼看时,墙面上被走廊灯光映出的他的剪影也证明了这一点。而须臾之间,那光影便随着对方砰地一声将门甩上而消失。 她于是慌忙从床上坐起身来,而那人却已一路踉踉跄跄地近到床尾处。 “……Harry?” 对方只肯以沉默回应她在声带着询问意味的呼唤,但却仍在不断地朝她靠近。 Del抬起手揉了揉眼睛,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目光交错的一瞬间,她察觉到对方的脚步很明显地沉缓了下来,空气中的酒精气味也随着距离的缓慢拉近而逐渐浓重。 他会不会…愿意听自己解释了呢? 当Harry站定在窗边,与她间隔不过半米距离时,Delilah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一点。 可无比讽刺的是,这些天以来她分明已经无数次在心底整理思路、斟酌字句,以伺机向他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但这会儿,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想要听她作出解释的时候,她却措手不及、宛若失语。 月光透过玻璃窗恰到好处地铺在他的身上,这才让她得以在黑暗中看清他此刻的形容——深色外套下的浅蓝色衬衫领口松松垮垮,领带也不见踪影,看起来像是已被他胡乱扯掉;那双深邃的眼睛湿漉漉的,鼻尖微微发红,似乎是刚刚哭过,但也可能是酒醉使然。 她分不清,大概两种都有。 寂寥的夜里,除却对方愈加沉重的呼吸声外,Del几乎听不到任何其他声响。相对无言间,她注意到Harry忽地将视线从自己的脸上移开,转而落向放在床头柜上的那本书。 对方顿时微蹙双眉,眼眸中闪过一抹惶然,一时间竟如深埋心底的秘密被人猝不及防地戳破那般无措。但他眼底的慌乱很快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意味不明的愠怒——他再次将目光凝结在她的脸上,却依旧沉默不语。 “……Harry,”Delilah对他这一系列复杂的神情无从解读,但她猜一定与那本书有关,于是试探性地开口,“那晚我很无聊,只是随便翻了翻这本书,我……” 余下的话还未及说出,对方便又一次缓缓朝她走近。她不再说下去,只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身子,同时刻意回避着对方那沉甸甸的眼神。 Harry最终在她身前止住步子,默然地低头俯视着她,脸色仍然晦暗不明。此刻月光洒在他深棕色的发丝上,几乎快要将它们映成金色。恍然间,她竟想起自己从前看过的一副欧洲中世纪油画—— 某个违背教义的信徒正屈身仰望着他的神衹,忐忑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赦免或惩罚。 而下一秒,对方却不期然地伸出一只手朝她徐徐靠近。 难道…他会像梦里那样扼住自己的喉咙吗? Delilah从未想到过这一天竟会到来得这样快,快到还未来得及容自己解释。正待闪躲时,那只手却轻缓地落在她的脸侧。 他的指背小心翼翼地划过她的颊边,巧妙地避过那滴自她眼角垂下的泪珠,又沿着下颌停留在唇边,用指腹轻抚她微微颤抖的唇瓣。 Del不解地抬眸看向他,见对方脸色已然平静下来,正无比认真地低着头同自己对望——她完全猜不出他的用意,于是脱口而出般轻唤他的名字,妄图得到一点有参考价值的回应。 “Harry……?” 话音未落唇角尚且微启时,他却出其不意地用拇指轻轻按住她的下唇,其余手指则抵住她的下颚。这样的动作令她不得不将嘴唇张得更大些,却无意间让对方得以顺势进一步探入,直到指头触及她的舌尖。 借着淡然月色,她看到Harry紧了紧眉心,喉结正意味深长地上下微动。 所以,这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羞辱吗? Delilah随即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试图以此来脱离这羞耻的禁锢。但一切显然为时已晚,还未及她挣扎,他便已撤回那只手,向前迈了一步坐到她身边。 Del注意到他的视线在自己的脸上一路下移,从眼睛到鼻尖,最终凝固在她的唇边,琥珀色的眼眸里已盛满迷离——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果然如她所料,他的吻旋即落在她的唇角处,但却如蜻蜓点水,就像是…他第一次吻她那般如履薄冰、浅尝辄止。 在这样的距离之下,Harry垂眸观察了几秒她对此的反应。可她却睫毛微颤,慌乱地逃避着他此刻炙热的目光,他于是继续低下头去寻找她的嘴唇。 双唇相贴的那一秒,她周身简直如过电般刺痛——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吻丝毫不带着侵略意味。温热的唇瓣裹挟着浓郁的威士忌气息,一下下轻柔地啄在她的嘴唇上。 他灵活的舌头熟练地进入她的口腔同她的痴缠,一只手也无比自然地抚上她的腰窝。很快,她便感觉到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杂乱无章。 不得不说的是,这一切来得有些莫名其妙。Delilah按住他停留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趁着喘息间的空当尝试着提醒他停下来。 “等等,我……” 而Harry却对她的提示置若罔闻,唇舌间的交缠反而愈加热烈起来,大手也毫不费力地摆脱她那聊胜于无的桎梏,继续向上探去。 当他的手抚过她后背因消瘦而突起的脊骨时,Del察觉到他的一切动作都停顿了几秒,眼里流露出的情欲一时间也被怜惜覆盖住。 但这片刻的迟疑转瞬即逝,压制已久的欲望显然又占了上风。他的吻变得更加急促,又用双臂揽她入怀,缓缓地将她放躺在身后的床上,最后自然而然地欺身压上。 Harry这才肯结束深吻,转而对她一向最为敏感的颈项处展开攻势——他轻咬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不断地扑打在她耳边。这种难以言喻的、又热又痒的感觉令她禁不住向上弓了弓腰,整个身子也抑制不住地因此而颤抖。 在察觉出她身体的反馈之后,他开始变本加厉地在她的脖颈处用舌尖舔舐、用嘴唇轻啄。骨节分明的大手也顺着睡裙边沿进入,抚着她温软的肌肤慢慢攀至腰间,故意压制着她腰部本能反应般的起伏。 加大攻势的同时又刻意抑制她的反应,Delilah很清楚他这是在故意要自己难堪。于是用力推了推他的双肩,意图将对方从自己身上推开。 然而她的抵抗却完全起了反作用——在意识到她的动作之后,Harry不但没有停止在她耳后处的撩拨,反而将扶在她腰窝的那只手退出来,抓住她的一只手腕箍在枕边。 “你……” 接下来的话还未脱口,Del便感觉到对方的吻已滑落到自己的胸口处。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更想要挣开那只被束缚的手。但又很快发觉自己的整具身体仿佛都在他的攻势下变得无力,根本无法挣脱他的紧握。 而Harry乘胜追击,打算用另一只手摘下她睡裙的肩带,但对方时不时的反抗却令过程不那么顺利。这让他彻底失掉了耐心,索性用力扯了下她的领口,一侧肩带果然随之滑落。 他的大手迫不及待地抚上她的浑圆,挑逗般轻轻地按揉着她的乳尖——Delilah的整个身体再次因此而颤抖了几秒,又忍不住自喉咙里发出几声闷哼。但幸好这会儿理智尚存,她立刻咬住嘴唇,硬生生地克制着自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Harry很快便意识到她领口的敞开程度仍然不足以使他开展下一步进攻,于是主动松开箍住她手腕的那只手,颇有些粗鲁地将另一边的肩带也扯落下来。 他湿热的嘴唇几乎即刻便附在她的胸前吸吮,灵活的舌尖也时不时有意地划过她顶端的敏感点。再加之另一侧手上带着逗弄意味的不间断地揉捏,Del再也忍不住发出浅浅的低吟,甚至没发觉出自己的那只手早已重获自由。 是的,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 于是趁热打铁,单手将那碍事的睡裙褪至她的腰间,白皙而纤细的腰肢即刻便展露在他眼前——天知道那简直是他心中正烧得猛烈的欲火的助燃剂。Harry半直起身子,慌忙脱掉西装外套,胡乱地将其扔在一边,而后又埋在对方的胸口继续重复着刚才的动作。 此刻,Delilah的整个上半身已经毫无保留地裸露在他面前,而对方的大手正缓慢地贴着她逐渐发烫的皮肤上下游移——他似乎在试图尽可能地触碰到她的每一寸肌肤,简直就如同…对阔别许久的所有物的某种细致检查般,不肯遗留下一处缺漏。 这种场景无疑加大了她内心的羞耻感,并且尝试用求饶般的呻吟令对方到此为止。而他却丝毫没有加以理会,细密的吻反而一路往上,再次回到她一向最为敏感的颈项处。 他用舌尖在她的耳后画圈,执着于用嘴唇在她的脖颈上留下一个个象征着占有的暗红色标记,又故意将带着酒精味道的温热气息扑打在她的耳边,以博得此刻于他而言最为悦耳的她的娇喘。 Harry的手开始向下游走,很快便再度顺着她的睡裙边缘探入。宽大的手掌轻柔地沿着她大腿内侧逐渐向上,路过她的私密处,直至腰间,最后以单手毫不费力地扯掉她的最后一道防线。 Delilah的喘息不断加重,整个身体也随之彻底泄了力。扑打在耳边的气息骤然消失,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他解开腰带的声音。而在她刚刚反应过来将会发生什么之后,下身已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 许久未做加之对方没有提前扩张的粗鲁,令疼痛的剧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初次。Del不自觉地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身体,同时听到他发出几声粗重的喘息。 很快,她的视线便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祈求般的语气里已然夹杂着哭腔:“很疼……” 而Harry却充耳不闻,反而腰间一个用力更加深入,再次引起一阵她因被彻底撑开而吃痛的呻吟声。他的脸几乎贴着她的,周遭的黑暗和眼眶里的泪水让她看不真切他的表情,只能勉强看清那双正凝望着自己的、充斥着迷离的涣散眼眸。 他耐下性子,开始在她身体里缓慢地律动。眼神却只凝固在她的脸上,饶有兴致地欣赏着她这会儿噙着泪花的眼眶和微微张开的唇角。 这样的凝视不免令Del心中的羞耻感又加大了几分,索性偏过头去刻意逃避他的目光,又下意识地抬起一只手臂以遮住自己的脸——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腕便再次被对方紧紧攥住,按在一边动弹不得。 Harry用另一只手抵住她的下颚,强行扳回她的头以同自己对视,同时开始刻意加大动作的幅度,痴痴地望着她眼眶里泪水随着每一次顶撞而积满,最终不堪重负由眼角滑落。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感受到了久违的餍足——是的,他一向很喜欢在这种时刻看她流泪,而且他也一向很清楚怎么做才能让她流泪。 毕竟,他是那么地熟悉她的身体。 Harry完全无法抵挡住她不断颤抖着的嘴唇,以及随着他的动作而断断续续低吟声之于他的诱惑。他再次用自己的嘴唇贴住她的,舌头轻而易举地侵入她的口腔,强迫着她迎合自己。 携带着酒精气味的热烈的吻将她能发出的所有声音都麻醉在了喉咙里,而偏偏此时,随着对方缓慢而深入的抽送,下身的疼痛已开始逐渐被快感取代。 而Harry显然已捕捉到了这一点,随即便脱离开她的嘴唇,柔缓的吻从脸颊一路滑向她已微微泛红的耳后。他轻含住她的耳垂,又不怀好意地将杂乱的喘息全部扑打在她的耳廓边。 对方唇舌间发出的声音和带着温度的气息就那样堂而皇之地萦绕在Del耳边,她的全身甚至都在因他的撩拨而颤抖着。席卷而来的快感令她不自觉地伸出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肩背处的衬衫,同时一遍遍地轻唤着他的名字。 “……Harry,”在意识到他已经开始加快身下的速度之后,她几乎在恳求他,“慢一点……” 但她的话却完全起了反作用,对方似乎因此被惹恼了——他骤然间松开她的手,毫无预兆地加大腰间的力度开始冲刺。 Delilah的整具身体都仿佛要在他越来愈快的顶撞之下散架,嘴里发出的呻吟声也随着交合处的撞击声一同增大了音量。当她感觉到一串泪水落至唇边时,对方终于停下了在她耳后处的动作。 他再次近距离地凝视着她,用那双已布满血丝的深邃眼眸。 “Harry……求你了……” 她的眼神已几近失焦,眼眶和鼻尖都红红的,同样浮着潮红的双颊上布满了泪痕。蔷薇色的唇瓣正一张一合,因他一次次的撞击而不得不用微弱的气声低唤着他的名字…… 尽管目之所及的一切都令他近乎疯狂,但于他而言,这一切都还远远不够。 Harry于是又一次低下头去封住她的嘴唇,同时对准她身体里的敏感点加速进攻,身子紧贴着她腰间发烫的肌肤,刻意压制着她蠢蠢欲动的起伏——是的,他在故意作弄她,或者说…折磨她。 他当然乐见她的身体因自己而发出的反应,但控制住这种反应令他更加兴奋。比如他喜欢听她情不自禁时的呻吟,但他更喜欢唇舌纠缠时,她不得不从鼻腔里发出的闷哼;他喜欢感受到她的身体因快感而阵阵颤抖,但他更喜欢当自己强行压制住这种颤抖时,她眼眸里流露出的近乎央求的神色。 他必须承认的是,这样做有些无耻,可他还是很喜欢这样做。 体内的敏感点就这样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撞击,源源不断且前所未有的快感几乎将Del彻底席卷。然而在他毫无间息的深吻之下,她甚至根本无暇喘息,只能时断时续地发出模糊的“唔唔”声。 Delilah感觉到彼此的脸颊都已被她不停滑落的泪水沾湿,他的舌头却仍纠缠着她的不放。她用仅剩的气力伸出双臂牢牢揽住对方的身体,隔着被揉皱的衬衫布料,她紧紧地抓住他肩臂处紧实的肌肉,如同落入急流中的人拼尽全力地抓住一条横木般。 午夜时分的寂静于无形中放大了耻骨处的撞击声,越发激烈的抽送令她的欲望几近到达临界点,但仅用鼻子呼吸根本不足以满足她此刻的氧气需求,她简直快要…无法呼吸了。 然而在这临近窒息边缘的时刻,Del身体的快感竟到达了顶峰——在周身一阵不由自主地痉挛过后,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揽在他身体上的那双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而Harry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即刻便心满意足地结束了深吻,并将身下的速度也随之放缓。 Delilah不知道他接下来又继续了多久,她只知道自己明明张着嘴唇,却无论多么竭力也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微弱月光下,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他额间蒙着的薄汗,以及那双弥漫着浓烈爱欲的眼眸中闪着的光亮。 她只记得一切结束之前,他的喘息声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加急促。 意识朦胧间,她似乎感到一个吻若有若无般地落在自己眉心,感到已完全瘫软的身子被他轻轻揽入怀中,感到他温暖的鼻息时不时扑打在额角,感到他好像贴在自己耳边用略微有些发颤的嗓音说了句什么话。 可惜她并没有听清。 晚会(上) 临近正午时,Delilah才支撑着疲乏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起初困意尚未消退的几分钟内,她甚至一点也回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毕竟周遭的一切都如往常般平静,房间里根本找不到能够证明他曾来过这里的一丝痕迹。 但站起身准备向盥洗室走去时,下身的疼痛和双腿的酸软感却一同替Del找回了记忆。而当她单手扶着墙面一步步挪到镜子前,映入眼帘的几乎被扯豁的睡裙领口、颈项处布满的密密麻麻的暗红色吻痕,也同样为她脑海里的那些无比羞耻的零碎片段作了佐证。 可Harry的状态却再度令她对真相产生了怀疑——那晚的一切于他而言都好像从未曾发生过。他仍然不肯开口同她说话,仍然会对她视若无睹,仍然会一脸冷漠地与她擦肩而过。 于是,心底里的无助和空虚又一次将Delilah席卷。为了排挤掉这些可怕的消极情绪,她甚至将床头那本书翻了一遍又一遍以打发时间,直到她再也看不进去哪怕一个字。 至少应该换一本书了,她想。 “……我可以从后面的书架里找一本书看吗?“ 当Del站在他的办公桌前小心翼翼地如是发问时,她甚至不敢看着他的眼睛,即使她也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惧怕些什么。 时间仿佛凝滞,唯有墙上挂钟的秒针仍在不知疲劳地发出细微的响动。她无比尴尬地站在原地,忍不住开始暗暗腹诽自己这愚蠢的决定。 沉默片刻后,Harry才边翻看着文件边给了她一个心不在焉且极其简短的回应: “无所谓。” 接下来的几天,Delilah都在试图从那些旧书里寻找到内心片刻的宁静。不得不说的是,这种做法确实有效。持续的阅读令她暂时忘记了时间白白流逝之于她的恐惧,她甚至创造了一个能够聊以自慰的理论——时间的推进并不可怕,反而应该是值得期待的。因为每过一天,她就会距离Harry愿意听自己解释的那一天更近一些。 而且她意识到,自己与他其实都是非常需要时间的,他们需要时间去冷静、去沉淀。 抱着这样的想法和态度,Del很快便不再感到纠结和焦虑,即使他们之间还是平静得诡异。但是,这种诡异却终于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夜晚被不期然地打破。 那晚,Delilah照常去他办公桌后面的书柜里找其他还没看过的书。桌上的台灯亮着,旁边还放着一杯冰块尚未彻底融化的威士忌,但他却不见踪影。 她绕过那张几乎铺满了各种文件和报纸的办公桌,打开高大书柜的玻璃门,俯下身子在其中搜寻着自己感兴趣的书。 Del照例花费了几分钟时间从中挑出了几本书,而在站起身准备关上柜门的那一刻,玻璃面上的反光却引起了她的注意——侧后方电脑屏幕上的画面被恰到好处地倒映在眼前,而她好像模模糊糊地看到了“蜘蛛侠”字样。她感到心跳的频率倏忽间开始加快,下意识地回身看时,却彻底被映入眼帘的文字惊住: “通过几场公寓区发生的火灾——尤其是麦迪逊大街的那场火灾来看,他可能不怕烟,甚至不那么怕火……” “他的力量和速度超脱常人,但阈值尚不可知;蛛丝似乎是直接从体内射出(目前还没有在任何照片中发现有类似于发射器的装置),也许会有上限……” “单纯用锐器很难致他重伤,因为他的愈合力似乎比普通人强很多;但他的紧身衣能被割破或划破,材质显然并不坚固……” 是的,屏幕上的内容通篇都是对蜘蛛侠的研究和分析。准确地说…是针对“怎么做才能杀死蜘蛛侠”这个问题展开的研究和分析。 而且,这一切显然都出自Harry的手笔。 他的措辞简单冷静,但却能让人从字里行间中清晰地体会到他心底那烧得热烈的仇恨之火…… 她做了个深呼吸,即刻将目光转移到桌上的那些报纸和文件上。果然不出所料,它们的主题别无其他,全部与那位城市英雄有关。 Delilah不由得感到脊背发凉,她简直不敢想象他是怀揣着是怎样的心情一字一句地阅读、写出眼前这些文字的。 “……你在做什么?” 当Harry带着回音的诘问毫无预兆地响起时,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恐惧,她甚至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寒噤,怀中抱着的几本书也随之全部滑落到了地上。 Del随即十分局促地弯下腰去拾那几本书,而后又胡乱地将它们重新抱在怀里。再直起身子时,她看到他一脸愤懑地站在门口处,左手提着两瓶威士忌,双肩正因为呼吸沉重而很明显地起伏着。 原来他去了酒窖。 “我只是来找书的,Harry,”她鼓起勇气回望着他,而大脑里除却刚才看过的那些字句之外,几乎一片空白,“我……” Delilah的辩解还未结束,对方便扯开步子径直朝她走过来,同时再次开口: “谁允许你到处乱看的?” 而面对他的质问,她却一时无从解释,只无言地呆站在原地,垂下眼帘避免同他发生任何眼神交集。直到她听见他将两只酒瓶重重地放在桌上,瓶底同桌面碰撞出闷闷的声音。 讪讪抬眼时,他已站在距离她仅仅几步远的地方,沉甸甸的目光正凝固在她的脸上。 “……所以,你看过这些的感想如何?”Harry脸色晦暗,脚下缓缓向她逼近,话里几乎不带着任何语气,“你知道究竟该用哪种方法才能成功地杀了他吗?” “我…我不知道。” Del下意识紧了紧怀里的书,不断向后退着脚步,直到她感到自己的脚踝触碰到了冰凉的金属椅腿——她退无可退了。 “你不是和他很熟悉吗?”他双眉紧蹙,站定在她面前怏怏地发问。而后又垂着眼眸无比仔细地观察着她此刻的表情,似乎决心要从中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毕竟他那多么次救过你的命,不是吗?” “Harry……” 然而还未及她继续说下去,对方便已不再留心去听,只颇为无奈地沉沉舒了口气。然后十分自然地绕过她的身体,坐回到她背后的那张办公椅上。 “我要工作了。”他淡淡地说,嗓音有些沙哑。 Delilah当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即刻便迈开步子准备离开这里。而刚刚走出不过三四步时,对方的声音却再度自她身后幽幽地响起。 “……明天公司的晚会,”他顿了顿,仿佛接下来的话极难说出口一般,迟疑片刻方才接着补充道,“我需要一个女伴。” 夜色已深,Del却仍被繁复的心绪折磨得难以入眠。她不断地辗转反侧,同时不断地回想着几小时前在他的电脑屏幕上看到的那些令人触目惊心的文字。 毫无疑问,仇恨已经驱使了他,而更可怕的是他一如既往的偏执——这种偏执让他不愿去明晰真相,或者说…对真相充耳不闻。她惧怕这种极端的偏执会将他吞没,会引他堕入幽暗的深渊。 可是,她该如何避免这一切呢?要知道的是,他现在甚至都不愿意同她多说哪怕一个字。 于是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时间。她固然明白他们之间需要时间,但她也太害怕时间会让他距离真相越来越远,会在不知不觉中助燃他心中的仇恨之火…… Delilah紧了紧被子,强行将这种悲观的想法从脑海中驱除掉。是的,她需要信心。如果想要帮助他走出这个困境,她首先就必须得相信自己能够做到。 她合上疲倦的双目,试图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而视线重归黑暗的那一刻,她却后知后觉地忆起几小时前自己似乎答应了他某件事—— 好像是…公司的晚会? 彼时她大脑里一片混乱,只记得自己慌忙地答应了他,而后又慌忙地离开。而讽刺的是,她甚至还不知道那究竟是个关于什么的晚会…… 翌日,或许是由于连续多晚的睡眠不足,剧烈的头痛又开始折磨她。当Delilah昏昏沉沉地吃过Bernard准备好的午餐时,善良的老管家好心提醒: “Mr.Osborn说他会在晚饭后从公司回来接你,小姐。” 于是,伴着隐隐的头疼,Del几乎用了整个下午的时间去挑一件合适的衣服。毕竟她在这方面缺少经验,印象里除却那次出了事故的嘉年华展览会之外,自己还没有参加过类似的晚会。 最终她选择了一件中规中矩的深色连衣裙,她记得这还是高二那年为了返校日舞会买的。站在镜前自顾时,她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真的比从前消瘦了不少。 晚饭过后,Delilah便换好衣服坐在一层大厅的沙发上边看书边等他。但才读了屈指可数的几页,便听见汽车驶入院子的声音。 不多时,Harry便穿着一件挺括的黑色大衣风尘仆仆地走进来。Del随即放下手头那本书,略有些尴尬地站起身子看着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方却同样无言,只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若有若无地朝她点了点头,又转身朝门外走去。 她跟在Harry身后一路走出门去,才发现此时天色已然渐暗,等待的车正停在庭院中央。身前的那人走到车旁便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侧过身替她打开了车门。 一路上,车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他们简直就像两个互不相识的人一样,各怀心事地并排而坐,不约而同将视线凝固在两侧车窗外的街景里,始终没有人选择开口打破沉默。 到达公司时,天色已彻底昏暗下来。透过车窗,Delilah看到周围已铺好了红毯,形形色色的人正聚集在大厦门前相互交谈。她粗略地打量着每一张神采奕奕却无比陌生的面孔,突然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压迫感席卷而来。 她根本无法想象Harry是如何日复一日地同这么多人交际、应酬的,但她知道他一定为此付出了不少努力。思绪至此,她不由得回过头去看着他,却见对方那充斥着疑惑的目光正凝固在自己脸上。 Del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该下车了。 他将眼神从她脸上移开,略显疲惫地长舒了口气,随后便打开门下了车。她照例跟在他身后,然而双脚刚刚触碰到地面的那一刹那,铺天盖地的闪光灯便瞬间将她淹没。 这是Delilah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因此丝毫没来得及防备——频闪的强光刺痛了她的双目,不仅令她几乎看不清他的背影以及前方的一切,甚至引起了头部更大强度的阵痛。她于是不自觉地放缓脚步,抬起一只手臂以期挡住那些乱闪的灯光…… 慌乱中,她似乎看见身前人像是顿然间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匆忙回首望了自己一眼。而下一秒,她便感到垂在身侧的那只手被牢牢地握在了一个宽大而温热的掌心里。 在记者们发出的一片嘈杂的快门声和对年轻企业家热情的呼唤声中,Del隐隐约约地听见他提醒自己: “跟紧我。” Harry紧牵着她的一只手,引着她侧过身子并且紧紧贴在自己身后,以便尽最大可能用他自己的身体遮住她的。 一路随着他步入大门之后,周遭喧闹的声音和交错的光线才渐渐熄灭。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环顾四周,见此时宽阔而华丽的大厅里来宾还尚且不多,也如门口的那些人般各自聚成一团交流着。 然而当Delilah还将视线游离在那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之间时,执着自己的那只手却戛然间有些不自然地松开。 她不由得回过神来望向身边那人。 “……跟在我身边,”Harry喉结微动,看向她的眼神显然有些闪躲,话里却照常不带着任何语气,“别到处乱跑。” Del点点头。 很快,大厅里其余的人便都意识到他们的到场,一个接一个地堆着满脸笑意朝他们走来寒暄问候。面前衣着靓丽却素未相识的人如走马灯般换了又换,Delilah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同他们握手、做自我介绍,并站在一旁默默地听着Harry与他们谈着她听不太懂的话。 但她注意到,他们的话里大多都含有几个共同的关键词:核融合、氚元素以及Dr.Octavius。这都是她曾在Peter家听Harry提起过的,据他所说是Oscorp新项目的核心,所以她猜这场晚会一定与这个项目有关——而接下来她所亲见的也证实了这个推测。 来宾数量开始肉眼可见地大幅增多,门外那些侃侃而谈的人也都络绎不绝地进入大厅,周围的交流声和欢笑声越来越纷乱。Harry终于结束了同最后一个凑上来的青年男子的对话,带着她穿过人群朝中心处走去,却被身后一声呼唤止住了脚步。 “Mr.Osborn!” Del循声回首,见一对中年男女正面带微笑朝他们缓步行来。两个人衣着朴素,并不像其他来客那般打扮惹眼,甚至在众人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身边那人随即发出几声爽朗的笑,也迈开步子朝那两人走过去,她于是也紧随其后。 “我就猜到是你们,”Harry笑盈盈地站定在两人面前,轮流同他们握手,“你绝对想不到我有多期待明天的最终实践,Otto。” 原来眼前这人就是大家不断提起的那个大名鼎鼎的Dr.Octavius,那么想必此刻他身边这位大概就是他的妻子——不得不说的是,Delilah对这位科学家的真面目感到有些惊诧,但立刻又觉得一切也都在情理之中。 是的,他看起来与在场的其他人格格不入当然不足为奇,这也许就是生意人和科学家之间的不同吧。 “不瞒你说,”高挑优雅的中年女人不禁莞尔一笑,率先开口,“我身边这人简直为它彻夜难眠。” Harry将双手抱在胸前,显然对接下来将要展开的一切都信心十足,“毕竟今年的诺贝尔奖一定属于他,对吧?” “你知道的,”Otto却不置可否地耸耸肩,似乎并不对眼前这个年轻人所言及的世界级奖项有多么渴求,“我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拿奖,Harry。” 然而还未及身旁人继续开口,Del便注意到Otto扬起半边眉毛,带着几分疑惑的目光悄无声息地从她脸上掠过,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做介绍。 “晚上好,Dr.Octavius、Mrs.Octavius,”她颇有些局促地伸出自己的一只手同夫妻两人问候,“DelilahLindsay,很荣幸认识你们……” 不知为何,握住科学家的手的那几秒,Del竟发自内心地感到有些许畏怯——大概是因为目光交错时,对方深棕色双眸里流露出的那种甚至有点骇人的极度冷静。总之,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Delilah的自我介绍已经结束,但面前的两人显然还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比如她的身份,或者她此刻为什么站在这里之类的。 可是,她完全想不到自己还能再说点什么。要知道她既不是这家公司的工作人员,也不是…准确地说,自己和身边那人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同面前这两人的关系不大一样。 于是场面一度僵住,Del悄悄侧目望向Harry,见对方的反应竟也同样错愕——也许,他也无从定义现在他们之间这种诡异的关系吧。她这样想着,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 —————————————————————— 一些题外话: (/ω\)我来啦!分成两部分~ 接下来的部分一会儿发! 晚会(下) 好在Harry兀自沉默片刻后,很快便自然而然地将话题岔开,继续谈论起关于明天那个所谓的“最终实践”的事情。而比起她站在这里的原因,科学家显然更关心前者。因此完全将方才那个还未结束的话题抛在脑后,继续向眼前的年轻人描述着次日的一些值得注意的细节。 Delilah见状不禁如释重负般吁了口气,照例站在旁边静静听着他们谈些她听不太懂的话。而不经意间一个抬眸,却正对上面前中年女人那柔和的目光。 对方展现给她一个明媚的笑,又故作神秘地朝她眨了眨眼睛,轻声问道:“想一起去喝点什么吗?” Del偏过头去望了望正聊得无比投入的身边人,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拒绝的理由,只好缓缓朝对方微笑着点点头。 女人随即热情地执起她的手,又轻拍了拍身旁科学家的手臂以作示意,而后牵着她径直朝吧台方向走去。 “他这个人向来就是这样,”穿过熙攘的人群时,这位Mrs.Octavius还不忘回过头来对她发牢骚,但依然笑得眉眼弯弯,“一谈起那些研究来就无法自拔。” Delilah却没有她那般洒脱,一路上几次颇不放心地回头去看Harry的反应,毕竟他刚进来时就特地叮嘱过自己不要乱跑。 但见他仍然展颜笑着,并且十分专注地沉浸在同Otto的对话中,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在意自己的离去,她才怀着忐忑的心情跟着她离开。 而Mrs.Octavius却显然把看在眼里的一切都会错了意——她侧着身子靠在吧台边,细细打量着眼前少女的面容,又朝那两人的方向望了望,眼底满是艳羡。 “年轻真好,”女人低下头抿了口杯中的酒,柔声补充道,“我刚认识他时也是你这个年纪。” Del强掩着内心的不安,也回给她一个自认为还算恰如其分的微笑:“看得出来你们很幸福,Mrs.Octavius……” “叫我Osie就好,”女人看出她举手投足间的青涩与无措,不由得再次哑然失笑,“所以…Delilah,说说你吧。你在念什么专业?我猜一定是文学。” “……我还没有上大学,”她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嘴唇,须臾又继续补充道,“不过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一定会选择文学系。但你是怎么看出来的?Mrs...不,Osie……” “因为我也是文学系毕业,”Osie故弄玄虚般朝她挑了挑眉,“你知道的,有些事情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 Del不禁被她这番话惹得嫣然一笑,瞬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然而正打算顺着话题继续说些什么时,却被对方抢了个先。 “……我也看得出来,他是个很上进的年轻人,Delilah,”Osie顿了顿,那双深棕色的漂亮眼眸再次瞟过少女背后的某个方向,“如今像他这样的人不多。” 她当然很清楚对方话里的“他”是何所指,但不知为什么,这话却令她原本已略微放松的心弦再次紧绷起来。她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用余光扫了下那个方向,然后又僵硬地对面前那人勾了勾唇角,只以沉默作答。 “……哦,Osie!” Osie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身后一个衣着光鲜、妆容精致的女人的热情呼唤却打断了她接下来的发言,只好也转过身去同她亲切地寒暄起来。 看着面前两人执手相谈甚欢,Del一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于是讪讪地抬手端起吧台上自己的那杯酒。而刚准备近至嘴边抿上一口时,却忽地被身后某人撞了一下肩背,差点将杯里的酒全洒在胸脯上。 “抱歉,女士,我不是故意的……” 等等,这声音好像有点熟悉。 “……请稍等一下,我或许有纸巾。” Delilah讶然地转过身,见说话的那人胸口挎着一个照相机,正低着头匆忙地在口袋里翻找着什么东西。 “Peter?你也在这里?” 蓝眼睛男孩的动作顿时止住,愕然地循声抬眸时,也不由得绽放了笑意:“Del,真没想到会是你……不过真抱歉,我没弄脏你的裙子吧?” “不,一点也没有,”Del将那碍事的酒杯放回吧台上,笑着朝对方摊了摊手,“好久不见,Peter。” “好久不见,Del。” Peter对她点点头,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但很快又像是蓦地想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颜渐渐被惶惑取代,看起来欲言又止。 “我……”Delilah当然很清楚他想要问些什么,也很清楚他肯定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抬手理了理鬓间碎发,有些难为情地向面前好友解释道,“我是和Harry一起来的……” “Parker!你在做什么?” 巧合的是,谈话再次被一声响亮的呼唤声打断。Del抬眸看去,见一个高高瘦瘦的陌生中年男子正阔步朝他们走来。 “你在这里做什么?”男人行色匆匆,甚至没来得及看她一眼,便粗鲁地一把拽住Peter的小臂奚落道,“我可不是花钱雇你来这里闲逛喝酒的。” 然而还没等Peter回应他的话,对方的目光便又倏然落在Delilah身上。上下粗略打量片刻之后,原本堆满愤懑的脸上竟旋即泛起笑容。 “你好,小姐,很高兴认识你。我刚才看到你和Mr.Osborn一起下车,”中年男人嗓音高亢,笑着朝她伸出一只手,但紧接着又侧过头对身旁无辜的男孩厉声道,“别告诉我你没拍到那一幕,Parker!” Del有些跟不上他的节奏,只木然地握上对方的手。还没反应过来时,对方便已看出她的迟疑,开口作自我介绍:“J.JonahJameson,号角日报的主编,小姐。” 好吧,自己早该猜到是这位的。这样想着,她颇有些无奈地自嘴角边扯出一个礼貌性的弯度:“DelilahLindsay。” “……好了,快去给我和Dr.Smith拍张合影,Parker,”话音未落,主编先生便一把搂住Peter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准备将他带向大厅的另一边,但仍不忘转过身子仓促同她作别,“回头见,MissLindsay。” “回头见……” Delilah怔在原地,望着一脸无奈且一步三回头的Peter,嘴里喃喃地低吟着。 老实说,来这里之前她曾设想过很多次,在诸如此类的晚宴上究竟会遇到多少形形色色不同的人物。但事实是,只有真正站在这里时,才能深刻地体会到与各类人打交道是一件多么不简单的事情。 思绪至此,她忍不住长叹了口气——仅仅是这几个人便令她应接不暇,她实在无法想象Harry每天在工作时是如何应对那么多人的。 等等,Harry……? Del骤然间感觉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几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原来的那个方向里已找不到他的身影。她于是惶然地向四周望去,搜索了好一阵之后,才在大厅中央处的舞台边寻到了他。 但更令她慌张的是,Harry此刻似乎也在望着自己所处的方向。 隔着层层迭迭的人群,她注意到他的目光正聚焦在尚未走出太远的Peter身上,片刻后又转而落在她的脸上,深邃的双眸里透露着某种近似于不悦的神色。 然而同她视线相接时,他又迅速自欺欺人地将眼神移向别处。 Delilah顿感情况不妙,在确定Osie已被拉到吧台的另一侧,正同一群陌生女人聊得火热之后,她便不假思索地迈开步子,奋力穿过人群朝他的位置接近。 而当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站定在他身边时,对方却漫不经心地垂着头轻呷着杯中的酒,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也丝毫不在意她的归来。 她试探性地开口解释:“Harry……” “……你刚才跑到哪里去了?”Harry闻言即刻便条件反射般地双眉紧蹙,转过头来紧盯着她,片刻前还平静无澜的脸色几乎瞬间黯淡下来,“我不是说过让你不要乱跑吗?” 他显然是在明知故问。 Del抓着两侧裙摆,鼓起勇气不去逃避他此刻的凌厉目光:“不是的,我刚才只是……” 可话说一半,不知何时已登上舞台的男主持人却不适时地敲了敲话筒以提请大家注意。与此同时,她察觉到自己身后的人群也都随之停止交流,不约而同地朝中心处围拢过来。 Harry沉叹了口气,将覆着愠怒的眼神从她脸上移开。索性回过身去面向舞台,不再继续听她接下来的辩白。 “……女士先生们,感谢大家光临今晚的宴会。今天我们相聚在此,不只是为了参加Oscorp每年一度的秋季晚会,”话至此处,主持人刻意停顿了几秒,含笑望向台下的Harry,“更旨在庆祝明天一项重要研究的正式启动……”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台上那人都在绘声绘色地向来宾们介绍这项研究对于现代科技领域具有的重大开创意义,而后又声称代表科研界和公司全体工作人员向本项目的总监,同时也是第一赞助人致以诚挚谢意—— “毫无疑问,Mr.Osborn的决策与投资有着极大前瞻性,本项目的伟大成就势必会带领Oscorp走向前所未有的巅峰。” 话音未落,聚光灯射出的光束便陡然间照向正站在她身侧的、本晚的主角身上,大厅内登时掌声雷动。 满堂喝彩声中,Delilah暗暗望向身旁得意的少年人——Harry自唇边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转过身向众来宾以微笑致意。随后径直走向舞台一侧,步伐轻盈地踏上台阶,白炽光束一路追着他至舞台中心处。 耀目的灯光下,Harry本就精致的五官被衬得更显深刻,琥珀色的双眸也被映得更加澄澈。她默然站在人群前端,抬眸凝望着他向台下众人问候、致辞,笑得粲然。 是的,这是回到他身边之后,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笑。 他直奔主题,向来客们简述了即将开展的项目的大致方案,随后又着重感谢了董事会其他成员以及相关工作人员的大力支持和推动,时而引起观众们掌声阵阵。 Del看着他穿着合身得体的正装,站在台上游刃有余地娓娓而谈,一时间竟不免与记忆中Norman的身影重迭起来——不得不说,他此刻的衣着打扮和言谈举止都太像他父亲了。只不过比起Norman,他的身上多了几分略显刻意的模仿痕迹。 于是,她又蓦然回想起高中时的那些点点滴滴——彼时的他稚气未脱,尚且活在父亲为他编织的那个简单而又乏味的世界里。如果未能亲眼所见,简直很难让人同此刻站在台上的这位万众瞩目、容光焕发的年轻企业家联系在一起。 所以,她才深知他一定为此付出了很多努力。 “……那么,让我们欢迎Dr.Octavius。” 正出神之际,Harry已然结束了他的陈辞,同时邀请合作伙伴Otto上台演讲。还未及她反应过来时,他便已站回到自己身边,面上胜券在握般的笑意尚未褪去。 随着Otto向众人进行更深一步地阐述,那个循环往复地出现在人人口中,却始终蒙着层神秘面纱的氚元素终于在他身后的大屏幕上初露眉目——模拟动画上显示,它呈半透明状,表面布满了一个个如同钻石切面般精致的棱角。 据Otto解释,这种元素十足珍贵,存世量仅有二十五磅,却足以迸发出难以想象的能量。一时间,场下众人都不由得发自内心地为之惊叹和欢呼。但说不清楚为什么,Delilah却只觉得心绪复杂。 如果它是“难以想象”的,那么随之而来的就不仅仅只有巨大的能量,同时也一定会存在巨大的风险…… 这样想着,她控制不住地侧目去观察Harry的神色。见对方仍然无比认真地沉浸在台上那人的论述中,眼角眉梢都流露着欣慰与期待。 不难看出,他真的很在乎这个项目。 她明白他所付出的这一切都不只是为了收益和诺奖,他真正想得到的是对自身能力的证明,或者说是…某种认可。 而且,这种认可的对象不仅是董事会和舆论大众,于他而言,更重要的是他以前从未得到过的、来自他父亲的认可。 只希望明天的实践能够一切顺利——伴着身后满耳的赞叹和掌声,她望着台上的灯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在心下暗暗地如是祷告着。 晚会结束时已近深夜,Del甚至记不清自己究竟又站在Harry身边对着多少人重复了同样的话。当她强撑着眼皮跟在他身边走出大门时,见靛蓝色的天幕上已零散地布着几颗疏朗的星,而车子停靠的地方同他们还有一段距离。 初秋微凉的夜风轻轻拂起裙袂,Delilah深深地吸了一口户外还算新鲜的空气,试图驱散萦绕在身边几个小时的沉闷气息。 “……等等!” 而Harry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声音却突然自身后响起,她这才发觉自己竟早在不经意间把对方落在了身后。 循声回眸时,Del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处,正低着头匆忙地剥下身上的黑色大衣。而后又扯开步子朝她走来,过程中甚至有意避开她不解的眼神。最后面无表情地站定在她旁边,颇有些局促地抬起双臂将那厚重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归途中,车内的气氛仍然与傍晚来时一样安静得诡异。唯一与之不同的是,此刻寂然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精气味。 借着昏暗夜色,Delilah悄悄望向身边微醺的那人。见他已然面露倦色,正偏着头凝视车窗外疾驰而过的城市街景,斑驳灯影映满眼底。 然而下一秒,Harry却仿佛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下意识地侧目瞥向她。Del即刻慌忙地收回视线,也欲盖弥彰地将眼神凝滞在自己那侧的车窗玻璃上。 有那么一瞬间,Delilah也无法分辨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像用余光扫见对方的喉结上下动了动,看起来似乎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但迟疑须臾后还是选择移开目光,终究没有说出口。 ——————————————————————— 一些题外话: “我们曾在高朋满座中, 将隐晦爱意说到最尽兴。 可我只看向他眼底, 而千万人欢呼什么,我不关心。” 事故 即使疲惫不堪,Delilah这一夜仍然睡得不甚安稳,及至天色微亮时才进入梦乡——但梦境却比现实更令人窒息,Harry写下的那些触目惊心的文字、科学家极度冷静的眼神,以及黑暗中散发着诡异微光的氚元素都如幻灯片般循环往复地在她脑海里闪回。 惊恐地睁开双眼时,墙上挂钟显示当前时间已近上午十点钟。Del不由得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日夜颠倒的作息。 她猜,此刻那场万众瞩目的实验应该已经开始了。但她自己说不清楚为什么,心中总因此而萦绕着一丝隐隐的担忧。 Bernard几天前就曾提起过他今天要出门一趟,所以此刻宅子里应该只有她一个人。于是洗漱过后便索性离开房间,靠在大厅半开的窗前读着手里的书,试图用初秋时分新鲜的空气和凉爽的微风让自己平静下来。但没来由的忧虑却仍在心底里恣意生长,直到她再也看不进去一个字。 宽阔且空荡的大厅里,秒针跳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也使Del内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感愈发强烈。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或许能看到现场状况的东西——是的,那台电视机。 而小心翼翼按下遥控器上的开关键时,果然所见所闻令她脊背发凉: “……于今日在本市曼哈顿区进行实验,并在稍早前发生重大事故,导致一死多伤,原因尚不明确,当前记者还未在现场找到该项目总监HarryOsborn的身影。但有目击者声称,在一切失控后,蜘蛛侠突然出现在现场试图中止实验。值得注意的是,此前这位城市英雄曾卷入NormanOsborn被谋杀一案中……” 主持人沉着镇定的语气并没有为这些可怖的描述起到缓和作用,Delilah怔怔地站在原地,只感到心脏随着屏幕里对方说出的一字一句而猛烈地收缩着。 她甚至花费了好一会儿去确信自己此刻并非是在梦中,一时间根本无法相信自己所担心的一切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成为现实,并且严重程度早已超脱了她的想象…… 画面很快便切到混乱的事故现场,警车、消防车和救护车的笛声与纷乱嘈杂的人声作为背景音。一个灰尘满面的中年男子站在镜头前接受采访,身后建筑的大门仍然不断向外冒着滚滚浓烟: “……这实在太可怕了!我敢保证,如果Octavius刚刚再多用一滴氚元素,整个纽约都会被他毁掉!” 而如果没有认错的话,Del记得眼前这个惊慌失措的男人昨晚还在宴会上同Harry相谈甚欢,并对此次项目大加称赞。 等等,刚刚似乎提到“并没有在现场看到Harry的身影”,这样的消息不免让Delilah的焦虑更添几分。她匆忙跑回房间连续给他的号码拨打了好几通电话,但始终无人接听。 她坐在床边紧握着手机,在拨出第六通电话时猛然意识到一个疑点——蜘蛛侠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准时地现身呢? Del分明清晰地记得,昨晚的宴会上有人提起过,实验现场的观众应该只包括Otto研究团队的成员,Oscorp的科研人员、项目合作伙伴以及仅有的几位应邀参加的记者。所以,他根本没理由那么及时地出现在那里。 除非,他也是这其中的一员…… 思绪至此,车子驶进院落里的声音骤然间打断了Delilah更加深入的推论。她不假思索地飞奔下楼,果然见Harry正低着头如失魂落魄般从门口步入大厅。 “……Harry,”她匆匆跑下最后几级台阶,而后放慢脚步近至他身前,反复地上下打量着他的周身以检查对方是否受伤,同时试探性地轻声发问,“你还好吗?” Harry驻足停下脚步,却照旧以沉默回应她的问题。只戚然地垂着眉目、眼圈泛红,原本熨烫妥帖的深色西装外套上满是灰尘。 Del又朝他走近几步,正待再问他是否有哪里受伤时,对方却自言自语般沉吟着开口,嗓音略微有些沙哑。 “一切都结束了……” 话音未落,他便如被刺痛般紧了紧眉心,却仍然固执地低垂着眼眸。 Delilah恻然地望着他此刻怊怅若失的神色,只感到自心底里泛起一阵酸楚。于是下意识地再向前迈了几步,缓缓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腰身,侧过头将脸颊轻贴在他起伏的胸口处,妄图以此给对方一些力所能及的慰藉。 Harry只如雕塑般站在原地,默默承受着这个在严格意义上根本说不上是拥抱的“拥抱”,并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回应。但有那么几秒,衣物间摩擦发出的不易察觉的窸窣声还是暴露了他的行迹——他曾试图抬起胳膊也拥住她的身体,但停留在半空中犹豫片刻后,终究又暗自落回了身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Del结束了这个象征性的轻拥,又抬眸看向他晦暗眼底,再次开口问道,“你有受伤吗?” 可Harry闻言却顿时紧蹙双眉,仿佛反而因她的这番关切询问被瞬间触怒。 “是你最敬仰的那个英雄救了我,”他蓦地对上她的视线,琥珀色的双眸里已满布着愤懑,语气也十足冰冷,“这样的答案你满意了吗?” Delilah却完全没预料到他会有如此反应,一时怔住:“什么?我……” “……我发誓,”他颇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将凌厉的目光凝固在她的脸上,一字一顿道,“我发誓我不会放过他的。” 语毕,Harry便迈开步子同她擦肩而过,径自上了楼梯,只留下她一人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 后来Del才通过新闻得知,原来那天Otto在实验时使用了错误的数据,直接导致进行核融合的设备系统严重超出负荷。据目击者描述,当时位于设备中心处的核能量球直射房顶,现场的一切金属物质都被源源不断地吸入其中。 而在这个可怕的过程中,前日还曾与她执手相谈的Osie死于非命,混乱中迟迟不肯离开现场的Harry则被突然出现的蜘蛛侠救下。 Delilah不禁长舒了口气,乍然间明白Harry被自己问及是否受伤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那个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的命,但于他而言,这并不代表侥幸的死里逃生;反而意味着某种肆无忌惮的挑衅,以及对他自尊心的深深羞辱。 是的,他只会因此而更恨他。 可如果她此前的推论是正确的、如果Norman的确监守自盗,利用公司的滑翔翼化身为那个恐怖的“绿魔”;那么,假定那晚在救下自己之后,蜘蛛侠确实杀死了肆意行凶的Norman…… 在这个前提下,Norman纵然罪不容诛,但他不应该因此而被一位戴着面具的“义警”动用私刑致死;Harry也纵然与蜘蛛侠之间存在着血海深仇,但他也不应该以亲手杀掉对方的方式进行报复。 Del脑海里一片混乱,Norman神色诡异地扼住她的喉咙、绿魔对着她发出的那无比骇人的笑声,以及蜘蛛侠一次次将她救下的情景仿佛都还历历在目。她固然无法确定蜘蛛侠是否真的杀了Norman,但毋庸置疑的是,Harry绝对不能实施他所筹划的那一切。 她必须得阻止他那样做,无论如何。 事故发生之后,舆论顷刻间便彻底转向。加之在事故当晚,因昏迷被送往医院的Otto在残忍地杀害了手术室里所有医生和护士后就逃之夭夭,至今下落不明。因此,原本来自社会各界那些通篇的称赞与期盼,几乎一夜之间就变成了铺天盖地的批评和问责。而且矛头直指Oscorp,准确地说…直指Harry。 故而他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既要面对外界难以抵挡的舆论压力,又要平息董事会成员们的不满和指责。 于是,Harry更加不愿听她解释,也更加不愿开口说话。他日复一日地带着满脸倦容从公司回到家里,又日复一日地沉着脸色坐在办公桌前喝酒喝到凌晨。 Delilah手里捧着本书,默然地坐在大厅另一侧的沙发上,远远望着他再次仰起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她知道对他来说,这又将是一个难以入眠的痛苦夜晚。 只因今天上午,Otto竟公然现身抢劫了本市的一家银行,并在公众场合与蜘蛛侠缠斗多时。公布的现场监控画面显示,他身后还带着几只令人见之生畏的金属触角,简直与彼时在台上侃侃而谈的那个科学家判若两人。 向来最乐于报道这类新闻的号角日报自然没有免俗,火速给这位失控的科学家取了个吸引眼球的绰号——“章鱼博士”。而Otto的这一系列疯狂的犯罪行径,也再次把Oscorp推上了大众谴责的风口浪尖。 Del瞟了一眼墙上挂钟,见这会儿时间已近凌晨。又悄悄侧目看着此刻愁眉不展的Harry,抑制不住地回想起那天的晚会上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不由得喟然轻叹。 她猜他一定不会愿意听自己的提醒或者劝告,于是站起身子缓步离开了大厅,希望能借此暗示他当下时间已然不早。 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里时,Delilah注意到手机上显示MJ曾在半小时前拨来几通电话。奇怪的是,印象里好友很少在这个时间段还打来电话,更何况还是一连数个。因此她意识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要紧事,匆忙回拨过去。 而铃声还未待响到第二下,对方便立即接通了电话,这不免让她心中更加忐忑。 “很抱歉我没有及时接到你的电话,MJ,”Del脱口而出般急切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而电话另一边的好友闻声却是一阵默然,仿佛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十分犹豫,片刻后才沉声发问:“如果时间方便的话,明天早上我能见你一面吗,Del?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 “……当然可以,不过,”话至此处,她不自觉地顿了顿,“不过我们在哪里见面?” 她似乎听到MJ吁了口气:“我想…我到你那里去可以吗?” “我……”Delilah一时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向好友解释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种种,迟疑须臾之后,只好先阐述既定事实,“其实,我现在在Harry家里,MJ。” MJ原本沉闷的声调却直接高了不止一个八度:“什么?你们两个和好了?” Del再次被好友提出的这个难题弄得哑口无言,正准备说些什么隔过这个尴尬的问题时,却被对方迫不及待地开口抢了个先。 “……老实说,我考虑了很久到底该怎么办,幸好现在无需纠结了,”MJ如释重负般地发出几声爽朗的笑,又继续补充道,“我和John后天要举办订婚晚宴,我很想你也到场。可是,我猜John的父亲一定已经邀请了Harry,所以…不过谢天谢地,现在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你会来的,对吗?” “当然,”她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也尽可能回给对方几声同样爽朗的笑,“我一定会到的。” 放下手机,周围的一切瞬间重归沉静,Delilah脸上不自然的笑意也渐渐黯淡下来。简单洗漱过后,她侧躺在床上,出神地望着窗外那时而被纱帘半掩住的昏沉夜色,直到彻底被困意席卷…… 当日傍晚,Del提前一小时便出门赴约,按照MJ提供的地址叫了辆出租车。过去的两天里,她都没有同Harry提及此事;当然,对方也同样没有向她提起。确切地说,过去的两天里他们始终对彼此保持缄默。 不得不承认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仍然囿于冰点,而那场事故也让Harry面对她时的状态比从前更添冷漠。这导致Delilah心底里时常浮现出一个消极的想法:他或许永远不会选择重新相信自己,也永远不会愿意给自己解释的机会——但她总是很快就打消这种悲观的念头,然后再次安慰自己他只是需要时间去冷静。 Del深知Harry也一定会应邀前去,但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单独赴约。因为,她想给他、也想给自己一点用来沉淀和消解的时间,而不是毫无意义地并排坐在车子后座相顾无言。 她也想让自己暂时于这无从化解的烦恼和痛苦里抽离开,在对好友幸福的亲眼见证中汲取几分难得的欢愉…… 到达现场时已是华灯初上,眼前这幢气质复古的礼堂玻璃明亮澄澈,映衬着门口斑驳陆离的彩灯与光带,气氛十足。Delilah穿过花园准备进入灯火通明的大厅,却在人头攒动中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身姿曼妙的好友此刻正独自站在喷泉边望着某处出神,一袭黑衣将一丝不苟盘在脑后的红发衬得更加热烈。不知为何,作为今晚的主角,她看起来并不如其他人般放松惬意,反而显得有些落寞。 Del于是轻轻走到她身后,意图给对方一个惊喜:“嘿,MJ!” 妆容精致的好友循声回首,那双可爱的梨涡即刻浅显。 “我刚从里面出来透透气,竟然就碰到了你,”MJ笑着朝她跨出几步,一把将许久未见的老友拥入怀中,“见到你真开心,Del。” Delilah用双手轻抚着她的背,柔声回应,“我也是,你今天真漂亮。” MJ却似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随即结束了这个热情的拥抱。用那双灵动的湛蓝色眼眸扫了扫周边来客,红唇轻启:“你是和Harry一起来的吗?他在哪儿?” Del顿时却被她问住,脸上的笑意也不由得僵住几分。兀自沉默片刻后正待开口作答,便被对方拦断在嘴边。 “……所以,你们之间没事了?”MJ半挑着眉再次发问。 好吧,这问题似乎比上一个更难解答。Delilah勉强从唇边勾起一抹弧度,回给对方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算是吧……” “看到你们和好我真高兴,Del,”MJ笑得嫣然,上下打量着眼前好友的形容,继续开口补充道,“说真的,你的气色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Del抬起手捋了捋被晚风拂起的鬓边碎发,只朝对方轻轻点点头以作回应。 MJ却倏然敛了面上笑意,一脸认真地凝眸看着她:“我很想你,Del。” “我当然知道,”Delilah展颜微笑,也发自内心地同她表白,”我也很想你,MJ。” 而好友却故作生气,微拧起双眉娇嗔道:“可是,你都还没来看过我的戏。” 她刚预备对此作出解释,便察觉出MJ身后似乎有一道目光正凝视此处。循着那目光细细看去时,原来是挎着相机的Peter正站在流动的人群中痴痴地望着面前好友,喉结微动。 Del知道他一直在默默无闻地爱着她,更知道在这个特殊的夜晚,她身后这位腼腆的男孩一定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我向你保证,MJ,”Delilah揽过她的手,不禁面露愧色,“等一切都安顿妥当后我肯定立刻去看。” “我都知道,我怎么会因此而生你的气呢?随时联系我,我一定给你留一张最佳位置的票,”MJ却被她的这番话惹得忍俊不禁,反将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摩挲着,轻舒了口气,“好了,快去找Harry吧,一会儿见。” “好,一会儿见。” Del浅笑着回答,离去时还不忘悄悄递给好友身后仍在踌躇不前的男孩一个眼神加以示意。 她径直穿过一簇簇言笑晏晏的来宾,终于得以进入到大厅里去,但周围的欢笑声加之远处正在演奏的乐队,令耳边远比门口处更加喧闹。 隔着层迭人群,她几乎一眼便望见某人正独自倚在吧台边借酒浇愁,同周遭宾客格格不入。正犹豫是否上前时,她看到Harry一把夺过正欲为他续杯的酒保手里的酒瓶,将面前的高脚杯撞碎在地。 Delilah见状便扯开步子朝他走过去,刚好在对方举起酒瓶准备畅饮时站定在他身边,淡淡开口劝道:“别这样,Harry。” 他闻言却照旧条件反射般眉间微蹙,手上的动作也随即僵住,将那酒瓶重重地落回在吧台上。哑然片刻后才沉沉地开口,目光却仍凝结在眼前的酒瓶上:“这本来就是个酒会。” “可是……” “……够了!”Harry厉声打断了她的劝告,转过头来颇为不悦地紧盯着她,但很快又逃避般地将视线匆匆移开,“你就不能安静一点吗?” 果然又是这样,Del在心底暗自叹息。但不经意间一个抬眸,余光却扫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在快速朝自身所处的方向移动过来,并且似乎还在向她挥手致意。 定睛看时,她不由得心下一沉——毫无疑问,在当前这种状况下,这位随性活泼的邻居最好还是不要走过来为妙。 “……我离开一下。” 于是她慌张地向眼前人撂下一句话,便火速迎着堆了满脸笑意的Eddie走去。 “好久不见!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Del!” Eddie笑盈盈地望着她说道,目光下意识地掠过Delilah身后吧台边那人的背影。紧接着显然还想站在原地再说些什么,但立即被她不由分说地拽住小臂,一路领至大厅另一边相对隐蔽的角落里去。 “你怎么了,Del?”Eddie被她这一系列反应弄得有些无措,但很快又如从前般继续眉飞色舞地说下去,“说起来,我真没想到你会不告而别。我甚至是在去找你时见一个陌生男人开门,才意识到你已经搬走了,这实在是……” Delilah满脸无奈地打断了他的絮絮叨叨,岔开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Eddie?” “别忘了我的职业,当然是来拍照了,”对方抬手晃了晃胸前挎着的相机以作提醒,然后作势将镜头对准她,“需要我给你拍一张吗?” Del慌忙摆摆手,及时阻止了他行将按下快门键的动作:“……哦,不用了,谢谢你。” “好吧,”Eddie有些尴尬地将松开相机,之后又像是突然回想起了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抬起头对她现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过,我倒很好奇你为什么在这里?” 她耸耸肩,脱口而出般回答:“我来参加我朋友的订婚宴。” “原来如此,”Eddie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侧过脸去朝吧台的方向望了望,明知故问道,“所以,刚才和你说话的那个人是不是……” 话说一半,远处一阵异常的喧哗声便将两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使旁边的乐队也戛然停止了演奏。 “……发生什么了?”Eddie的职业病刹那间发作,快速向后撤了两步以脱离墙角的阻挡,好奇地张望着声音来源处的景象,观察几秒后得出结论,“好像有人在吵架。” 不知为什么,Delilah的心绪蓦然紧张起来,也缓缓挪到足以看见发生了什么的地方——但继而映入眼帘的一切却让她感到心跳猛地漏拍,随后便毅然决然地丢下身后仍不明所以的那人,快步朝人群围拢的方向走去。 大厅的另一边,来宾们正聚集在一处错愕地观看着什么,并时而为之发出诧异的惊叹。而在人群正中心,Del看见了满面怨忿的Harry,以及木然站在他身前的Peter的背影…… ——————————————————————— 一些题外话: 我来啦!( ?? ?) 解释 Delilah匆促地挤进正发出惊呼的层层人群,见Harry仍怒不可遏地紧盯着面前的Peter,眼眶和鼻尖都微微泛红,双肩因急促的呼吸而很明显地起伏着。而对面的Peter却只定定地站在那里,因他此刻正背对着她,所以她无法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她见状丝毫不顾四周移向自己的条条视线,慌忙走上前去站定在Harry身边。而在这个过程中,对方的眼神却始终凝结在Peter脸上,仿佛根本没察觉出她的到来。 现场的气氛安静得诡异,甚至令她能很清晰地听到身边人重重的喘息声。 “……嘿,冷静点,”Del抚上当事人的手臂,凑近了些压低嗓音问道,“发生什么了?” 然而下一秒,当她抬眸望向面前好友的时候,几秒钟前的问题便已不辩自明——Peter满脸错愕,淡蓝色的一对大眼睛里仍然蒙着层始料未及的神色。而在他一侧脸颊上,她分明看出了一道微红的掌印…… 所以,他刚才…打了他? Delilah她简直不敢相信、更完全没想到他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掌掴自己最好的朋友。 她再次不可思议地侧过脸去望着身边人,但对方看起来却并没有准备回答她的问题,仍然固执地以噙泪的双目怒视着Peter。 Del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看着身旁那人脱口而出道:“Harry,你……” 可还未及她说完,Harry便自胸口处发出一声沉叹,骤然甩开她扶在自己小臂上的那只的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她无措地望着他拖着因酒醉而略微有些摇晃的身体朝门口走去,又仓皇地扭过脸来看着仍然站在原地的Peter。 好友却像是尚未对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反应过来一般,僵硬地立在她面前,视线缓缓从Harry离开的背影转移到她的脸上。 “……Peter,”此刻面对着他满布着茫然的湛蓝色双眸,Delilah只感到无比窘迫。于是向他走近几步,下意识地开口同对方致歉,“很抱歉,我想他只是……” “我没事,”Peter打断了她的道歉,只垂下眼眸舒了口气,嘴里淡淡道,“快去看看他吧,Del。” 话音未落,也转身穿过正低声讨论着什么的人群,朝另一个方向寞然离去。 围观众人的目光即刻转而聚焦在Del身上,她却不知所措地站在人群中央,只怔怔望着好友黯淡的背影。呆立片刻才后知后觉般地转过身子,在所有人意犹未尽的注视下,扯开脚步朝大厅门口匆匆追去。 Del奔下台阶,抬眼见宽敞的花园里依旧灯影斑驳,但却全没有了来宾和谈笑,只有他独自一人踉跄的背影。 她并没有选择赶上Harry,只悄然跟在他后面走出了铁栅大门。路灯昏暗,车子照常在门外一侧的路边停候。她注意到他似乎扶住车身回过头望了一眼,但完全无法看清他的表情。 Delilah加紧步伐,走上前站定在他身边时,对方却垂着眉眼默然不语,兀自沉静须臾之后一把拉开了车门。 不约而同的缄默将身边人的呼吸声衬得更加粗重,浓重的酒精气息也逐渐在密闭的空间里氤氲开来。车子驶过第二个拐角,她抑制不住地侧目望了他一眼——他并没有如常般醉心于窗外街景,而是怅然若失地平视着前方,目光涣散。琥珀色的双眸时而被迎面照来的车灯映得更浅,眼底仿佛闪着泪光。 Del见状不禁吁了口气,她从未想过Harry会在今晚这样的情境下、以这种方式爆发压抑以久的情绪,但她深知他此刻一定心绪复杂。 于是不加掩饰地偏过头去定定地望着他,同时以自己的一只手轻抚上对方的手背以作无声安慰。借着车窗外投来的忽明忽暗的光线,Delilah注意到他的脸上似乎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愕然,但又即刻消散。 他仍然顽固地目视前方,但并没有选择移开她掌心下的那只手。 可是,他的手很烫…… 而当她看着Harry扶着额头下车,欲盖弥彰般刻意加快脚步将她落在身后;又强撑着身体爬上冷清宅邸门口的几级台阶,一路摇摇晃晃地穿过走廊,慌忙按下电梯按钮时,便彻底肯定了心中的怀疑——是的,单纯的酒醉绝对不会令他如此仓促、如此狼狈。 Del怀着这样的肯定走出电梯,见他卧室的房门果然紧闭。 “Harry,”她径自站定在门前,抬起手叩了叩门,向房间里的人提出了一个明知答案的问题,“你还好吗?” 不出所料,屋内的人只肯以静默作为回应。但Delilah却并没有轻易放弃,再次抬起手叩了两声门,可应答她的依然只有荡漾在空荡走廊里的几缕回音。 于是她不再作毫无意义地等待,直接按下把手推门而入。一片黑暗中,她摸索着打开门边墙上的开关,随即映入眼帘的一切便都与她的猜想相差无几。 Harry正合着双目平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且咬肌紧绷。西装外套被他脱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领带则显示是被胡乱地扯下扔开,此刻正挂在床边台灯的灯罩上。 Del深吸了口气,放轻脚步绕过床尾,最后悄悄站在他身侧。她低头望着床上那人微微发颤的睫根,试探性伸出手缓缓贴上他的额头,掌心立时感觉到一阵异常的温热——他额头的温度远比他手上的温度高得多。 她陡然收回自己的那只手,不由得脱口而出低声惊叹:“天呐……” 这样的体温不容乐观,Delilah下意识地转过身准备出去找些退热药。而脚下刚刚迈出第一步,她便感到自己的小臂被身后那人紧紧握住。 回过头去看时,见Harry已微睁着双眼,意味不明地望着自己。正疑惑间,他却率先十分费力地开口,几乎用气声说: “……别走开。” Del闻言一时怔在原地,同时感到自己的心脏也开始猛烈地收缩起来。说不清楚为什么,对方这句短暂的话竟令她既讶然又无措。 “我…我至少得去给你倒杯水,Harry,”愣住良久,她才慌慌张张地向对方解释,“我马上就回来。” “我不想喝水,”床上那人却眉心一紧,目光仍固在她的脸上,声线略微有些喑哑地重复强调着自己的诉求,“别走开。” “可是……” 他打断了她的劝解,话里甚至带着几分央告语气:“……求你了。” “我很快就会回来,”Delilah压抑着心底对他所言的惊诧,俯下身用另一只手轻覆上对方的手背,满脸认真地向他保证,“只需要几分钟。” Harry无声地回望着她,似乎是在暗暗地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场面僵持了好一会儿,那只温热的掌心终于带着些许迟疑泄了力道。 Del起身替他盖好被子便急忙跑出房间——印象里,Bernard好像曾经告诉过自己药箱的具体位置。但当她循着模糊的记忆,终于在楼下某个房间落灰的置物架上找到它时,才忽地意识到酒精貌似会与退热药起不良反应。 于是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从中挑出几个能够即时使用的医用冰袋,又匆匆跑去倒了杯冰水。再回到卧室时,床上的病人仍然强撑着无神的双目等她归来。 “……我回来了,”Delilah将冰袋放在一旁的床头柜上,坐在床沿朝对方轻晃了晃手中的水杯,“先喝点水吧。” Harry却对这建议不置可否,依旧哑然地抬眼注视着她,丝毫不肯将目光移开半寸——是的,他在头晕目眩中恍然大悟,自从她回到自己身边之后,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认真地,或者说…从未敢像现在这样认真地看着她。 也许病中的人总有某种平日里所没有的莫名其妙的勇气,总之他现在敢于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看着她。 “……Harry?” 无言地凝眸许久,他才被对方的发出的疑问唤醒,慢半拍地从床上支撑起沉重的身子。 Del协助他立起上半身,又小心翼翼地帮着他将后背靠在床头。待他彻底坐定后,才把手里那杯冰水递给对方。 “你刚刚喝了酒,所以还不能吃药,”她坐在床边,望着他乖乖地将那因冰凉而覆着层水雾的玻璃杯近至唇边,“不过我找到了一些冰袋,应该还可以用……” Harry低头浅抿着杯中的水,喉结上下滚动,抬着那双深邃的眼眸若有所思地凝注在面前人的脸上——很明显,他仍旧在对她的说明充耳不闻。 Delilah被他盯得有些局促,索性错开视线不再继续说下去,只静静地坐在床边等他喝完。 病人只象征性地喝了几口,便将那只水杯放回床头柜上,并且自信满满地准备自食其力躺下去。但他的尝试终究还是遇到了困难,最终依然不得不依托着她的帮助才复又躺下。 Del拆开冰袋,轻缓地贴在Harry发烫的额头上。忐忑地等待不多时,对方便因骤冷的温度而眉心一紧。她不禁吁了口气,内心庆幸着这个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的东西还没有失效。 “……我只是去关灯,”站起身时,床上那人欲言又止的慌乱神色全被她看在眼里,只好再次作出解释,“你现在需要休息。” 房间内重归黑暗,Delilah坐回到床边,替他掖好被角。淡然月色下,她已看不清晰他此刻的表情。但她知道对方还在执着地凝视着自己,他眼底闪着的微光出卖了他。 在这略有些诡谲的静谧中,眼前的场景骤然与记忆中的画面交互重迭起来。一时间,单纯而美好的旧时光仿佛又历历在目,她不由得自唇角浮起一抹淡淡笑意。 “……还记得吗?那次我们在咖啡厅做生物课作业,”Del抬起头将目光转向窗外,自言自语般说着,“其实,我当时故意没有叫醒你。我是说,那天一见面我就看出你生病了……” 对方没有给出任何回应,但那双憔悴的眼眸里发出的微弱光亮仍未熄灭。 “那一切我都记得,Harry,”一片黑暗中,她将视线移回到他的脸上,即使根本看不真切,“我把它们都找回来了。” 虽然的确有些趁人之危,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再也无法抑制住将深埋心底许久的那些话尽数说出来的欲望,甚至无论他听信与否——并且,她大胆地决定摒弃所有这段时间以来暗自在心中打好的草稿,让一切顺其自然。 “……我知道你一定还是不肯相信,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也觉得很难以置信。这太荒唐了,不是吗?我从露台上摔下去,醒来就不记得发生过的一切,还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但在那段时间,我的大脑里确实只存在着一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完整而真实。它真实到让我深信我不属于这里,让我深信我其实是另外一个人——她和我同名同姓,甚至和我有着一个同名同姓的爱人。更可怕的是,他将不久于人世……” 话至此处,Delilah被太阳穴传来的一阵突如其来的头痛打断。记忆深处那张模糊不清的病容又仿佛跃然眼前,虽然已经忆不起自己所言及的那人的面目,但那无法挽回的悲恸却仍能令她感同身受。 “不得不说,这简直像科幻电影的剧本。但我当时真的很害怕,Harry,也很痛苦,甚至把回到那个世界当作我活着的第一要义。老实说,当每一次叫着你的名字的时候,我都希望我能看到的是那张苍白的脸。他快死了,但我却只能困在另一个世界里束手无策,这样的想法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折磨着我,”Del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一时竟感到如鲠在喉,不得不停顿片刻才得以继续娓娓道来,“那段时间里,你对我而言就像个陌生人——更可怕的是,你还是一个和他同名同姓的陌生人。我做不到直视着你的眼睛,更做不到和你亲近。所以,我一直都在敷衍你、欺骗你,只希望能以此得到机会回到真正属于自己的那个世界去……” 除却窗外零星响起的几阵疾驰而过的车流声之外,Harry的呼吸声也愈发清晰。寂寥的黑暗里,她发觉他呼吸的频率开始变得急促而沉重起来。 “最后,我终于抓住机会从你身边逃走了。可那一晚我却差点从布鲁克林大桥上摔下去,是蜘蛛侠救了我——我不知道在那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Harry。但是,我一直认为事情的真相肯定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对于这件事,你和我一样,我们都只看到了真相的一部分,都不能武断地去下定论……” 借着依稀月光,Delilah看到床上那人已条件反射般地合上双眼且眉心紧蹙,即使她自诩措辞还算隐晦。她当然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上的观点一向不容他人置疑,但她绝不能看着他再这样下去。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对方并没有开口反驳。于是她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接着说下去:“我清楚你的想法和执念,Harry。但是我也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去寻找真相、去解决问题。而且,我愿意陪着你一起应对。” 有那么几秒钟,Del分明看见他喉结微动,但怀着一颗焦灼的心等待了良久,对方却终究还是没有对她的这番话发出任何回应。 “是的,我刚才说过,我现在把过去的一切都找回来了——记不清究竟是始于哪一天,那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开始在我的脑海里变得朦胧,取而代之逐渐深刻的却是关于中城中学、关于你、关于MJ和Peter的回忆。这让我开始惶恐不安,为了防止记忆消失,我甚至在遗忘的临界点尽我所能地将每个细节记录下来。直到某一天,某个人告诉我这都是正常的现象,告诉我一直以来我所认定的真相都是错误的。并且,她也的确向我证明了她所言非虚,”Delilah抿了抿嘴唇,不由得侧目望了一眼依然紧闭着双眸的身边人,“你当初说的确实没错,Harry,我只是失忆了。但由于某种复杂的原因,我的记忆和另一个世界的我产生了交互。所以,我才会坚定地认为我并不属于这里。在明晰真相的同时,我也知道了…另一个世界里你和我的结局——她最后就那样带着遗憾死了,死在了去救他的路上。而他也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一切都无法弥补……” 言及此处,Del便感觉到鼻子开始发酸,声线抑制不住地变得颤抖,目之所及的一切也都随之模糊起来。 “其实,如果不去翻我写下的那些东西,我现在已经完全记不起他们……或者说,另一个世界的我们之间的故事了,只记得这个令人心碎的结局。而据那个人所言,这种现象也是正常的。但我还是时常会翻开那个笔记本,甚至想把那些散碎的故事写成一本书。我只是…我不想我们之间也变成那样,Harry,我想尽力规避开像那样的结局,”Delilah揉了揉双眼以明朗视线,语气中已带着几分哽咽,“所以,我选择回到你身边,选择和你一起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即使在寻找真相的过程中,我做了很多不该做的事情——故意说那些伤害你的话、不告而别、卖掉你送给我的那条项链,以及…最不该做的那件事,没有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陪在你身边。” 内心深处遏抑已久的解释终于抒怀,但奇怪的是,Del却并没有像预料中那般感到如释重压。眼眶中堆积的热泪却反而在言罢的那一刻不堪重负,顺着眼角一路簌簌而下。 “……很抱歉,我一下子说了这么多,”她将视线移至窗外,抬起一只手胡乱地拭去面颊上的泪水,克制着自己不去啜泣,尽力让声音显得正常一些,“完全忘了你现在需要休息,我……” 话未说完,放在床边的那只颤抖的手便不期然间被一股温热笼罩。Delilah疑惑地侧过头去看时,见床上那人不知何时已凝然地望着自己,温暖而宽大的掌心正紧扣在她微凉的手背上。 而淡泊月色下,那双本就深邃的眼眸被勾勒得更加深刻…… Delilah下意识地抬手遮了遮影响睡眠的充足光线,半梦半醒间,她仿佛察觉出有哪里不太对劲。待到猛地睁开双目,惊愕地从床上坐起身子环顾四周时,她才发现此刻时间已近正午,并且…自己正独自在Harry的房间里。 没错,昨晚他发了高烧,自己留在这里照顾他——正回想间,也许是因为起床过于急遽,Del感到一阵强烈的头痛席卷而来。她旋即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以期缓解,却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完全记不清楚昨晚是如何入眠的。 她垂下头呆望着仍然覆在自己下半身的被子,绞尽脑汁地回忆了少顷,但最后的记忆却依旧只停留在袒露心迹之后的相顾无言,以及那双…似乎闪着晶莹泪光的眼眸。 她猜Harry应该如常般早早便出发到公司去了,随后Bernard也证实了这一点。可是,他昨晚毕竟没有吃任何退热药物,所以她猜他肯定是在带病工作。 而他接下来的状态也印证了她这第二个猜测——晚间回到家里工作时,他总会扶着额头、眉间微蹙,时而发出几声无法抑制的咳嗽。 记忆中,那晚Harry并没有当即对她的那番话表明态度。而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也并未再次提及,简直就像根本没有听过她的解释一样。 不得不承认的是,这是Delilah完全没有预料到的结果。 他们之间还是如从前一般没有任何交流,不过却已形成了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比如,Del把晚间看书的地点挪到了Harry办公所在的大厅的另一侧。每当她认为时间已然不早时,便默然地从沙发上起身离开,以暗示他是时候回房间休息;而对方也总是能够会意,并及时采纳她的提醒—— 每晚她回身关上自己卧室的房门时,走廊里便已回荡着他沉缓的脚步声。 这一晚,Harry咳嗽的频率明显比前些天高出许多,却仍倔强地戴着眼镜坐在电脑前不肯休息。Delilah看在眼里,于是比以往早一个小时起身离去。 但不同寻常的是,当她将那本厚重的书捧在胸前,即将踏出大厅门口时,身后却毫无预兆地响起一声像是已酝酿许久的呼唤。 “……等等。” 诧异地循声回首时,桌前那人已立起身子,以单手摘下眼镜放在旁边的桌面上,动作里流露着些许不自然。 然而,还未及不明就里的她开口发问,对方便即刻迈开步子朝她走来。 Harry意味深长的目光始终毫不避及地停留在她的脸上,似乎已为接下来要做的事下定了决心。但在终于近至她面前、对上她的眼神时,他的决心却好像于顷刻间动摇,原本坚定的目光又开始不自控地闪避起来。 Del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轻唤中夹杂着询问意味:“……Harry?” 可他却并没有对此加以回应,反而合上微微泛红的眼眸,自胸中发出一声沉叹,仿佛正在暗暗地重构着那已崩塌的脆弱决心。 “……如果,”Harry倏然间睁开双目,重新将如炬目光凝滞在她脸上,嗓音沙哑且鼻音浓重,“如果你知道他是谁,会告诉我吗?” Delilah只觉得喉咙发紧,她当然明白他话里的“他”是何所指。而且她清楚地记得,这个问题他也曾经向Peter提起过。 她沉默了须臾,但终究只能如实相告:“我并不知道他是谁……” “我是说如果,”Harry眉心一紧,迫不及待地向她强调着自己假设的前提。紧接着又向前一步以拉近同她的距离,低下头去再次追问,“你会告诉我吗?” “Harry,”Del抬眼望着对方那已然布满血丝的双眸,感觉自己的心脏开始猛烈地收缩起来,“我想……” “你会吗?” Harry硬生生地打断了她,对答案的极度渴求令他此刻无法容忍任何不标准的冗余回答。同时,这渴求也使他的呼吸声变得愈发紧促沉重,声线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缓缓朝他点点头,视线已开始朦胧不清:“我会……” 话音未落,Delilah便感到脊背处霍然被人向前拢去,胸前抱着的那本书也登时滑落在地。待到反应过来时,她才惊觉自己整个人都已被他牢牢地箍在怀里。 Harry用双臂紧紧地拥着她,力度大到简直像是要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安然地闭上眼睛,恣意地感受着怀中人那熟悉的体温和气息,享受着由此而生的久违的餍足——是的,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刻他究竟等待了多久、克制了多久。 当然,也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已经无法再等待、再克制下去了…… ——————————————————————— 一些题外话: 狗勾:我不演了,我摊牌了!(*?-?*) 破冰 这突如其来的紧拥让Delilah错愕了一会儿,起初这甚至令她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正身处现实。但她很快便意识到,此刻包裹着自己的那熟悉而又陌生的体温,以及真真切切扑打在耳边的他的气息,都是绝对无法为梦境所拟造的。 于是,她也后知后觉地抬起手臂揽住对方紧实的肩背,侧过脸颊以贴住他因情绪激动而快速起伏着的胸口。 可除去因呼吸而产生的动作之外,Harry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他一动不动地将她牢牢箍在怀里,下颌紧贴在她的耳边,似乎时刻准备着同她低语呢喃,但却始终默然无言。 背后那双手臂的力道让Del有些不适应,她原本打算开口唤他以作提醒,但思索片刻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不想破坏这一刻,而且,她知道他一定也是。 不知道究竟寂然地相拥了多长时间,耳边才毫无预兆地响起他延迟许久的回应,或者说…又一个问题。 “……真的吗?” Harry附在她耳边发问,沉沉的嗓音里透着几分沙哑。 “我没有骗你,Harry,”言及此处,她不由得顿了顿,“但是……” 然而话未说完,对方便骤然松开双臂结束了拥抱,大手也自然地滑落到她的腰窝处。那双已噙着泪花的深邃双眸紧盯着她,妄图从对方尚且错愕的脸上,寻找到某种足以使自己确信的验证。 Delilah余下的话就这样被他这沉甸甸的目光滞在嘴边——是的,他现在渴求的只是一个准确的答案,至于答案之后的一切补充说明,他都根本不在乎。 “……好,”静静地凝视她良久,Harry似乎才肯放下心中的不确定,喉结微动,眼神却仍执拗地不愿移开半寸,“我相信你。” Del也抬眼回望着他,轻轻朝对方点了点头,一时间只感到鼻子发酸。在这样的距离下,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的自己的脸庞,而终于不再是拒之千里、无比冰冷的敌意。 “对不起,”Harry深吸了口气,缓缓抬起握在她腰间的一只手,用手背小心翼翼地抚上她一侧的面颊。肌肤相贴的那秒,她注意到他眉心随之微蹙,“我之前不应该那样对待你,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对方的话引得Delilah的心底泛起一阵酸楚,视线也逐渐变得朦胧。她强忍着泪水不溢出眼眶,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线显得正常一些,抿了抿嘴唇回复他,“我知道,Harry。” “还有,我……” Harry垂下眼眸,错开视线不再去看她。仿佛接下来的话很难措辞,或者极难宣之于口一般。兀自沉吟良久,才又对上她不解的目光,继续说下去:“我不应该一直怀疑你,也不应该强行把你困在我身边,更不应该…替你辞掉那份工作,我知道这让你很痛苦……” “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你再遇到什么意外,”他将那只手翻转过来,以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闪着微光的泪水在眼角欲坠不坠,“或者说…我真的很害怕再失去你。” Del闻言不自觉地拧了拧眉心,望着视线里那张已彻底模糊的面孔摇摇头:“那都过去了。” “……我也不知道那段时间我究竟怎么了,我明明很清楚地知道那样做不对,可我却无法克制……你知道的,那天医生告诉我你可能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但后来奇迹还是出现了,我那时简直开心得快要发疯,”而Harry却似乎完全没有听到她的回应,仍然自言自语般、有些语无伦次地倾泻着自己压抑已久的心迹,“我在心底里发誓一定不能再让类似的情况发生,我不能再失去你。老实说,在那之后我也察觉出自己开始变得越来越极端和敏感,但是我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 Delilah合上双目,依旧不住地朝他摇头,嘴里只低沉地唤着对方的名字:“Harry……” “讽刺的是,我反而因此而失去了你。当我意识到我完全做错了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Harry的声线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以致他不得不停顿下来。但暂停片刻又迫不及待地开口补充,似乎再多延迟一秒就会产生什么不好的结果,“我保证以后不会再那样做了……” Del从他凝固在自己脸上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焦灼,她知道,此刻他十分迫切地想要听到自己的回应——那代表着对这承诺的肯定,以及…对忏悔的原谅。 “我都知道,Harry,”这样说着,她感到一串温热的泪水沿着脸颊一路坠到下颌处,但还是硬生生地朝对方挤出一个足以令他安心的笑意,“我都知道。” “……我很想你,Del,”Harry抚在她脸颊边的那只手将她如决堤般不断滑落的眼泪尽数拭去,而后又微微低下头去,以自己的额头轻缓地贴住她的,一字一句地重复强调着,“我真的很想你……” Delilah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叫过自己的昵称。但这不期然的脱口而出却仍旧如此自然,同从前别无二致。 这样想着,她再次伸出手臂去环住他的身体。 那晚,他们站在原地相拥良久。Del简直像是在他的怀抱中失去了时间观念一般,完全记不清楚这拥抱是在何时结束,又是如何结束的…… 章鱼博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再现身了,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城市英雄竟也是如此——在近一周的时间里,蜘蛛侠都没有出现在这个城市的街头巷尾,市民们对此的惊奇丝毫不亚于这位友好邻居当年初次现身时的程度。 不过,Otto的匿迹使铺天盖地众说纷纭的舆论稍有平息,也让Harry暂时轻松了一些。但Oscorp内部的余波尚且未了,他依旧还是要日复一日地去应付那些不肯罢休的董事会成员。除却尽最大可能地扬汤止沸之外,他似乎已然找不到其他更好的办法。 Harry回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神态也一天更比一天疲惫。但是,他不再选择坐在那张办公桌前用酒精麻痹自己直到凌晨;而是每晚都在脱下外套后便坐在她身边,安静地看着她读书写字,然后早早地相拥入眠。 Delilah则开始着力于创作自己的书,也就是那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这是她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如今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打消,她终于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实践中。 可是,她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劲,但又无法总结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直到Harry在某个晚归的夜里再次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时,她才终于从他那双布满倦意的眼眸中读出了答案。 是的,他的眼神里总是覆着层难以名状的微妙神色。而且,每当她稍稍对此有所察觉时,这种神色便欲盖弥彰般地一闪而过。 她知道他一定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 密闭而幽暗的空间里,Del神经紧绷地背靠着身后的墙,几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尝试着向伸手不见五指的前方走了几步,但仍然无法看到或者听到什么,耳边只有鞋底同地板碰撞发出的略有些诡异的回响。 “……有人吗?” 而除了自己这句话的回音之外,她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无论怎样回想,Delilah的记忆还是只截止在她安然地躺在Harry的臂弯里,望着窗外靛色的夜空等待困意蔓延。至于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样一个真空般的困境,她竟没有任何印象。 她屏住呼吸且停下脚步,认真地环顾着漆黑的四周。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些细微的响动。再仔细分辨时,那声音分明就来源于自己的正前方。 然而还未及Del对此作出什么反应,颈项处便已被一只大手紧紧地扼住。她下意识地抬起双手试图解开它的禁锢,但终究是无用功——她很快便感到自己的双脚脱离开地面,意识到自己已被这从黑暗中突袭出的某人举至半空中。 紧接着,强烈的窒息感便席卷了她,苦苦挣扎的双臂也随即无力地垂在身侧。她想要呼喊求救,但那些再简单不过的字眼却怎么也无法从喉咙中发出来。 Delilah这无谓的反抗似乎激怒了对方,使得他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些,直接将她整个人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上。 一时间,窒息感与疼痛感交合重迭,她觉得自己很快便将昏厥过去。但不知为什么,她的视线却突然因此而明朗起来。她清楚地看见了行凶者的面容,强烈的震撼即刻令她本已衰弱的神志清醒了几分—— 这个决心要置她于死地的人竟是…Harry? “……Del,你怎么了?Del?” 耳侧传来一阵与眼前画面大相径庭的柔声呼唤,Del猛地睁开双目,见窗外天色已然微明,而周身也已覆了层薄汗。她慌忙地抚住胸口,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同时在心底庆幸着方才那可怖的场景只是一场惊梦而已。 “你还好吗?”枕边那人正半支撑着身子,借着黎明时分的微弱光亮关切地望着她,抬起手轻抚她微湿的额角,眉间轻蹙,“梦到什么了?” “……我没事,没什么,”Delilah很自然地回避开对方的问题,强掩着尚未褪去的惊悸,翻过身子来面对着他反问道,“所以,我把你吵醒了吗?” 这已不是她第一次梦到这样的场景了。 “不,你并没有吵到我,Del,”Harry脱口而出般回答,而后又无比认真地盯着她检查了良久。直到确认对方的确并无大碍之后,才肯放心地复又平躺下去,“我只是…还没有睡。” “为什么?” 他侧眸看着她,那种微妙的神色再次浮现在黯淡眼底,迟疑片刻才颇有些难为情地回答:“我…很害怕。” Del知道这答案意味着他终于肯揭晓埋藏许久的心绪,然而还未及她继续追问,便已毫无预备地被对方紧紧拥入怀中。她感觉脸颊处紧贴着的温热胸口在深深起伏,扑打在额前的他的气息也十分沉重——他在开口前喟然长叹。 “……我发现我比以前更害怕失去你了,”Harry用下颌抵在她的发旋处,大手缓慢地抚摸着她鬓边柔软的碎发,语气里带着几分愧意解释着,“我原本不想告诉你这些的,Del,我不想让你因此而感到压力。” 耳侧,对方节奏均匀的心跳令Delilah汲取到些许安宁,平息了几分梦魇的惊惧:“没关系,Harry。” “这种对失去的恐惧总是令我回想起我之前对你做过的那些错事,可是……”他顿了顿,几乎用气声接着说下去,“可是,每当我看着你的眼睛的时候,这种恐惧就会不受控制地在我心里扩散。” 她无言地握住他落在自己腰间的另一只手,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正是这种恐惧令我失去了你,令我付出了代价。但现在它又卷土重来了,而且比从前更加强烈。我担心这会成为一种恶性循环,更担心这会导致什么不好的后果——尤其是…当我想到那段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故事的时候。” 就像…刚才那个噩梦里的那样? Del不由得暗暗地替他补充着,但随即又强迫着自己驱散心中这种消极的揣测。 “不会的,Harry,”她感受到他垂下眼眸望向自己的带着忧虑的目光,竭力不去回想梦里那骇人的画面,抬眼坚定地回望着他以示安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其实,这又何尝不是她所担心的呢?但她不能以自己的焦虑回应他的,只能从嘴角处牵动出一个违心的弧度以期平复他的忧思。 “很抱歉,Del,我对你说了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Harry也扬起眉梢,朝她现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但微亮天色下,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分明还是闪过了一抹掩盖不住的惶然。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揽住她的那只手臂,嘴里喃喃地重复着她的话:“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们找时间一起去看MJ的戏吧,Harry,”她做了个深呼吸,低下头去继续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我答应她很久了。” “好。” 窗外,林立的建筑已悄然地各自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边——是的,无论人们是否已鼓足勇气面对未知的将来,这座城市都仿佛永远会在刹那间便做足准备迎接新一天的到来。 Delilah合上双眼,曾经读过的一段话即刻间又浮现在脑海里。 “愿下次的世界灾难很久很久以后才来,不能再伤及我们,愿人生光明美丽的一面继续在某处茁壮成长……” 她躺在他的怀里,祈愿般如是细语着。 他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回应,但她感到他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又紧了一些。 那么,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 一些题外话: 终于…和好啦!(*?-?*) 新年快乐大家(^з^)-☆(一些迟到的祝福(つД`)ノ),新一年的第一更! 1948年黑塞在给托马斯·曼的信中写:“愿下次的世界灾难很久很久以后才来,不能再伤及我们,愿人生光明美丽的一面继续在某处茁壮成长。” 也把这段话送给小伙伴们,希望新的一年大家一切都好,天天开心,照顾好自己! 惊喜 秋色渐浓,这也意味着一年一度的大学申请季又拉开帷幕,Delilah近来一直在为此而忙碌。没错,上次Osie的话提醒了她。 尽管高中时的成绩还算不错,但因为前期频繁更换寄养家庭而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转学,使Del并没有在毕业前夕收到那几所心仪院校的邀请。 所以,当时有些好高骛远的她果断地拒绝了其他学校,毅然决定先通过工作攒些钱搬出那个家,来年再重新申请。可是,始料未及的坠伤和失忆却让她原本的计划又搁置了一年。 现在,她认为自己是时候该重拾梦想了。 而Harry仍然每天都在为繁重的工作而不得不早出晚归,以至于他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生日即将到来——不过,Delilah并没有准备提醒他,她想要在那天给他一个惊喜。 但这份惊喜具体该如何呈现却令Del伤透脑筋,她不想只是给对方买些礼物,让一切都落于俗套、流于表面。毕竟,她还记得他高中时曾抱怨父亲从没有给他认真过一次生日,并形容每年都是:“仓促又片面,简直就像是在应付什么。” 思来想去,她最终决定届时亲自动手,认真地做一顿可口的晚餐和精致的蛋糕。然后再和他一起做些能够让人放松下来而且足够有意义的事情,比如…一起去看MJ的戏之类的。 这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可另一个重要的问题却还悬而未决——自从MJ的订婚晚宴之后,Harry便再也没有提起过Peter,甚至有时还会刻意避啊� 尽管她并不清楚那晚他爆发之前他们两人的谈话内容,但也能大致猜到一二。是的,除了那件他最执着的事情之外,基本没有其他可能。 Delilah深知不能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于是在暗暗措辞良久之后,鼓足勇气拨出了Peter的号码。可她怀着忐忑的心情连续拨打了好几通电话,对方都始终没有接听。 也许Peter还需要时间去冷静和消解吧,Del在内心里如是猜想着。一声沉叹过后,她选择打给另一位好友。 “……真的吗?那太棒了,我一定会给你们留下最好的座位,”电话另一边,MJ的声线几乎瞬间便高了不止一个八度。但很快又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语调骤然迟缓了下来,“可是,后天晚上的那场新戏是我第一次演,可能会发挥不好。而且…那是出悲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后天是Harry的生日对吗?” Delilah一时间更感到对方的可爱,轻笑着回应她种种不必要的担忧:“是的,但这些都没关系,MJ,我还没有看过你在台上的样子呢。” “谢谢你,Del,我真的很感动……那么,让我想想,”好友语气真挚,沉吟片刻又继续补充道,“你们那晚直接去窗口取票就可以了,我会提前叮嘱他们的。另外,演出结束之后你们两个可以来后台找我吗?我很想见见你们。” “当然。” 距离Harry的生日仅剩一天,而他本人却依然完全将这件事忘在脑后。 “你看起来很累,”男友洗漱完毕靠在床头,伸出手臂将身边还捧着本书的少女拥入怀中,垂下头如久别重逢般仔细端详着她,“不用太紧张,你一定可以的。” 熟悉的海盐薄荷味瞬时将Del包裹住,她吁了口气合上手中书页放在一旁,也侧过脸去回望着他。见对方一头微卷棕发尚未干透,眼角眉梢间照旧充满着掩饰不住的倦意。 “可我觉得有人显然比我更需要好好休息。” Harry自然明白她话中所指,只自嘴角边勾起一抹淡淡弧度,眉心却未完全舒展:“我不是已经在准备休息了吗?” “好吧,但是有必要提醒你一下,还有二十分钟就到零点了,明天……”她生生地将近至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并腹诽着自己竟险些破坏掉悉心准备的惊喜,欲盖弥彰地将目光短暂移向别处,“我的意思是,明天你还要很早起床不是吗?” “……我知道,”他差不多用气声回答,而后紧了紧揽在她肩头的那只手,用下颌轻抵在她耳边,似乎并没察觉出对方那一闪而过的慌乱,“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从书本里跳脱出来一会儿,我是说…至少做点别的事,Del。” Delilah缓缓点头,只好在心底里偷偷无奈——事实上,她确实花了大半天时间从书本里跳脱出来,但那些从前没怎么接触过的烘培工具更令她感到手足无措。 然而,待她默然地抬眼重新同他视线相接时,对方却满脸专着地半挑着眉俯视着她。像是想要得到一个确切的回应,也像是正耐心地等待着她说出那些未脱口的话。 “我只是…真的很期待大学生活,Harry,所以我想要认真做准备,”她定定地望着那双正清晰地倒映着自己脸庞的琥珀色双眸,向对方娓娓道来另一份从未倾斜过的真切心绪,“我不滥墙崾鞘裁囱樱柘胧弊苋梦一叵肫鹞颐歉咧械氖焙颉D嵌问奔洌颐刻熳羁炖值募父鲂∈本褪窃谘@铩!� Harry闻言喉结微动,显然原本打算开口补充她的话。可随即却仿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将原本准备宣之于口的字句僵硬地滞在喉咙里,片刻前还浮在眼底的浅浅笑意也随之褪去。 她知道他由此想到了谁。 “……无论如何,”兀自缄默须臾,Harry才慌忙地向她重现了唇边柔和的浅涡,低下头在她发旋处落下一个轻吻,很自然地隔过某个话题,“我都相信那一定会很美好。” 他还是选择了避而不谈。 这一夜睡得还算安稳,意识模糊间,Del感到男友照例在自己眉心落下一个早安吻。她朦朦胧胧地看着对方洗漱过后离开房间,翻过身子揉了揉眼睛,不出所料,窗外天色只是微明。 整个上午,Delilah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情——没错,她天真地认为自己仅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能准备出一顿精致的晚餐。但在接连烤出了好几个完全不合格的蛋糕坯之后,她觉得自己未免有点过于自信,并且十分后悔几小时前大言不惭地拒绝了Bernard的帮助。 时至下午四点,Del还在手忙脚乱地打发奶油。虽然Harry大概率几个小时后才会回到家,但眼下这比预想中慢了不止一倍的进度还是不免让她感到慌张起来。 手臂因十几分钟的不停搅动而开始发酸,她暂停了动作低下头去观察质地。而就在她仍专心致志地判断着奶油是否已经达到要求时,却倏地感到腰侧被一双大手轻轻抚上。 也许是因为正在进行秘密操作过于心虚,Delilah被这不期然的触碰吓得身子一震。不过,她即刻便反应过来身后那人是谁。可还未转身去看,对方便已顺势将下巴抵在她肩头,环在腰窝处的两只手同时也加大了力道,使她的后背紧紧贴住他起伏的胸口。 是的,扑在耳边的均匀气息与熟悉的古龙水味道也证实了她的猜测。 “……你吓到我了,Harry,我甚至没听到你的脚步声,”Del彻底放下戒备做了个深呼吸,放下几乎粘满奶油的打蛋器,将手覆在自己腰间的那双大手上,“今天怎么这么早?” 男友却仍保持着这亲昵的动作不肯松开,附在她耳侧低声呢喃着:“因为我想早点看到你。” Delilah被他的答案惹得忍俊不禁,但下一秒,眼前摆放凌乱的半成品晚餐便令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精心策划的惊喜已经流产了。 “真抱歉,Harry,”她不由得叹了口气,缓缓地脱离开他的怀抱,转过身子颇有些难为情地抬眸望着他,“我完全没想到你会这么早回来,我还没准备好……” “……不,这都没关系,”Harry却浅笑着摇摇头打断了她的道歉,而后又抬起一只手替她理了理鬓间散落下来的几缕碎发,语气无比认真,“其实,我刚才偷偷站在后面看了你很久,我真的…很感动。谢谢你,Del。” 可Delilah心中却莫名地升腾起几分酸楚,对方的眼角眉梢分明都洋溢着幸福,但不知为何,这微笑竟令她回想起他当年抱怨父亲敷衍他的生日时流露出的苦笑。 往昔回忆与眼前场景交迭重合,她顿时感到有些鼻酸,不禁一字一句地对他脱口而出:“生日快乐,Harry……我爱你。” Harry闻言竟怔住片刻,但原本停留在她鬓角的那只手却缓缓地贴近她脸侧摩挲着,深邃眼底似乎有泪光闪过。他无言地凝视她良久,直到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故弄玄虚地半挑着眉问道:“对了,猜猜我今天拿到了什么?” 而Del尚未从复杂心绪中抽离出来,还未及思考他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对方便已公布了答案,笑盈盈地从西装外套的内口袋里掏出一个亮闪闪的小物件,在她面前晃了晃。 定睛看时,她才发现这竟是…那条项链。 那条被她卖掉的项链。 她细细地看了一会儿眼前那耀目且别致的水晶吊坠,确信这就是当初那条项链没有错,于是满脸难以置信地开口发问:“所以…你把它买回来了?” “……并没有,Del,很抱歉我没能把它找回来,”Harry朝她耸了耸肩,沉缓下来的语气里充斥着遗憾,“只好又做了一条一模一样的。” Delilah感到视线里的男友开始变得模糊起来,嘴里只不自觉地低念着对方的名字:“Harry……” 他却并没有对此作任何回应,只用眼神示意她转过身去。在对方会意并且照做之后,抬起双手小心翼翼地将那条项链戴在她颈项处。 是的,只有Harry自己知道,这曾是高中时期他最想做的事情。尽管这已不是第一次付诸实践,但仍然令他无比满足、无比快乐。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刻身前的女友却只觉得内心里五味杂陈——眼前桌上的一团凌乱与颈后那条项链冰凉的触感巧妙地结合起来,更滋生了她的愧疚感。 本该是自己给他惊喜才对的。 “对不起,Harry,我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结果最后只给了你这样一个乱糟糟的厨房……”Del向前走了两步,扶着桌沿这样说着,讪然地转身去面对他。 而转回身体的那一瞬间,她余下未说完的话便止在了嘴边——对方不知何时已拉近了同她的距离,以至于她差一点就撞在他身上。而且还在不断地低着头将这仅剩的距离缩小,直到他的鼻尖几乎快要贴着她的。 “……别说对不起,Del。” Harry 敛去面上的笑意,安慰般轻声回复着她的道歉,垂着眼眸紧盯着她。意味深长的目光一路从她的双眼下移至唇边,喉结上下滚动。 她当然明白他想做什么。 骨节分明的大手抚上她的耳后,一个若有若无的吻旋即印在她唇角。男友再次低了低头,以自己的前额贴住她的,而后又蜻蜓点水般地轻啄了下她的嘴唇。 Delilah甚至能很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她抬眸苑绞酉呦嘟樱苑侥鞘⒙巳鹊难凵穹路鹫棺频氐却潘幕赜Α� 于是不假思索抬起手臂地揽上他的肩背,只稍稍抬了抬头便附上他的嘴唇。双唇相贴的那一秒,她感受到他的身体似乎僵住,但须臾之后便如往常般伸出双手握在她腰侧。 Harry的吻异常缱绻,他缓慢地在她的柔软的嘴唇上辗转,细细品尝般撷取着属于她的、他怀念已久的气息。待到她情不自禁地张开唇瓣以同样的方式回吻他时,才伺机轻柔地探入少女的口腔。 Del放弃了思考,本能般热烈地应和着他。直到她感觉温热的嘴唇已转向自己最为敏感的耳后处,留下几个细密的吻。然后又沿着下颌滑落,一路下移至颈侧…… 颈间的项链已同体温融合、褪去凉意,加之扑打在肌肤上的温热鼻息、偶尔不怀好意地轻轻掠过的舌尖以及…湿热的嘴唇逐渐加重的吸吮,令她差点忘了阻止他接下来要做的事。 “……Harry,”她只好轻唤着对方的名字以示意他停下动作,并对上他疑惑的目光作出解释,“我们晚上还要去看MJ的戏。” 她只是觉得带着那些印记去看戏会有点尴尬。 言罢,覆在腰间的她那双手随即泄了几分力。男友面露惭色地向后退了两步,原本梳得整齐的一头棕发这会儿已略显蓬乱。眼圈微微泛红,双眸里还残存着些许迷离,整个人简直就像一只做错事情惶然无措的狗狗。 木然站在原地片刻,Harry才讪讪地望着她回答:“好吧……” 他这过度的窘迫令Delilah哑然失笑,她不假思索地向前几步揽住对方的脖颈,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落下一个带着宽慰意味的吻。 “没事的,Harry。” 这顿本应以生日惊喜方式呈现的晚餐最终由两人合作完成,尽管他们的厨艺不相上下,最终的成果也如预料般不甚理想。但整个过程中的氛围还算温馨,以及…Del注意到,Harry又开始像高中时那样笑了。 晚饭过后天色已沉,但他们还是选择先去为即将在舞台上大放异彩的好友买上一束鲜艳的花。好在这晚一切顺利,两人风尘仆仆地到达剧场时检票才刚刚开始。 MJ也果然如她所言,为他们留下了位于包厢区最优位置的两张票。不过,在看到门口海报栏上用加粗字体印着的今晚剧目时,Delilah才明白过来MJ为何会觉得在Harry生日当晚来看这出戏不太妥当——《冥界》,好吧,这确实是一出家喻户晓且彻头彻尾的悲剧。 而身旁的Harry显然并没有留意到、或者根本不在乎这一点,只挽起她的小臂,边走上台阶边凑近她耳边低声说着:“我让车子离开了,我想…演出结束后我们或许可以走着回家……” 她朝兴致勃勃的男友点点头,而后将怀中花束交到统一送到后台的窗口,与对方一起跟随着同场观众们长长的队列步入剧场。 这是Del第一次来到百老汇看戏,不可否认的是,这座有着百年历史的剧院简直到处都满布着优雅的复古气息。四周墙面以及天花板上雕琢的精致花纹、两侧包厢极具艺术感的设计都令她在幕布拉起前便已沉醉。 “……真羡慕MJ,”落座时,她不禁侧过脸去如是对Harry感叹,“我是说,没有比这里更棒的工作环境了,不是吗?” 男友闻言粲然一笑,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当然。” 望着眼前尚且垂坠着的暗红色幕布,Delilah感到自己已经完全从晚餐的挫败情绪中脱离出来,心底只余下期待与感动。她期待着看到MJ在舞台上的耀目表演,同时也为这位勇敢的朋友终于实现梦想而深深感动。 帷幕拉开,观众席上方的灯光随之熄灭,现场乐团的萨克斯声同时响起,一个面容俊美的青年男子出现在舞台上——Delilah猜他一定就是男主角Orpheus,一个多情善感、精通音律的乐手。 Harry蓦地朝她偏了偏头,伸出自己的手扣在她的手背上,刻意压低了声线:“真没想到他们会把这个故事改成爵士乐剧。” “我也是,”她转眸看着他,在一片黑暗中向对方扬了扬眉,“兴许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是的,Del还记得这个凄婉的爱情故事赚了儿时的自己不少眼泪:Orpheus的爱人Euridice被毒蛇咬伤猝然离世,为了挽回后者,Orpheus向冥界众神演奏乐曲,并最终感动了冥王与王后。冥王答应Orpheus,他可以领着Euridice走出冥界,但条件是一路上都不能回头看她。 路途中,Euridice不断地因为昔日伤口而发出呻吟,但Orpheus始终坚持没有回头。直到他看到了前方几缕微弱的阳光,终于按耐不住回眸察看爱人的状况。 然而,Orpheus忘了他们此刻仍然身处冥界——于是Euridice在他眼前魂飞魄散,而他也被赶回了人间。 不得不说,这是个含义深刻的神话故事。但在今晚,Delilah发自内心地希望能看到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不过,怀着希望的她显然忘记了MJ曾强调过这是出悲剧。尽管这个陈旧的故事从始至终都被融入了现代爵士元素,但台上的Orpheus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地回眸了。 结局还是没有改变——是啊,结局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改变呢? 与此同时,Del感到那只温暖的掌心彻底将自己的微微颤抖的手紧握住,似是在表达某种无声的安慰。 也许是因为可怜的Euridice由好友扮演,也许是这个令人心痛的故事如今已被她赋予了更多的意义。Delilah竟比孩提时期首次听到这个故事时更加难过,甚至对Orpheus的痛苦感同身受。她尽全力抑制着自己不啜泣出声,并扭过脸去将视线移向身侧那人。 Harry正定定地望着她,那种眼神同他从前每次对她说“一切都没关系”时透露出的坚定别无二致。但舞台的灯光将他此刻的面庞映得忽明忽暗,这不仅将对方的五官勾勒得更加深邃,还分明令她得以看到了一对红润的眼眶。 幕布落下之前,他松开握住她的那只手,借着光线用指腹替她拭去眼角处的残泪。 不多时,观众区的灯光重新亮起,而Harry却似乎出了神,手指仍停留在她颊边不肯挪开。Del轻抚上他的手腕,在观众们纷纷离席的嘈杂窸窣声中提醒着对方:“我答应MJ要去后台看看她。” “……好,”男友对她现出一个微笑,顺势执起她的手准备起身离开,“我们一起去。” 可刚刚走出包厢,Harry便在走廊里被身后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子唤住。对方站定在两人身前,热切地同他们寒暄起来,显然有意要与面前这位年轻企业家多攀谈一会儿。 Delilah并不想让刚刚演出完毕的好友过多等待,于是在示意过Harry之后,便同两人告别先行离开。 她一路穿过走廊,来到人头攒动且喧嚣嘈杂的后台门口。见还未来得及卸妆的演员们或在四处忙碌、或在与亲朋相拥庆祝,使得独自倚在化妆室门前张望等待的好友并不难被找到。 “……你的表演真的很棒,MJ,”Del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去,将一身中世纪打扮的红发少女一把拥入怀中,“中间的那段高音简直太完美了。” “真的吗?但我总觉得还是不够好,”MJ用双手紧揽住对方的后背,以同样的热情回应着这个亲密的拥抱,不忘继续在她耳声说着,“一想到你们两个正在台下看着我,我甚至紧张到膝盖都在发抖。” Delilah脱离开她的怀抱,盯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眸郑重其事地说:“别怀疑自己,MJ,我敢保证其他观众肯定都和我观点一致。” 好友被这番话引得嫣然一笑,目光十分自然地落在了她颈间那条惹眼的项链上,神色逐渐认真起来:“看到你们两个这么幸福我真的很开心,Del,你现在的状态看起来比前段时间好多了。” 她闻言却深觉惭愧,原本恣意的笑容在脸上黯淡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歉意——自己也应该亲眼见证好友的幸福的。 “……很抱歉,MJ,我不应该在你的订婚宴上提前离开,”Del长舒了口气,望着满脸疑惑的好友解释着,“Harry他也是,我是说,那晚他只是……” MJ恍然大悟,即刻打断了对方的道歉,将手搭在她肩头轻抚着:“没关系,Del,我知道。其实,我……” 话至此处,好友极其不自然地顿了顿,有意无意地垂下眼帘去回避着她的目光,似乎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一般。 “……你的表演简直太完美了,MJ。” 不得不承认,Harry出现得有些不太适时。Delilah循声侧目,见男友眉眼带笑,已大步流星地近至自己身旁。眼前的好友也重绽笑意,显然已并不打算继续刚才那个未完结的话题,两人以一个拥抱作为问候。 “生日快乐,Harry,”MJ梨涡浅显,指了指一旁梳妆台上众多礼物中最为亮眼的那束花,“谢谢你们的花,真漂亮。” “别这么说,”Harry摇摇头,大手很自然地从身后揽上女友腰侧,将功劳全部推给自己身边那人,“不过,那些都是Del挑的……” “嘿,MissWaston!” 一个体态消瘦的中年男子正隔着人群朝他们所在的方向呼唤着,眼神掠过女演员身前言笑晏晏的两人,脸色不豫。 “……对不起,导演在叫我,”MJ略显局促地向不明状况的两位好友作着说明,匆匆地再次向他们致以诚挚谢意,“我得先过去了。总之,我真的很感谢你们今晚能来。” 走出剧场的一路上,好友的欲言又止和那个所谓“导演”对待她的方式都始终萦绕在Delilah的心头——虽然无法猜出MJ的难言之隐究竟是什么,更无从知晓接下来导演与她的谈话内容。但不知为何,这一切都令Del感觉,如今舞台上光鲜亮丽的MJ并不同他人想象中的那般快乐。 思绪至此,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并在心底由衷地期望自己的推论只是与现实无关的离谱猜测。 夜色已浓,同场的观众们早就在演出结束后各自散去,以致此刻灯火通明的剧场门口竟在秋意的加持下显得有些萧瑟。 “……你在想什么?” 身旁的男友敏锐地察觉出她的复杂心绪,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Delilah被他的提问拽回当下,才意识到对方不知何时已将他那厚重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 “没什么,”她淡淡地开口回应,抿了抿嘴唇朝身边那人发出反问,“那么,你在想什么?” Harry唇角微扬,毫不掩饰地向她袒露心思:“我在想我会不会回头。” Del却不解其意,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他是在与方才戏中的Orpheus换位思考。老实说,这个问题同样也困扰了她很多年,因此她对他的答案很感兴趣:“你会回头吗?” “……我不知道,所以才想了这么久,”Harry吁了口气,已透着些许寒意的秋夜里,这浅叹化作几缕不易令人发觉的白雾。但尚未散去时,他又展颜微笑,“不过,我相信这个故事一定还会有另一种结局。” Delilah莞尔一笑,自然明白他话中深意,转过头去凝眸望着他:“我也相信。” 话音未落,Harry便驻足停步,俯下头与随着自己停下脚步的女友无言对望。路灯将他的发丝映得更浅,微凉指尖轻触着她柔软脸颊。 “……谢谢你,Del,”昏黄街灯下,男友笑得眉眼弯弯,温热的嘴唇贴上冷风吹拂中沾着丝丝凉意的眉心,“这是我最开心的一个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