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节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作者:闪灵 文案 元清杭穿书而来,一睁眼,自己正一剑捅在本书男主、剑宗天才剑修宁夺的心口上。 再下一刻,那位俊美无俦又冰冷如雪的仙君,反手一送,同样还了他穿心一剑。 这里是虐身虐心狗血文《仙魔殊途》,自己则是本书最大反派,魔宗小少主。 貌美狡黠,邪气凶残。 六岁炼气,九岁筑基,成年后带着一众魔修,残杀正道,陷害男主。 而被一剑反杀、坠入悬崖,就是他这个终级反派的最后下场。 元清杭:……系统大哥,换个穿越时间点呗,这地狱开局难度有点大。 系统:行,那回到你们小时候初见。 元清杭再一睁眼,面前是魔宗地牢的炼药室,粉雕玉琢的小男主正被他绑在石床上,摧残虐待,准备炼成药人儿玩。 元清杭:……我就想问问现在改邪归正还得来及吗? 为了自保,为了不想死相凄惨,元清战战兢兢,走上纠正情节的主线。 温柔地给可怜的小男主解毒治病,悉心照料; 陪着长大的美强惨男主揭开身世之迷,追查多年前的仙宗陈年冤案; 最后,和男主一起,出生入死,大战天下,成为闻名修真界的一生知己,著名基友! …… 呃?等等,剧情好像脱了缰的野马,往某个诡异的方向奔去了—— 这位正道仙君看他的眼神越来越炙热,冷漠的对话也越来越大胆。 直到某一天,冷酷仙君把元清狠狠地按在无人处,面无表情:“当年你三番五次要杀我,如今,是不是该换我让你死、去、活、来?” 很久以后,元清杭泪流满面的咬住被角,绝望控诉:“我单单知道和主角作对会被剑捅,却不知道和男主成为好基友,会被另一种剑‘捅’啊……呜呜呜~~” 仙君:…… ———————— 清冷冷漠强悍仙君攻 x 色如春花邪佞凶残(bushi)魔宗少主受 —————— 不负风月负曾经, 应悔当年恰相逢。 但求此生守一诺, 何须凭剑问归程。 ———————— 内容标签: 强强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元清杭,宁夺 ┃ 配角:厉轻鸿、宁晚枫,元佐意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真想干掉男主,一了百了 立意:正义自在人心 第1章 穿越 病床边上,心跳监视仪的红灯微微闪动着。 午夜十二点。 “触发‘书魂系统’,原始目标锁定中——” 元清杭一个激灵,在病床上睁开了眼。 一片空茫,远处有块雪白屏幕,古意盎然的画面徐徐展开。 青山环绕,仙气飘飘。 陡峭的山崖边,有两个男人对面站着,全都身姿挺拔,侧颜俊挺。 其中一个英俊青年身穿雪白的仙宗衣冠,神情冷傲,剑眉微蹙; 另一个俊美少年则清瘦些,嘴角浮着一抹冷笑,眼中狡黠纤毫毕现。 而他手中举着一把长剑,剑芒雪亮,正笔直插入了对面那名俊美青年的胸口! 画面边上,是一行飞扬的行楷:“他狠心咬牙,狞笑一剑刺去,正中对面冷峻仙君的胸膛。” 元清杭惊讶地揉了揉眼睛。 什么情况? 这杀人的少年,干吗顶着一张他的脸? 茫茫天地间,画外音响了起来。 “男配你好,这里是原著《仙魔殊途》,鉴于原著烂尾已崩塌,随机开启穿书系统——” 元清杭:“???” 怪不得那句话那么眼熟,想起来了,昨晚随手翻看的那本书结尾的最后一段。 系统默默在大屏幕上投出了一段话。 《仙魔殊途》最新章—— 作者有话说:“评论区太吵,本文就此太监,仙魔殊途,永不再见。” 元清杭:“……” 巧了,昨天正好看到榜单上有篇红文,号称虐主虐身虐全家,点进去先扫了几篇长评,忽然发现男配的名字和自己一样! 他仔细看了看画面:“这位被捅了依旧这么英俊帅气的古偶小生,是男主角?” 系统回答得敷衍:“显然。” 元清杭指了指那位长着他的脸、狞笑杀人的俊美少年:“我的身份……是这位?” 系统:“本书第一反派男配,绰号‘笑面人屠’,魔宗少主元清杭。” 哇哦,怪不得,笑得这么邪佞凶残,色如春花。 系统:“非常不幸,你穿成终将被反杀的恶毒反派,按照原著,你曾经在幼年时,狞笑着给男主喂过穿肠蚀骨的毒药;” “在少年时,狞笑着暗算男主,将意外失明的男主推下万丈瀑布;” “又在坑文处狞笑着一剑刺伤男主,最后被反杀。” 元清杭:“……” 这位男配干的恶毒事真多,貌似有点丧心病狂。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问,“这位男配的下场怎样?” 系统:“原著坑了,没人知道。不过按照惯例,不外乎被男主一箭穿心、或者挖心掏肝,死无全尸吧?”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欣然说:“来都来了,那就留下吧!” “咦,接受度这么好?”系统调了一下资料,忽然卡顿了,“……原来有病啊。” 不记事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一起去世了。原身体又有先天严重心脏病,躺在病床上十几年,幸亏遗产还算丰厚,平时就靠看小说打发时间。 这样的人生,或许也很想重新来过吧。 就算是活在一本莫名其妙的书里、就算是明知道有可能死无全尸、结局凄惨。 …… 天旋地转,视线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元清杭慢慢睁开眼。 一大串信息涌进脑袋,有这本书的设定,也有原主人的记忆,撑得他脑袋发胀。 所在之处是一间古色古香的房间,头顶是豆绿和雪白相间的纱帐,斜挽着盘龙银色帐钩。 鼻子里传来一阵幽幽的香气,不远处,镂空莲花纹的卧香炉吐着烟雾。 等待眩晕彻底过去,元清杭一低头,目光就呆滞了。 床边这双小巧的锦面小靴子……小孩子的吧? 他赤着脚,慌忙跳下床,扑到了窗边的案几上,抢过铜镜一看,傻了眼。 好一个唇红齿白、锦衣玉袍的小公子哥。 头发乌黑,上面束着一道金环。小脸有点圆鼓鼓的包子状,眼睛黑亮得像是葡萄珠儿,盼顾之间,骄矜又傲慢。 “系统,垃圾系统你在不在?这啥状况?” 好半天,系统的声音响起来:“为了补偿你,将你穿书的时间提前了一点。” 元清杭看看自己可怜的身高,再看看镜子里幼年的小正太:“这叫一点?” “赚大了吧?距离你被男主反杀,还有十几年好活呢。” 元清杭:“……” 当他傻吗?反杀个鬼,这辈子拼死躲开男主,和他永不相见、绝不害他还不行吗? 正想着,一个身材苗条的圆脸小侍女笑吟吟挑开门帘。 看见元清杭,她急忙奔了过来:“小少主,怎么赤着脚呢?小心地上凉。” 元清杭被她单手从地上抱起来,用力挣扎也挣不开。 记忆里这小姐姐叫霜降,是从小贴身侍候他的小侍女。也就十五六岁模样,可力气怎么这么大! 霜降看他小脸紧绷,面上一片通红,抿嘴一笑:“小少主今儿起得这么早,是又要折腾那个新抓来的小药人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节 元清杭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可怕预感。 小、药、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什么药人?” 霜降略带惊奇:“小少主怎么忘了,左护法前几日抓了神农谷的一群仙门弟子,其中有个小药童甚是倔强,惹得你脾气大发,不是把他锁在隔壁,拿毒药喂着玩儿,说要做成小药人吗?” 元清杭一个哆嗦摔下地,差点崴了脚。 想起来了。 原主这小小年纪,已经开始走虐杀正派人士的情节线了啊! 霜降手疾眼快扶住他,有点忧心:“小少主,你今儿到底怎么了?” 漂亮的小脸一会儿绯红,一会儿又发白。 平时灵动的黑眼珠现在发着直,像是丢了魂一样。 呆了半晌,元清杭昂头看了看小侍女:“那个小药人现在怎么样了?” 霜降瞥了他一眼:“昨天被你喂了一把灼心草,这一夜下来,怕是不好受。” 也怪可怜的,那么模样周正的一个小家伙,被抓来没几天,眼见着就被折腾得快要一命呜呼了。 …… 元清杭拔脚就往外冲:再晚一会儿,不会出人命吧? 他用力推开隔壁的储药室,一眼看去,倒吸了一口冷气。 偌大的药室里,四周摆满了药柜,个个顶到了天花板,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让他打了个冷战。 宽阔的房间中间,摆着一个硕大的长案,上面散落着各种可疑的器具。 尖刀、药杵、银针,镣铐。 长案四角,垂着几根粗大的绳索,状似牛筋,上面隐隐透着森森血光。 而长案上,正仰面绑着着一个男孩,四肢大张,手腕和脚踝上都被兽筋一样的锁链缠住,紧紧绑缚着。 身着单薄的月白色仙门衣袍,衣襟边绣着神农谷的灵芝标志。眼睛紧闭,一动不动。 哎呀! 元清杭赶紧“噔噔”地跑上去,看向那男童的侧脸。 也就和他差不多大,虽然容颜尚幼,可依旧看得出脸若白瓷,眉如远山,一副天生主角的好长相。 乌睫黑长,眼圈发着青,憔悴的薄唇边有丝血迹。 这么可怜!主角也会这么凄惨吗? 元清杭本来就是个连鸡都不敢杀的,平时看到医院花园里的蜗牛,都要小心绕着走,心里顿时怜惜大作,赶紧奋力去撕扯他身上的兽筋,拽不动。 自然而然地,他随手转过男孩儿软绵绵的身子,冲着捆住他手腕的绳结一指。 一股灵气宛如小箭,正中绳结。 银光闪过,锁灵符篆飘然落下。 元清杭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惊喜不已。 果然自带了原身的知识和技能点,身负灵力、炼气晚期。 比起过去那种孱弱无力的人生,仙侠世界好爽,好有趣啊! 可就在这时,他的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一点异样。 那个男孩儿手指微蜷,皓白的手腕上,正在滴着血。 迷迷糊糊地,元清杭心里一阵警铃大作,就在这时,男孩儿紧闭的眼睛忽然睁了开来,正对上了咫尺间的元清杭的眼。 那是一双异常漂亮的眼睛,点漆般黑亮,里面寒芒一闪。 瞬息之间,他从长案上飞身跃起,带着身上的锁链,猛地扼住了元清杭的脖颈。 一根黑色的物事尖锐冰凉,紧接着抵上了他的喉间。 “别动,不然杀了你。”微微沙哑的童音犹带稚气,却字字清晰,冷漠无情。 元清杭脖颈一痛:“……” 大意了。 难怪觉得哪里不对,只是被捆着手腕而已,哪里来的血。 敢情是这男孩藏起了一根异兽骨刺,正在偷偷割绳索呢。 霜降原本站在门口,笑吟吟看着他胡闹,一个不防就出了变故,脸色大变,娇声怒斥:“大胆!敢碰我们小少主一丝油皮,我们左护法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还不快点把小少主放开!” 那男孩不为所动,手中的异兽骨刺轻轻往下一挑,元清杭雪白粉嫩的脖子上,立刻流下一缕鲜血。 元清杭颤了一下,倒吸一口冷气。 疼疼疼! 以前他在真实世界里患病十几年,虽然病恹恹的,可还真没受过什么皮肉伤。 这刚穿过来没一会儿,就流了血,被将来的主角划了脖子。 仙侠的世界果然凶险万分,处处血光乱飞啊。 “你敢叫喊,你们小少主破的就不只是皮肉了。”不知道这几天被灌了多少乱七八糟的药汤,听上去,男孩儿的喉咙有点灼伤,可语气却冷若冰山。 霜降急得直跺脚,终究不敢再动:“你这小小孩童,心肠怎么这么毒辣!” 元清杭僵着脖子:“……” 不愧是魔宗中人,很会颠倒黑白嘛。 不分青红皂白抓了一串神农谷的弟子来,喂药试毒、折辱戕害,就连个小药童也不放过。 尤其是他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从小父母双亡,被魔宗的左右护法宠溺得无法无天,骄纵无比。 看到抓来个漂亮的同龄人,就像看到了什么稀罕的玩物,一开始还只是捉弄戏耍,偏偏这小药童骨头硬、不肯卑躬屈膝,这可惹恼了元清杭,立刻就翻了脸。 又是殴打又是喂毒,玩到兴起,还兴致勃勃锁了来,囚禁在卧房隔壁的储药室,说是要做成个听话的小药人儿。 ……果然是个如假包换的小魔头,这么点儿大,就俨然一副反社会人格的样子呀! 第2章 挟持 男孩冷冷盯着霜降:“放下剑过来。” 霜降无奈,咬着银牙走近。 那男孩单指如风,封了她的灵脉,又施了一个简单的噤声咒。 元清杭瞧着他利落的动作,心里一动:筑基初期的修为。 他虽不知道全书情节,可来之前毕竟扫过几篇长评,一些基本设定和人物,还是有点印象的。 这本书里,他自己的人设是“貌美凶残,多智狡黠”。 六岁炼气,九岁筑基,弱冠之年就接替了宗主之位,统领一众魔修,一直兢兢业业和男主作对,心狠手辣,诡计多端。 按说他这个反派的天赋已经算是惊人,可是比起男主,当然又始终差了那么一点。 他现在是炼气晚期,很快就能突破到筑基,可刚才男孩这一出手,竟然已经是筑基初期的迹象,而且还是在重伤之下! 他乖乖地站着,试图安抚身后的人:“小弟弟,你别紧张——不就是想走吗,这好办。” 他指了屋子外面,循循善诱:“我这就派人送你出去,连同你那些师兄弟一起,统统放了,你看好不好?” 赶紧把这命中克星送走,叫他去做剑宗少侠去,自己就老实地窝在这儿,身轻体健、自由自在,探索这仙侠世界的各种神奇,岂不妙哉? 男孩瞥了他一眼,心里一阵异样。 要不是这些天看多了他的暴躁无常,只看他这么粉雕玉琢笑嘻嘻的模样,还以为是个人畜无害的世家小公子呢。 他冷冷道:“如何保证?” 元清杭:“……” 果然不愧是幼年的男主啊,这么狡猾。 啊不对,是聪明冷静,很难忽悠啊。 “我堂堂魔宗少主,说话算话,说不追杀,就绝不追杀。” 男孩丝毫不为所动,一个噤声咒打过来,元清杭张开嘴:“……” 哇哦,竟然真的发不出声音了! 男孩小心翼翼走到门边,向外边望了望。 外面是层层宅院,檐角上蹲着狰狞的凶兽,和仙宗的白墙黛瓦、修竹兰草大为不同。 远处的长廊上,隐约有仆从的身影不时经过,出去的话,还是危险。 他反身把元清杭推在那张大长案边坐下,扯过兽筋来,同样把他手腕捆了起来。 看着元清杭眼睛骨碌碌乱转,他小小的剑眉微皱着,冷冷道:“别打歪主意。我死了,你也别想活。” 小弟弟你可死不了,您将来可是仙宗才俊、逆天主角哪。 元清杭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连连点头:“……” 男孩显然对他的乖巧很不适应,看着他流血不止的脖颈,犹豫了一下。 在枕边拿起一方长丝帕,他帮元清杭擦去了血迹,又绕着他的脖子包扎了一圈,手法娴熟地打了个结,又严肃道:“你乖乖别动,我就不会伤你。” 元清杭心里一阵感慨:果然是男主角的人品,虽然长着一张小冰山般的俊脸,可实际上,就是以德报怨,心底柔软。 男孩看着他湿漉漉的黑眼睛,皱了皱眉:“哭什么,有这么疼吗?” 元清杭:“……” 哪里哭了!就是被划了一下,生理性的泪水嘛! 男孩在旁边盘腿坐下,手掌做势,护在丹田处,微微闭上了眼。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节 元清杭偷眼看看他。 哎呀,男主就是男主,这么凶险的环境,还处变不惊,不忘打坐修炼呢。 一张如玉的小脸微微泛着红,挺翘的鼻梁边,有点点细密的汗珠,晶莹剔透。 像是感觉到了元清杭的窥探,他又黑又长的眼睫低垂着,忽然开口:“到了晚上,你带我出去。救了我的师兄们,我们就会走的,不会为难你。” 元清杭正要赶紧点头,忽然,紧闭的房门外,传来了一声稚气的声音。 “少主哥哥,你在吗?” …… 元清杭脑海里的设定迅速匹配成功,心里大惊:糟糕,这孩子怎么也来添乱。 书里的另一个男配炮灰,魔宗左护法厉红绫的儿子,厉轻鸿! 性格乖戾,生父不详。 作为他这位魔宗少主的忠心下属,虽然出场不多,作恶可不比他少。 元清杭身为一个有逼格的魔宗少主,杀几个名门正派、毒死几个仙门弟子,懒得自己动手时,都是这个低级男配帮他下手。 比起他来,这位男配怕是更满手染血,杀人如麻。 可现在……貌似也就是个同样的小豆丁啊。 他身边的男孩神色大变,一跃而起,扬手解了元清杭的噤言咒,低声喝道:“打发他走。” 元清杭咳嗽一声,苦笑地低声说:“这储药室平时都是开着门的,他也都随意进出,我要是不露面……” 男孩狐疑地看着他,门外的声音果然又响起来:“少主哥哥,你为什么不开门呀?” 男孩略一思索,拉着元清杭来到门前,自己藏在门后,那根异兽骨刺抵上元清杭的侧腰,冷冷一按:“开门。” 元清杭:“……” 缠绵病榻多年,他也算是久病成医,自学了点医学常识。 ——假如没记错,这骨刺正抵在他的腰动脉上,这刁钻的角度,要是刺一下,立马就能血溅五步,喷得像喷泉一样。 这穿书时间点提前有毛用啊,没准马上就被男主提前正法啦! 他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把门从里面打开,露出一条小缝。 门外正站着一个同样不大的小男孩,逆着光,显得肤色极白,下巴尖尖,眉目秀致。 看到元清杭的脸,他目光立刻低垂了,有点畏惧似的。 正是那个和他同病相怜的小配角,厉轻鸿。 元清杭侧腰微微一痛,那根异兽骨刺警告似的往前捅了一下。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冲着门外板起脸:“我有事,你别烦我,滚吧。” 他本就骄纵无礼,对这个童年玩伴也一向颐指气使,果然,门外的小厉轻鸿低下了头,怯生生地说:“哦,那、那我自己先去练习辨别草药。” 元清杭“砰”的一声关上门,房间里的两个人屏息半晌,听着外面安静了,一起松了口气。 元清杭扭过头,忽然一愣。 近在咫尺的男孩儿脸上,有点不正常的绯红。 他的小手握着骨刺,紧紧挨着元清杭的腰眼,虽然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他的手掌极热。 元清杭飞快地一伸手,抚摸上男孩的额头。 果然,触手处一片滚烫,额头的发间全是冷汗。 糟糕,发烧了。 这些天自己不知道灌了他多少药,虽然不致命,可是毕竟都有毒性,再加上昨天还喂了他一把灼心草,又捆在地上睡了一夜。 纵然是筑基了的身体,可也禁不起这样的折磨。可是,他的长辈和父母呢? 不是日后剑宗里最皎如皓月的首席弟子吗,又怎么会任由孩子落到魔窟里,这样受折磨? 一瞬间,元清杭忽然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你……把骨刺拿开,我给你治伤吧。”他看着男孩,柔声道,“你别怕,我也不会伤害你的。” 穿越前,他毕竟也有十八九岁,长期待在医院里闲着没事,就到处瞎转悠。 儿科病房更是他常去的地方,常常和一群小病友玩得没大没小,孩子们都特别喜欢缠着他。 眼下一看到这小男主带着病,心一下子就软了,口气不由自主地就变得温和,像对着以前的小病友们一样。 男孩急喘几下,看着他的目光格外古怪。 这个小魔头,怎么能这样一脸纯良,说出来这样可笑的话。 不会伤害他?这些天的痛苦殴打、凌辱折磨,难道不是他亲手做的吗? 刚才的强撑耗尽了力气,他踉跄一下,靠在身后的墙上,乌黑的头发散落着。一缕刺眼的鲜红在苍白的嘴边流下来。 “你是觉得,灌了几天毒药,就把我灌成傻子了吗?”他低声讥讽道。 元清杭:“……” 明明一副高冷的小大人模样,居然会怼人,很不可爱嘛。 这还发着烧呢! 两个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忽然,对面的窗棂一声“咔嚓”,方才那个童声竟然又响了起来:“就算不是傻子,可你很快就要是个死人了哦。” 两个人猛吃一惊,齐刷刷扭头往窗边看去。 窗户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往里面看。 元清杭心里仿佛一道雷猛劈下来:完了。 只觉得现在还是个小孩子,怎么竟忘了,这个厉轻鸿小弟弟将来的人设是同样心狠手辣、极难对付呢? 刚刚不知道哪里被他发现了不对,竟然悄悄去而复返,绕到窗户下猫着偷听呢。 果然,下一刻,这可爱的小弟弟也同样不可爱了。 他把身子缩在窗台下,把自己藏得好好的,然后猛地张开嘴。 一道尖嚎冲破天际:“快来人啊,少主哥哥要被杀啦!” …… 第3章 毒杀 仿佛滚水滴进了油锅,安静的大宅里面,忽然沸反盈天。 一群仆从下属沿着曲折的回廊蜂拥而来,最前面,一道人影快如疾风。 眨眼之间,一个窈窕的红衣妇人已经站在了门前,云鬓黛眉,容貌明艳,眼角眉梢有丝掩不住的戾气。 一掌拍开房门,看到里面的情形,她脸色煞白,无形的威压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 她伸手一张,一股黑气宛如蛇信,转瞬袭到元清杭身边。 那男孩儿只是筑基修为,哪里扛得住这等级压制,手腕被黑气萦绕上,剧痛钻心,握着的骨刺立刻断成数截,人也踉跄退后。 美妇人身形如同鬼魅,闪到近前,左手将元清杭抢到怀中,右手五指如钩,当头向着那男孩天灵盖抓下。 元清杭一瞥之下,差点吓得心跳骤停——指甲乌黑,掌心却殷红如血,这一抓假如抓实了,这小男主还不得血溅当场? 由不得细想,他奋力一跃,挡在了男孩儿身前:“别杀他!” 中年美妇爪势一顿,硬生生停在他头顶数寸:“怎么?” 元清杭急中生智,纵声大叫:“他惹恼我了,我要亲手把他砍成七八段,再一块块拼起来!” 他身边的男孩微微一震,一口细白的牙齿咬紧了,不知道是恨是怕。 窗户边,厉轻鸿探进头来,小声嘀咕:“砍得这么稀巴碎,是拼不起来的。” 中年美妇冷哼了一声,劈手将那男孩儿抓过来,重重摔在地上。 男孩儿的身体猛然蜷起,忽然张口,一簇血喷出来。 元清杭不忍直视,咬牙别开脸,心里焦躁:啊啊啊,这可怎么办? 中年美妇转头看向窗外的厉轻鸿,淡淡问:“哦,拼不起来?” 厉轻鸿往后缩了缩,有点口吃:“也、也不是……抽去神魂,做成傀儡,也是可以的。” 元清杭:“……” 整个一魔窟,一堆魔头,从小到大。 原著背景里,十几年前,一场牵涉极广的仙魔大战后,魔宗前宗主元佐意惨死在仙宗正派的围攻之下,留下了一个小外甥,也就是元清杭。 当时魔宗虽然死伤无数,剩下的余党却并未作鸟兽散,功力最强的两位属下一直对元佐意忠心耿耿,成了现在的左右护法。 元清杭父母早亡,舅舅元佐意也身死道消,自小便在这两位护法的轮流抚养下长大。 眼前的这个美妇人叫厉红绫,厉轻鸿的妈,正是魔宗现在的左护法。 身为魔修,修为接近于仙宗金丹圆满,通医术、擅用毒。 因为早年与仙宗中的神农谷结下大仇,导致心态扭曲,时不时就充满怨毒地偷袭神农谷,或许是觉得直接屠杀不够解气,尤其喜欢捉了神农谷的子弟来折磨。 元清杭和厉轻鸿跟在这么一个变态单亲母亲身边,自幼被教导杀戮和仇恨,自然而然也长成了两个小变态。 厉红绫多仇恨仙宗中人,元清杭就有多憎恶名门正派。 厉红绫说神农谷的人全都该死,她儿子厉轻鸿就毫无理由杀了一大串。 …… 厉红绫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鸿儿说得对,先把这坏坯子杀了。剁成几段,毁掉神魂,再重新缝起来,就不会这么危险了。” 元清杭:……这hard模式开的有点惊悚啊。 他回想着这身体原主人的言行,心一横,双脚乱跳,活脱脱过去那骄纵无比的模样:“我就不要!弄成个活死人,有什么好玩的?我要他会哭会叫,会痛会求饶!” 厉红绫似乎习惯了他的蛮横,看他这样撒泼,不仅不厌烦,反倒笑了:“行了行了,随便你怎么炮制他。”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节 元清杭刚刚松了口气,窗边的厉轻鸿瞥了他一眼,忽然轻声嘀咕了一句。 “少主哥哥骗人,刚刚还说不会伤害他,叫他别怕呢。” 屋子里忽然安静了。 厉红绫目光落在了他脖子上包扎好的丝帕上,意义不明地扬了扬眉。 元清杭讪笑一声,鼻子尖上冷汗岑岑。 见鬼了,这个小号的厉轻鸿,可真不是盏省油的灯! 厉红绫的目光又移到了厉轻鸿身上,道:“你过来。” 厉轻鸿灵活地翻进窗户,可不知怎么,却不靠近,站在好几步外,低头叫了声:“娘。” 厉红绫点点头,忽然纵身上去,扬起手来,冲他重重打了一个耳光! 元清杭瞪大了眼睛:哎哎?什么状况! 耳光清脆,虽然不含灵力,可也毫不含糊,厉轻鸿的小脸上顿时现出一个巴掌印。 厉轻鸿踉跄几步,摔倒在地上,黑眼睛里瞬间蒙上了一层水雾。 厉红绫锐声问:“可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厉轻鸿低着头,一声不吭。 “你看到少主受人挟持,竟然高声叫喊,是想害死他?”厉红绫厉声喝道,“不知道悄悄来报知我吗?要是小少主有什么意外,你死了都不够赔他的命!” 厉轻鸿缩在地上,不敢爬起来,半天才带着细细的哭腔:“娘,我知错了……我下次不会了。” 元清杭一激动,差点跳起来。 见鬼哦,这位左护法什么神经病人设,哪有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苛责打骂自己亲生孩子的! 难怪这小厉轻鸿长大后那么扭曲,这么养孩子,长歪可一点也不奇怪。 他跑上去,搀扶起地上的厉轻鸿,看着他脸上的红肿:“疼不疼?” 小厉轻鸿咬着细细的糯米牙,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里,有种古怪的东西。 似乎有长久被欺负的害怕,又似乎对这忽然的示好有点茫然。 元清杭来不及分辨,转身冲着厉红绫叫:“红姨,鸿弟没有恶意,你不要打他呀。” 厉红绫立在那里,看着他左手拉着厉轻鸿,身形还护着地上的那个药宗小弟子,忽然笑了。 她蹲下身,温和地看着元清杭:“怎么,你心疼他们?” 她本就貌美艳丽,这么忽然柔声问话,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和气的长辈。 元清杭心里冒出点希望,赶紧点头:“嗯,鸿弟是想救我,这个小药童也只是想逃跑,并没有想害我性命呀。” 厉红绫淡淡看着他:“好孩子,你不懂。” 她声音依旧温柔,像是在教导最简单的1+1:“你要记住,这些名门正派,满口仁义道德,表面温良正义,背地里呢,却都一个个男盗女娼,负心薄幸,狡诈奸恶,一个也信不得。” 元清杭:……这反派的控诉台词太脸谱化了,也缺乏论据嘛。 “红姨,我们不杀这个小药童好不好?”他貌似天真地昂头,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角,“我把他当成小动物养,把他变成我们魔宗的人嘛。” 厉红绫站起身,忽然冷笑一声。 她转过头,向门口的属下吩咐:“从牢里抓几个神农谷的杂碎来。” …… 很快,几个月白色衣袍的神农谷弟子被推进来,被一串镣铐串在一起,上面微弱的灵力流转着。 几个人身上都血迹斑斑,看上去吃足了苦头。 男孩刚刚被厉红绫摔得极重,形容憔悴,身板却依旧笔直,强撑着站在他的师兄们身边,摇摇欲坠。 元清杭悄悄靠得离他近了点。 得防着点儿,这位美貌的厉阿姨万一暴走,就算主角有不死光环,再这么折腾也得去掉半条命。 厉红绫看着元清杭:“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 元清杭眨了眨眼:“红姨,他们害过我们魔宗的人吗?” “他们是没杀,可是他们的长辈和师门,一直在杀我们的人呢。”厉红绫柔声道。 元清杭:“……” 反派阿姨,你这逻辑有问题。 又不是这些人干的,冤冤相报何时了嘛。 厉红绫淡淡道:“不信也不打紧,我变个戏法给你们看。” 她伸手从药架上取下几个瓷瓶,将里面的诡异药丸混在一处。 招了招手,她命令手下:“给他们每人喂一颗。” 那几个神农谷子弟脸色大变,可是身上灵力被锁,挣扎几下,全都被强喂下了药丸,干呕数声,一个个脸色又怒又怕。 厉红绫又随便摸出一颗,递到元清杭手中,向着那男孩一指:“你亲手喂给他。” 元清杭大惊,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故技重施,又开始叫唤:“不嘛!我不要弄死他,我——” “你不喂,我就立刻杀了他。”厉红绫冷冷地截断他。 元清杭立刻闭了嘴:“……哦。” 他在心里偷偷地叫:“系统?系统大哥?系统爸爸?” 没任何回应。 他低头看看手里那枚异味刺鼻的毒药丸,心里忽然有点儿惊悚。 一开始系统提醒的话,赫然重新在他脑海中响了一遍。 ……幼年时喂过男主毒药,少年时把失明的男主推下瀑布,最后还一剑刺入男主的胸膛。 原来这三处已知的情节,竟然真的一定会发生吗? 原著世界里发生过的对立,作者亲手写下的结局,无论如何,也无法避免?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 那个男孩儿也同时抬起了头,一双沉静如星的眼睛,冷冷看了过来。 没辙,这梁子结大了。 元清杭忽然伸出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把药丸用力塞了进去。 “你不会死的,我保证。”他用极低的声音小声说,在没人看见的角度,轻轻握了一下男孩的手掌。 什么狗屁天意,什么属于他的人设,什么注定的结局。 医生也曾经说他这种先天心脏病很难活到成人,他还不是好好地活到了十八岁。 在这陌生的世界里,他偏要好好地和这天意斗一斗。 想和谁做朋友,想过什么样的人生,就算最后真会被这个世界的恶意消灭,也想要过得自由恣意,随心所欲一点。 第4章 救治 男孩满脸涨红,艰难地咽下毒药丸,眼神重新变得冰冷,悄悄攥紧了拳头。 厉红绫满意地拍拍手,冲着几个神农谷弟子开口。 “你们吃下去的毒药各有不同,短则一个时辰,长则三天三夜,但是最后,不外乎都是七窍流血,肠穿肚烂而死。” 几个人中,为首一位大师兄模样的青年怒声骂:“你这狠毒的女人,我们化为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身边另一个弟子哆嗦着:“我们谷主对不起你,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拿我们这些无辜的外门弟子出气,又算什么?” 咦?元清杭刚刚竖起耳朵想听八卦,厉红绫脸色已经冷如冰雪,素手一扬,一道极细的银针飞过去,钉进了说话那人的嘴巴。 一声惨呼,那人嘴角立刻溢出一缕黑血,他疯狂地在地上乱蹦,一张嘴,整个舌头已经开始发黑肿大。 “不会说话,就再也不用说了。”厉红绫冷冷站着,转向另外几个人,“至于你们,要想活命,也不是没有办法。” 她指了指那个满嘴流血的神农谷弟子:“你们谁杀了他,就有解药。” 几个人满脸震惊,那名大师兄怒道:“想要我们师兄弟自相残杀,你做梦!” 旁边有人猛地捂住了肚子,脸上一阵扭曲,颤声叫:“我、我好像毒发了。” 他眼中的恐惧越来越盛,忽然捡起地上断掉的骨刺,猛地一下,扎进了那个满嘴流血的同门的脖颈:“五师弟……你别怪我。” 那人惨叫一声,踉跄倒下,刺他的人又已经追上去,举手再刺。 那男孩就在左近,电光石火间摸起桌上一只药碗,携带着灵力,劈面砸去,正中那人手腕。 “哐当”一声,药碗和骨刺同时落地。 事出突然,旁边的大师兄刚刚反应过来,又怒又急,扑上去厮打:“你疯了?” 另一个少年十五六岁,眉清目秀,也哭着过去施救。几个人本来就被镣铐绑成一串,这么一乱,全都摔倒在地上,有人毒发,有人流血,有人哭泣。 元清杭飞奔过去,探了探那人鼻息,再看看那喷涌的血流,心里一沉。 没救了。 下手的那人在地上跪爬几步,嘶声叫:“他反正也要死了!……” 正一片混乱,那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也变了脸色,伸手一摸,鼻子下面两道血迹蜿蜒而下。 他年纪尚小,“哇”的一声哭出声来:“我、我也不想死啊……” 杀人的那名弟子挣脱几个师兄弟,匍匐几步,颤声道:“我还有个消息说,能不能……放过我?” 厉红绫充满讥讽地看着他:“说说看?” “我们神农谷的小公子木嘉荣,马上要过六岁生辰,谷主即将广发请柬,大宴天下。” 他惶急地看看厉红绫:“那是木家独苗,一向最受宠爱。若他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谷主才会真的伤心欲绝……”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节 元清杭心里悚然一惊,忍不住飞起小短腿,重重踢了他一脚:“胡说什么?” 这人话里的意思,竟然暗示厉红绫为了旧仇,去杀一个六岁的稚童! 厉红绫眼神变幻,脸庞有一瞬的扭曲,低声呢喃:“呵呵,木嘉荣……好尊贵的名字,好大的排场。” 她没理睬那个少年,却扭头看着元清杭和厉轻鸿,唇角含着讥讽:“看到了么?这些名门正派的人,就是这样。能手刃亲友,也能出卖师门。” 元清杭终究是忍不住,低声道:“可是红姨,人人都怕死的。” 千古艰难唯一死,用死亡来考验人性,又能得出什么合理的结论。 忽然,厉轻鸿在一边眨眨眼,看似随意地张口:“也不一定啊,这个小药童,他就不怕呢。” 元清杭吓了一跳,刚刚对他的一腔可怜瞬间化成乌有,这小崽子,一张嘴就像只小乌鸦一样,准没好事! 果然,他这一开口,立刻引起了厉红绫的注意。 她盯着一脸漠然的男孩,欺身上前抓住了他的脉门,轻轻一探,“咦”了一声。 “你小小年纪,竟然已经筑基了,怎么还是一个外门弟子?”她神色狐疑。 男孩面无表情,低垂眼睛,不吭声。 旁边,那位大师兄却一呆:“什么?小七你筑基了?” 怎么可能,别说是在他们药宗,就算是在最重武力修为的剑宗,这个年纪筑基的也都是寥寥无几,要是真的,怎么可能还留在外门? 元清杭却一愣:小七?这是男主的小名? 好像又有什么不对的样子。 厉红绫冷笑:“木家果然都是瞎子,放着个修炼奇才做个外门的药童。可惜,这个奇才很快就要死了。” 元清杭吓了一跳,赶紧小声央求:“红姨……” 厉红绫低头看着男孩:“你不怕死?” 那男孩盯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那个五师兄,他脸色本已经极苍白,唇角的血迹也越发黏稠,听了这话,终于抬起头。 他年纪虽小,看向厉红绫的眼神却不畏惧退缩,只有一丝强忍不住的愤慨:“怕就有用吗?” 厉红绫忽然笑了起来:“你这孩子,倒比大人有骨气。” 她不再理会他,将元清杭和厉轻鸿唤到身边:“这几个人,就给你们练练手。这大半年你们也学了不少丹石药理、解毒秘法,现在试试看能治活几个。” 元清杭心里大大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能救! 这具身体里,的确有着以前的详细记忆,原主的人设就是“狡黠多智”,在修炼和学习上尤其聪慧,各种医理知识,无一不记得清清楚楚。 再加上以前他自己在病床上学过的一些医学知识,总不至于束手无策。 “红姨。”他小心翼翼地试探,“要是学得好,救活了人,有没有什么奖励?” 只要说有奖励,他就求厉红绫放了这群倒霉蛋! 厉红绫淡淡道:“救活了就接着喂毒,练手当然要反复练。再说了,解一两次毒算什么,能解陈年积毒,才是真本事。” 元清杭:“……” 算了,当他没问。 厉轻鸿忽然也问:“那要是用错了药,治死了怎么办?” 厉红绫淡淡道:“你想干什么?” 厉轻鸿眼神闪烁,小脚尖在地上碾了碾:“没有……” 厉红绫道:“你们俩谁要是胡乱应付、治死了人的话,晚上就和尸体待在一起,过上一夜。” 厉轻鸿的小脸白了。 别说是他,就算是元清杭,身上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虽然是在医院常客,亲眼看过无数生老病死,也没去太平间和死尸泡在一起过啊! …… 厉红绫施施然走了,储药室内,剩下了元清杭、厉轻鸿,还有那几个被喂下毒药的神农谷子弟。 元清杭盯着厉轻鸿:“你想不想晚上和死尸睡在一起?” 厉轻鸿毕竟还小,一想到那阴间情形,不由打了个哆嗦,使劲儿摇头。 “那就快去找解药!”元清杭吩咐。 左边一排药柜中,都是各种有解毒效用的草药,厉红绫既然是要考校他们的所学,当然留下了足够的原料。 厉轻鸿迈着小腿,转身就往药架旁跑,差点绊了一跤。 他从药柜里找了十几种最常见的解毒草药,一回头,呆了呆。 元清杭正在相反的一边药柜中翻找。 很快,他吃力地抱下来一大瓶药汁,跑回那几个人身边,抓起个最严重的人:“快喝。” 那人闻到一股恶臭,低头看那深黑的不明液体,哪里敢喝,拼命往后躲闪:“你这小魔头……不如直接杀了我!” 元清杭小腿一绊,把他整个撂倒在地上,狠狠捏着他的下巴就灌:“给我张嘴。” 那人身上灵力被锁,立刻被强行灌了几大口,惊恐之下想要吐出来,元清杭早有准备,在他背上狠狠一顶,将药水逼下了他的喉咙。 他转身抓过另一个人:“你也喝!” 正灌着,第一个人忍不住胃里的恶臭和黏腻,“哇”地一口吐了出来。 元清杭手脚不停,逼着另外几个人全都灌了下去,不一会儿歪歪倒倒地吐了一片,屋子里恶臭熏天。 他一转头,那个男孩看见他望过来,竟然毫不犹豫,伸手接过药汁,喝了下去。 一个成年弟子浑身颤抖,忽然一头向元清杭撞去:“我和你这小魔头同归于尽!” 身子刚动,旁边伸出一只手臂,用力擒住了他。 那男孩身子微微发颤:“师兄,住手。” “你干什么!你想讨好他,好活命对吧?”那人暴跳起来。 男孩呕吐了几口,虚弱摇头:“服毒时间很短,吐出来才好。” 元清杭充满赞赏地看看他,哎呀,小男主就是上道,比这些炮灰npc聪明太多了。 只要是固体,总要有消化的时间。 就算是现代医学那么发达,误服了农药等毒物,第一时间也是要洗胃的。这药汁虽臭,却无毒无害,还带着刺激肠胃的功效,催吐效果一流。 他一拍男孩的肩膀,笑嘻嘻把那瓶恶臭的药汁递过去:“那要不,再来一点?” …… 厉轻鸿在边上咬着嘴唇,犹豫着看向怀里的草药:“现在,该用这些了吗?” 元清杭叹了口气,指向另一边的架子:“把那些毒药拿来。” 厉轻鸿平日被他支使惯了,虽然困惑,还是“哦”了一声,踩上凳子,把那一堆药瓶全拿下来。 元清杭每一种取了一颗,递到几个中毒者面前:“仔细看看,自己吃的是哪一种?” 几种药丸性状各自不同,有的辛辣,有的带着古怪甜香,还有的隐隐发着恶臭,几个人毕竟都是药宗弟子,自然能分辨出来。 那位大师兄脸色已经有点发黑,强撑着拣出来一颗,闻了一下:“我这颗毒药里,似乎放了毒龙涎,还有穿心箭的叶片。” “我的是这个,红色,入口辛辣,应该有断肠木的熟龄果实。”另一个人疼得满头冷汗,也颤声道。 元清杭急问:“感觉呢?是肠胃灼烧,还是浑身疼痛,又或者是眼前模糊、浑身冷汗?慢慢说,别漏下任何症状。” 厉轻鸿抱着一堆草药,这才明白过来。 是啊,他娘一再教导过,对症才能下药。 先查清楚毒源,再弄清楚病症表现,怎么一到动手,就全忘了呢? 元清杭拍拍他:“别发呆。找对应的解药,该榨汁还是研磨,我们一起动手比较快。” 厉轻鸿呆呆看着他,终于觉得有点不对了。 “少主哥哥,你、你……今天和以前说话不一样。” 元清杭也懒得再伪装,反正厉红绫不在,这小号的炮灰男配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来,他随口道:“是啊,不仅今天,以后都会这么英明神武,杀伐果断。” 一扭头,正撞上小男主沉肃探究的脸,他一边快速分拣草药,一边嘻嘻一笑:“也被我帅到了吗?” 他容貌本就极好,加上养尊处优,这样笑嘻嘻说着话,头顶一束金环映着乌黑发丝和白净小脸,显得更加骄矜漂亮,神气活现。 男孩看着他,神情复杂。 像是痛恨厌恶,又像是忍不住想多看一眼,苍白的脸浮起了一丝酡红,从耳朵边染上了如玉的双颊。 他飞快扭头,躲开了元清杭的视线,冷冷垂下了忽闪的睫毛。 元清杭玩心大起,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侧脸:“你啊——哎?!” 随着他这一戳,对方身子晃了晃,“咕咚”一声,昏倒在了地上! 第5章 混乱 元清杭大惊,手一哆嗦,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药瓶。 撸起男孩的衣袖,手臂上几道隐约的黑线蜿蜒逆行,延伸到了肩胛骨附近,眼看着,就要张牙舞爪奔向心脏。 他手指急并,点向了男孩四肢的几处灵脉大穴。 毒性正在急行,必须首先截断四肢流向心脏的血流。 厉轻鸿好奇地靠过来:“少主哥哥,你干什么呀?” “你去看顾那几个人,按照红姨教的,分别对症用药。”元清杭额头有点冒汗,“我先救他。” 厉轻鸿赶紧跑开,开始手忙脚乱地到处翻找。 几个神农谷弟子情况也都开始不好,虽然催吐出了小半残渣,可是终究有部分深入了体内,有一个人已经昏迷了过去。 厉轻鸿犹豫了一下,对那个大师兄一指:“你先过来,我给你配药。”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节 大师兄抱着那个已经没了呼吸的师弟,劈手抓住他,哭着恳求:“小兄弟,你先治他好不好?……小五他、他不行了。” 厉轻鸿小脸皱着,甩开他:“不行了还救什么?” 那大师兄急道:“求求你,你先试试,万一能行呢?” 厉轻鸿捏着鼻子,拿根草棒拨了拨那人眼皮,又看了看他糊满鲜血的脖颈:“流了这么多血,活不成啦。” 大师兄呆了呆,忍不住放声大哭:“小五!……” 另一边,元清杭忍不住怒道:“那位大哥,你们好歹都是药宗的,能不能自己先互相救助一下!” 那个大师兄脸色羞愧,低声说:“我们都是外门弟子,平时只负责养护灵植、外出采药。高深的医术药理,却是没学过的。” 元清杭吃了一惊。 这什么狗屁神农谷,还是药宗最大门派呢,旧社会师父使唤学徒,还得传授手艺,这仙宗名门,倒理直气壮地压榨外门弟子,只叫做苦力,不传授知识的? 他无奈地摇摇头:“鸿弟你先治他们,我马上就来。” 他回忆着以前厉红绫教给他们的手段,手指上灵力源源不断,注入男孩几处穴道中。一点点,黑线终于全部被逼回了男孩的手腕处, 元清杭的这具身体尚未筑基,灵力微弱,等到最终将毒性全部逼到男孩的掌心,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累得出了一脸的薄汗。 他丝毫不敢停歇,有飞快地拿过来一根银针,狠狠心,举手刺入了男孩的双手食指。 一道浓黑的血箭无声激射,瞬间洒落在地上。 十指连心,男孩在昏迷中痛得哼了一声,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兽,身体微微一动,就想要挣扎。 元清杭猛地按住了他的手,直到那喷射出来的血滴渐渐变得鲜红,才缓缓放开。 接着,他又飞奔到旁边,找了两种药丸来,小心地掰开一半,放在温水里化开,亲手喂男孩一点点咽下。 …… 外面的日头已经到了天空正中,霜降和一个相貌极为相似的圆脸姑娘进来了好几次,一会儿端茶送水,一会儿帮着打扫。 另一个少女叫谷雨,和霜降是孪生姐妹,平时跟在厉轻鸿身边同样伺候,性格比霜降沉稳细心些,应该极为擅长厨艺,送来的点心格外精致甜美。 时近正午,房门轻响,厉红绫走进来,慢悠悠地在屋内巡视了一圈。 她走到长桌边,抓起男孩的手腕,面无表情号了一会儿脉,又看了看他舌苔,才满意地点点头:“毒性清得很干净,逼毒气逆行在先,九清丸和固元丹减半服用了?” 元清杭一挺胸膛,得意道:“是呀,都是红姨教的呢。小孩子用的剂量要记得小一点。” 厉红绫一笑,眉眼中透着浅淡的赞许,转身又去看儿子:“死了几个?” 厉轻鸿声音有点颤抖:“就、就死了一个。” 厉红绫轻哼一声,看着地上两具尸首:“哪个没死透?” 元清杭赶紧辩解:“红姨,有一个是被他们的人刺死的,不能算我们头上。” “那剩下一个呢?” 厉轻鸿瑟缩着低声说:“这、这个人中的毒不知道是什么。我以为是铁槿草,可是按照这个治,他、他就死了……” 死的人,正是那个刺死同门的弟子,浑身发青,眼角流血,已经没了呼吸。 刚刚元清杭全身心都放在小男主身上,等到一切搞定,再一转头,厉轻鸿这边已经失手,误诊了一个人。 用药不对,和原先的毒性相克,两相叠加,那个人很快就剧烈发作起来,等到元清杭匆匆过去再想办法救治,已经回天乏力。 厉红绫转头看元清杭:“你看呢?” 这人刺死同门,还出卖师门幼子的消息,元清杭心里对他极其厌恶,可是毕竟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眼看着死在眼前,心里也有点唏嘘。 他强忍住不适,靠近看了几眼,才小心回答:“是海星砂?” 海星砂和铁槿草的中毒症状类似,都是死者体表有细细的斑点,可是前者细如海沙,后者则大一些,状如绿豆。 药典中固然有记载不同,可是真到了临床,却又常常难以区分。 厉红绫点点头,又考他俩:“那这个人的症状,为什么却像服用了铁槿草?” 厉轻鸿犹豫了一下:“因为……药里混有别的东西吗?” 元清杭没有立刻回答,盯着那个人的尸体半晌,忽然眼睛一亮。 “红姨,这个人中毒后,和师兄弟们厮打过,对吧?” 厉红绫眼里隐约露出赞许:“那又怎么样?” 元清杭努力装出天真烂漫的样子,一拍手:“短时间内用力过大的话,瘀血就急速扩散开,所以斑点变大,就容易误诊啦。” 厉红绫微微一笑:“说对了。” 她又转头看向厉轻鸿,神色严厉:“整天里和小少主一起学的,你倒是记住了什么?愚笨就罢了,还不上心,将来遇上敌人,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厉轻鸿低着头,咬紧的嘴唇微微颤抖。 厉红绫瞧着他那畏缩的神态,越发怒道:“不准哭,男子汉大丈夫,作出这副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是要给谁看?” 元清杭在一边冷眼旁观,心里只觉得一阵堵得慌。 这当娘的,简直神奇,几句话就能把自己孩子逼得哭不敢哭,笑不敢笑。 厉红绫又挨个探了探几个人的脉象:“毒是解了,可是余毒想全部拔除,也还得再费些周折。” 元清杭赶紧道:“嗯嗯,那接下来我们接着治吧!” 厉红绫似笑非笑,点了点他的脑门:“你倒是上心。行吧,给你们七天时间,试试看解毒后的调养。” 看着元清杭忍不住的眉开眼笑,她冷笑一声:“七天后,接着换种毒喂。” …… 深夜。 霜降进来,帮着元清杭洗漱更衣,不由得埋怨:“瞧这浑身的血污,又脏又臭。小少主你不是最爱干净的么,干吗泡在储药室里一整天?” 元清杭坐在床边,无精打采地拿脚踏着铜脚盆里的水花:“唉,总不能看着人死啊。” 整个下午,他和厉轻鸿都忙着制定药方、针灸诊治,不仅要亲自研磨和熬药,还要盯着几个中毒者是否复发,一刻也没闲着。 厉轻鸿先累得撑不住,中途回去休息了一会儿,到了晚上,才又出现。 元清杭和他定了晚上要服用的汤药,叮嘱他一定要看着众人服下,这才回了屋。 霜降撇撇嘴:“哼,我瞧都不是什么好人,给他们多吃点苦头才好。” 就连那个原来看着可怜的小药童,都那么狡猾奸诈,想起来就气恼! 元清杭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丝绸里衣,浑身酸懒,躺在陌生的大床上,拨弄着手腕上的一个小镯子。 刚穿越来没注意这些细枝末节,现在稍微有点空当,稍稍检视周身,他就发现了这个。 非金非玉的材质,约莫一指宽,套在他左手腕上,不松不紧,大小正好和腕围一样。 镯子上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去,像是这个世界里传说中的上古微型阵法,常常用来篆刻在饰品或者器物上。 但是这个阵法显然有所损坏,有些花纹首尾相连,有些又蓦然断了,显示出一种古怪的违和感。 整个镯子上,位于手背处有一处镂空的设计,金丝缠绕,露出里面嵌着的一颗浑圆珠子。 拇指肚大小,转动间华光四射,光晕变幻,肌肤相接处,微微带着暖意。 记忆里,这东西从小就戴着了,据说是他出生时,那个魔尊舅舅专门送给他的礼物。 他正在出神,脑海里一个声音忽然冒了出来。 “发现这镯子特殊了吧?” “系统大哥你很神出鬼没啊!”元清杭又惊喜,又抱怨,“怎么,来这本书上夜班?” 系统脾气挺好:“下班时间,随便来看看。你穿书是意外,又心甘情愿留在这儿,总局的处理是尊重你的想法。” “哦哦,太好啦!” “既然不属于强制,总局就不会派系统跟进,也没有什么任务需要达成,更无需考察。”系统解释。 “那你不负责我啦?” “是啊。”系统说。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由衷地感叹:“那谢谢你来看我,我还真希望有人聊聊天呐。” 系统没吭声。 模块改进这么多年,已经很容易模拟出人类的情感了,可不知道为什么,它觉得自己今晚来这儿看看,还是很奇怪。 有点儿不像一个系统了。 “怎么样,过得习惯不习惯?” 元清杭在心里道:“可习惯啦!就是这儿的boss太凶残,我想救人,又打不过她。” 是药三分毒,七天后再来一轮,就算每一次都尽力救治,几次下来,那几个人可就真的成药人儿了。 系统不以为然:“自己先想想怎么救自己吧,现在这具身体怎么样?好像也有点先天体弱?” 元清杭惊奇地在床上蹬蹬腿:“哪里弱?精神大好、吃嘛嘛香呢!” 系统:“……” 倒是忘了,和他原先的心脏病躯壳比起来,的确怎么都算好的。 元清杭问:“对了,这镯子怎么啦?特殊道具吗?” “道具个毛啊,就是你那个魔尊舅舅送你的出生礼,戴着能温养脉络,抗风怯寒而已。” “哦,这样啊。”元清杭有点失望,赶紧又问,“大哥,您既然闲着,不如帮我找个《仙魔殊途》的大纲看看?” 除了最基本设定,什么原著细节他都不知道,这位变态的厉阿姨和神农谷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对自己儿子那么苛刻严厉,这位小男主又是怎么流落到这种悲惨境地的? 系统回绝得很干脆:“我来这儿都算是非法侵入呢。” 正说着话,元清杭忽然一愣。 白天里无暇多想的奇怪之处,忽然在这深夜里拼凑在了一起。 那个男孩子……叫小七?只是一个药宗外门弟子中的小药童? 他眼睛发直,忽然急促地问:“系统大哥,现在这个被抓的男孩子是谁?” 系统的数据流飞速地流动:“抱歉,我已经被收回了这本书的查询权限,只知道切到这个时间点之前的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节 元清杭急促地问:“那他到底什么身份?” “药宗中的神农谷的门外弟子,名叫木小七,孤儿一个,跟着一众外门的师兄长大,天赋极高。” “他不姓宁吗??” “当然不啊。” …… 仿佛一道霹雳从天而降,元清杭整个人呆住了。 什么状况? 难怪一直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从早上醒来,到被那个男孩挟持,再到厉红绫出来,再接着喂毒解毒,也不过刚刚过了一天。 根本就没机会,好正经地问问那个男孩叫什么! 他虽然没有看过原著,可穿越前好歹也快速扫了几篇长评的,其中有一篇的标题记得清清楚楚。 《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 说的是男主角宁夺手中的那把“应悔”剑,更是他执剑时的骄人风姿。 “应悔”一出,举世皆惊,斩妖除魔,无所不能。 现在问题来了,男主角明明是剑宗门下最惊才绝艳的首席弟子,那眼前的这个药宗的无名小药童又是谁?! 一个糟糕又可怕的猜想浮起来:呜呼,男主尚未隆重上线,搞错人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清杭(大惊):不好,弄错人了。 木小七(茫然):我是谁,我在哪儿? 宁夺(……):呵呵。 今日迷惑:男主小小攻在哪儿? 第6章 捆绑 隔了几间房,储药室里,几名神农谷的弟子神色萎靡,乱七八糟地坐在地上,年纪最小的木小七则闭着眼,斜靠在长案边。 那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悄悄靠近,捅了捅他:“小七,你已经筑基啦?” 男孩寒鸦般的睫毛颤了颤,睁开眼,眸子里有点倦色。 “嗯,按照宗门里传授的引气之法,炼气多日,最近刚刚筑基。” 少年羡慕地叹口气:“你真厉害。要是师父知道了,一定会把你立刻收入内门的。” 男孩摇摇头:“首先得先活着出去。” 那个少年沮丧起来,“啪嗒啪嗒”掉眼泪:“五师兄被害死了。三师兄也、也……” 木小七眼眶红了,半晌低声道:“他本不该死的。” 边上,一个古色古香的药炉上,小火吞吐,舔着上面的砂锅,滚开的汤药正在“咕嘟嘟”冒着泡。 厉轻鸿一边小心看着火候,一边撇撇嘴:“是啊,本来就不该死。他是被你们的人杀的呀。” 为首的大师兄愤恨地嘶声叫:“还不是你娘逼的!” 厉轻鸿见他额头青筋乱跳,不由得有点害怕,往后退了一步:“我娘只是弄烂了他的舌头,可没要他的命。” 几个神农谷弟子都沉默了。 半晌,那个少年又抽噎着小声问:“小七,你真的不怕死么?为什么我好害怕啊。” 木小七淡淡地回答:“人总有一死的,只要不是死得轻如鸿毛。” 轻如鸿毛? 旁边的厉轻鸿脸色忽然变了,黑漆漆的眼睛瞪着他,闪过一丝小孩子特有的恨意。 旁边的药炉里炭火忽然“噼啪”一声,又归于沉寂。 厉轻鸿黑沉的眼睛盯着翻滚的药汁,好半晌,把炉子上的药罐拿下来,又加了几颗药丸进去,再挨个儿分装在不同的碗里。 他年纪虽小,做事却极有条理。 轮到最后一碗时,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四周,见无人注意,手腕一抖,一小撮红褐色粉末落下,无声无息地滑进了药碗里。 汤汁滚热,粉末入之即融,看上去毫无异状。 “来喝药,别洒了。”他板着小脸,“要不是我娘要考校我们医术,你们哪里配得上用这么贵重的药。” 几个神农谷弟子忍气吞声过来,那少年刚拿起最后一碗,厉轻鸿却忽然伸手一拦:“你放下,这碗是他的。” 他小手一指木小七。 那少年一愣:“为什么?” 厉轻鸿黑漆漆的眼睛眨了眨:“他喝的剂量比你们少。” …… 夜色渐渐浓重,储药室的几个人东倒西歪地睡着了。 厉红绫怕他们反击,不仅没有解开他们身上的锁灵枷,甚至还特意加了一道符篆,将压制灵力的效力增强了些。 灵力没法子外放,只能强行在体内勉强运转,修炼的功效也微乎其微。 可是即使这样,木小七依旧独自默默坐着,将微弱的灵力在体内强行运转了几个周天,全身出了一层薄汗,这才睁开了眼睛。 月亮隐进了稀薄的云层,只透出了一层银辉,漠然地洒向大地,也斜斜照进了这小小的高窗之内。 他正要找个地方躺下,忽然眉头一皱。 胸口一阵烦恶欲呕,原本平静的气血在五脏六腑内涌动,快速冲上喉头,一张嘴,一股血箭喷在了脚下。 和这几天的暗红色不同,这血的颜色,竟是鲜红的,在暗淡的月光下,触目惊心。 他身子晃了晃,想要叫,可是嗓子已经哑了,竟发不出声音。 他微微发着抖,艰难地挪到了门口,想举手拍门,可却又停住了手。 向谁呼救呢?这里没有真想救他的人。 这次真的要死了吗?……他明亮的眼睛逐渐失去了光辉,望着窗外那轮遥远的月亮,薄唇一阵隐约的颤抖。 会像死掉的两位师兄一样,尸体被立刻拖走吗? 会不会被扔到奇花异草下面,做成肥料?还是会被毁掉神魂,做成活死人一样的傀儡? 想着以前听说过的那些魔宗诡异手段,他猛地打了个冷战。 纵然比寻常人心性坚定,到了这孤立无援、生死之间的时候,也还是会忽然想到了某个小魔头:假如能活下来,就算是真的给他做药人儿,是不是也愿意呢? …… 元清杭登着头顶的纱帐顶,觉得脑壳一阵疼。 本以为这身上自带王霸光环的木小七就是男主,可谁想得到,竟然不是! 这仙侠世界,果然是个有头有脸的人,都相貌极美,气质绝佳。 不仅厉红绫美艳惊人,厉轻鸿眉目俊秀,就连一个药宗的小弟子,也长得这样精致如玉,活生生一副主角脸。 他拼命回想着穿越前看到那幅大画面,男主的脸啥样来着? 就那么短暂一瞥,只记得像动漫男主一样俊美异常,可和这小药童对比起来,又实在说不清楚到底相像不相像。 也对,厉红绫对名门正派都恨之入骨,虽然抓的人以药宗神农谷为多,可也不挑,有时候遇见别的宗门弟子,也会搂兔子一样,随手带回来一窝。 想必真正的男主还好好地在剑宗修炼呢,尚未到他被抓的时候? 哎呀,就说呢! 既然是穿书,想必一切尚未发生,只要将来发现剑宗的人被抓,他一定能第一时间找出真正的男主,好好地把他放回去。 他还就不信了,以诚待人、好好相处,就真的做不成一对好基友吗? 想着想着,他怎么也睡不着,就算那个木小七不是男主角,只是无足轻重的一个配角,却也一样叫人放心不下。。 他悄悄爬起来,抓起件白底松绿暗纹的小大氅,披在身上,溜出了门。 外面的宅院白天就显得阴沉,现在更是透着种诡异的阴森。 檐角上的石头怪兽白天还一动不动,到了夜间,竟一个个目露凶光,狰狞地盯着下方的院落,虎视眈眈。 不远处的屋脊上,偶然有机关傀儡探出头,僵硬地四处探视。 九曲回廊上,暗红的灯笼间隔亮着,散发着奇异香味的兽油幽幽燃烧,元清杭脚下无声,来到了几墙之隔的储药室。 里面很安静,除了中毒的几位神农谷弟子呼吸粗重,别无声响。 他掏出随身的长钥匙,刚一打开门,一道身影就顺着门滑倒在了地上。 元清杭震惊地一把捞住他:木小七!他怎么了?! 就着月光,他一眼看见了木小七惨白的脸色,再一看他胸口淋漓的鲜血,心里剧震。 离开时还好好的,怎么才这一会儿,就恶化成这样? “醒醒,来两个人帮忙!”他急切地叫,飞快点亮了房间里的油灯。 灯光亮起来,可是放眼一看,他的心里更是一跳。 屋里的几名神农谷弟子,全都躺着一动不动,没有任何一个人回应或者醒来。 他飞奔到几个人身边,伸手探了探他们的鼻息,没有死,却全都深度昏睡着! 他又惊又不解,眼看这几个人没性命危险,也顾不上他们,赶紧返身把木小七抱到了正中的长案上。 他快速地解开木小七的衣衫,露出大部分身体,抓起四角的几根兽筋,狠了狠心,分别捆住了他的四肢。 眼看这次毒性发作比白天更加凶险,靠灵力绝对逼不出来,不用绳子捆住四肢,剧痛之下,神志不清,用力挣扎起来,一定会影响施救。 他从旁边的药柜上找到一个针包,取出了一套粗细不一的银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节 沉心静气,他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遍原主的记忆,举起了手。 第一根银针,颤抖着扎进了木小七手掌上的合谷穴,下一针,刺进了前臂上的曲池穴。 前两根下去,长案上的木小七只是在昏迷中皱了皱眉。 可到了第三针,银针刺向足三里时,他却猛地一颤,被捆住的小腿猛然绷直了,昏黄烛火下,洁白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元清杭飞快地按住他的腿,用力将兽筋再绑得紧了些。 “忍着点,很快就好了。”明知道对方听不见,他依旧小声安慰着,十指渐渐加速,一根根银针渐次刺进了各处穴位。 厉红绫本身极擅长医术,元清杭从小被她养在身边,不仅学过辨别草药,也学过完整的认穴和行针。 可是这身体毕竟还小,就算再聪慧,也只是纸上谈兵的理论知识居多,这一番行针下来,好些处都扎得轻重不对,不仅木小七在昏迷中痛得挣扎不休,他自己也急得一身是汗。 等到好不容易扎完,木小七始终未醒,拳头却痛到一会儿攥紧,一会儿又张开。 元清杭见他苦楚,心里不忍,坐在了他身边,手掌轻轻握住了他。 有了这一点肌肤相接,宛如落水之人抓到了一根浮木,木小七终于渐渐安静下来,急促散乱的呼吸也逐渐平稳。 元清杭心里稍微安定,一天里发生的事太多,这时候见他情况稳定,整个人终于松懈下来。 迷迷糊糊趴在桌边,不知不觉间,人已经睡了过去。 储药室内,一盏兽油灯燃尽,灯花微微一闪,软软塌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元清杭忽然觉得手指一动,他心里有事睡得浅,立刻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正看到上方一道古怪的眼神。 木小七不知道何时已经醒了。而那道眼神,正落在元清杭轻握着他的那只手上。 元清杭赶紧讪讪地松开手。 窗外依旧是浓黑的夜色,清冷月光照进来,木小七目光移开,又落到了自己身上,眼神瞬间精彩。 震惊、迷惘,又含着说不清的羞愤。 他身上的衣衫大半被除了去,浑身各处穴道密布着银针,四肢大张,宛如砧板上待宰的羔羊一般。 元清杭和声安慰:“醒啦?别乱动。” 乱动会折断银针嘛! 木小七咬紧了牙,恨恨扭过头,不看他。 元清杭一拍脑袋。 忘了这身体的主人做过了啥! 这可不就是……自己亲手做的那些坏事的原景重现么。 叫这小药童喊他主人,不从的话就绑起来拳打脚踢,有一次心情不好,还把他也这样四肢大张绑在案上,拿着一柄小刀,威胁要一片片割着玩。 “放我起来。” 木小七低低说,手腕用力挣了一下,脸色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不然等我脱困,一定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小七:我要杀了你。 元宝:巧了,男主也要杀我!轮不到你耶。 第7章 惩罚 元清杭跳起来,小心翼翼地拔出银针,将他解开。 “怎么样?胸口还闷不闷,头疼么?”他问,忽然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一溜药碗上。 他猛地站起身,端起那个剩了一点药渣的空碗,伸出手,蘸了药汁,放在嘴边轻舔一下,又迅速吐掉。 他的脸色无比难看,转向木小七:“你喝的是这碗?” 木小七颤着手,将自己的衣衫整理好,不答。 “谁给你喝的?”元清杭咬牙又问。 ——他临走时开的药方,可不是这个! 假如他没认错,这里面,加了一味鹤虱粉。单独服用不至于致命,可是和这副清毒镇定的方子混在一起,就能害死人的! 木小七慢慢地坐起来,虚弱地闭上眼睛,冷声道:“不是你开的药方,叫那个鸿弟煎的药?” 元清杭又惊又怒,再拿起另外几碗,仔细查看了一下药渣,心里雪亮。 他忍住心里的怒火,看着木小七惨白到极点的小脸,心里又是怜惜,又是内疚。 他柔声道:“对不起,是哥哥不好。以后不会了。” 他的实际年龄有十八九岁,面对着木小七,自称哥哥都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可是木小七看着他的眼光,却更加古怪起来。 哥哥?明明最多和自己差不多大,个子比自己还矮一点呢,怎么就哥哥了了? 他的目光转向地上昏睡的师兄们,嘶声问:“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元清杭摇摇头,从药架上找了一种药丸来,交到他手中:“你的师兄们没事,只是服了昏睡的药。这味药你单独吃,每隔两个时辰用一粒。” 想了想,他又叮嘱:“从今天开始,除了我亲手给你端来的药,什么都别喝。” 木小七定定地望着他:“你想反复下毒练习,也不用这么大费周折。” 元清杭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还好还好,倒也不费事。” 看着木小七,他忽然眼睛一亮,郑重道:“对了,你干脆留在这里好不好?我给你好吃好喝,带你一起修炼,保证不会再欺负你,也保证你过得比在药宗好,你看怎样?” 这小药童既然不是男主角,把他收了,留在身边做个小伙伴,不是挺好? 木小七一怔:“不要。” “为什么啊?总比你在神农谷做个不受待见的外门弟子好。” “我宁可死,也不要和你们这些邪魔外道同流合污。” 元清杭无精打采地嘟囔:“好啦知道啦。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嘛。” 木小七神情怪异:“什么歪诗怪话。” 元清杭摆摆手:“你不懂,好诗呀。” 木小七咬紧了一口雪白的细牙,半晌又道:“你最好杀了我,不然、不然终有一日……” “终有一日会杀了我们这些邪魔外道,是吗?”元清杭失望地叹了口气,随手摸了摸他的头,“那我等着你吧。” 有个活下去的执念支撑着,也是好的。无论这个理由是报恩,还是复仇。 “对了,你今年贵庚啊?”他忽然又问。 木小七一怔,旋即怒道:“再小,也比你修炼得快,将来杀你,易如反掌。” 元清杭哈哈一笑:“那你到底几岁嘛?” 木小七咬咬牙:“八岁了。” 窗外月光依稀,映着元清杭的脸。 那张脸虽然稚气,可是看向木小七的神色却温柔,又狡黠:“那好,我等你到十八岁。十年后来找我,过时不候。” 虽然不是命定的男主角,可是每一个人,都该有权利好好地活下去吧。 …… 木小七终于撑不住,又昏昏沉沉地躺了下去。 元清杭看着他倒下,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了他身上,这才转身出去。 沿着昏暗的回廊,他三步并成两步,急匆匆地跑向另一边的厢房。 这里和他住的地方遥遥相对,一东一西,大小格局都差不多,他熟门熟路地闯了进去,重重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 “死小鬼,你给我出来!……” 房门应声而开,并没有从里面拴上。 大床上被褥整齐,仿佛没人睡下,厉轻鸿根本不在上面。 元清杭一愣,四下看了看,忍不住又踢了一下床脚:“人呢?” 门口一阵响动,谷雨披着浅粉色外衣,手掌着一盏灯,急匆匆跑进来,讶然问:“小少主?这都三更了,您……” 元清杭怒道:“你家少爷呢?半夜三更不睡觉?” 谷雨为人稳重,性格也温柔,眼圈有点微红了:“左护法她……她入睡前来了一趟,把少爷抓走了,说是他功课不好,要责罚他。” 责罚?什么责罚? 元清杭一怔,脑海里,厉红绫白天的话忽然闪过,一瞬间,他汗毛倒竖。 有病啊,这个疯婆娘! 他转身就往外跑,谷雨着急地在后面追:“小少主,您去哪儿?” “我去找红姨!” 谷雨大急,含泪叫:“小少主,左护法最恨少爷胆怯软弱,向人求救的话,只会将他罚得更重。” 元清杭猛地刹住脚步。 谷雨哽咽道:“您不用管,小少爷挺过这一夜就好了……” 元清杭咬咬牙,转身又往另一边跑。 厉红绫的住所极大,前面是人的居所,炼药间、储药室、药物处理室都建造在一起,后面隔了很大一片草药灵植种植地,再往后,才是独立的惩罚院。 元清杭在这里一直住着,原身的记忆再熟悉不过。 小跑半天,才奔到了一座独立的院落前,他破了门前的简单阵法,直接冲了进去。 里面是两重院落,闯进了外间,里面的那一层门上黑雾缭绕,封着禁制门锁。 厉红绫对他这个小少主一直宠溺纵容,就算偶然被他气得实在厉害,这座惩罚院也没真正关过他。 绝大多数时候,关的都是犯错的属下,还有就是她自己的儿子,厉轻鸿。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节 元清杭僵立在门口,想起记忆里的某些情形,心里一紧。 侧耳倾听,果然,门上虽然打了禁制,可是依旧留着点缝隙,隐约有极细微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小声的呜咽,夹杂着手指挠门的窸窸窣窣,正是厉轻鸿的声音。 元清杭蹲下身,靠近了最底下的门缝,用力拍了拍门。 里面的敲打忽然停了,厉轻鸿嘶哑的声音带着惊疑:“娘?……娘是你吗?我错了,我以后会好好学,你放我出去吧……” 元清杭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一腔怒火忽然泄了气。 里面的厉轻鸿听不到回应,更加焦急。以为是他娘在生气,赶紧憋住了哭声:“娘!娘我不哭了……这个死人好像在看着我,他的眼睛是睁开的……” 元清杭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妈的,厉红绫这个疯子,果然说话算话。 白天被厉轻鸿误判成铁槿草中毒、治死了的那个人,尸体一起被放在这小黑屋里! “是我。”他轻声道,叩了叩门,“你别怕,我在外面。” 里面一下子安静了。 厉轻鸿似乎更怕了,半晌才弱弱地问:“你、你来干什么?” 元清杭和声道:“我来陪陪你。” 里面的厉轻鸿显然会错了意,忍不住哭泣着求饶:“你、你不要吓我……里面已经好黑了……” 元清杭一阵头疼。 也不怪厉轻鸿怕他。 小孩子是最懂得察言观色的东西,原身这个小魔头虽然年纪小,也能轻易觉察出厉红绫对她儿子并不亲近,也少回护,平日里就不太待见这个同龄玩伴。 加上他修炼进度快,武力也胜过厉轻鸿,使唤欺负算是轻的,打骂捉弄也是常事。 厉红绫因为一些事处罚儿子时,他不仅在一边拍手看笑话,还最喜欢捉了些异虫怪豸塞进门去,每每吓得厉轻鸿在里面崩溃大哭。 后来时间一久,厉轻鸿也不太怕这些小把戏了,每次元清杭再吓他,或许已经知道哭泣求饶全然无用,也能忍着不吭一声。 这次又被逼到求饶,显然是被屋子里的死人吓得狠了。 “我不害你,你放心。”他小声安慰。 厉轻鸿顾不上回答,窝在门边,身子缩成一团,死死地扭开头,不敢看屋里的那个死人。 四周一片漆黑,可是那人所在的一角,好像一直有两点微弱的光,一动不动。 是那个被他不小心治死了的神农谷弟子。 白天那人刺杀同门时就一脸凶相,现在死了更是面目狰狞,厉红绫把他的尸体抛扔进来时,正对着厉轻鸿的面,一双眼睛圆睁着,流着两道血泪。 厉轻鸿当时就吓得不轻,拼命把尸体踢到了角落,可是越不去看,那人似乎越是死死盯着他。 甚至整整一晚,那双眼睛似乎都在随着他转! 元清杭正要接着说话,可忽然,屋子里响起了一声奇怪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正是厉轻鸿。 “不要,你不要过来!你滚……”随着他的尖叫,一下沉闷的撞击声拍在门上,像是有什么诡异的东西在疯狂撞门。 一下,又一下! 元清杭头皮一麻。 糟糕,里面刚死的那个人,惊尸了。 “鸿弟,你冷静!”他靠近门缝急叫,“别和他正面对上,屏住呼吸不泄露阳气,退到角落里。” 门里厉轻鸿抽泣着,死死捂住了嘴巴。 就在刚才,他无意间一抬头,那双隐约发着光的死人眼睛,竟然到了近前,就算是漆黑一片,也能感觉到那具壮硕的尸体似乎在低头看他。 刚死半日,怨念不散,他在找仇人! 元清杭一抬头,举手击打门上的禁制,可是那禁制是厉红绫亲手所下,又岂是他能破掉,不仅纹丝不动,被他灵气一击,纹路中的黑雾甚至更加浓郁了些。 元清杭心念急转,赶紧趴下,用力拍打门的下部,冲着下面的门缝拼命哈气。 果然,厉轻鸿那边阳气隐匿,这边元清杭呼出的气息瞬间引起了惊尸的注意,它慢吞吞俯下身子,开始凑近下面的门缝。 惊尸神志全无,思绪混沌,只能依靠本能行事,撞击后,门依旧牢牢挡在面前,不由得狂性大发,一下下撞得更加剧烈,砰砰作响。 顷刻之间,那门似乎就要分崩离析,碎成片片!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挥手绢)十年后来找我啊! 小七:好哒! 小厉:不用等十年,我把他杀了吧! 第8章 黑屋 元清杭在医院见过太多死人,胆量原本就比常人大,可此刻忽然见到这种原世界里没有的鬼魂凶煞,心里也发毛得厉害。 可再怕,也不能真的扭头就跑,丢下屋子里孤零零的一个小孩子。 他咬咬牙,一边拼命往门缝里呼气,一边叫:“鸿弟你别怕,看,它只会冲着我叫嚣,又出不来,我们和它耗上一夜,等它自己撞破头。” 屋子里,厉轻鸿憋气太久,终于忍不住,猛然一张嘴。 那具惊尸正撞得满心焦躁,忽然又察觉到身后也有阳气,立刻转了头,阔步向着厉轻鸿所在的角落奔去。 厉轻鸿吓得魂飞魄散,拔足在屋子里躲闪,可是越奔跑,呼吸越重,惊尸没几下就追上了他,一把揪住了他的脖颈,狠狠扼住。 惊尸本就毫无神智,这人生前也不是什么厉害角色,按说咒语和拳脚都能抵御,可厉轻鸿身量小力气弱,一旦被制住咽喉,力气便使不出来,呜呜挣扎间,拳脚也不成章法,小脸在漆黑里变得紫红,气息越来越弱。 外面,元清杭只听得见厉轻鸿的惊呼从凄厉变成喑哑,心知不好,只急得冷汗直冒。 去找厉红绫?还是大声叫人? 这惩戒室本就远离前面,而窒息导致死人,也就是几分钟的事,万一惊尸力气大,直接扼断了厉轻鸿的脖颈呢! 心思如同电转,他已经有了主意。 “鸿弟,你忍住,再屏住一会儿呼吸,我一定能救你!” 厉轻鸿已经头昏眼花、胸腔像是要爆开,可是耳朵尚有听力,听了这句,求生欲望终于燃起,用尽最后的力气,再次闭上了呼吸。 元清杭嘴巴一张,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手腕,狠狠一甩,一串淋漓的鲜血洒在了门缝前。 活人气息固然诱人,血气才最叫惊尸垂涎。这股童子血气一出来,那惊尸瞬间转过了头。 它鼻尖耸动几下,一把放开了厉轻鸿,狂扑到门口,急切地舔着门缝里渗进来的血迹。 元清杭听着门里传来的撞击和舔舐声,终于松了口气。 “没事了。”他小声叫,“你缩在角落别动。缓缓呼气,不要太急。” 厉轻鸿微弱的抽噎传来:“好……可你怎么制住它的?” 元清杭笑道:“我抓了一只路过的傻兔子,把脖子割了,用血喂给它,它就顾不上你了。” 厉轻鸿又惊又喜:“哦!少主哥哥你好聪明。” 元清杭坐在门口,随着鲜血流淌,只觉得头有点晕,又叫:“鸿弟,你悄悄靠过来,到它身后,趁其不备,灭了它。” 厉轻鸿牙齿“咯咯”打战:“我、我打不过它。” 元清杭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叹口气:“这只傻兔子的血快流干了,你再不动手,那个惊尸待会儿还得去找你。” 厉轻鸿惊叫一声:“啊!那我、我要怎么做?” 元清杭鼓励道:“你回想一下,红姨教过我们的,最简单的定魂咒就行——定住它一瞬间,你就冲上去,用力扭断它的脖颈。” 厉轻鸿犹豫半天,终于带着哭腔道:“好……我、我试试看。” 元清杭赶紧叫了一声:“你等等,听我发令。” 他催动灵力,猛地逼出一道鲜血往里送,那惊尸感到鲜血渐渐变少,正在焦躁,忽然又闻到浓郁起来的血气,立刻激动起来,开始“咚咚”撞门。 元清杭大喝:“现在,快!” 屋子里,厉轻鸿把心一横,念了个结结巴巴的咒,整个人照着声音处扑上去。 知道不解决了这个东西,自己就有性命之忧,他也发了狠。不顾害怕和恶心,扑在惊尸背上,小手狠狠掐住了惊尸的脖子,又扭又拧。 元清杭在外面,心惊胆颤听着里面激烈的打斗,终于,一声微弱的“咔嚓”声,里面有什么东西沉重地靠着门上,缓缓倒下。 厉轻鸿颤抖的声音传来:“它脖子断了,不动了。” 元清杭浑身发软,一个趔趄,翻身坐倒。 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腕,他赶紧施了个小止血咒,道:“太好了,你真棒!” 夜风习习,四周血腥依稀,仿佛给夜色添了一丝更深的诡异。 元清杭休息了一会,忽然站起身:“你等我一会,我去拿点东西给你。” 里面的厉轻鸿又吓了一跳:“我、我不要……你别塞东西进来。” 以前元清杭给他的恐惧记忆犹在,第一时间又想到元清杭喜怒无常,又恶作剧想要塞什么毒虫进来。 元清杭嘿嘿一乐:“这次塞点不一样的。” 厉轻鸿侧着耳朵,果然外面没了声音。 他缩在门边,又盼着元清杭早点回来,又害怕他再回来时带点什么“不一样的”可怕东西,一时间,心里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怎样。 元清杭奔出那片独立小院,跑到附近的一条回廊上,身子轻轻一跃,将一只灯笼扯了下来。 用指一戳,灯笼外壳破了,露出了里面的一豆烛火。 屋子里,厉轻鸿正在煎熬,忽然,外面有人轻轻拍了拍门。 “鸿弟,你看,东西来了。” 厉轻鸿惊叫一声,整个人弹开,连滚带爬地远离了门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节 屋子里漆黑一片,真的塞什么软滑的毒虫进来,连看都看不见,万一被咬了一口…… 一扭头,他忽然怔怔地呆住了。 室内原本伸手不见五指,可现在,门缝那里,透出了一片浅浅的光晕。 虽然微弱,似乎随时会被穿堂的夜风吹熄,却摇摇曳曳,始终亮着。 “看到了吗?”隔着门,那个以前像小恶魔一样的小少主声音有点闷,却笑嘻嘻的,“我把光给你塞进来啦。” …… 庭院暗黑,不知名的灵植影影憧憧,宛如披头散发的邪物。 厉红绫栽种在这里的东西,不但没有寻常灵植的优雅秀美,还都生着些利刺树瘤,散发出来的气味也大多辛辣醒神,随着夜风一散,委实不是什么好享受。 元清杭躺在门外的地上,双手护着摇曳的一点烛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门里的厉轻鸿说话。 “其实你看,死人也没有什么可怕的。那个人活着都是个怂包,贪生怕死,能成什么气候?”他道,“再说了,就算真的心有怨恨,最厉害的诈尸也大多在头七。” 这种安抚简直更加吓人,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厉轻鸿声音变了调:“那、那它头七会不会再来找我?” 元清杭冷哼一声:“明儿一早,我们把这惊尸剁成一万段,叫它怎么也拼不起来,它怎么来找你?” 厉轻鸿总算松了口气:“对……我们把它埋在树下做花肥吧。” “再在树根上压上一个恶篆,叫它魂飞魄散。”元清杭又恶狠狠道,“别说头七了,我们叫它永世不能作祟!” 说着说着,他忽然哈哈笑起来。 “你笑什么?”厉轻鸿有点惊疑。 元清杭不答,心里有点古怪的得意。 果然很符合原著的人设,这随口说出来的话,好像很有邪魔外道、心狠手辣的意思嘛。 “少主哥哥,我害死了他,他……” 元清杭严肃地反驳道:“你不要乱揽上身,他不是你害死的。” “那是谁?” “当然是他自己。”元清杭道,“他中的毒并不难辨认,你之所以看错,是因为他自己激烈乱动,才导致瘀斑扩大。” 他又接着道:“而他为了求生害死同门,才引得他的师兄弟和他厮打——你看,冥冥中自有天意,他实际上,是死在自己手里的。” 门里面,厉轻鸿“哦”了一声,好像轻轻舒了口气。 “他虽然不是你害死的,可是七天之后,还是会有厉鬼去找你的。”元清杭忽然阴森森道。 门里面,厉轻鸿惊叫一声,又快要哭出来:“为、为什么?” “你今天,真的没有害死人吗?”元清杭反问,“那个无辜送命的人,自然会心怀怨恨,去找你也不奇怪。” 门里面没声音了。 好半晌,厉轻鸿才颤声说:“我、我没杀他。我只是想教训他一下。” 元清杭心中失望,叹了口气:“你又为什么这么恨他?” “他最坏了!”厉轻鸿忽然嘶声叫,坐在黑屋子里,泪流满面,“他嘲笑我,他说我的名字意思是轻于鸿毛,可这是我娘给我起的……我娘才没有故意给我起坏名字呢。” 元清杭一怔,居然是这样吗? “鸿弟,你说得对。你娘给你起的这个名字,其实很好听的。”他绞尽脑汁地道,“志向高远,是为鸿;直上云霄,谓之轻。你看,厉不厉害?” “真、真的么?”厉轻鸿的哽咽止住了,将信将疑。 “真的呀。”元清杭语气柔和,“不信你去问你娘。” 反正他也不敢去问厉红绫的。 厉轻鸿小声地“哦”了一声,好像高兴了起来。 “你看,那个木小七的名字才起得敷衍呢。你的名字好过他百倍,又何必和他的无心之语计较?”元清杭严肃地道,“以后记住不可以再这样随便害人了,明白吗?” 厉轻鸿不服气地哼哼:“那你为什么可以害他?” 元清杭:“……” 这倒是一个灵魂拷问。 “我已经长大了,忽然觉得以前做的事又蠢又无趣。”他一本正经地信口胡扯,“你也一样,以后别做这些鸡肠小肚的事,跟着你娘好好学本事,不是更有意思么?” …… 夜色渐渐变得更加浓重,元清杭累到了极点,厉轻鸿也渐渐疲倦,接连打着哈欠。 “少主哥哥,你困吗?你还是回去吧,我、我不怕了……” 元清杭看了看门口的蜡烛,摇了摇头。没人看着,风一吹,熄了都不知道。 “没事,就快天亮了。” “明早我娘看见你在这里,会怪你的。” 元清杭想了想:“我不怕她。” “哦……”厉轻鸿蹲着,手指在地上画圈圈,“是啊,我娘只会打我。” 元清杭滞了一下,小心翼翼道:“那是因为,红姨不是我娘,她才对我客气疏远。这世上,只有对自己的孩子,父母才会更加随便而严苛。” 厉轻鸿沉默着。 元清杭又道:“父母爹娘,本来应该是小孩子最亲近最敬重的人。可是有的人呢,天生不会、也不懂得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爹娘。” 厉轻鸿有点茫然地“啊”了一声。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 厉红绫显然不是一个合格的娘,肆意苛责打骂,精准打击自信,也难怪这孩子又敏感又自卑,别人一句无心的话,就能炸起来。 这么搞下去,不心理变态才怪。 他想了又想,斟酌良久,才一字字道:“所以,假如正好遇见那种不太会做爹娘的大人,小孩子就会过得比较辛苦。” 门里面,悄无声息。 元清杭望着越来越沉的夜色,马上要黎明了,会有一阵儿最黑的天光。 他悠悠道:“那小孩子就一定要想办法告诉自己,很多时候,并非是我们的错。无论是不够聪明,还是做不好功课,只要尽力了,就不应该觉得沮丧,更无须感到抱歉……懂吗?”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仙侠世界里怎么还有惊尸,太惊悚了吧! 厉阿姨:怎么没有,符篆就是用来镇压阴气厉鬼的。等你右护法叔叔过几天带你们抓鬼玩。 小厉:(翻看原著)很多仙侠文都有的,再说这原著也就是瞎写嘛,把我写那么烂。 第9章 放归 薄雾渐渐稀薄,四周的天光变得亮了些。 小院中,夜里凝聚在灌木丛里的丝丝魔气已经散了,辛辣刺鼻的异香也变得疏淡,钻进鼻翼间,丝丝清凉。 元清杭眼睑上落下一道阴影,他迷迷糊糊睁开了眼,旋即翻身,飞快爬起来。 “红姨?” 厉红绫背对朝阳,晨曦打在她一身红衣上,镀上了一层冷艳红霞。 她目光淡淡落在元清杭身上,看着他衣服上淋漓的血迹和手腕上的伤,神色晦暗不明,半晌冷哼了一声。 转身一拍,一道黑色符篆击向门禁,那道牢牢锁死的门瞬间四分五裂,木屑纷飞。 门后沉睡的厉轻鸿身子一歪,惊跳起来,揉了揉眼睛,又惊喜又害怕:“娘……” 厉红绫一步踏进屋内,看向地上头歪颈断的惊尸,脸上煞气隐隐浮起,素手一扬,一簇黑色火焰扑向尸体,瞬间腾起烈烈凶焰。 不到片刻,焦臭味弥漫,惊尸变成了一堆黑色粉末。 元清杭扒在门框上,探着头,咂了咂舌:得,也不用碎尸再镇压了,这么直接埋了做花肥效果更好。 厉红绫抓着儿子的手,将他一把拉出屋外,在日光下细细看了他周身一遍,发现没什么大碍,才冷声道:“一具低阶惊尸而已,还要小少主来帮忙,这么没用?” 厉轻鸿咬着嘴唇,目光躲闪处,忽然就看见了元清杭的手。 他目光发怔,忽然颤声问:“兔……兔子呢?” 元清杭眨眨眼:“兔子急了果真会咬人的。被我割了脖子,居然反咬了我一口,然后一蹬腿逃了。” 厉轻鸿小脸惨白,半晌不说话,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旁边厉红绫忽然冷笑一声:“两个都是蠢货,一个比一个蠢!” 她虽然平日对元清杭宠爱客气,可是毕竟是长辈,元清杭看她动气,也不敢反驳,只示弱央求:“红姨,你多教我们几种符篆和咒语可好?下次遇见这种脏东西,我们也好有保命的手段。” 厉红绫脸色依旧不好:“符篆阵法我又不擅长,过一阵子,你也该去你姬叔叔那里常住了,请教他才是正经。” 元清杭一愣。 魔宗现在有两位护法,一左一右。 左护法是厉红绫,擅长用毒和医药,右护法则名叫姬半夏,据说是符篆阵法全能精通,名声更响。 他也曾来过厉红绫这里几次,每次都是来取一些丹药,匆匆而来,又匆匆地去,很少停留。 印象里,是个相貌清矍、沉默忧郁的中年男人,怎么现在就要换到他那里去学习新知识了吗? “我还想跟着红姨多学点医术,还有怎么用毒解毒呢。”他笑嘻嘻道,“难得有几个倒霉蛋练手,总得有始有终嘛。” 厉红绫尚未回话,厉轻鸿已经急急地插话:“那我也一起去学吗?” 厉红绫脸色一沉:“怎么,想早点离开这儿?” 厉轻鸿惶急地使劲摇头:“没、没有,我只想跟着少主哥哥……” 厉红绫冷道:“小少主他聪颖早慧,很快就能学成出师。你这么天资愚笨,想跟在他身边,也得看看自己的分量。” 厉轻鸿嘴唇轻动,死死忍住眼眶里的泪水,可是终于忍耐不住,“啪嗒”地掉落下来。 元清杭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郁闷得无以复加。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节 一晚上做知心大哥哥,不如当娘的几句心理暴击! 他咳嗽一声,拉住了厉轻鸿冰凉的小手:“红姨,鸿弟可厉害了。昨晚他一个人在黑屋子里,把那个惊尸干掉了!要是换了我,说不定都要被活活吓死。” 厉红绫淡淡瞥了他一眼,脸色讥讽:“你最近是吃了什么奇药了,转性子倒是快。” 元清杭笑嘻嘻看着厉红绫,心里却吓了一跳:糟糕,人设变得太快,有违和感吗? “红姨,我长大了呀!” 厉红绫一双妙目凝视着他,直看得元清杭心里扑通乱跳,半晌才幽幽道:“果然是天性难改。” 元清杭一双眼睛黑亮亮地看着她:“天性?” 厉红绫淡淡道:“你们元家的人,全都这个模样。你爹娘,你舅舅……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也拧不过来呢?” 元清杭昂起头,小心翼翼地问道:“红姨,我爹娘和我舅舅,都怎么了?” 厉红绫牵着他俩,疾步往前走,冷笑道:“全都被那些仙宗名门害死啦。嘿嘿,什么心性赤诚,什么天纵奇才,还不是一个个死不瞑目,悔不当初。” …… 接下来几日,厉红绫倒也没再接着加害众人,只按照那天的说法,督促着元清杭和厉轻鸿学习用药解毒。 元清杭拿了各种贵重的药物去用,她也不阻拦,就算是用错了药,也不提醒,只等有了恶果,才出来解惑教导。 这样反反复复几天,好不容易,几个神农谷弟子的余毒才慢慢除尽,身体也一日好过一日。 这天,元清杭一大早泡在一间单独的药室内,正在琢磨一副药方,谷雨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她手中抱着一个黑黝黝的罐子,里面隐约的“沙沙”声传来,像是又千百条毒虫在爬动,又像在互相厮杀啃咬。 元清杭这些天见多了各种毒虫怪兽,也不害怕,好奇问道:“这又是什么稀罕东西?” 谷雨原本对他敬而远之,可自从那晚他去陪伴厉轻鸿之后,却亲近许多,笑着答话:“左护法说,叫我把这小东西磨成粉,明儿备用呢。” 元清杭揭开罐盖一角:“什么小东西,我瞧瞧先。” 盖子刚刚露出一条缝,一股黑烟迎面盘旋而上,宛如实质一般,冲着他的鼻子而去。 元清杭吓了一跳,慌忙屏住呼吸,反手将盖子死死盖上。 可就在这瞬间,他已看见了罐子里的景象。 一片密密麻麻的黑色软体肉虫中,一只类似蜈蚣样的小虫正盘踞在中间,长着密密的细脚,身上绒毛浓厚,背脊上一道鲜红的肉翅高高隆起,格外狰狞。 明儿备用? 元清杭心里发毛,佯装随意问:“红姨要拿来做药?” “是啊。她说那几个药罐子也治得差不多了,明天给他们换一剂新药。”谷雨温和一笑,“这小东西在一堆毒虫中活了几个月,身上聚集了好几种毒性,正好试试您和小少爷的本事呢。” 元清杭讪笑一声,拔腿就往外跑。 要了命了,还真的再来! 那条毒虫一看就是个小蛊王,都不知道怎么厮杀活下来的。哪里知道怎么解毒? 他一口气跑到关着那几个人的储药室,推开门,冲着里面的木小七招招手:“你出来。” 木小七正独自端坐,抬头看他,沉默了一下,站起身走过来。 “你叫我?” 这几天一直在休息,各种滋补调养的丹药供着,他憔悴的脸色明显气色好了许多,越发眸如点漆,眉峰如剑。 元清杭一把把他拽出屋外,找了一处廊柱后,四处张望见没人,才道:“你和你的师兄们,身体都差不多好了吧?” 木小七眼睫低垂,淡淡道:“托你的福。” “不客气不客气。”元清杭咧嘴一笑,“既然如此,今天你们好好修生养息,晚上别睡死,等我来。” 木小七皱皱眉:“干什么?” “晚上我带你们逃。”元清杭压低嗓音,“再不走,就走不掉了。” 木小七一怔,望着他的眼神古怪:“怎么逃?” 元清杭正要说话,忽然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猛地住了口。 不远处的廊柱后面,一道小小的身影一动不动,贴在后面。 “谁在那儿?”他心里一动,开口叫。 静默了一会,柱子后面,厉轻鸿的身影慢慢蹭了出来,望着元清杭,低声道:“是我。” 元清杭一把将木小七推开,小声道:“你先走。” 望着木小七消失,他才走过去,冲着厉轻鸿问:“你在那儿干吗?” 厉轻鸿不答,乌溜溜的眼睛望着木小七背影的方向,忽然问:“少主哥哥,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小药童?” 元清杭戳了戳他的脑门:“什么喜欢不喜欢的。难得和我们一样大,你不喜欢和同龄的人玩儿吗?” 自从上一届魔宗宗主死后,魔宗分崩离析,旧部和魔修士们聚集在魔宗属地内,除非在厉红绫这种强大高手下寻求庇护的,更多的是独来独往。 元清杭观察了几天,就没在厉红绫的居所中看到什么孩童,在记忆里,他和厉轻鸿一起长大,整日里除了练功修炼,就是和毒虫怪兽为伴。 厉轻鸿低着头,小脚尖在地上碾着:“我只想和少主哥哥你一起玩。” 元清杭好脾气地安抚:“没问题,我们以后还会一起玩到大呢。” 可怜的娃,要是能像现代人一样上个幼儿园和小学啥的,一堆熊孩子在一起打打闹闹,哪里会这么别扭啊。 厉轻鸿固执地盯着他:“少主哥哥会把他留在身边,也一起长大么?” 元清杭好笑地拍拍他:“当然不会,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呀。” 赶紧的,桥归桥路归路,今晚就把他们送走!再留一天,那个蛊虫的尸粉吃下肚,全都得死翘翘。 厉轻鸿抿着嘴,眼睛终于亮了亮。 一整天,他都亦步亦趋跟在元清杭后面,无论是研药还是记录症状,都寸步不离,但凡元清杭想偷偷和木小七说点什么,他都会忽然冒出来,幽幽站在身后,吓人一跳。 直到傍晚彻底离开,元清杭硬是没找到机会,再和木小七说点什么。 …… 万籁俱静,午夜时分。 随着一声野枭凄叫,厉红绫居所的大门前,无声地悄悄开了一条缝。 一个小小的身影探出了头,穿着件紧身的深色小锦袍,腰间扎了条黑色腰带,脚下是双柔软合脚的小软皮靴子,正是元清杭。 外面一排夜间守卫的傀儡兽齐刷刷扭过头,眼睛里一簇幽幽绿色鬼火闪烁。 元清杭劈手扔过去一把符篆,最中间的几只傀儡兽眼中的幽光一闪,齐齐熄灭了。 元清杭心里松了口气,冲着身后招招手:“跟在我身后,排成一排走。” 一排人影鬼鬼祟祟跟着探出头,正是那几个被抓的神农谷弟子,身上的灵力锁链已经被除掉了。 木小七在最前面,紧跟着他。 在他俩身后,是那个十五六的少年,一边猫着腰,一边震惊得口吃问:“真、真的,你要放、放我们走?” 元清杭无语,低声道:“你可以再叫得大声点,这样就不用走了。” 那少年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拼命点头。 一行人屏息从一排傀儡兽中穿过,尚有几只远处的傀儡兽眼中鬼火未熄,牢牢地盯着众人,身子焦急地乱转。 元清杭是此间的半个小主人,早已经被傀儡兽认过主,这样身后带着生人,那几只傀儡兽就有点困惑,一时之间,眼中鬼火明灭不定,拿不准是不是该上来追击。 待到最后一个人快要穿过傀儡阵,最近的一只傀儡兽忽然浑身机关“咔嚓”乱响,劈手捉住了他的脚踝! 那人惊叫声还没来得及出口,元清杭已经一扬手,打出了早已备好的一张符篆,封在了那只傀儡兽的眼睛。 幽火暗去,傀儡兽四肢扭动,元清杭轻喝一声:“跑!” 一行人拔腿便跑,跟着他向远处狂奔。 就在他们身后,微开的门缝后,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露了出来,映着清冷月辉,黑白分明。 幽幽地盯着前面的那行身影,他慢慢抬起白皙的小手,将一个东西放在了嘴边。 一只青翠逼人的竹叶小哨! 第10章 身陷 正要吹响那只凄厉的竹哨,忽然,一只手无声地伸出,掩住了他的嘴巴。 厉轻鸿猛然回头,幽黑的眼睛瞪着身后的人:“你干什么?” 月光下,小丫鬟谷雨迎风俏立,轻声问:“小少爷,你不是很讨厌那个小药童吗?他现在要被放走了,你又为什么要阻拦?” 厉轻鸿死死咬着白牙:“少主哥哥要和他一起走了!” 谷雨怜惜地轻叹了口气:“小少主只是去去就来,他的家在这儿,怎么会跟这些陌生人走?” 厉轻鸿嘶声叫:“万一呢,万一少主哥哥就是很讨厌这里呢?他很喜欢那个小药童的!” 谷雨蹲下了身子,眼睛有点儿红:“不会的,小少主不会丢下你。” 厉轻鸿疯狂摇头:“不,我要叫我娘,叫她杀了那些人。这样少主哥哥就不会走了。” 谷雨看着他:“可小少主会很生你的气。” 厉轻鸿怔了怔,低喃:“不……他不会记我的仇的。” “你现在放了他们走,小少主会高高兴兴回来,然后很快就忘记那个小药童。”谷雨柔声道,“可若你将他们害死了,小少主就会心里总想着他,说不定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厉轻鸿手中的竹叶哨本已再度举到了嘴边,可是听了这句,却身子一颤。 半晌,他终于跺了跺脚,将小哨猛地丢在地上,踩了个稀碎,转身狂奔而去。 …… 前途一片暗黑,成排的野草和灌木在众人身边不断后退,远方渐渐显出一片幽黑山谷,隐约的黑色雾气在边缘弥漫。 元清杭猛地刹住脚,伸手拦下了众人,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 “前面是毒瘴带,你们先服下这解毒药,才能穿过去哦。”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节 几个人面面相觑,为首的大师兄咬咬牙:“我们怎么知道你不是要害人?” 元清杭身量不过七八岁,昂着头看他还有点吃力,摇了摇头:“害你们?明天红姨一来,新的毒药喂下去,还轮得到我下手?” 那几个人还在犹豫,木小七已经沉默着伸出手,接过一粒药丸,张口吞了下去。 元清杭笑眯眯看着他:“真乖。” 看着几个人都将信将疑地服下药丸,他才拍了拍手,带着众人钻进了山林。 一进密林,遮目的黑色魔气就挡住了身前数尺,头顶上的月光透过山中树木和雾气,也变得迷离扑朔。 这中山野中滋生的魔气适合魔宗修炼,可是对于仙宗来说,那就是天然的毒瘴,吸入多了,极容易胸闷气短,逐渐昏迷。 幸亏有元清杭给的这粒药,一群人才行动无碍,战战兢兢跟在元清杭身后。 前面,元清杭身子灵活无比,在树丛中穿行,向着山中越进越深。 整个魔宗地界幅员辽阔,盛产各种毒花异果,也不乏魔气死物聚集。 仙宗各门派所居之地,和这里相距甚远,原本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在近几千年间,情势却发生了变化。 天地间,原本充沛的灵气逐渐稀薄,灵脉凋敝,上古时期的渡劫、飞升早已绝迹,出窍、合体等也罕有人突破。 灵气不足,魔气却此消彼长,不少人无法踏上修仙之路,自然慢慢开始寻求他法,魔修渐渐势大。 魔修日益增多,体系和心法也逐渐成熟,一些天资出色的散修自创门派后,甚至出现了可以和金丹境比肩的魔丹境大拿。 多年波涛暗涌后,魔宗中更是出了一位惊才绝艳、恣意邪气的人物,元清杭的舅舅,元佐意。 自从他横空出世后,魔宗和仙宗的纷争就开始严重激化。 几番恩怨交缠、数度腥风血雨后,元佐意身死道消,剩下的魔宗旧部也都退守魔界,和仙宗属地隔了一道天堑山脉,彼此不通往来。 护界大阵开启后,要想穿越,只有通过特定的小型传送阵。 元清杭掌心握着一个小罗盘,按照荧光指针的方向,来到了一棵巨大的树木前。 大树立在空谷中,参天挺拔,四周垂下条条雪白气根,牢牢扎进地下,气根密匝,围在大树四周,宛如一个牢笼,格外诡异。 元清杭示意众人停下,单独对着木小七招招手,把他拉到一边,远离了众人。 “待会儿你们穿过这里,会被传送到魔界和仙宗接壤的地带,自己回去吧。”他看着木小七,温和地笑了笑,“这些天我害你受苦了,别生气啦。” 不管怎样,这个原来的身体可是干过不少恶劣狠毒的事的,也得说声应该的抱歉。 木小七静静站在那儿,一身月白色衣袍随风轻动,上面的灵芝纹翻卷着,宛如簇拥着层层浪花。 虽然年纪尚小,可依稀气度从容,宛如一株幼小的修竹。 他一双眸子幽黑发亮:“为什么放我们走?” 元清杭秀眉一扬,笑吟吟道:“我玩腻了不行吗?再说,这不是怕你十年后来报仇吗?” 木小七神情古怪,低声道:“你才不会怕呢。” 元清杭哈哈一笑,忽然想起什么,小声道:“对了,问你一件事啊——你听说过宁夺这个名字吗?” 木小七一怔,神色愕然:“那是谁?” “据说是剑宗的,年纪和你差不多。”元清杭苦思冥想,“你们仙宗名门中有什么厉害的小苗子,难道不是从小就闻名天下的吗?” 木小七摇摇头,神色不似作伪:“剑宗是有宁姓的长辈仙长,可并没听过什么小弟子叫宁夺。” 元清杭挠挠头。 这小朋友果然不是男主呀,既然如此,那以后应该后会无期了。 木小七低下眼帘,踌躇了片刻,才低声道:“你以后……不要再为非作歹,更不要随意戕害别人性命。不然,十年后,我还是会来找你的。” 元清杭啼笑皆非:这小朋友,怎么管这么宽呢?很中二啊! “来找我干什么?”他笑道,“想被我脱光衣服,再绑起来?” 木小七如玉的脸庞涨得血红,怒道:“下次换我绑你才对!” 元清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哦,我等你啊!” 木小七瞧着他神气活现的脸,暗暗一咬牙:“总之你好自为之。” 不远处,几个神农谷弟子凑在一起,互相看了看,神色古怪。 其中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幸亏这计划瞒着小师弟,你瞧,小孩子就是不记仇,这么快就能亲近起来。” 那个叫木园的小师弟有点犹豫:“可、可是他好像真的是要放我们走啊……” “你懂什么,这小魔头反复无常,你忘记他给我们灌了多少毒药了?” 大树后,元清杭摆摆手:“好啦,我也问完了,送你们走吧。” 木小七没有动,站在那里,似乎在心里激烈挣扎着什么,半晌撸起衣袖,从手腕上取下一件东西来。 一个木镯子,模样极是普通。木纹质朴,就像任何首饰店里随处可见的玩意儿。 他低着头,将那木镯子递给了元清杭:“这个给你。” 元清杭一怔。 给木小七脱了衣服针灸时,他也见过这个镯子,因为普通,便也没怎么在意,现在要送他? 木小七见他神色诧异,脸色涨红了:“我知道你不缺这些,不要就算了。” 正要缩手回去,元清杭却哈哈一笑,伸手接了过来。 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可是既然是贴身戴着,想必是郑重送出来的。 “怎么,算是给我的谢礼吗?行,我俩两清了。”他随手将木镯子戴在了另一只手上,忽然却感觉有点儿异样。 那镯子温暖光滑,不像是真正的木质触感,那忽然渗入肌肤的温暖之意,更是有种熟悉感。 木小七的目光留在那木镯上半天,才小声说:“你不要扔了它。它虽然不贵重,可是能压制心火、降低燥热,对于帮助修炼,是很有用的。” 元清杭啼笑皆非。 他这具身体根本就偏寒凉,手脚往往是冰冷的,要这压制火气的东西做什么? 可是这样直说的话,就太伤这孩子一片殷殷好意了。 “不会扔掉的。”他柔声点头,“万一十年后你来找我,我们变了样,你看到它,就认得出我啦。” 木小七静静地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好像有点微光闪耀。 两人绕过树干,元清杭从怀中掏出一袋魔晶,扬手撒向大树气根八个方位。 八角阵眼光芒大盛,华光闪烁中,树根下面赫然出现了一个漩涡,元清杭将木小七首先推了进去:“走吧,一个个进!” 他站在漩涡外,离他最近的是那位大师兄看着几个师兄弟跃入阵眼,忽然回过头,急速伸手,一把扣住了元清杭的脉门! 元清杭猝不及防,身子前倾,整个身子跌入了阵眼之中。 天旋地转,瞬息之后,他的身子已经出现在了另一处陌生所在。 四周满目青翠,四周空气清新,鸟叫声声,泉水淙淙,和阴暗安静的魔界截然不同。 而头顶,朝阳初升,竟然连时间都已经不同! 他身后,几个先过来的神农谷弟子四散而立,将他围在了中间。 元清杭昂起头,眯起眼睛适应了一下阳光,看向四周虎视眈眈的众人:“咦,这是做什么,邀请我去你们神农谷玩儿?” 大师兄转到他身后,堵住了传送阵的阵眼,这才道:“是啊,你猜对了,这就随我们走吧。” 木小七看着元清杭从那阵眼中跌出,脸上一片震惊,猛然扭头,看向几位师兄:“你们干什么?” 大师兄伸手将他拉开:“小七,你别管。我们几位师兄自有计较。” 元清杭心里失望,叹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对你们有恩呢。” 那个木园毕竟年少,急忙道:“你这么小,我们自然也不会为难你。我们只是带你回神农谷,好找那位左护法讨还血债。” 另一个人大声道:“就是!那个臭婆娘和我们药宗仇深似海,手上不知道有多少条无辜性命,我们抓了你,只是要挟她。” 元清杭扬扬眉:“怎么要挟?叫她自我了断,不然就杀了我吗?” 那几人神色讪讪:“那得交给我们谷主定夺,总之你乖乖跟我们走,就不会吃苦头。” 木小七沉声道:“几位师兄,此举不妥。” “哪里不妥了,别看他年幼,将来也一定是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木小七摇摇头:“他好心放我们归来,我们如此对待他,岂不是以怨报德?” 他年纪虽小,可说这话时却严肃郑重,眸光清澈,不容直视。 那几个师兄脸皮一红,一个人羞恼叫道:“你年纪小,见识少,快点退下。不然别怪我们回去后,禀告师门治你的罪。” 元清杭冷眼旁观,趁着他们争执,脚下一错,身子游鱼一样滑出几步,向着出来的阵眼处狂冲。 那几个神农谷弟子正监视着他,他身子刚动,几道身影已经追上前,脚下步伐进退有度,竟隐约布下了一个小型的困守阵。 元清杭这具身体不过是七八岁,虽然有炼气晚期的修为,可是在这合围之下,却也挣脱不出,左右突击几次,都被逼退回来。 正在焦急,身边一道凛冽剑意横空而来,刺向了他身边一人。 那人大叫一声,手腕被点中,踉跄退后,怒叫:“小七你疯了?” 木小七手执一根树枝,上面尚有数片青翠叶片,徐徐招展。 他跃进几位师兄合围之中,冷冷道:“是几位师兄失心疯了才对。” 元清杭摇摇头,脸上一派惋惜:“红姨说你们这些名门仙宗,一个个满嘴仁义道德,背地里却都狡猾奸诈。我原以为她吓唬我,没想到竟没有夸大。” 木小七脸色清冷,咬紧了牙。 元清杭悠悠道:“不过既然你们都说了,我将来一定是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我又怎么会叫你们失望?” 他小手翻转,那个小白瓷瓶赫然露了出来,笑容一片狡黠烂漫:“诸位大哥,你们刚刚服下的避瘴气的药丸,滋味可好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厉同学:(希冀)少主哥哥以后是我一个人的啦! 小元同学:(震惊)啊哦,回不去啦! 小七同学:(淡定)很好,留下来吧,和我一起长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节 第11章 对峙 几个人一愣,大惊失色。 “你这小魔头,给我们吃了什么!”一个人怒叫,就想扑上来。 身子刚动,劲风已经当胸扫到,木小七闪在元清杭面前,手中青翠树枝宛如长剑,神情凛然。 元清杭心头一暖,伸手按下他的树枝,笑着看向众人。 “就是躲避毒瘴的解药,不过里面塞了一只小小的……”他比划了一下,菱角般的嘴巴微微一翘,“虫卵。”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全都面如土色。 “吞下去这么久,药丸已经化了,虫卵也到了这儿。” 元清杭指了指自己的胃部,一拍手:“再过两天,就能孵出来,在里面生一窝小崽崽。这种虫繁殖超级快,不到几天,又能再生很多新的小崽崽,在你们身子里做个窝,正所谓子子孙孙,无穷匮也。” 那个叫木园的少年脸色煞白,忽然一张嘴,呕吐起来。 “你这恶毒的小魔头,果然不怀好意!”大师兄怒极喝道。 元清杭含笑看着他:“彼此彼此。” “你到底要怎样?” 元清杭诧异道:“咦,这话不是该我问你们吗?你们若是不作妖,这会子我已经扭头走了,你们也该回到你们神农谷了嘛。” “回去还不是死吗?”对面几个人气急败坏,“你喂我们吃的那东西不是有毒?” 元清杭“哦”了一声:“那自然是有毒,专门防小人的。” 他指了指木小七:“我刚刚交给他一副药方,说两天后务必煎服。若是我平安回去,他到时候按照方子煎药给你们,不就皆大欢喜了?” 几个神农谷弟子愕然对望,那大师兄迟疑地看向木小七:“小七?” 元清杭转过头,目光专注,盯着木小七:“你告诉他们呀,是不是真的?” 木小七缓缓扭头,看着元清杭,一双黑亮眸子中神情变幻。 半晌他垂下黑长鸦睫,微微点头:“是。” …… 那几个人脸色涨红,又转为青白。 其中一个忽然冷笑:“既然这样,你还是不如乖乖跟我们走。小七既然已经有了解药的药方,他难道不给我们么?” 元清杭笑着不说话,只歪头看着木小七。 木小七抬头,目光清冽,缓缓道:“若他不脱困,小七也绝不会说出药方。到时候,我和诸位师兄一起同赴黄泉。” 几个人又惊又怒,纷纷叫:“小七你说什么昏话?” 木小七面如冷霜,手执长枝,嘴巴紧紧闭着。 元清杭笑嘻嘻退后,退到了传送阵边上,向堵住阵眼的大师兄努努嘴:“麻烦让让,你很大只哎。” 那大师兄犹豫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一脸肃穆的木小七。 这个小师弟一向极有主意,平时又沉闷执拗,万一真的钻了牛角尖,可大大不妙。 想到这里,他终于咬牙退后:“可你假如骗我们怎么办?” 元清杭半只脚踏在了阵眼边缘,眼见着众人已经无法再拦他,忽然哈哈大笑。 “当然还是骗你们的。”他扮了个鬼脸,“没有虫卵,更没药方。一群蠢货,再也不见啦!” 四周阳光普照,林鸟鸣叫,他身子一晃,就要跳进阵眼之中,可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滔天飓风平地而起,穿过山林,呼啸而来。 漫天飞叶断枝中,一道白衣人影足下御剑,手臂凌空抓来。 传送阵四周,灵力忽然剧烈波动,元清杭半只脚刚刚踏入阵眼,只觉得一股恐怖的巨力当头罩下,硬生生地,被拽了回来! 身子不由自主腾空而起,再被重重摔下。 这一摔虽然没想要他的命,可也绝不留情,他眼前蓦然一黑,只觉得胸口一窒,嘴角立刻渗出血来。 日光在纷乱枝叶间洒下,一个青年仙长眉目凌厉,逆光而立,淡淡低头看着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小小年纪,就这么手段百出。” 随着他话音,空中另一道青衣身影也翩然而落,站在他身边。 这人面容温雅,身材玉立,看着地上的元清杭,微笑着摇了摇头:“宁兄不用生气,年纪尚小,顽劣而已。” 那白衣仙长冷笑一声:“这么小就能玩弄人心于股掌之上,若是大了,还得了?” 几位神农谷弟子又惊又喜,冲着那青衣仙长慌忙行礼:“师父!” 木小七疾奔上前,抢到了元清杭面前,一眼看见他嘴边血迹,神色变了。 他猛然扭头,看向了两位仙长,嘴唇颤动半天,低声叫:“师父……” 可是他的眼睛,却看了一眼那白衣仙长,欲言又止。 元清杭撑着身子,看着那位白衣仙长衣袍上的纹饰,脑子里“嗡”了一下。 天下剑修众多,而这些修剑的门派中,实力最强大的,名叫苍穹派,家族服饰上绣有苍云朵朵,修为高的,中间加绣赤霞。 本书真正的主角宁夺,就是苍穹派中不世出的剑修奇才,而刚刚这个青衣服的,叫这位实力恐怖的仙长……宁兄? 元清杭心里忽然激动起来,伸长了脖子,四下里乱看:男主角终于要出现了吗?在哪儿在哪儿? 那位白衣剑修目光落在木小七身上,目光从冷漠转为柔和,但也没开口。 木小七怔怔而立,身子挡在了元清杭前面,对着青衣人道:“师父,放他走吧。” 一个神农谷子弟急切地叫:“这个小魔头是魔宗的小少主,姓元的,身份金贵,不能放!” 这话一出,两位仙长全都脸色巨震,齐齐望向了元清杭。 青衣仙长正是神农谷的一位医修,也是这几位外门晚辈的记名师父,名叫木青晖,和他同来的正是他的至交好友,苍穹派的内门仙长宁程。 木青晖扫了元清杭一眼,抓住一位弟子的脉搏,轻轻一搭,旋即又换了一个。 片刻后,他摇摇头:“没有什么虫卵。你们几个大人,被他一个小孩子骗得团团转不说,还这样张皇失措,成何体统?” 那位大师兄满脸通红,讷讷争辩:“我们身陷魔宗时,这小魔头跟那位左护法一起,对我们打骂戕害,恶毒得很……搞得我们心有余悸。” 元清杭实在忍不住,撇了撇嘴:“谁恶毒啦?颠倒是非、恩将仇报,欺负小孩子的人才恶毒。” 好气,真想骂一句“你才恶毒,你全家都恶毒”! 宁程的目光一直盯着他,此刻面色一沉:“伶牙俐齿,还真以为我们不敢动你?” 元清杭闭上了嘴巴,心里暗暗发愁:看刚刚这人出场的威压,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金丹修为,自己这点微弱的道行,连人家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啊。 木青晖转向木小七,和声道:“还不过来?” 木小七扭头看看元清杭,脚下像是生了根,涩声低道:“师父明鉴,无论如何,他没有真的害过我。” 这一句不说还好,刚刚吐出口,宁程却忽然神色微变,沉声喝道:“你再说一遍。” 他原本面容清俊,举止从容,这一声却略带急促,眼中更是有一抹激愤痛恨,不但元清杭被吓了一跳,木小七也茫然惊愕:“我、我说,他真的没害过我……” 宁程点点头,神色异常古怪,喃喃自语:“没害过你……没害过你!” 话音未落,他欺身而上,一把揪住了木小七,随手将他远远抛出几丈开外。 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元清杭的手腕上。 那上面,木小七临别送他的那只手镯,还有他自己的那一只,齐齐赫然露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那两只手镯,眼中神色异常古怪,半晌才缓缓道:“两只一起交出来。” 元清杭眨眨眼:“仙长您要抢我东西?” 宁程眼中寒冰浮现,一字字道:“再说一遍,全都摘下来。” “不行啊,一只是我自己的,一只是别人送的。我答应他要好好保管,等十年后要给他看。” 宁程看着他,怒极反笑:“巧言令色,蛊惑人心,果然家学渊源。” 元清杭:“……” 魔宗反派厉阿姨的仇恨值来得莫名其妙就算了,这名门正派说话做事,也很没有逻辑啊。 这么厉害的一位仙门高手,攻击一个小孩子的家人,这么没品吗? 他看了看四周。 原本还阳光明媚的林间,不知道何时已经变得阴冷得多,仿佛虫鸣和鸟叫也一起忽然消失了一般。 元清杭叹了口气。 好像应该认怂的,甚至卖个萌讨个饶,可是听到这人骂自己素未谋面的父母家人,就是很不想服软啊。 “我爹娘早就不在人世啦,没人教我。”他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宁程,“家学渊源谈不上,我自己无师自通吧。” 宁程眼中隐约的厌恶一闪,冷冷看着他:“念你年幼,就不取你性命了。可既然要我亲手来拿,那就连手也一起留下吧。” 他手一张,背后长剑龙吟一声,脱鞘而出,冰冷华光耀亮了周遭。 下一刻,长剑向着元清杭那只带着手镯的手腕,毫不留情,一剑斩下! 林间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死一般寂静。元清杭望着那漫天剑光,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箭般蹿出,木小七手握一根枯枝,在扑天盖地的剑光下,横插进来,挡在了元清杭面前。 宁程脸色巨变,仓促下急速卸力,剑锋在两个人头顶堪堪停住。 剑风略过,两人发丝飘然落下,断了几缕。 木小七浑身的骨骼在这巨大剑威下“咔嚓”作响,他脸色惨白,看着宁程,仿佛想开口叫什么,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只缓缓跪下:“仙长,求剑下留情。” 宁程看着两个肩并肩的两个孩童,眼中神色变幻,终于长叹一声。 他伸出手去,遥遥一点,将元清杭点昏,转头道:“带走。” …… 出了山林,外面是连绵群山,人迹罕至。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节 再行数百里,魔宗修士的踪迹已经很少见到,到了仙宗势力触及的地盘。 宁程和木青晖带着一众弟子,行到了一条大道上。 这条大道通往他们来时的十万大山,来处崎岖险恶,寻常世间民众根本无法到达,路上出没的都是修仙人士,不远处,出现了一座专供修士歇脚的客栈。 一众药宗弟子修为低弱,尚不能御剑飞行,行到这里,早已经疲惫不堪。 木青晖笑着向身边的宁程提议:“大家都累了,不如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走。” 宁程淡淡道:“好。” 众人进了客栈,里面有好几桌客人,有的身负长剑,有的带着驯服的灵兽,全是各家路过此地的仙家修士。 见他们进来,眼尖的已经看清了他们的衣饰,不少人脸上露出了敬畏之色,说话声音都小了些。 立刻有客栈小二迎上来,瞥了一眼宁城身上的白云赤霞纹饰,再瞥见木青晖衣角的灵芝花纹,脸色立刻无比殷勤:“诸位仙长,快里面请,住店还是打尖?” 木青晖温和道:“住店。先备一桌饭菜给他们,另外有什么精致的点心,送一份到我和这位仙长的房间。” 宁程道:“我近来辟谷。” 木青晖笑吟吟道:“又不是灵兽肉类,茶点而已,就算辟谷,吃了也是有所裨益的。” 店小二赶紧在一边接话:“是啊,我们百草峰也算是药宗大门派,虽然比不得神农谷,可这灵植草木入膳,却是独一份的。” 宁程转过头去,缓缓看了身后的木小七一眼:“不要再做无谓的事,不然死的是他。” 店小二往他身后一看,吓了一跳。 哎呦,后面并排站着两个漂亮的男童,一个唇红齿白、眼如点漆,另一个矜持端正,神情严肃,仿如一对小璧人。 可那个眼神灵动的小公子,脚踝上,却锁着一道灵符! 那可是品级极高的镣铐灵符,上面加持了施符者的神识,要是被锁者逃出一定距离,符咒主人随手一捏,灵符爆开,就能把人炸成一团肉酱。 乖乖,这小娃儿是什么来头,竟然值得苍穹派的仙长动用这种品阶的桎梏?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红姨,我再也不说你刻板印象了!仙宗的人果然都是坏蛋! 小七:我也是吗? 元宝:……你是好哒! 第12章 被虏 木小七低着头,脸色苍白,没有吭声。 木青晖和宁程身份尊贵,自然不会和晚辈们在下面用膳,转身上了楼。 一群神农谷的弟子在一张桌边坐下,其中一个人恶声恶气地指着下首,对元清杭叫:“坐那儿,别乱动啊。” 元清杭乖乖冲着他一笑:“不会乱动的,我浑身都带着毒药呢,怕手一颤,不小心撒到你碗里可不好。” 他虽然长得漂亮可爱,可是这样笑眯眯说着话,几个人蓦然都想起来他以前熟练熬药用毒的样子,心里竟然都一阵发毛 木园悄悄拉了拉那个人衣袖:“师兄别说了,万一呢……” 木小七淡淡看了几位师兄一眼,独自走到元清杭身边,沉默坐下。 元清杭笑着歪头看他:“不必啦。” 木小七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手腕上,低声道:“……对不起。” 元清杭笑道:“哎呦,该我说对不起才是。” 说了要好好保管的,这戴上还没焐热,就没了。 不仅没了,连自己原先那只也被那个姓宁的强抢了去,啧啧,大人抢小孩儿东西,好厉害。 那个小师兄木园悄悄坐了过来,瞥了瞥木小七:“小七……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们?” 木小七低垂着头,一张小脸冷淡俊俏,宛如玉石雕刻般:“的确瞧不上。” 他年纪最小,平时对各位师兄都尊敬有加,也从不逾矩,这一句话却说得极重。 几位师兄全都脸皮涨红,那位大师兄忍不住怒道:“你怎么说话的?” 木小七淡淡道:“诸位师兄怎么做事,我就怎么说话。” 一个师兄跳了起来:“我们抓这小魔头,只是做个人质,要挟一下厉红绫那个恶婆娘,又没打他杀他,我们做的有错吗?” 木小七神态肃然,直视着他:“当然是错的。” 旁边几桌客人见他们争执,一会儿说什么小魔头,一会儿又提到恶名在外的魔宗左护法厉红绫,一个个全都竖起了耳朵。 木小七脸色越发冷白:“他虽然对我们不好,可毕竟没害死任何一个人,还冒着大险救了我们一命。再怎么说,也是良心未泯。诸位师兄这样做,难道不是背信弃义、恩将仇报吗?” 那个最先跳脚的师兄勃然大怒:“你懂什么,对付这些邪魔外道,有什么过分不过分?” 木小七猛地抬起眼:“我们拜入神农谷时,可是背过师训的。” 他清冷小脸上浮起一层轻怒薄红:“师训说,‘未医彼病,先医我心’。师训还说,‘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要是心术不正,那还学什么医,修什么仙?” 大堂里不乏各家名门修士,平日里这种义正辞严的话听得多了,大多也就是当成场面话,哪有人多么当真。 可这时忽然听一个孩子这样认真地说出来,不少人都心里蓦然一动,竟是生不出嘲笑的心思来。 整个大堂里,一片寂静。 就连边上的店小二也都缩起了脖子,暗暗咋舌:这神农谷的小弟子好一身正气,好歹长幼尊卑有别,竟然敢当面骂师兄! …… 楼上,宁程和木青晖坐在玄字号客房里,窗帘微挑,同样在静静倾听。 对于金丹修士来说,只要放出神识,周遭灵力流动、活人气息全都尽数可察,楼下的争吵自然也全都落入了耳中。 木青晖悠然端起茶壶,倒了两盏碧绿茶水,轻叹一声:“小七留在我这里,可惜了。” 宁程目光奇异,望着面前那两只手镯。 一只华光闪动,一只朴素普通,放在一起,却有一种奇异的相配感。 木青晖又道:“我按照你的交代,只传授了他最基本的引气之法,可才这么大,他就已经筑基成功,这份资质真是万中无一。” 宁程道:“木兄费心,抚养小七,多年来辛苦了。” “你我之间,不用说这些。”木青晖摇摇头,“是他自己天资卓绝。” 宁程幽幽出神:“我本想着叫他安心做个普通人,可现在看,终究还是错了。” 他长长叹息一声:“听说小七失踪后,我就彻夜辗转,后悔万分……万一他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以后可怎么有脸去黄泉下见师兄?” 木青晖柔声道:“世间群魔乱舞,做普通人又哪有这么容易?没有自保之力,更容易丢了性命。” 他看着楼下:“这些年我严守口风,甚至连多余的照拂都没给他一分。你每次来探望,也都没人知道。这孩子性格正直,品行端方,倒是像当年你师兄……” 一眼看到宁程骤然难看起来的脸色,他忽然闭了嘴。 气氛正古怪尴尬,忽然,两人面前的窗棂一响,有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木青晖一抬眼,正见一只黑色小鸟正扑棱着翅膀,隔着窗纱在外面盘旋。 他脸色一变,正要起身去探看,宁程却摆了摆手:“没事,来找我的。” 他打开窗户,果然,那只黑色魔鸟立刻飞了进来,羽毛毫无光泽,带着一股死气,一双阴沉冰冷的眸子盯着宁程,忽然张口叫了三声。 短促又凌厉。 木青晖愕然抬眼:“宁兄,这是……” 宁程淡淡点头:“是百舌堂的传舌隼。” 木青晖心里“咯噔”一下,站起身来,微笑道:“既然这样,我先回避一下。” 百舌堂的主人神秘诡异,身份亦正亦邪,一直游走在黑白之间。 他家的消息,有的来自于仙门,有的来自于魔宗,一向准确隐秘,可从来都是价格高昂,更是沾着血腥、不问来处的。 走到门边,木青晖又回过头,叮嘱道:“明天一早启程,去参加我们木小公子的生辰宴去。带上商朗他们吧,我们谷主见过他一次,很是喜欢。” 宁程点头应了,关上门,伸手在房内布了一个临时的隔音阵。 那只魔隼歪着头,见房内空无一人,才拍着枯瘦的翅膀落在桌上。 宁程伸手掏出一枚硕大的灵珠,正是先前定好的交易信物,魔隼一口吞下,这才从喉间反吐出一枚蜡丸。 宁程目光冷静,伸手将蜡丸捏开,露出里面的一张纱绢。 看完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他脸上神色不变,手边剑微微一动,凌厉剑气已经将纱绢绞成无数碎片,飘在烛火上,瞬间化成了黑烟。 “消息我很满意,继续收集吧。”他冲着魔隼淡淡道,“价钱按照你家主人定的来。” 那只黑鸟张开嘴,喉咙间竟然发出一串人声:“消息我很满意,继续收集吧。价钱按照你家主人的来。” 和宁程说的分毫不差,连语气音色都一模一样! 看着宁程点点头,魔隼才旋着身子,从窗户中急飞而出。 …… 楼下桌边,小二送了好几样菜色上来,木园一边给大家布菜,一边讪讪地劝:“好了好了,大家别吵了。小师弟心善单纯,几位师兄深思远虑,都没有错……” 元清杭自得其乐地夹了一筷子山菌,插嘴:“你们都没错,错的是我,我不该救你们。” 一桌人被他噎得筷子都停了,一个人怒目而视:“救个屁!明明拿我们试毒来着。” 元清杭笑嘻嘻的:“是啊是啊,我能有什么好心。阁下能活下来,全靠自己皮糙肉厚,堪比灵犀。” 灵犀牛是一种猛兽,身上除了一双犀牛角珍贵外,最大的特点就是皮厚坚韧,但是因为纹理粗鄙,往往被用来打造低级铠甲,供一些贫穷修士购买。 这一句讥讽意味甚浓,可偏偏他长得可爱,说出来完全不显得刻薄,旁边几桌的修士就有人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 就连木小七薄怒的脸上也绷不住,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那个神农谷弟子脸色由红转青,一眼看见木小七唇角的笑,更是恼怒。 他将手中竹筷猛地掷出,落入木小七面前的汤碗里,汁水四溅。 “顶撞师长,又一再维护这小魔头,我看你是顽劣不驯,昏了头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节 木小七冷冷低头,看着面前一片狼藉,忽然伸出手,向桌上一拍。 两根竹筷激飞而起,他伸手钳住,随手往地上一甩,两根竹筷竟然笔直没入青石地面,只剩下一点筷尾露在地面,颤动不休。 元清杭玩心大起,足尖顺势在地上一跺,那两根筷子又从地上猛跳出来,擦着那位神农谷弟子的鼻尖,直冲窗外。 “噼啪”两声劈空轻啸,窗外两根修竹轰然折断,重重砸下。 两个人坐在一处,这两下配合得天衣无缝,就像是事先演练好的一般,一击之下,威风凛凛。 旁边观瞧的修士们看着那股灵力波动,全都心中一惊。 虽然各家仙宗中不乏早早筑基的弟子,可大多数在十几岁以后,这两个孩子年纪最多七八岁,可竟然一个是筑基修为,另一个也是炼气晚期! 这可怎么做到的,全靠天赋? 大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忽然间,只听一个声音清脆地叫:“哎呀,说得好,可太对我胃口啦!” 一个白衣劲服、身背长剑的小公子从大堂外跳了进来,明眸健齿,笑容明灿,也就十来岁出头,身后跟着同样服饰的几位年轻弟子。 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他三两步跑过来,冲到木小七面前。 “你也筑基了?好厉害!我叫商朗,是苍穹派门下,你是神农谷的吧?我一看你衣饰就知道。” 木小七正心中激愤,被他这么一打岔,愕然怔住了。 那小公子转头又看向元清杭,眼睛一亮:“咦,这又是哪家的小弟弟,好漂亮!” 目光落在元清杭脚上,他忽然一呆。 元清杭看着他身上的苍云纹饰,笑眯眯抬起脚:“你家师长锁的,你能开吗?” 小公子尴尬万分,挠挠头:“哦哦,我也解不开。可我师父干什么锁你啊?” 元清杭哈哈大笑,把脚缩回来,忽然凑过头去,小声问:“对了,你是不是叫宁夺啊?” 这小公子这么俊俏阳光,一定就是男主吧一定就是吧! 商朗呆了呆:“啥?那是谁?” 元清杭大惊失色:“什么,你竟然不是吗?那他在哪儿?” 小公子比他更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呀!” 正在这时,头顶上宁程清冷的声音响起来:“朗儿,过来。” 商朗昂头看去,惊喜地叫了一声:“师父!” 宁程和木青晖站在二楼窗前,宁程向着下面几个苍穹派的弟子问:“狩猎成果如何?” 一位稳重些的少年赶紧躬身施礼:“师父,猎到了不少异兽,也得了不少皮毛兽丹、利齿硬骨。” 宁程又向着那位小公子问:“你呢,可有什么收获?” 商朗挠挠头:“我一个人猎了一头犀角兽,和它缠斗了足足一个时辰呢。” 木青晖在一边笑道:“上品灵犀角磨成粉,对你父亲的病情大有帮助,你这般孝顺,其心可嘉。” 商朗神采飞扬的脸上有刹那的黯淡,垂着头,不说话了。 宁程淡淡道:“上来我房间,有话问你们。” 几位苍穹派的弟子赶紧上了楼,商朗一边走,一边回头冲着木小七热情地叫:“等我回来,我和你结拜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引用标注: 未医彼病,先医我心。——宋·刘昉《幼幼新书·自序》 古人医在心,心正药自真。——唐代诗人苏拯《医人》 第13章 污名 旁边的几桌客人,有一桌隔得远些,一位小弟子压低了声音:“苍穹派的宗主明明姓商,怎么现在风头最盛的弟子却姓宁?” 他身边那人像是他的师兄,小声道:“仙宗千百家,家家规矩不同,你瞧那边的神农谷木家,就是所有弟子都改跟家主姓木,可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外门弟子,其实也就是打打杂。” 他指了指楼上:“像苍穹派的商宗主,就允许非本家的弟子保留原先的姓氏,但是传授心法什么的,倒是和本家子弟一视同仁。” “哦哦,难怪商宗主闭关后,是外姓的这位宁仙长负责打理宗门事务。” 隔了一桌,不知道哪个门派的人神秘兮兮地探过头:“他们苍穹派,除了宁仙长,也没有别人能挑下这担子啦。” “怎么说?” “门中无人呀。当年最杰出的天才弟子宁晚枫叛出师门,还杀了一个同门师弟。商宗主的独生子也被他害惨了,至今缠绵病榻。” 说话的人冲着那边的商朗努努嘴:“刚刚那位商小公子,还惦记着帮他残废爹爹找药呢不是?” 小二添了几盏兽油灯上来,大厅里影影绰绰,说话的人不敢大声,就连旁边的灵兽也都止住了呜咽,乖乖地趴在主人们脚边。 元清杭竖着耳朵,聚精会神听着身边的八卦。他身边,木小七也默默听着。 有人忍不住问:“商宗主的独子修为那么高,怎么能被他师弟宁晚枫害得这么惨?” “这你都不知道?当年可是闹得天下皆知。”有人抢着答,“我来问你,若是仇人和对家想害你,你会怎样?” “自然是慎之又慎,日夜提防。” “可若害你的人,是你身边最亲近的人呢?” 他对面的人飞快摇头:“那谁能想得到?” “对呀!害他的是他师弟、宗门里最受器重的弟子宁晚枫,从小一起长大的,这谁防得住?”说话的人一拍大腿,愤慨万分。 大堂里安静了一会,灯花偶然“噼啪”几声,窗外断裂的竹叶沙沙作响。 有人怅然叹息:“说起来呢,宁晚枫可是百年一遇的剑修奇才,见过的人谁不赞他一句天人之姿、皎如皓月。可谁知道他却如此包藏祸心?” “商宗主从小将他从民间捡来,悉心教授剑术功法、对他的期望比对亲儿子还大,这可真是……” 有人“嘿嘿”一声,意味深长道:“可不就是期望太大,才导致他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以为下蛊害死师兄,自己就能上位,继承掌门的位子呗。啧啧。” “这算什么,后来歹心暴露,还杀了另一位师弟,想要掩盖罪行呢。商宗主也是心软,依旧不忍杀他,只是将他毁去金丹、逐出师门,可他竟转身又立刻投靠了魔宗,和元佐意那个大魔头沆瀣一气,这才叫人不齿。” 有人连连摇头:“最终也没在魔宗那边讨到好,还不是被元佐意那个魔头杀了。” “是啊,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 众人七嘴八舌,个个愤慨,忽然之间,只听得一个孩童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他既然投奔了魔宗,又为什么会被杀了呢?” 正是坐在一边的元清杭,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好奇地看着这边。 那边八卦的人犹豫一下,看他一派可爱、无害天真的模样,便有人回答:“因为他又害了魔宗宗主呀!当年诸家仙门围剿魔宗时,他一剑重伤元佐意,那可是无数人亲眼所见的。” 元清杭修眉一挑:“那就更不对了。既然他重伤了元佐意,就说明他和魔宗有嫌隙,又怎么说他们沆瀣一气?” 说话的人愣了愣:“两个恶人,一开始臭味相投,后来又反目成仇,这不是很明显么?” 大堂的角落里,忽然有个喑哑的声音开口:“哪里明显了?我瞧未必。” 那是一个年长修士,独坐在一张小桌上,脸上有道巨大的伤疤,从额头贯穿了整个面部,在灯火下显得格外恐怖。 他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中的一把短刀,幽幽道:“宁仙长虽然委身魔宗,可并没有和他一起杀戮仙宗旧识。说他和那大魔头狼狈为奸,那可就是胡扯八道。” 数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跨度不短,从首次攻打魔宗结界开始,到最后诸位仙宗宗主一起出手,攻破魔宗护山大阵,联手诛杀了元佐意,足足用了半年。 大战死伤无数,牵涉甚广,可不知为什么,参战的不少宗主事后都很少提及,不少细节也没有公之于众。 伤疤修士这么一说,不少人就有点将信将疑:“宁晚枫这种恶人,叛逃师门,投奔魔宗,你说他并没残害过仙宗的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那修士嘿嘿冷笑:“我怎么知道的?因为那场围剿大战,我就在当场。我这脸上的疤,就是那个元佐意一刀砍伤的。” 他的斜对面还有一张小桌子,同样坐着一个独行修士,脸藏在阴影里,正一杯杯地自斟自饮。 听到这个疤脸修士的话,他忽然抬起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元清杭和木小七正对着他那一桌,这灼灼目光射来,两个人忽然都悚然惊了一下。 元清杭悄悄凑到木小七耳边:“那个人……” 木小七点点头:“很厉害。” 他的筑基修为比元清杭更高点,自然一下就捕捉到了刚刚那瞬间的杀气,浑身肌肉不由自主紧绷了一下。 那个疤脸修士背对着那边,丝毫不察,只自顾自摸了摸自己的脸。 虽然时隔多年,可他眼睛里似乎依旧余悸未消:“不对,算不上他砍的。那柄妖刀‘斩虹’一刀斩下,余波就足够将几丈之外的我们碎成几段,若不是宁晚枫仙长一剑西来,拼死拦下,我们好几个人的命早就没啦。”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那把‘斩虹’真的这么凶残?” 那疤脸修士冷哼:“凶残到你看一眼,就能尿裤子。” 一个年纪大点的稳重修士叹息道:“宁晚枫在堕入魔道之前,不仅剑意正气浩然,还极擅音律,身边长笛名叫‘素月’,说起来,的确名声极佳。” 一个容颜俏丽的女修士坐在一边,不知为什么,脸色有点微红,轻声道:“对呀,我记得小时候,就听外面传过,所谓‘银锋出鞘惊飞鸟,素月吹彻冷峰寒’,说得就是宁仙长。” 忽然,有人嘟囔道:“这些吹牛皮的话怎么能信?要说起来,那大魔头也有人赞道说‘光破碎虹何人刀,尺八声裂摧天下’呢。” 元清杭大为好奇:“怎么,元佐意擅长吹奏尺八?” 那人撇撇嘴:“是有这种传闻。不过也没几个人听过,估计就是魔宗的人往他脸上贴金。” 元清杭一拍手:“咦,那我知道了,这两个人这么投缘,一定也是因为都喜欢音律嘛!” 那疤脸修士怒道:“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知道什么?宁仙长光风霁月,那个大魔头怎么配和他投缘?” 元清杭吐了吐舌头,笑嘻嘻不说话了。 那疤脸修士犹自不忿:“哼,但凡你们远远看过宁仙长一眼,就知道世上没有比他更温润如玉、风姿俊雅的人了。” 众人不便反驳,心里却都想:“他于你有恩惠,你自然帮他说话。” 元清杭被他劈头盖脸地骂,也不气恼,只追着问:“可他到底为什么要救你们呀?” 那疤脸修士白眼一翻:“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们几位术宗弟子和他素不相识,他却出手救我们一命。别人怎么说,我管不着,可当我的面说他残害仙宗同袍,我总是要反驳一下的。” 能参与当年围剿大战的,多少也是诸家优秀杰出的子弟,这修士既然能参与其中,还在和元佐意的正面交锋中活下来,自然修为远超过这大堂里的人,更没有人敢顶撞他。 一时间,大厅里陷入了沉默,不少人想着他口中说的情形,心里都悚然而惊。 传闻中,魔宗宗主元佐意行事邪佞恣意,却偏偏天分惊人,一身修为当世无双,可传闻毕竟是传闻,现在有当事人亲口说出来,才更显得触目惊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节 这样的大魔头,若不是被各位仙宗宗主联手诛杀,活到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腥风血雨! 元清杭从来不知道这些旧事,此刻从别人口中听到,不由得竟有点莫名的悠然神往。 只是一刀余波,就能斩杀多位仙宗高手于几丈之外,他舅舅的本事,果然当得起一代魔宗宗主。 而能只身挡住他的那位宁晚枫,那一剑又该是何等的惊天风采! 他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皱眉道:“咦,大叔你说得不对啊。” 那疤脸修士斜睨着他:“什么?” “商宗主念着昔日师徒情分,没有杀他,可是也是毁掉金丹,才将他逐出苍穹派的。”元清杭使劲儿摇头,“你又说他一剑既出,能抵挡得住元佐意惊天一刀,这不是胡扯吗?” 他一句出来,整个大厅都静了,无数人神情古怪,一起盯着他。 元清杭脖子一缩:“……” 什么情况?怎么一个个像是见了怪物一样? 木小七凝神看着他,神情也有点惊讶:“你……你不知道你舅舅创下的破金诀吗?” 这几个字一出来,厅中的人忽然都安静了,像是听到了什么最可怕最神秘的事物,没人敢接话。 元清杭心里暗自叫了声不好。 垃圾系统坑人,他哪里知道这么详细的设定啊。 这破金诀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些人一听到,就像是见了鬼? 那名疤脸修士脸色大变,盯着元清杭:“你舅舅?……” 元清杭干笑一声:“哈哈哈,竟然一时把这茬给忘啦。是啊,我舅舅可真厉害。” 四周的人一阵惊呼,好几个人距离他们这一桌近的,甚至急跳起来,往后纷纷散去。 是了,元佐意有个外甥尚且活在人间,难怪苍穹派的人如临大敌,对这小魔头用上了灵符脚镣! 元清杭只装作瞧不见他们的忌惮:“那宁晚枫后来到底是怎么死的呀?” 那几个后退的修士反应过来,瞧着他一脸稚气,不禁有点为刚才的狼狈感到丢脸,又讪讪地返身坐下。 有人迟疑着道:“听说是被元佐意戮尸鞭笞,尸骨无存?” 众人一片惊呼:“这么凶残么?” 就在这时,却有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沙哑:“呵呵,有谁亲眼见到他尸身被辱了么?宁晚枫死有余辜,可也别把这屎盆子扣在元宗主身上。” 说宁晚枫被戮尸的那个人怒道:“你又怎么知道是扣屎盆子了?还有,你叫那大魔头什么?” 说话的男人一身灰衣,缓缓将脸从角落的阴影中移出来:“我怎么知道?那当然是因为我也在现场啊。” 那张脸脸颊瘦削,惨白如僵尸,说话时脸上的肌肉竟是丝毫不动,只有一张嘴一张一合,看上去格外诡异。 众人一眼看过去,心里莫名发怵:怎么今晚这么诡异,一个两个的,都是在那场大战的现场? 元清杭心里虽然有点发毛,却忍不住好奇心爆棚:“那大叔您说说呗?” 那人僵直惨白的脸对着他,缓缓道:“你要听什么?” 元清杭想了想:“那位宁仙长重伤了我舅舅,我舅舅脾气难道很好么,还能饶了他?” 灰衣人冷笑:“那个宁晚枫是死在魔宗囚室里的。我们元宗主囚禁了他是不假,可是却和他死在同一天,又怎能去戮他的尸、鞭他的骨?” 楼上,宽敞精美的玄号客房,宁程手中的青瓷茶盏忽然“砰”的一声,碎成了齑粉。 …… 楼下,灰衣人这话一出,四周的仙宗修士全都惊怒交叫,纷纷抽出兵刃,七嘴八舌暴喝:“你是魔宗妖人?敢在这里出现,好大胆子!” 那人对周遭的雪亮刀兵仿如不见,却对着元清杭招了招手:“乖孩子,过来我这边。” 元清杭指了指脚上:“大叔,不太方便啊。” 那男人声音低哑,仿佛带着奇异的魔力:“过来就是了,我保证你没事。” 元清杭眨了眨眼,竟然真的起身,向他那边走了过去。 他一边走,一边笑着道:“大叔你是什么人,认识我舅舅吗?”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空中一道凌厉剑意穿越二楼,冲着这边冰冷斩下。 宁程的剑! 第14章 手镯 可众人身边的空气,却好像忽然凝滞了那么一刻。 整个厅堂里的窗户骤然大开,阴风阵阵,肉眼可及处,一个隐约的圆形阵法悄然显现,腐败之气充斥着阵法中的每一寸空间。 无数森森野兽白骨从远处的山林破土而出,挂着血肉,带着死气,冲进窗户,向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激飞而来! 宁程手中剑清啸一声,灵力瞬间暴涨,遥遥一划,万道华光迎向那些死物,顷刻之间,空中洒下一片血光,残肢遗骸遍地落下。 可就这短短一息的工夫,已经足够了。 那道灰扑扑的身影宛如鬼魅,伸手一揽,将元清杭小小的身子抱住,抢在了身边。 厅里的仙宗修士们全都吓得瑟瑟发抖,疯狂退后,有人声音发颤,低声叫:“腐骨应召阵,是他,是他!……” 漫天血雨腥风中,灰衣人清瘦挺立,姿态孤傲:“堂堂剑宗,对一个小孩子用这种手段,好大威风,好大煞气啊。” 宁程白衣翻飞,从楼梯边纵身落下,目光冰冷:“对你们这种魔宗妖人,什么手段也不为过。” 那灰衣人低头看看元清杭脚下,漠然道:“只可惜这手段不够瞧。” 随着话音,他倏忽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符文,指尖忽然燃起一道幽蓝火焰。 男人低喝一声:“疾!” 符文遇火即融,火焰翩翩飞起,落在了元清杭脚上。 灰衣人手指虚虚一捏,原先附在那镣铐上的灵力,忽然发出了一声“滋滋”锐响。 瞬息之间,灵符溃不成军,镣铐已被他一指捏断! 商朗惊呼一声,震惊得瞪大了眼:这可是附着师父金丹神识印记的灵符,这样轻描淡写地除去,修为该有多强大? 灰衣人对着元清杭淡淡道:“可以走啦。” 元清杭遥遥看了木小七一眼,忽然冲着宁程一笑:“仙长,您不打算把抢我的法器还我么?” 四周的别家修士面面相觑,脸色都有点古怪。 虽说魔宗妖人的东西夺了也就夺了,可是这样被一个孩子指着鼻子讨要,也是够难看的。 宁程脸色微青,偏偏又真的拿了他的镯子,辩解不得,半晌才森然道:“那镯子本就是别人送你的。” 元清杭小脸上一片惊讶:“哇,那也没送给你呀。再说了,仙长您干什么连我自己的那个也抢走了?” 他扭过头,冲着灰衣人软语告状:“那是我舅舅留给我的,我从小戴到现在呢。” 灰衣人瞥了他一眼:“再金贵的东西,苍穹派的金丹高手抢了也就抢了,自己弱小,又怪得了谁?” 这话看着在责备元清杭,可讥讽之意却满到要溢出来。 元清杭点头:“也对,还是该我自己拿回来。” 他转过头,冲着远处观望的商朗扬声道:“小哥哥,你师父疼爱你吗?” 商朗正看得起劲,忽然被他点了名,愕然道:“什么?……很疼爱啊。” 元清杭一派天真,笑着道:“那你叫你师父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商朗:“……” 关他什么事啊,他还能命令师父吗?? 元清杭叹了口气:“刚刚我不小心,把一点毒药撒到你的汤里了。你师父既然疼你,那就得把镯子还我,不然你就要死啦。” 商朗整个人都呆了:“……什、什么?” 神农谷的一个弟子忽然大叫:“别信他,这小骗子最爱诈人!” 木小七神色复杂地看着元清杭,想要说什么,又忍住了。 木青晖急步走到商朗面前,伸手去搭他的脉象,片刻后皱着眉:“并没有……” 元清杭笑着截断他:“小哥哥,你用力吸口气呀。” 商朗不由自主用力一吸气,忽然鼻子中一热,一低头,一道鲜红刺眼的血流从他鼻腔中汹涌而出,串串滴落在地上。 宁程瞳孔猛然收缩,转头看着元清杭,声音怒极:“果然狠毒阴险,你敢伤他一根寒毛,我把你碎尸万段。” 元清杭笑嘻嘻的:“好说好说,您把我的东西还我,我就给他解药。” 宁程一咬牙,掏出元清杭原先那只镯子,迎面抛出:“拿去!” 元清杭伸手接了,却依旧道:“还差一只,那也是我的。” 宁程手握宝剑,一瞬间眼中杀气大盛,似乎就想暴起伤人。 对面的灰衣人却冷笑了一声,手指微曲,身边的鬼阵又若隐若现。 宁程眼角余光扫到商朗满脸鲜血的模样,压下了满腔怒火,拿出剩下的一只,缓缓道:“不要再让我见到你,否则下次,我必斩你一双臂膀。” 元清杭接过镯子,美滋滋戴在手腕上,然后对木青晖道:“这位叔叔,他的确没中毒啦。” 木小七嘴角微微一翘,忍住了笑意,低下头去。 元清杭笑嘻嘻道:“我和他说话的时候,往他鼻子边弹了点无色无味的粉末,遇到鼻子里有一点小伤口,就会流血的。” 木小七看了一眼商朗,从怀里掏出条布帕,无言地递给他。 商朗赶紧接过来,手忙假乱擦着鼻血,气得跳脚:“我鼻子里哪里来的伤口!” 元清杭摇头道:“人人鼻子里都有伤口的,只是你看不见。” 刚刚这小公子热情地过来寒暄,明显有点舌苔微白,双唇干燥。 一看就是平时锦衣玉食,现在忽然跑到山林中狩猎,普通人的鼻粘膜干燥,尚且常有微小破损呢,何况是这种野外乱跑、体内燥热的。 只需诱骗他用力吸气,稍微有几根毛细血管崩开,那药粉就能奏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节 旁边神农谷的弟子一阵恶寒,几个人争先恐后地叫:“师父,我们说了吧,这小魔头就是这么狡诈,骗人像喝水似的!” 木青晖莞尔:“自己学术不精,不要怪人了。他也没真下毒手。” 元清杭心里对这温和仙长顿时大生好感,笑吟吟道,“叔叔您医术好,随便给他配点清凉去火的药就可以了。” 木青晖又伸手在商朗鼻下轻轻一擦,举到眼前看了看,向着宁程点点头:“无碍。” 元清杭小身子一转,躲在了灰衣人身后,冲着远处的木小七扬了扬手,依依不舍:“我要走啦。” 木小七静静看着他,目光看向他腕上失而复得的镯子,清澈眼中微光闪动。 灰衣人一双淡色眸子扫过众人,双手一分,漫天黄色符篆飞起,阴冷磷火熊熊燃烧,映照得整个前厅刺眼无比。 待到磷火燃尽熄灭,传送阵慢慢消退,四周只剩下了一片血腥之气,窗外的草木刚刚还青翠欲滴,现在已经全部凋零无数,叶片枯黄 而那人和元清杭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 穿越过传送阵的阵眼,抬眼望去,又回到了隐约熟悉的魔宗地界。 元清杭蔫蔫地趴在灰衣人背上,身边的景物随着男人的飞速行进后退着,很快,两个人穿出了密林。 山谷边,一道岔路口前,灰衣人的脚步停了下来。 他侧过脸,无声地看着肩膀上露出的小脑袋。 元清杭小声问:“背着累不累呀?” 灰衣人一张脸僵硬如死人,冰冷眸子定定看着他:“不问我是谁?” 元清杭眨眨眼:“……您不是姬叔叔吗?” 灰衣人瞪着他,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惊讶。 他伸手在脸上一拂,那逼真的人皮悄然而落,露出了面具下面一张俊雅冷漠的脸。 眸色浅淡,面容清矍,约莫三四十岁模样,只是眉目间微带了点忧愁之色。 随着面具摘下,他刚刚含糊的声音也变了,堪称低沉悦耳:“怎么认出来是我?” 元清杭黑漆漆的眸子透着无辜:“出手就是声势浩大的鬼阵,一个人就把剑宗高手打得稀里哗啦,除了魔宗右护法、最擅长阵法符篆的姬半夏,还有别人吗?” 这人出手声势浩大是真,要说把剑宗高手打得稀里哗啦,那倒未必。 元清杭话半是真心,半是吹捧,可听在耳中,当然是叫人受用无比。 灰衣人眼中的冷意总算淡了些:“这会子倒聪明了,怎么干的事像个蠢货?” 元清杭乖巧地低着头,痛快承认:“我还小,以后不会了。” 姬半夏刚才听他伶牙俐齿和宁程斗嘴,还以为他要继续狡辩,没想到他认错这么爽快,不由得嘴角微抽:“小么?我瞧你胆子挺大。” 元清杭偷眼看看他:“姬叔叔,回到红姨那里,能不能不提这事啊?” 姬半夏淡淡道:“你受伤了,叫她给你看看。” 元清杭慌忙扬起手里的小药瓶:“没事的,我服了调息疗伤的药。特别贵重,红姨亲手炼制的!” 这一抬手,他手腕上那只木小七送的镯子又露了出来。 姬半夏眉头一皱,伸手擒住了他手腕:“什么破东西,也值得你为了它硬抗金丹高手?” 元清杭撇撇嘴:“金丹高手又怎么了,就可以不讲道理,随便欺负老幼病残吗?” 姬半夏淡淡道:“这世上本就是弱肉强食,谁和你讲道理?” 正说着,他目光一凝,将镯子拿到眼前,仔细看了看。 反反复复看了半晌,他忽然举起手,将木小七那只镯子往地上狠狠摔下! 元清杭惊叫一声,眼见着那镯子瞬间碎开,忽然地,他的嘴巴张大了。 木质的外壳四分五裂,露出了里面另一只镯子,华光四溢,在月色下幽幽流转。 好熟悉的光! 他颤巍巍地举起了自己的另一只手,凑了过去。 两只镯子,一模一样。 非金非玉,一指来宽,镂空的空隙里,两颗浑圆的宝珠相映成辉,在月色下发着叫人目眩神迷的光芒。 元清杭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姬叔叔,你、你看——” 姬半夏目光凝重,手指轻动,画了一段符文贴上,手镯上微光烁烁,忽然“啪”的一声,并在了一起。 断裂的符文自动连上,灵力在其中自如流转,两颗珠子滴溜溜游走,宛如久别重逢般,亲昵地靠在了一起。 两只镯子,竟然并成了一只! 姬半夏翻来覆去看着这只崭新的手镯,半晌喃喃道:“可惜,可惜!” 元清杭凑过头去:“怎么啦?” 姬半夏指着接口:“原本有个奇妙的微型阵法,可是这里缺损了一块。” 果然,那里的符文格外暗淡些,光华每次流转至此,都戛然而止。 元清杭好奇道:“假如不缺的话,会怎样?” 姬半夏道:“符文残缺,我很难推断。但这材料十分珍贵,符文也精妙异常,炼制它的人,一定是对微雕阵法极有心得。” 一对上古灵珠,分开时,一个属火,能温养经脉;另一个属水,能压制心头燥火。 只是不知道若完好无损的话,该有什么样的神妙功效。 元清杭随手拨弄着那两颗珠子:“这是一雌一雄吗,干吗贴得这么近?” 姬半夏白了他一眼:“宝珠没有公母。” “哦,我瞧它俩挺亲热的,好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苦命鸳鸯。”元清杭嘟囔,“可舅舅送我的镯子,为什么有一半在别人那儿?” 姬半夏沉吟道:“这种东西应该是多年前的仙界大能炼制的,想必是失散了,你舅舅和别人各得了一只。真是老天有眼,因缘巧合。” 他小心收起那只合体的镯子,重新戴在了元清杭腕上,伸手点点画画,在上面覆盖了一层障眼的符篆:“仔细戴着,别在人前随便露出来。” 元清杭摸着那重新变得灰扑扑的镯子,心里一阵异样。 姬半夏揪住他衣领,又把他甩到背上托住,闷声往回奔。 半晌他开口道:“跟我走吧。” 元清杭一双小手牢牢抱住他的脖颈,目不转睛看着腕上的镯子,小声道:“红姨在教我医术,我学得还差得远呢。” “算了吧。学不到她一成狠辣,倒把妇人之仁全学到手了。”姬半夏淡淡道。 元清杭半闭着眼睛,困兮兮地嘟囔:“才没有……我超凶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行走江湖全靠骗,我型我秀牛破天。 今天又是骗人成功的一天呢,开心~~~~ 小厉:少主哥哥要回来了,啊啊啊啊啊!也开心~~~ 小七:不开心。 第15章 分离 姬半夏不置可否,冷哼了一声。 他身形迅疾,不久后,来到了厉红绫的居所前。 伸手一弹,术法过处,门前的傀儡兽们立刻东倒西歪,躺下了一片。 他直闯而入,在厉红绫卧房门口敲了敲。 不出片刻,厉红绫披着外衣,开了门。 姬半夏跨进门内,将已经熟睡的元清杭轻放在了她床上。 元清杭身体毕竟年幼,劳累奔波这一天,加上又受了伤自行服了药,已经支撑不住,此刻昏昏沉沉躺在床上,一张小脸不复红润,白得像纸一样。 厉红绫大惊失色,正要上前诊看,姬半夏冲她摇了摇头。 两人悄悄出了门,姬半夏三言两语,将自己外出回程时偶遇的事说了一遍,厉红绫脸色已经铁青:“早知道,我就将那几个神农谷的狗东西千刀万剐!” 姬半夏沉默半晌,才幽幽道:“你说这孩子,是不是和他爹一样?” 厉红绫咬牙:“我早就看出来了。以前还听教导,现在简直是本性难改——给那些杂碎耐心救治不说,竟然还敢把他们统统放了。” 姬半夏面无表情:“还是聪明的,知道骗人自保。” 厉红绫冷艳的脸上一阵扭曲,恨恨道:“会骗人有什么用,我瞧哪一天,和他爹一样,被人一剑穿心,怕是还不知道为什么!” 两个人相对无言,忽然都有点意兴阑珊。 姬半夏看了看半掩的门,目光落在床上:“我要带他走。” 厉红绫脸色一变:“你一个大男人,会带什么孩子?” 姬半夏道:“你又带得很好么?” 厉红绫大怒:“哪里不好了?我这里好歹只有些毒虫毒药,到你那儿,和那些残尸和邪祟作伴吗?” 姬半夏漠然道:“死物起码不会骗他。” 厉红绫泄了气,咬了咬牙,终于道:“算了,早点跟你多学点本事也好。” 姬半夏点点头,忽然道:“你儿子也和我一起走?” 见厉红绫脸上神色变幻,他又重复道:“轻鸿也算得上天资卓越,不要浪费天分才好。” 厉红绫怒道:“他有什么天分?是随了他爹的薄情寡义,还是……” 她忽然住了口,一双妙目中古怪的火焰闪烁,竟分不清是怒是恨。 天边月亮渐沉,无数繁星隐去,厉红绫抬头望天,忽然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故意耽误他?” 姬半夏神色漠然:“这只有你自己知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节 夜风习习,厉红绫起来得匆忙,只穿了一件水红色薄衫,立在风中,身形单薄,没了平日的狠毒霸道。 半晌她才幽幽叹道;“轻鸿他不如小少主聪慧机变,性子又偏执些。我怕他反而贪多嚼不烂。” 姬半夏点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技多压身,倒不如专精一项。” …… 翌日。 厉轻鸿拔足狂奔,一口气冲到宅院门外,望着空无一人的道路。 远处夕阳如血,庭前树上,数只寒鸦被他脚步惊动,号叫几声,盘旋而起。 他的手微微发着抖,忽然一扬,一簇惨绿色烟雾直冲头顶。 那几只黑鸦骤然发出一声惨叫,被那绿色烟雾笼住,就像忽然被隔断了喉咙,鸣叫戛然而止。 它们全都一头栽下,扑棱着翅膀落在地上,身上羽毛被腐蚀得焦黑,露出了溃烂的皮肉。 厉轻鸿低着头,双眼通红,盯着那几只乌鸦的尸体,忽然伸出脚,狠狠踩了上去。 他身后,谷雨跑过来,垂泪道:“小少爷,你别着急……” 厉轻鸿蓦然转身,哭叫:“少主哥哥走了……你说这儿是他的家,你说他不会丢下我,他也说要陪着我长大的,你们全都在骗我!” 谷雨手足无措地蹲下身,想要抱抱他,却被厉轻鸿重重一把推开:“你走开!” “小少主并没有丢下你。”谷雨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他只是跟着左护法去学本事去了,你们随时可以再见面的。” 厉轻鸿绝望地摇头:“不是的……他就是厌烦这儿。要不然为什么连一句话都不说,就不见了?” 谷雨急急地道:“小少主是被右护法强行带走的。” 厉轻鸿锐声尖叫:“我不信,我不信!我娘说我又笨又烦,所以少主哥哥嫌弃我,姬叔叔也只带他走,根本问都不问我……他们都不喜欢我。” 他清秀的小脸上布满了泪水,身子发着抖。 可忽然地,他抬眼望向谷雨的身后,哽咽顿住了。 谷雨慢慢回头,身子一颤。 厉红绫毫无声息地站在她身后,看着蹲在地上的谷雨,忽然随手一掌,将她一掌拍飞。 谷雨惨叫一声,身子落在树下,一只胳膊不自然地扭曲着,已经断了。 “原来是你怂恿鸿儿。我说他哪儿来的胆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要害小少主。”她冷冰冰道。 谷雨大骇,顾不得胳膊剧痛钻心,更顾不得为自己辩解,拼命在地上叩头:“左护法,小少爷绝对没有!他怎么可能想害小少主?” 厉红绫美艳脸上戾气闪动:“小少主送那些人走,你们知道,为什么不阻止?你们可知道,他差点没了命?” 厉轻鸿身子一抖,呆呆地盯着他娘:“什么?” 厉红绫道:“要不是正好被姬半夏路过救下,他这个傻子,就要变成一只胳膊的残废了。” 她冷冷看着谷雨:“断你一只胳膊算是轻了,要是小少主真有任何损伤,我把你四肢都折断了,再丢去万蛊窟里啃成白骨。” 谷雨眼中全是惊恐,低着头,不敢再说一句。 厉红绫这才走近了,居高临下看着厉轻鸿,眼中神色奇异:“想跟着小少主?” 厉轻鸿眼里含着泪,又是惊惧,又有点希冀:“想……” “想是没有用的。”厉红绫淡淡道,“知道小少主为什么喜欢那个小药童吗?” 厉轻鸿茫然摇头。 “因为那个小药童比你强。他小小年纪已经筑了基。”厉红绫轻声道,“人人都喜欢和强者在一起。没用的人,得不到亲近,最多只能得到可怜。” 她的语气堪称温柔,可是却像是在人心上抽了一鞭子,厉轻鸿听着听着,身子猛烈地颤抖起来。 远处,谷雨不忍地闭上了眼,眼角的泪悄悄滑了下来。 厉红绫又道:“小少主他天资惊人,将来假如做了魔宗宗主,你想在他身边有一席之地,那就要自己厉害起来。” 厉轻鸿轻声重复:“自己……厉害起来?” 厉红绫淡淡道:“要么足够无情,无情到根本不在意这些;要么就足够狠,狠到叫所有人都怕你。” …… “你还是不够狠。”姬半夏背着手,站在一片荒山野林中。 四周是一片矮小山峦,四周山壁上裸露着红赭色,一眼望去,透着阴森。 谷底灵力波动,一个阵法半隐半现,无数林间鸟兽的陈年白骨激飞而来,在阵中盘旋乱飞,气势汹汹。 元清杭被困在阵中,被白骨追得哇哇乱叫:“和狠不狠有什么关系?” 姬半夏手指虚虚一点,数根野兽的头骨飞起来,张开森森利齿,向元清杭追去:“刚刚发现误踏埋伏阵时,为什么不下手毁去最近的阵眼?” 元清杭手忙脚乱躲着袭击,冷不防就被半拉腐烂的兽头咬住,烂兮兮的牙齿上带着黏液,啃着他的胳膊死不松口。 他捏住那半拉牙齿,奋力捏碎,再一看,一股腐尸黑气已经沿着那排牙齿印往肩膀爬去。 他脚下疾奔,继续躲避那些残肢腐骨的追击,一边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慌忙往嘴里倒。 他一边吞,一边叫:“阵眼里祭的是一只活山猫!” 才一点儿大,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人,啥都不懂。 他就犹豫了那么一下,转眼那山猫就尸化了,阵法发动,再想逃已经来不及。 姬半夏道:“你可怜一只山猫,等你死了,你的尸骸被人召唤来压阵,可没人可怜你。” 元清杭咧嘴一笑:“哪有那么容易——啊啊啊!” 脖颈一痛,不知道什么爬上了后颈,一股细密的疼痛直冲大脑。 他脚下一个踉跄,疼得跪倒在地上,膝盖刚落下,一片密密麻麻的食尸虫已经破土而出,爬上了他的脚背。 一片潮水般的咬嗜感爬上来,眨眼间蔓延到小腿,他大叫一声,手指急画,一道灵符“啪”地贴上自己的双膝,黑色虫潮退去,可头脑已经一阵眩晕,咣当摔倒在地。 一双脚走近,姬半夏的声音从他头顶飘下:“没那么容易?假如这时候我不在,你很快就是个死人了。” 他劈手揪住了元清杭的衣领,悠悠地将他头朝下抖了抖,无数食尸虫噼里啪啦落下,他哂笑一声:“还是个血肉被啃得干干净净的死人。” 元清杭喘着气,不说话。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只能听见姬半夏的声音越来越遥远:“不想杀山猫?好,那我抓活人来祭阵,看你杀不杀。” …… “滴答、滴答——”一滴滴冰凉的水落元清杭脸上,他一个机灵,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昏暗,刚刚还明亮的四周已经看不清,层层云雾遮蔽了天空,潮湿的魔气涌动在身边,不怀好意。 鼻子里有丝腥气,他伸手一摸脸,哪里是水滴,明明是血迹! 他仰起头,正迎面对上头顶一张尖嘴圆脸,死死瞪着橙黄色的瞳孔,透着恐惧。 一只已经死了的小灵鸮! 元清杭小心翼翼地爬起来,低头看看小腿。 被咬伤的地方已经结了血痂,暗红色的小斑点极为瘆人。 正环顾四周,忽然,身前身后同时浮现了无数双橙黄色的瞳孔,无声眨动着。 他不敢犹豫,飞身跃起,手中扣了一张符篆,直冲向距离最近的那双眼睛。 一只小灵號蹲在一根光秃秃的树枝上,双足被东西缠着,丝线深勒入骨。 元清杭手中的杀灭符硬生生按住,蹿到小灵號面前,三两下解开它脚上的冰蚕丝,奋力向空中一扔:“走吧小东西!” 随着小灵號扑棱着翅膀仓皇飞走,它身下的那根树枝砰然炸裂,一股魔气四散而开,逃逸进周围。 他转身冲向下一个阵眼。 刚到近前,他就是一楞,瞬间汗毛直竖。 阵眼中一动不动地站着一个人,身量很小,浑身裹得像僵尸一样,只有一双黑眼睛露在外面。 一瞥之下,那眼睛还在眨动,里面全是恐惧惊怕,竟像是一个孩童。 元清杭脑海里蓦然响起昏迷前姬半夏的话:“那我抓几个活人来”,顿时头皮发麻,心里又惊又怒。 啊啊啊,姬半夏这个疯子,比厉红绫还要疯! 他飞快地打出符篆,毁掉了那孩童身上的禁制,一把把他抱起来,扔到了安全之处。 七七四十九个阵眼,每一个上面都有生魂压制。 不是灵號,就是活人! 他四处飞奔,掠到下几个活人面前,再次解了围困,放走了他们。 要想破阵,杀了这些压制阵眼的活物最快,也最省事。 放走一个生魂,它那一块镇着的凶戾之气就会被诱发,一旦发动过半,想要脱身,可就难如登天了。 元清杭足下不停,瞬间已经解救了四五个孩童,他们身后,一缕缕魔气接连爆开。 姬半夏的声音飘忽又冷漠:“不忍伤害性命,就等着大家一起死。” 元清杭双手一扬,两道灵力飞旋如剑,切断了另一个活人身上的禁制,声音急怒:“用杀生来逃生,未免无能。” 姬半夏冷嗤:“嘴巴伶俐有什么用,我倒要看你能撑到几时。” 元清杭气道:“能撑几时是几时。” 随着话音,他咬破手指,滴滴鲜血洒在了手中十几张符篆上,脱手而出。 符篆宛如片片黄色飞羽,急速钉在了那些空虚的阵眼上,生人血气代替了原先的生魂气息,外溢的魔气又重新聚拢。 姬半夏淡淡道:“用自己的血来封阵,你可真行。” 元清杭并不稍停,身子灵动如惊鸟,向着下一处有人的阵眼飞去:“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活人已经快被全部救出,只差远处树上最后一个,可是大阵中魔气越来越浓,再也压制不住。 就在元清杭的手刚触到那孩童时,忽然,整个大阵疯狂颤抖,“砰”一声,他面前的那孩童身体忽然爆开,一团血雾迎面喷上了他的脸。 眼前一片猩红,他直挺挺从树梢急坠下来,摔在地上。 而所有阵眼都依次爆开,附近的那些活人一个个竟然都被炸得血肉模糊!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节 元清杭的眼睛又痒又痛,他闭着眼睛,掏出怀里的伤药,往眼睛里倒。 身边,姬半夏轻飘飘落下,声音带着讥讽:“试了,现在如何?” 元清杭任凭清凉之意浸透了眼底,心里却又怒又惊,闭嘴不答。 姬半夏又道:“假如真是敌人,这爆开的毒汁,就能叫你瞎了眼睛。” 元清杭终于再也忍不住:“我不学了,你打死我吧!” 姬半夏冷笑一声:“先找出主阵眼,杀了镇在那里的生魂,剩下的反而能得救。明明是自己优柔寡断,害死了所有人。还敢耍脾气?” 元清杭忍着痛,怒气冲冲:“为了救人,就要杀人,这算什么道理?” 姬半夏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元清杭躺在地上不起来:“可处处为己,岂不是畜生。” 正说着,忽然眼睛里一阵剧痛袭来,他忍不住“啊”地惨叫一声。 姬半夏丝毫不为所动,站在那里看着他疼得满地打滚:“后悔了?” 元清杭手指扣进地里,一张小脸上满是冷汗:“……” 元清杭大叫:“我只后悔跟你这个杀人如麻的大魔头学东西!” 杀野兽山鸟也就罢了,他还杀人,杀孩童! 姬半夏气急反笑:“行,那就自己熬着。” 作者有话要说: 姬半夏:小兔崽子真横。 元宝:这一窝子都不是好人! 小厉:这有什么的,叫我去啊,我可以杀人。 第16章 恶阵 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元清杭躺在地上,睁开了眼睛。 四周已经不再是一片漆黑,头顶月色明亮,清风徐徐,他一睁眼,就对上了周围十来双黑漆漆的瞳仁。 他呆了那么一瞬,猛跳起来,大叫:“啊啊啊!” 他这一叫,面前那十几个人也都吓了一跳,纷纷一起大叫:“啊啊啊!” 随着狂叫,十几双眼睛的主人撒腿狂奔,一直跑出老远,才惊魂未定地停下,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这就是小少主么?好像很容易受惊。” 一个年岁稍大点的少年郑重道:“小少主年幼,胆子小不稀奇。” “也不怪我们啊,是姬护法叫我们装自爆,他一定以为我们是刚刚死掉的厉鬼。”有孩子着急道,“万一真吓坏了他,可怎么办呢。” “对啊,我爹说,原先的元宗主就脾气凶残得很。” 忽然,他们身后有声音阴森森响起来:“敢在背后说我舅舅坏话,你们胆子好大。” 一群孩子被吓得吱哇乱叫,往后一看,只见刚才的小少主正背着手站在不远处。 一身浅银色窄袖小袍子,虽然满脸血污,可黑发上束了一只金色发环,在月光下不仅不显得狼狈,反倒神气活现。 见他们回头,元清杭白牙一龇:“我要告诉姬叔叔,叫他打你们屁股。” 一群孩子哭丧着脸,不敢说话。 这位小少主一直跟在左护法厉红绫身边,平时很少露面,据说一向暴躁凶狠,今天一见,果然吓人。 元清杭在厉红绫那儿,除了厉轻鸿,更没见过别人,现在忽然冒出来这么多可爱娃娃,简直就像在医院里遇见一大堆小病友一样,心里乐开了花。 他一边作出凶相,一边吓唬人:“你们打哪儿来的?藏在大阵里做什么,还敢装爆炸,一定是想活活吓死我。” 十几个娃娃慌忙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为首一个少年怯生生道:“小少主息怒,是姬护法叫我们假扮祭品,逼迫你学东西的。” 元清杭大感兴趣:“咦,你们都是姬叔叔的徒弟?” 那个大点的少年稳重斯文些,点头道:“以前他从不收徒的,可这次忽然广传信息,说有想送孩子来学点本事的,带齐束脩即可。” 元清杭点点头,原来如此,要交学费。 这群孩童大的不过十多岁,小的更是只有五六岁,敢情这是怕他寂寞,专门给他找的玩伴么? 一群孩子见元清杭和气了点,一个个胆子也大了,争先恐后地叽喳着:“我娘说,右护法大人符篆阵法都精通,有举世无双的本事。” “我爹说,叫我务必认真学,不然回去抽烂我的皮。” 一个小女娃最多也就五六岁,扎着两个羊角辫子,跑到元清杭脚边,娇娇地叫:“我爹也说呢,叫我不准顽皮。” 元清杭笑嘻嘻弯下腰,捏了捏她的扁鼻头:“你爹还说什么了?” 小女娃的眼珠像是黑水晶葡萄似的,也不怕人,好奇地盯着他发环上的漂亮珠子:“还说不要惹小少主生气。” 元清杭把脸一板:“我已经生气了,待会儿把你们统统做成小药人,包成粽子扎针。” 小女娃一呆,小嘴一瘪,泪珠儿将掉不掉,憋得好生辛苦。 为首的那个少年惶然无措,忽然跪下,向着元清杭叩首:“小少主息怒,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 十几个孩子也都赶紧趴下,一起乱七八糟地行礼磕头:“小少主饶了我们吧……” 元清杭哭笑不得,把小女娃的眼泪鼻涕擦了擦:“行了行了,快点起来,我和你们玩闹呢。” …… 密林外,厉红绫手中挽着厉轻鸿,正往这边走来。 厉轻鸿走得急,差点被一根横出来的树枝戳中面门,厉红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也不差这一时。” 厉轻鸿抿着嘴,不敢吭声,可一双漆黑眼睛里却闪着光,脚下更雀跃了些。 密林深处,元清杭靠着一棵大树坐下,冲一群娃娃招招手,把他们聚到身边。 见一群孩子瑟瑟发抖,他忽然觉得有点索然无趣:“真不好玩儿。” 一个孩子偷眼瞥瞥他,讨好道:“小少主想玩什么,我们陪你呀。” 元清杭精神抖擞起来:“你们啊,起码也应该英勇不屈些,坚决反抗我的残暴才对。” 那个年纪大点的少年茫然道:“……那、那要怎么做?” 元清杭哈哈一笑,热情描述:“我以前认识一个小药童,他就很厉害。我把他绑起来折磨,他就偷偷挣脱了,还拿利刺割破了我喉咙——” 他冲着自己的脖颈指了指,引得一群孩子惊讶尖叫:“他好凶啊!” 那个小女娃疑惑地凑近看了看,奶声奶气地问:“没有疤呀?” 元清杭得意扬扬:“他心软,也没刺得多深。” “哦哦!”一群孩童纷纷点头。 “我喂他毒药,他就威胁将来要杀了我;我问他愿不愿意留下来陪我,他说宁死也不同流合污。”元清杭叹了口气,“你看,他多有趣。” 他低着头,不由自主看了看手腕上那个镯子,忽然有点儿走神。 那个木小七,应该已经回到神农谷去了吧。 为了他,和他那些师兄起了那么大的冲突,在门派里无依无靠的,不知道现在过得怎么样,又会不会被师兄们排挤欺负。 树林边上,厉轻鸿怔怔站在一丛灌木后,看着前面一群席地而坐的孩童,身子仿佛僵硬了,动弹不得。 厉红绫不言不动,站在他身边,并不催促他。 那群孩子听得懵懵懂懂,一个孩子忽然一拍胸:“不就是打架吗?我也会。” 元清杭正在出神,被他这话拉回了思绪,不由失笑:“你们又打不过我。” 想了想,他又道:“打架啊,要势均力敌才有意思的。和没用的人打,多没劲。” 他身后,厉轻鸿身子轻抖,手指狠狠掐进了掌心。 慢慢退后,一直退到了竹林边缘,他才猛然转身,向着来处拔足跑去。 跑了几步,没看清脚下,忽然就被一块石头绊了一跤,整个人趴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厉红绫站在他身后,并不伸手拉他,只道:“不去见你的少主哥哥了?” 厉轻鸿摇摇晃晃站起来,摇了摇头。 他眼中的泪水已经收了回去,幽幽的,宛如一潭死水。 “不了。”他轻声道,“少主哥哥不喜欢没用的人。” …… 和一群孩童玩了一会儿,元清杭打发了他们离开,自己到处在山里转悠。 昏睡了一夜,又和一群孩童聊了半天,现在已经到了清晨。 眼睛不疼了,除了视线稍微模糊,已没什么大碍。就是肚子里一阵“咕噜咕噜”乱叫,饿得前心贴着后背。 微弱的晨曦中,姬半夏坐在远处的一个小土包上,低着头,右手执着一把小刀,望着手中出神。 天边云霞漫天,金红色晨晖照在他清矍面上,淡色眸子仿佛染上了一层浅金。 元清杭从他背后悄悄探头,瞥了一眼他手中的那个东西。 一个小小的木雕。 姬半夏的脚边,满地木屑,中间还埋着几个类似的半成品,都是同一个样子。 刻得很粗糙,隐约看得出是一个人的脸,虽然只有寥寥几刀,可技法却极传神。 少女发髻,眉目明丽,但又似乎带了点似颦非颦的轻愁,就算只是一段枯木,也看得出是个极美的姑娘。 姬半夏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小木雕,看不出是喜是悲。 元清杭看了半天,也摸不着头绪,可不知道为什么,又隐约觉得不该去打扰这时候的姬半夏。 等了半晌,他终于耐不住饿,悄悄伸出手,从身边的储物袋里摸出一块点心,张嘴咬了下去。 姬半夏扭过头,瞪着他。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节 元清杭讪讪地一咧嘴:“姬叔叔。” 姬半夏淡淡道:“不叫大魔头了?” 元清杭一边吃东西,一边豪气地一挺胸:“我错了,姬叔叔义薄云天、仁心侠义、明辨是非,又一身本领!” 姬半夏看着他没心没肺的样子:“你倒吃得下。” 元清杭苦着脸:“姬叔叔,能叫霜降和谷雨姐姐也搬过来么,顺便把轻鸿弟弟也叫来?” 好怀念谷雨姐姐做的点心啊。 姬半夏道:“不行,我这里不准有女人。” 元清杭:“……” 呵呵,骗鬼呢,也不知道手里刻的是谁。 “那把轻鸿弟弟接来,一起跟您学本事,总可以吧?”他翻身坐起来,期盼地看着姬半夏。 姬半夏淡淡道:“哪有孩子不跟着娘的。” 元清杭失望地“哦”了一声,嘟囔着:“可是他一个人,都没人陪。” 姬半夏道:“有这工夫担心别人,不担心担心自己的眼睛?” 元清杭笑了起来:“我不信姬叔叔真的要弄瞎我。那么辣那么疼,十有八九是加了附枷子的汁水,还能明目呢。红姨给的,对不对?” 姬半夏瞪着他:“我知道厉红绫为什么不想留你了。” “为啥?” “小孩子太狡猾伶俐,有时候会叫人忍不住想揍人。” 元清杭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不说话。 姬半夏叹了口气:“你那样破阵不行。小小年纪,不要总想着另辟蹊径。” 元清杭咬了一口点心,含糊地道:“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想,为什么一定要按照设阵者的想法去破局。” 姬半夏道:“那你要怎样?” 元清杭眼睛灼灼发亮:“今天设阵的人是您,自然不会真的发动杀阵,可将来若是真的敌家呢?” 姬半夏道:“那就更不该磨磨唧唧。” 元清杭摇摇头:“他把人放在阵眼上,我就要杀人。假如他把我的亲人好友困入阵眼,难道我也要按照他的意思,去杀我的的亲友不成?” 他慢悠悠把最后一口点心抛进嘴里,腮帮子鼓鼓的:“我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自然就不想那样破阵。” 姬半夏斜眼看他:“不知道天高地厚。流传千年的成熟阵法,是你随便换个法子,就能破得了的?” 元清杭叹了口气:“是啊,没那么容易,但是试试总没错。” 姬半夏冷笑:“要是我自己没用,被人抓了放在阵眼上要挟我的亲友,我宁可他杀伐果断,弃了我去,也好过一起死。” 元清杭想了想:“可就算独活了,也要日日悔恨煎熬,岂非也很无趣?” 姬半夏伸出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等你大一点儿,知道了情爱之事,怕是只想着女人,却一点也记不起什么家人朋友。” 元清杭瞥了一眼他手中的小木雕,小声道:“像姬叔叔您惦记的这个姑娘吗?” ……姬半夏身边的温度,仿佛骤然下降了几分。 他面无表情,伸手将那小木雕捏成了齑粉,苍白手指一弹,纷纷木屑飞上了天空,被山谷中来的冷风吹散了。 “我说错了。”他漠然道,“还是不要想着女人的好。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是会害人。” 元清杭眨眨眼:“好看的男人也一样的。无论男女,顶着一张好看的脸,骗人害人都容易得多。” 姬半夏点点头:“你长得好看,长大了不准骗女孩子,不然我杀了你。” 元清杭摸了摸脸,苦着脸:“咦,刚刚没被喷到毁容吗?” 姬半夏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走吧,回去。” 元清杭双脚刚一落地,立刻“哎呦”叫了一声,刚刚被那些食尸虫叮过的小腿不动还好,一动就又像针扎一样疼。 姬半夏伸手把他捞起来,扔到了背上,朝阳中,提身向着山峰攀岩而上。 元清杭双手挂在他脖颈中,舒舒服服地望着远处。 远山中,朝阳在群山中跳跃上升,一点点跳出青峰。 “姬叔叔……”他戳了戳男人的脖子,“假如我被困在阵眼那里,你会不会杀了我,来自救?” 姬半夏声音波澜不惊:“毫不犹豫。” 元清杭哈哈大笑:“姬叔叔骗人。” “你又知道了?” 元清杭得意地道:“姬叔叔说真话的时候,往往会说得很慢、很认真。可若是言不由心呢,那就会脱口而出,不经大脑。” “大脑是什么?” 元清杭:“……” 大意了。已经很注意别冒出来现代词汇了,还是一时没留住口。 他含糊地嘀咕着:“红姨教我的。‘脑为元神之府,亦为髓之海’嘛。” “哦。” 姬半夏背着他小小的身子,身形宛如大鸟,在山壁上疾步如飞。 元清杭趴在男人坚实的背上,打了个哈欠:“姬叔叔,你要是有孩子的话,一定是个很好的爹哦。” 姬半夏道:“要是孩子像你这样,那可气都要气死了。” 元清杭一阵困倦,慢慢阖上了眼皮:“姬叔叔,我会好好学阵法的,可您……别再抓山猫和小灵號啦。” 姬半夏脚步微微一顿。 “它们也有爹娘啊。”元清杭低声嘟囔,声音有点哑,“白天辛辛苦苦出去觅食,回到巢穴里一看,孩子没了……该多伤心。” 姬半夏没有答话,转眼攀到了山顶,沿着山脊,向西而行。 山风凛冽,他一边奔跑,一边冷声道:“再哼哼唧唧,下次我真的抓几个仙宗的活人来布阵。” 元清杭:“……” 呜呜,太凶残了,魔宗的左右护法都一样,没办法好好沟通。 …… 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越是好看的女人,越是会害人”——化用于《倚天屠龙记》 殷素素:“儿子你记住,千万不要相信漂亮的女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第17章 成人 十年时光,荏苒如电。 这一年,十二年一届的仙门试炼大比,终于又到了开启的时间。 凡是在大比中胜出的年轻一辈优秀弟子,可以得到为数不多的名额,前往万刃冢。 而万刃冢中,藏着无数兵魂,有缘人就能获得机缘,挑选到上古神兵,又或者寻找到兵魂残片,融合在自己的兵刃中。 这天,苍穹派所在的千重山脚下,各家仙宗子弟络绎不绝,人头攒动。 浩大宽阔的引凤台上,四周松柏长青,仙草茵茵。 三排长队依次分开,各家子弟规规矩矩地排着队,等待造册登记。 左边的队列最前方,闪烁着四个金字“医宗药宗”; 右边的队列,则是同样龙飞凤舞的四个字“术宗御宗”; 而最中间的队列最长,站在其中的少男少女们,则最是器宇昂扬、盛气骄人。 ——“武宗剑宗”! 左边队伍末尾,几个年轻人穿着藏蓝色短袍,腰间系着白色腰带,羡慕地看着隔壁:“还是修武的门派好,一百个名额中,武宗就占了整整一半。” 其中一个圆脸少女脸带酒窝,形容可爱,笑着接口道:“你也不看看天下剑宗刀宗有多少。摊到每个门派头上,名额比咱们药宗可还少呢。” “就是,大门派的话,一家就能占好几个名额。” 正在闲聊,就听见他们身后有人声音清亮,笑着问:“怎么占啊,难道还不参加比试,就直接晋级不成?” 众人一回头,只见新来了两位少年,正排在队伍末尾。 一个少年身着着普通麻衣,眉目平庸、脸带笑意,只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格外明亮有神。 浑身上下,只有乌黑发间束着一个金环,式样极简,却烨烨生辉。 除此之外,就是他手中摇着的一把扇子也格外抢眼。 白玉扇柄,精钢扇骨,扇面覆盖着不知什么材质的软缎,隐约透着黑色和点点金沙,摇动起来,金沙微闪,宛如活物。 而他握着白玉扇柄的手仿若无骨,摇动起来,更显得修长漂亮,仿佛比那美玉也不遑多让。 他身边站着另一个少年,和他穿着一样的麻布服饰,显然是同一门派。 可这少年的相貌却是一等一的好,一张秀致精巧的脸,比旁边的女修似乎还小点儿,肤白细腻如玉,站在那少年身后,偶一抬头,眸子却暗沉沉的黑。 见众人回头,那个相貌平庸的少年更加笑意盈盈:“诸位仙君好,我和师弟从南方夷岭一带来,不太了解中原大门派的事,见谅啦。” 几个药宗的弟子看看他们身上的麻布衣饰,心下了然:果然是蛮夷之地来的小门派,难怪什么都不懂。 可是这少年笑容可亲,又有礼貌,倒也有人愿意热心作答:“对啊,就比如这次轮到苍穹派主持大比,他们家就有保送名额的,剩下的才是各家剑宗刀宗分。” 问话的少年扬了扬眉,露出点好奇之色:“那苍穹派中,现在最杰出的新一代弟子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那自然是宁程仙君门下的弟子,宁夺啊。据说是难得的天才,两年前已经结出金丹,据说快要突破到中期凝实境了!” 少年明亮的眼睛瞪得溜圆:“……哇哦?” 仿佛惊叹了一声还不够,他半晌又加了一声:“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节 对面那个酒窝少女看他眼神呆滞的样子,“扑哧”一笑:“这两年各家剑宗都传遍啦,苍穹派继宁晚枫之后,又出了一个天纵奇才,十五岁结丹、十六岁得师门正式赐剑呢。” 那少年不知怎么,似乎有点出神,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 正要说话,忽然身边的药宗弟子们纷纷使了个眼色:“来了来了,神农谷的人。” 各家弟子全都屏气息声,看着远处走来的一行人。 全都身着淡绿衣袍,衣角上绣着灵芝图案,一个个身悬利剑,唯独为首的一个小公子打扮与众不同。 同样是绿色衣袍,色彩却是明亮的翠绿,腰间一抹银色丝绦腰带,发间簪着淡黄色神柳木簪,簪子下面坠着一颗华光四溢的明珠,衬着一张脸俊秀稚气,眉宇间有丝掩不住的傲然骄矜。 一行人根本没来到队伍末尾,簇拥着那小公子,径直穿过众人,向最前面去了。 少年身边的小师弟目不转睛,看着那行人走远,忽然开口:“他们不用排队的么?” 旁边有人小声嘘道:“小声点,那可是神农谷。药宗中最大的门派了,排什么队。” 他遥遥望着那小公子背影:“那为首的是谁?” “神农谷的小公子木嘉荣呀!”旁边的人热心地八卦,“木谷主唯一的独苗,才十六岁。对了,听说他本来有保送名额的,可是偏偏要下场比试。” 旁边的人悄声笑起来:“小孩子心性,想早早地扬名立万嘛!” 那美貌小师弟眼神闪动,忽然道:“这么小就急着出来行走,家里人不怕他死得早么。” 一群人都惊得呆住了,纷纷扭头看他,却见他那漂亮的脸庞上神色平常,丝毫看不出恶毒,仿佛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可就是这样,才叫人觉得惊悚。 他身边的师兄赶紧咳嗽一声:“哈哈,我们南疆之地民风淳朴,我这小师弟一向口无遮拦,大家莫怪。” 众人纷纷扭头,小心翼翼离他俩远了点:淳朴个鬼啊,这叫淳朴,那天底下就没坏胚子了! 笑脸少年伸着修长脖颈,使劲往神农谷那边瞧,脚下悄悄一动,好像就想去追。 那说话恶毒的小师弟凑在他耳边,极轻地道:“少主哥哥,我随你一起去啊,顺便毒死那个小公子。” 原来嘛相貌普通的少年正是易容了的元清杭。他用力瞪了厉轻鸿一眼,小声道:“别胡说!” 要命了,这孩子小时候虽然性格乖戾些,也没这么动不动就要弄死人啊。数年不见,扭不过来了,貌似歪得很厉害啊! 呜呼……这么个移动的毒罐子,得时刻压着,绝不能叫他往外冒坏水。 两人跟着队伍前移,很快,排到了他们。 元清杭递过手中的信物玉牌,冲着登记的弟子道:“南疆药宗,七毒门。” 他指了指身边的少年:“我叫黎青,我师弟叫黎红。” 接待弟子在名册中找了找,递给他一枚钥匙:“贵门派两个推荐名额。比试期间,入住松竹苑的西边雅室。” 元清杭却没走,笑吟吟道:“麻烦再登记一下,术宗那边的大比,我俩同样也想试试。” 负责登记的剑宗弟子一愣,旁边有人探过头来,仿佛看着个傻瓜:“小兄弟,别怪我多嘴。擅长什么,就报什么。你以为是撞大运吗?” 元清杭苦着脸:“我会一点儿医术,也会一点儿符篆阵法,可都是半瓶子醋。多报两项,万一哪边能混个末位名次呢?” 报完名的人全都轰然而笑,接待的弟子没办法,只得帮他俩全都登了记。 元清杭笑吟吟接了钥匙,跟着前面的人一起下了引凤台,穿过一座布飞溅的小山峰,来到了一座建筑群前。 不愧是家底丰厚的超级门派,接待远客的雅舍足足有百余套,白墙青瓦,依着山势,掩映在一片静谧雅致的苍翠之间。 雅舍有大有小,早早就有苍穹派外门弟子迎上来,一个个相貌端正,神态略带傲气。 七毒门属于远方小门派,居所自然是最小的那种,和另外两家小门派住在一套雅舍中,两人分了一间宽敞的西厢房。 掏出钥匙进去,里面的八仙桌边,竟然赫然有几个人! 一个中年女人坐着,相貌苍老、身材却婀娜纤细,身后立着两个容颜俏丽的婢女。 元清杭一个箭步冲过去,笑嘻嘻冲着女人喊:“红姨!” 厉轻鸿也同样喊了一声:“娘。” 女人一双美眸中露出淡淡笑意,招了招手:“来,坐下。” 元清杭又向着她身后的两个婢女笑着叫:“霜降姐姐,谷雨姐姐,好久不见。” 霜降的眼圈儿红了:“小少主……” 元清杭十年前跟姬半夏走时,并没有带婢女过去,霜降从小服侍他长大,自然是牵肠挂肚,临别时是个小小孩童,今日再见,却已经完全是长身玉立的少年。 厉红绫打量了他几眼:“如今不是小少主啦,个子高了这么许多。” 元清杭凝视着她,微微一笑:“可红姨一点也没变。” 厉红绫道:“在姬半夏身边学得倒是挺多,油嘴滑舌都会了。” 元清杭亲热地帮她倒了一杯茶:“姬叔叔又古板又少话,哪会教我这些?我说的是真心话。” 厉红绫横了他一眼,伸出手,在脸上扒下一层薄如蝉翼的面具,一张美若明霞的脸露了出来。 修炼到了金丹以上境界,衰老就慢得多,厉红绫自负美貌,又比寻常人更注意容颜保养,果然十年如一日,美貌和以前毫无二致。 她身后,霜降道:“少主也摘了面具呗。” 厉红绫皱眉:“不行。他以前毕竟和宁程和木青晖他们照过面。” 虽然是十年前的事,可是就算只和幼年时有一点相像,也不能冒险。 厉红绫道:“七毒门来参赛的那几个人,已经被你姬叔叔除掉了。山高水远,也没人来求证。你们放心大胆冒充就好。” 元清杭点头:“好。” 厉红绫瞥了他一眼:“姬半夏果然教导得好,那些婆婆妈妈的习性都改了?” 元清杭若无其事地道:“姬叔叔要杀人,大概就是真的该杀。” 旁边,厉轻鸿诧异地看着他,睫毛忽闪着,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厉红绫又道:“明日第一场大比,你们俩放开手脚施展。争夺的不仅仅是万刃冢的入场名额,药宗大比的优胜奖励,你们更不要放过。” 元清杭展颜一笑:“就算我不行,鸿弟也一定可以的。” 厉红绫冷道:“什么叫不行?我送去的医药手册和典籍难道少了,还是我每年亲自去指导你一个月不够?” 元清杭哈哈一笑:“那是那是,鸿弟得个第一,我第二就好。” 厉红绫啐道:“少托大,还真当神农谷的人都是草包吗?” 她转头看向儿子,淡淡道:“若是胜不了木家的人,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厉轻鸿低垂下头,轻声回应:“知道了,娘。” 厉红绫盯着他,缓缓道:“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记得辅佐小少主,一切听他吩咐。” …… 厉红绫又坐了一会儿,才带着霜降和谷雨起身离去。 外面有人送来了饭菜,元清杭和厉轻鸿在房间里用了饭,早早地歇下。 两个人分别近十年,中途厉轻鸿也曾经跟着厉红绫去探望过几次,可每次都来去匆匆,两个童年玩伴终究日渐疏远。 这一次终于可以结伴而行,元清杭自然高兴万分,来的路上这几天,两个人又渐渐熟稔起来。 房间里有两张床,被褥熏着淡淡花木香,元清杭躺在床上,思绪万千,翻来覆去睡不着。 没一会儿,就听到身边床上的厉轻鸿开口道:“少主哥哥又在想那个小药童了吧。” 元清杭也不隐瞒,兴冲冲道:“毕竟是仅有的熟人嘛。鸿弟,你说那个木小七在不在那群人里?” 厉轻鸿不吭声,睁着黑漆漆的眼睛望着房顶,手中一根毒针转来转去,幽幽发着冷光。 元清杭不觉有异,又道:“我说一定在。他那么小就筑了基,没道理不被选来参加大比。” 厉轻鸿轻声笑了笑,有丝古怪:“来了也是敌家。” 元清杭摸着自己腕上的手镯,嘿嘿一乐:“他不会与我为敌的。” 厉轻鸿酸溜溜道:“都快被你折磨死了,他不会记仇?” 元清杭自顾自地笑了一会儿,忽然又道:“他长相俊,我肯定能一眼认出来。” 厉轻鸿在黑暗中暗暗咬了咬牙:“男大十八变,长大后变丑的多着呢。” 元清杭在床上支着下巴:“才没有。鸿弟就越变越好看嘛。” 说实话,长大后的厉轻鸿的确比小时候还要好看得多。 小瓜子脸长开了,幼时苍白的肤色如今也润泽晶莹,除了眼神稍微有点深不见底、不容亲近,随随便便站在人群中,便是一个翩翩美少年,很难不被注意。 厉轻鸿指尖的毒针终于轻轻一闪,收了起来。 他低低道:“少主哥哥才真的好看。” 元清杭哈哈大笑:“好啦好啦,两个大男人,躺在床上互相赞美,好像有点儿不要脸。” 厉轻鸿不说话了,半晌均匀的呼吸响了起来。 月色溶溶,周围飘着陌生的花香,往玲珑小窗外看去,一栋栋仙家雅舍静静伫立在山色中,有的房间还亮着隐约的光。 元清杭的手,悄悄摸着袖子中藏着的那只古朴圆镯。 法器随着他的手腕自然变粗,完美地卡在手腕上。随着一呼一吸,温暖地滋润着他的灵脉,多年来一直如此。 他等了一会儿,偷偷翻身下了床,抓起面具戴在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深夜去见我的小伙伴! 小七:不认识你,长得这么丑哦,我的小魔头比你美! 第18章 重逢 穿着夜行衣,他避开雅舍间互通的大道,挨个摸到各家亮着灯火的客房后面。 往窗内偷看几眼,辨认着里面客人的衣服纹饰,都不对。 他想了想,又绕开这一片,向着另一段山腰行去,白天来时,记得那一带似乎有几栋独立的别院,孤零零散落在山水间。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节 走近了一抬头,果然稀稀落落亮着灯,显然有人住在里面。 只摸到第二栋,迎面就走来了两个提着食盒的侍女,衣角上,赫然绣着精美的灵芝花纹! 元清杭翻身躲进院子中的山石后,等两个侍女走远,才悄然提身,上了屋梁。 无声无息掀开一片青瓦,从顶上看下去,厅堂宽敞,正中的桌子边,坐着几个人。 其中一个少年虽然看不清脸,可从头顶望去,正好能看清他黑亮发间那根珍贵的神柳木簪,色泽嫩黄,异常夺目。 神农谷万千宠爱的独苗,明天药宗名额选拔最大的劲敌。 木嘉荣。 正要再仔细辨认一下房中的众人,忽然之间,一股忽如其来的危机感骤然浮现。 不假思索,他身子冲天而起,向远处的屋脊掠去。 可是那危机感却丝毫不减,瞬间化为了一股炙热尖锐的剑意,在他身后暴涨。 如影随形,滔天浩大。 元清杭身子左突右闪,换了几个逃跑的方向,可身后的那股剑意却没离开半寸。 再一息后,已经抵上了他脖颈后面,激起了一层细密的疙瘩。 那剑意引而不发,逼得他慢慢停下,一道白色身影才在他身后翩翩落下。 一道声音宛如激泉击打玉石,清亮中带着肃杀,淡淡响在耳边。 “别动,不然杀了你。” …… 元清杭深吸口气,身子纹丝不动,单手举起:“仙君冷静,我就是个过路的,迷了路而已。” 身后的声音不为所动,依旧清冷:“转身。” 元清杭慢慢转过身。 明亮月轮宛若圆盘,挂在青黑长空。 淡淡月华从对面那人肩头泻下,如练如锦,映亮了他手中锃亮长剑,更映亮了一张俊美无俦、令月色暗淡了几分的脸。 元清杭呆呆凝视着面前的少年,看着那仿佛极其陌生、却又仿佛带着一丝熟悉的容貌,心忽然怦怦狂跳起来。 对面的少年皱了皱眉,手中长剑依旧没离开他喉前一寸:“路过迷路,所以跳到屋顶上找路?” 元清杭看着这张脸,好半天才定下心神,道:“路过一下,顺便找人。” 对面的少年微微颔首:“要找何人?说出名字,我帮你。” 元清杭唇边漾起一丝笑意:“好像已经找到了,谢谢小仙君美意。” 少年淡淡道:“小仙君?你很老么?” 元清杭笑得越发开心:“总大过你十岁八岁。” 对面的少年疑惑地看了看他的容貌,似乎也有点拿不准他的年纪,冷冷皱眉:“刚刚还在到处偷窥,现在又已经找到了?” 元清杭微笑:“可不是么,一见小仙君风采迷人,就觉得找谁都不太重要了。” 这话说得古怪,任何人听了只会觉得轻佻又莫名,可是偏偏他目光明亮坦荡,眸光清澈如水,连带着那张平庸的脸好像也变得亲切可喜。 那少年脸色冷了下来,剑意猛然暴涨,向他咽喉又逼近了毫厘:“你!……” 元清杭身形急动,好不容易避开了他的剑锋,正要再笑嘻嘻瞎编几句,不远处却传来一阵人声。 一道白色身影跳上房顶,急速向这边奔来,一边跑,一边大叫:“何方鼠辈,敢来苍穹派待客的地方撒野!” 下方安静的雅舍里,也有不少人被惊动,黑了的房间里纷纷重新亮起灯,陆续有人冲出房门,四顾张望。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声不好,赶紧冲着对面的少年展颜一笑:“喂,你报的是剑宗大比,还是药宗?” 对面的少年一怔。 眼前这人面貌普通,可一双眸子却亮似星辰,含着笑意,说话的口气更是随意而亲近。 明明无需作答的,可不知怎么,他还是吐出了两个字:“剑宗。” 元清杭笑道:“那好可惜,遇不到啦。” 就在他们对答的这当口,远处追来的那人已经到了几丈之外,豪气满满地大喝一声:“小贼哪里走!” 元清杭看了看疾驰而来的追兵,遗憾地叹了口气。 他眼角余光瞥着四周,举起了手中的白玉黑金扇:“我要走啦,明日你来看我比试不?” 没等对方回答,他轻笑一声,手腕急抖,一股青烟从扇骨中喷洒而出,笼罩住了无边夜色,更罩住了他纤细身影。 数十道暗色磷火燃起,后发先至,一半扑向对面的少年,另一半扑向他后面追来的同伴,气势汹汹,铺天盖地。 磷火星星点点,遇风更盛,那少年手中长剑急速刺出,剑光到处,点点磷火立熄,刚刚还盛放如春花,下一刻就已经宛如三月落樱,残败飘零。 磷火灭尽,青烟飘散,他们的面前也已经空无一人。 追上房来的少年眉目英朗,身材修长高大,正是在附近巡逻的苍穹派弟子商朗。 他飞身落在了屋檐上,咣里咣当踏破了好几片瓦片。 “什么妖魔鬼怪!”他手忙脚乱地扑灭了身上最后一点磷火,懊恼地跺脚,“啊啊啊,混蛋,把我的新衣裳烧了几个洞!” 看着同伴久久站立不动,他奇怪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师弟……师弟?” 宁夺淡淡收回视线,不知为什么,脑海中总是想着那少年转身后的一幕。 黑色发间,那一抹束发金环烨烨生辉,犹如灿烂骄阳的一抹余晖,在记忆的深湖里轻轻拂动了一下。 他手中长剑仓啷入鞘:“是前来参加大比的客人。” 商朗犹自气恼:“那他鬼鬼祟祟做什么?这么趴在神农谷的房顶上,我瞧一定非奸即盗。” 宁夺望着远处,半晌摇头:“没抓现行。” 商朗挠挠头:“那等到下次露出马甲,再杀他个片甲不留!” 宁夺微微蹙眉,和他一起跃下屋顶,下面已经有人赶到,为首的正是木家小公子木嘉荣,见到他俩,眼睛一亮,急忙过来见了礼。 “两位世兄辛苦了,这么晚还在守巡。” 木嘉荣虽然是神农谷谷主的爱子,平日里眼高于顶,可几大世家平时素有往来,面前的两位,一个是苍穹派太上掌门的亲孙子商朗,一位是代掌门宁程的亲传弟子宁夺,同样是身份不凡,家世尊贵,他自然也不敢怠慢。 商朗笑嘻嘻道:“木小公子好,几年不见,竟然都这么高啦。” 木嘉荣脸色微红:“早就很高了。” 商朗道:“小时候第一次见你,你才这么点儿大呢!” 他拿手比划了一个及腰的高度:“那次是你六岁的生辰宴,我师父带着我去你们木家,在后花园里遇见的你——就这么高。” 木嘉荣俊秀脸上带着点儿羞愤,咬牙道:“我不记得了。” 商朗却不放过他,哈哈大笑:“我可记得好清楚,那么大点的小人儿,坐在水边捣鼓草药,我们几个人走近了都没发现。” 他拍了拍宁夺:“你也在啊,那次也是师父刚收了你,正好带你去木家言明重新拜师之事呢。” 宁夺淡淡瞥他一眼:“是,木小公子当时专注得很,你在人家身后大吼一声,吓得他一下子掉进了水里。” 当真是一片鸡飞狗跳,震惊宴会。木嘉荣固然很快被人捞了上来,商朗却也因此挨了好一顿责罚。 几个少年几年未见,这么一聊旧事,终于又熟稔亲近起来。 商朗接着道:“对了,刚刚的事不用担心。我师弟追过去查看了,貌似就是来大比的别家子弟,暂时看不出恶意。” 木嘉荣尚未说话,他身边一个师兄得意扬扬开了口:“不用说,一定是惧怕我们神农谷,前来探探虚实。” 这人脸颊瘦削,个子奇高,没人搭他的话,他却犹自喋喋不休:“哈哈,可笑,晚上这么偷看两眼,又有什么用?我们神农谷的手段本事,就算摊在他眼前,晾他也瞧不出什么来。” 宁夺淡淡垂下眼,尚未说话,这人又亲热地冲着他套近乎:“宁仙君,说起来我们也曾有过同门之谊呢,这次大比是苍穹派主持,到时候可要好好关照我们木家几分。” 这话说得不伦不类,木嘉荣秀眉一蹙,稚气脸上露出三分不耐、三分傲气:“师兄乱说什么!大比各凭本事说话,神农谷的人,又何需任何人照顾?” 他微微躬身,向宁夺道:“不用理他胡话。家师知道你如今修为精进,比什么都高兴。” 宁夺躬身回礼,声音柔和:“多谢木小公子。” …… 苍穹派地处中原,坐落在风景绝美的千重山中,是剑宗中最大门派,近年来尤其风光无比。 时逢仙门盛事,早在多天前,苍穹派就举全门派之力,为这十二年一次的大比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一大清早,专供比试的登云台上,人头攒动,乌压压的围满了人。 登云台四周环山,正前方是观礼台,场地上分出了近百间隔间,此刻里面已经坐满了药宗的年轻才俊。 第一天大比,只在医宗药宗中筛选,决出二十五人,整整一天,一共分为三轮。 高高的观礼台上,诸家的尊长们都已经落座,正中分设了两桌主席,一边是观战的剑宗苍穹派,以及术宗中两家最大的势力,正所谓南澹台、北宇文,双双坐在上方。 而另一边坐的,则是负责今日大比的药宗医宗。 神农谷的谷主木安阳和百草峰的堂主并排而坐,一位德高望重的散修神医则被隆重地安排在正中。 神农谷谷主木安阳正当中年,相貌俊雅温文。 本来他是族中次子,性情温和,平日只爱种药养草,不甚求上进,可惜兄长在多年前死于魔修之手,老谷主悲愤异常,在十几年前参与那场仙魔大战时,重伤而亡。 不得已,他才被迫继承了谷主之位,十几年来,倒也将神农谷打理得井井有条。 他身边另一人同样身材颀长、眉目温和,乃是他的师弟木青晖,正是和宁程私交甚笃的那位。 木安阳此刻正和宁程寒暄:“宁兄年纪轻轻,便得料理这么大的仙门盛事,想必这些日极为辛苦。” 宁程摇头:“说来惭愧,我哪里有这般运筹帷幄的能力,从制定名册到采买物资,再到流程安排,全靠商师兄在背后操持。” 木安阳轻轻叹了口气:“商兄的身体……能恢复到如今的地步,已属万幸。” 旁边术宗的老宗主宇文瀚也神色惋惜:“不管怎样,当年幸亏发现得早,才从宁晚枫那奸贼手中救回一条命。” 宁程神色淡淡的,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骨结微微发白:“是啊……幸亏。”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宝:(花痴脸)今天找到了小七,还调戏了小七! 商朗:(茫然)谁是小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节 第19章 首胜 木青辉悄悄看了他一眼,眼中担忧之色一闪而过。 宁程向着木安阳笑了笑:“昨日见了令郎,果然聪慧可喜,今日大比,想来定能力拔头筹。” 木安阳连连摆手:“犬子虽然平日功课不曾懈怠,可各家医宗药宗能人辈出,哪里有一定胜出的道理。” 旁边,南术宗的澹台家家主哈哈大笑:“木谷主太谦虚了,谁不知道木小公子三岁熟背药经,五岁识得千草图,是一等一的天资骄人。” 坐在下首的一些家主和宗师们也纷纷奉承打趣,席间满是一团和气。 正在觥筹交错,外面的广场上,响起了三声洪亮钟声。 苍穹派的内门弟子朗声传音:“诸位参赛者和观礼者,大比吉时已到,还请肃静。” 靠近广场的里圈,是排枝叶繁茂的神木梧桐,树下凉风习习,可供坐着观看的长桌上,摆着新鲜的仙果灵蔬,旁边的青玉樽里不放美酒,只有清冽的山间甘泉。 虽然长桌边座位甚多,可却坐得疏松,只有各家的世家公子、青年才俊才会被会礼让落座在此。 商朗和宁夺坐在其中,陪着数十位身份尊贵的世家子弟,正在细声慢语地寒暄。 广场外围,则是站满了术宗和剑宗的大批年轻弟子,今天不是他们的场次,一个个全都跑来看热闹,有性格活泼外向点的,已经开始到处结交朋友、热闹地攀谈起来。 “来来来,押注了。”一个剑宗小弟子站在最外面,偷偷摸摸地叫,“押木家小公子第一名的,现在还接受下注,要跟赶快!” 一个术宗的弟子肩膀上蹲着只灵鸟,探过头来:“这大热的压中了,还能有的赚?” 小弟子嘻嘻一笑:“那你押别人嘛。场上除了木小公子还有数百人呢,万一出匹黑马,反押的人岂不是就发财了?” 这么一说,就有不少人蠢蠢欲动,可是犹豫再三,愿意下注爆冷的还是没几个。 商朗竖着耳朵听后面,忍不住扭头冲着那小师弟招手:“过来过来。押木小公子第一的话,赢了是不是赚不了多少?” 小弟子颠颠地跑过来:“大师兄,是啊。” 商朗豪爽地甩出几块上品灵石,道:“算我一份。少就少吧,毕竟是铁板钉钉的事!” 宁夺微微皱了皱眉,不赞成地看了他一眼。 商朗讪讪地笑:“嘿嘿,小赌怡情嘛。” 正说着,旁边一位俊雅的锦衣青年微微一笑,也扔了颗上品灵石过来:“那我就博个冷,押别人胜出吧。” 说话的这人正是北术宗宇文家的弟子,名字叫宇文离。一双凤目风流多情,相貌出众,也是名声显赫的世家子弟。 这边坐的青年仙君都是美名在外,不少年轻的女修悄悄张望这边,掩着嘴巴和同伴们窃窃私语。 正在热闹着,场内又是一记钟鸣。 随着这声正式钟声,宇文离向着四周拱拱手,潇洒地长身而起。 众人瞩目之下,他双手结印,几道缤纷水符升上天空,从涓涓细流膨胀为浩大水瀑,一个隔绝大阵轰然升起,将考生连同各自的隔间,全都罩在了里面。 四周嗡嗡的惊叹声此起彼伏:“哇,这一手厉害。” “当然了,这些年宇文家人才凋落,要不是青年一辈中出了个风头无两的宇文离,怕是要被南边的澹台家压着打。” “嘿嘿,这次澹台家没抢到布阵这种露脸的机会,大概要气炸了肺,等着明天术宗大比看好戏吧。” 忽然,有人在一边阴阳怪气地道:“澹台家那一对兄妹可是嫡出,生母是著名仙门女修,宇文公子嘛……嘿嘿,虽然厉害,可身世不清不楚的,这怎么比?” 周围的人全都吓了一跳,这种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当面说出来,那可是结仇的事,谁又这么不识趣? 再一看,果然,是一位和澹台家交好的小世家子弟。 众人都不敢接话,个个只当耳朵聋了。 人群中,宇文离似乎完全没听见外面的杂音,风度翩翩,长袖纷飞,结印的动作潇洒从容,很快,一块水幕在水系术法下冉冉升起,上面,隔间号和比试者姓名赫然列成一排。 一号,神农谷木嘉荣; 二号,神农谷木瑞风; ……前面五号都是神农谷选送的弟子,直到六号,才出现了另一家,百草峰倪仙儿的名字。 随着门派和名字出现,那块巨大水幕分成了无数块,对应着不同的隔间。 水幕清透,在山间微风的吹拂下荡起一点浅淡的涟漪,显现出来的人像宛如映在波平如镜的湖面,如梦如幻。 宁夺目不转睛,终于,在看到了八十号隔间时,目光一凝。 一张平庸的脸,眼睛却亮得惊人,映着他发间的那只金环,清晨朝阳的光线下,竟分不清是那抹金色更亮,还是他的眼神更加有神。 正是昨夜惊鸿一瞥见到的那个少年。 七毒门,黎青。 ……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身边的小师弟:“还接受下注么?” 那小师弟叫宁小周,正在一五一十地数着赌资呢,闻言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啊?接、接受啊!” 宁夺缓缓伸出手,从腰间的暗青色荷包里掏出一颗异兽妖丹:“这个是我前一阵猎到的,能否作价?” 小弟子眼睛一亮:“能能!通天蟒的蛇丹,可以作价一百个上品灵石呢,二师兄也要押木小公子吗?” “我押八十号,黎青。” 他本就一股生人勿近的冷肃之气,没人敢靠近寒暄,这样一句出口,周遭更似安静了几分。 所有人都茫然抬头,去找对应的号码:那是谁?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世家子弟吗? 商朗正抱着剑,逗弄一位女修脚下的灵宠,差点被那狗咬了一口,他震惊地抬起头:“啊哈?!” 宁夺凝视前方,目不斜视:“小赌怡情。” …… 水幕大阵内,一片安静。 隔间里还有小型消音符,能保证比试者互不干扰,所有人面前的小案桌上,同时浮现出一片白色绢丝,无数图案徐徐显出。 多达八百种药草植物、动物器官、矿石原料,全都是可以入药的材料。 有的只画了几片花瓣,有的只描画了矿石断面,有的则只显出了动物肢节,印在丝绢之上,等待辨认。 元清杭微微吸了口气,摒除杂念,拿起身边的笔墨,开始不紧不慢地书写。 每辨认出一种,就在图案边写下名称,只要辨认正确,该名比试者所在的隔间水幕上,便有一个数字浮现。 一炷香为限,约莫四分之一时辰。只看最后谁辨认的药材最多最准,决出前一百名,剩下的直接淘汰。 外面围观的年轻弟子们全都屏息抬头,看着那一块块水幕。 “果然是木小公子领先,已经认出了六十八种、七十了!” “木家的几个弟子都很厉害啊,都排在前面。” “百草峰的人虽然赶不上木嘉荣,可也死死咬着追呢。” “哈哈哈,那边是什么草包,到现在才辨出了十几种,还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水幕上,木嘉荣站姿矜持,奋笔疾书,辨别成功的数字遥遥领先,很快,已经跳到了惊人的一百多! 可忽然地,有人小声叫了一句:“等等,你们看那个八十一号?” 不仅是他,已经有零星的人开始注意到了异常,惊讶的议论声渐渐大起来:“咦,什么时候追上来的,竟然第三了。” 水幕中,隐约看得清那个俊美少年翻动绢册的速度极快,每落下一笔,面前的数字就跳动一个,大有后来居上之势。 商朗踮起脚尖,好奇地张望:“哇,这是哪儿来的?竟然能追木小公子?” 他身边,宁夺站立得纹丝不动,目光从那个叫黎红的身上,转到了他身边。 不,还有一个,同样在追。 只是不像他师弟追得那么气势汹汹,却不疾不徐,从容不迫。 …… 高台上,观礼的几位药宗宗主,神色都微微变了。 百草峰的堂主意味深长地道:“木小公子发力稍早了一些。” 木安阳盯着紧追不舍的黎红,不知怎么,忽然有点儿发愣。好半天,他才将目光收回来,笑容有点勉强。 旁边的木青晖低声安慰道:“嘉荣是不懂比试技巧,着急了点,可是也未必不能保持优胜。” 他们几个人才是真正的内行,全都看出了问题。 木嘉荣做题的顺序最常规,先挑容易的写,越到最后,剩下的却越难,要反复辨认思索,自然越慢。 而那个紧追不舍的七毒门黎红,做题却并不挑,遇到什么都毫不逃避,速度一直均衡,比起速度开始减慢的木嘉荣,反而更有后劲。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他已经赶超过了其他人,跃居到了第二! 木安阳心里正在隐约焦急,忽然,那位年长的散修神医却突兀地开了口。 他盯着那水幕上跳动的计数,缓缓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谁赢,只怕还说不定呢。” 众人抬眼望去,忽然都愣了一下。 就在这短短片刻,场上的形势又有了变化,甚至场外观战的年轻子弟们,都也觉察到了异常。 木小公子原本一骑绝尘,但就在刚刚,那位陌生的七毒门少年黎红已经赶了上去,两人的数字双双突破了一百五十种。 可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另一个人面前的水幕上,数字却忽然急速增长! “天,那是什么,我眼睛花了吗?” “七毒门的另一个?……啊,名牌上写着叫黎青。是师兄弟?” “他刚刚明明写得很慢,难道竟然故意留了手?” 绝大多数人都开始遇见疑难杂例、速度变慢时,只有那个叫黎青的少年,面前的数字涨得没有道理! …… “道理很简单。”神医易白衣捻着胡须,兴致勃勃,“这孩子一开始选了最难的来作答,先把冷僻的答遍了,所以就慢。” 他望着场内,掩饰不住激赏:“现在剩下的都是常见的那些,自然信手拈来。” 外面的广场上,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呀,第三名追上来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节 “难道真有人会胜过木家小公子?”有人急得抓耳挠腮,“不会吧,要输钱了?” 商朗忽然一把揪住身边的宁小周:“宇文兄押‘木嘉荣不是第一’,宁师弟押那个黎青第一,假如黎青真的得第一,那岂不是他俩都算押对了?” 坐庄的宁小周飞快地算了算:“那宇文仙君拿的少点,大头是宁师兄拿。” 商朗攥起拳头,一蹦三尺高:“可恶,木小公子不能输啊!” 堂前袅袅的沉香一声“啪嗒”,最后一段香灰燃尽掉落。 老者一按面前灵石枢纽,所有比试者面前的丝绢尽数隐去,纷纷停止了作答。 木嘉荣轻轻擦去额头一点细汗,矜持地抬起了头,望向头顶的数字。 二百七十八。 略略环视,他的目光忽然一怔,就在不远处,还有一个人的数字,竟然是二百七十七! 七毒门,黎红。 ……厉轻鸿冷冷地望着自己的计数,拳头暗暗一攥。 该死,竟然只差一个! 他身边,元清杭摇了摇头。他面前的数字,是二百七十四,比厉轻鸿还少了那么一点儿。 饶是如此,他们头三名的分数,也已经远超后面,形成了一个明显的断层。 场外的人纷纷惊讶议论:“哎呀,历届药宗大比,这是头一次有人距离神农谷如此之近吧?” “啧啧,这七毒门什么来头,怎么一下子冒出来两个厉害角色?” 商朗笑得一口白牙灿烂:“嘿嘿嘿,木小公子好样的,不愧是医药世家!” 一片嘈杂中,忽然,异相陡生。 巨大水幕轻轻一动,仿佛清风吹动水面,刚刚已经固定了的数字,忽然一跳。 木嘉荣正背着手,矜持地接受恭贺,只听得身边忽然有人惊叫一声:“这这、这怎么回事?” 木嘉荣一怔,抬头一看,瞬间呆住了。 他自己的计数涨了两分,忽然变成了二百八十。 但第三名的计数,却也同时再涨了几个,诡异地停在了二百八十二! ……怎么回事? 举座哗然! 第20章 激战 四周一阵喧嚣,神农谷的一众弟子更是激动起来:“怎么了?这是什么情况?” 大阵后面,宇文离凤目含笑,回答着身边七嘴八舌的问话:“抱歉,在下也不知道。” 他身边,一位宝蓝色衣衫的青年面貌微带傲气,嘿嘿冷笑:“水幕的术法全是宇文兄一力承当,出了这样的岔子,怕是能力有限吧?下一场,不如我们澹台家出个人,帮忙控控场。” 正是两大术宗名家,“南澹台、北宇文”中澹台家的公子,澹台超。 宇文离依旧笑得温文尔雅:“多谢兄台美意,计数为什么变,我是不明白,但想必不是在下的问题。” 相邻的隔间里,厉轻鸿凝视着变化的数字,也是一愣。 “少主哥哥?”他试探地看向身边。 元清杭眉头轻皱,神色意外,冲着他摇了摇头。 他对自己辨认出来的药材种类自然记得,没错的,就是二百七十四种。 这忽然多出来的数目,又是怎么回事? 广场上空,一个洪亮的声音压过了万千喧哗:“诸位少安勿躁,老朽乃是这次药宗大比的命题人。” 下面的人都认出了这个声音,德高望重、独来独往的一介医宗散修,易白衣。 一辈子医人无数,和任何一家大宗门都没有什么牵扯纠葛,故此命题由他完成,便无人质疑他会偏袒任何一方。 “全册八百种药材中,添进了几种极为罕见的冷门药材。”易白衣的声音带着欣慰,“若有人识得,一个便记作三分。木小公子辨出了一种,故此在原先的计数上,多加两分。” 他顿了顿,又道:“而这位七毒门的小兄弟,则正巧辨别出了四例,加了八分,故此最终总分胜出。正是博闻强识,可喜可贺。” 下面犹如沸水入油锅,议论激烈无比:“原来如此,这个第三名竟然歪打正着,碰到了几个隐藏题。”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几味罕见药材人人都见到了,怎么不见别人认出来?” “对哇,放在你面前,你也一样两眼一抹黑不是?” …… 大阵前排,神农谷的那个瘦高个子正在跳脚:“毫无道理,一定有猫腻!” 木嘉荣稚气的脸上泛起微红,低声道:“闭嘴。” 那位师兄犹自不服气:“都没听过的什么七毒门,没准这老匹夫偷偷漏了题……” 木嘉荣生气道:“输就输了,有什么好抱怨的?” 不远处,厉轻鸿嘴角噙笑,看向元清杭,低低道:“少主哥哥好本事。” 元清杭眨眨眼,也有点意外。 身边已经有不少目光飘过来,或艳羡、或不服气,那个报名时遇见的酒窝少女就在不远处,也通过了这场筛选,见他目光扫过,忙惊喜地冲着他小声叫:“喂!” 元清杭笑着回应:“嗯?” 那少女做了个鬼脸:“你们七毒门是不是个个都这么厉害?” 元清杭还没答话,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冒了出来:“什么七毒门,南夷之地冒出来的两只小蛮子而已。” 正是神农谷的几个弟子,站在不远处,神色不善。 厉轻鸿眯着眼,看着他们,眸光沉沉,戾气一闪而过。 元清杭神色有点惊异,四下张望了一下:“两只小蛮子没见到,只看到四只吱哇乱叫的野鸡。” 神农谷的那几个弟子正是四个人,呆了呆,才知道元清杭是骂他们,一个个气得脸色铁青。 那个瘦高个冷笑一声:“看图辨物算什么真本事,不外乎是死记硬背。待会儿考校诊病配药,看你们还能威风多久!” 元清杭神情严肃:“威风多久是多久,踩得一时是一时。” “你!……” “扑哧”一声,好些围观的仙宗弟子都忍不出笑出了声。 神农谷固然是药宗第一大门派,可是也不见得人人服气。 木家小公子少年多慧,名声在外,艳羡的多,嫉妒的也大有人在,见他们吃瘪,自然不少人心中暗暗幸灾乐祸。 元清杭笑嘻嘻地转过身,向着四周望了望,眼神一亮。 不远处,一群白衣胜雪、神采出众的世家子弟围坐在一起,正中间的那个人,正淡淡抬起头,向他看来。 元清杭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举起手中的白玉黑金扇,指尖微弹,然后“唰”的一声,向那边迎风潇洒展开。 黑绢扇面上,金色粉末幽幽闪光,幻化出四个亲切的大字。 “别来无恙。” …… 一群人愕然望着他招摇的举动,商朗狐疑地看看身边:“他在和谁打招呼?” 宁夺淡淡垂下眼帘,手伸向宁小周:“我赢的钱拿来。” 宁小周手忙脚乱,使劲数着灵石:“二师兄你且等等,我算算先——” 一大堆灵石哗啦啦倒在了宁夺和宇文离桌前,华光闪烁,他大叫:“哇,二师兄和宇文公子一起发财了!” 商朗瞬间忘记了那个“别来无恙”:“……啊啊啊,这个人赢得好可恶!” 钟声再度响起,短暂的休憩时间已过。 场上的比试者只剩下了一百位,宇文离布下的隔绝大阵再次开启,苍穹派的外门弟子来来往往,摆好了下一场所需要的器具和材料。 有人望着场内,好奇地问道:“哎,有丹炉和紫砂药罐,这是要当场考校炼丹熬药?” “不像。”有人眼尖,“每个人的案上刚刚送去了一株小苗?” 一位刚被淘汰的药宗弟子轻声叫了一声:“啊,那是不死草!” 年轻小辈们全都茫然:“那是什么,珍贵药材吗?” 不少医宗弟子也都认了出来,纷纷摇头:“不不,这种东西没什么用处,只是生长在魔域中毒气最旺盛的地方,天生百毒不侵,药典有云:刀割火烧、雷劈雪埋,无能害其命也。所以才叫不死草嘛。” 一群外行更是好奇:“那这是要干什么呀?” 观礼台上,木安阳神色有点诧异:“易老您的意思是,这一场比的是制毒用毒?” 旁边的宗师们也都一愣:“是啊,医者父母心,考这个,是否与医者本心不合?” 易白衣神情倨傲:“诸位这就未免迂腐了。自古医毒同源,是药三分毒的道理,想来人人都明白。” 百草峰峰主眉头微蹙:“话虽如此,可比试炼丹制药才是正途吧。” 易白衣连连摇头:“非也非也,只有真正熟悉每一种药物的潜在毒性,才能针对它的害处,在药方中加以防范。用毒用得巧妙,本就是一种天大的本事,不可不学。” 木安阳苦笑:“易老所言甚是,只是……” 话未说完,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冷笑:“神农谷这般畏畏缩缩,难道是害怕令郎再次败落,彻底把里子面子都丢光了?” 那声音冰冷又沙哑,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坐在下首,独自占了一张桌子。 一抹黑色面纱直接遮到了脖颈,隐约看得出她容颜苍老,只是似乎眸光甚亮。 见众人目光看来,她桀桀怪笑数声:“我们七毒门最擅长这个,神农谷若是不敢应战,直接宣布我家两个孩子胜出就好。” 七毒门! 刚刚在第一场大放光彩、全面胜出的两个少年,可不就是这个门派的? 一时之间,竟然无人反击这女人的狂妄,木安阳脸色微青,却也不愿意失了身份,和她公然争吵。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节 木青辉看了看四周,微微一笑:“既然题已经出好,那就按照原先的规矩来吧。” ……元清杭站在丹炉前,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储物格,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种原料。 有剧毒的草药,有妖兽的有毒内丹,也有不少带着毒性的丹砂粉末。 这一场的比试,竟是考谁能在最短的时间里,炮制出最毒的药方,将这大名鼎鼎、百毒不侵的不死草彻底毒死,留下一点生机就算失败。 他若有所思地扒拉着里面的东西,可没过片刻,不远处就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个药宗弟子疯狂地甩动手掌,一只手被某种异兽的体液不慎腐蚀到,瞬间皮开肉绽,露出了森森的白色指骨。 立刻有人冲了进来包扎救护,将他扶了下去,外面观战的人全都吸了口冷气。 假如说第一场是文比,这第二场可就凶险得多。对这些毒物的药性了解不深,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反受其害! “看,木小公子还是厉害。手上戴了护具,口鼻上也掩了遮挡的白纱,一看就是准备万全。” “呵呵,你知道人家那一身多少钱?只那双冰绡护具,就值得千金,那片白纱,也是天山雪蚕王的蚕丝做的,可以避百毒、清肺腑的。” “木家富可敌国,给自家小公子花再多的钱,不也是应该?” 众人议论纷纷,却见几个药宗的弟子交头接耳的,神情有点古怪:“那两个七毒门弟子用的东西,可也不差。” 这么一说,旁边不懂行的剑宗子弟们就来了劲:“哦哦,怎么说?” 有人迟疑道:“那两个人手上戴的,好像是海鲨皮的手套?这可更加有价无市些。还有,他俩自带的那套银针,我瞧也非普通货色,王兄,贵宗擅长针灸,您瞧瞧?” 那位被点名的王兄矜持地捻着胡须:“从针芒上看,应该是东陵墨混着秘银炼制的银针。用起来极为不易,非常容易折断,须得使用者对灵力控制非常精准。” 商朗悄悄一碰宁夺:“你怎么看?” 宁夺淡淡瞥了他一眼:“木小公子未必能胜。” 商朗心有戚戚:“我瞧也是,那两个人的门派叫七毒门,一定很会用毒。” 旁边,宇文离忽然转过头来:“可惜这场没人坐庄,不然我赌那个貌美的七毒门小师弟赢。” 商朗一呆:“为什么?” 宇文离凤目中光彩奇异,缓缓端起面前青瓷杯里的山泉:“不为什么,就是觉得那个小兄弟……似乎更狠一些。” 商朗愕然地看着厉轻鸿的脸,挠了挠头:“宇文兄,你在说什么啊,我瞧你这眼神真的不太好。” 明明人畜无害,长得俊秀温柔,就跟个女娃儿似的,哪里看得出狠辣?…… 众人虽然大多数不懂医药,可是场上考生的动作却看得清清楚楚。 有人还在抓耳挠腮,试探着不死草的特性,有人则已经开始配置毒液灌溉根系,有的则炮制出了毒烟,企图将剧毒熏蒸进叶片。 整个场内,一片紧张,毒雾硝烟弥漫,叫人看着通体不适。 商朗忽然打了个冷战,冲着宇文离小声道:“宇文兄,你的水阵靠谱吧?会不会有毒气漏出来?” 宇文离似笑非笑看着他:“商贤弟不用担心,这里还有这么多药宗的人呢。” 场上毕竟都是药宗优秀人才,不一会儿,不少人面前的小苗已经开始打蔫,再过了片刻,有的更渐渐枯萎起来。 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木嘉荣和两个七毒门的少年身上。 木嘉荣面前的那一株,肉眼可见地在枯萎,一抹绿色已经褪成了土黄,眼看着就要倒伏下来; 刚刚得了第一的那个黎青,面前的小苗叶片似乎还算健康,可是仔细看去,根系却已经开始干枯,鳞状的粉末正从根部一点点脱落; 而那个美貌少年黎红面前的一株,却不知怎么,不仅没有枯萎,叶片反倒更加油光肥厚,叶脉透着隐约的血红色,看着格外诡异瘆人。 “是我眼花吗,怎么他那棵好像还精神了点儿?” “是啊,看着就觉得恶心,像是吃了死人做的肥料。” “真是吧,他刚刚取了一个瓶子,那里面的东西还挺像尸油的……” “啊啊啊,别胡说!易老出的题,哪里去准备那么多尸油给考生!” 场内,元清杭淡淡看了一眼身边的厉轻鸿,无声唇语:“作弊啊。” 无人看清的角度,厉轻鸿指甲一弹,一点粉末落入了面前的琉璃瓶内,他嘴角微动,用唇语悄悄道:“这里材料太少,我加点料。少主哥哥要揭发我吗?” 元清杭无奈地摇了摇头,厉轻鸿轻笑一声,手掌高高扬起,向着案前的白玉按钮一拍而下。 场外的人全都猛然一惊——按下那个按钮,就代表着提交结果,一切以现在的植株状态为准,可是他那棵不死草不是还好好的? 就在这一瞬间,厉轻鸿面前的那棵不死草,叶片上的叶脉,忽然爆出了一片血雾。 叶片碎成血沫,茎干节节炸开,就像是被什么暴力的爆炸符篆击中了一样! 远处,木嘉荣愕然抬头,震惊地看向了这边。 他面前的不死草最后一点生机尚未断绝,他便不敢按下白玉按钮,谁能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快就毒死了不死草! 片刻之后,木嘉荣终于紧接着按下了按钮,再接着,是元清杭。 场外的哗然简直掀翻了天,至此药宗大比已经完成了两场,成绩出现了极为诡异的结果。 两场比赛的前三名,全是同样的三个人,只是名次稍微有所变化。 木家小公子两场全部是第二名,那两位七毒门的陌生少年,却恰好成绩对调。 那个美貌少年叫做黎红的,第一场是第三名,第二场反而拿了第一;而他那位相貌平平的师兄黎青,却正好反了过来,第一场力拔头筹,第三场却落在了后面。 若是看综合排名,三个人竟是完全的不分伯仲、势均力敌! …… 两场已毕,只有四十多人在限时内完成了考题,留下的人更加稀疏。 场外的观战者正在一边热议,一边等着第三场,忽然,场边上传来了一阵骚动。 一群苍穹派的外门弟子推着一排巨大的铁笼,鱼贯而入。 笼子里,一只只形容狰狞的异兽身披锁链,正在无力地挣扎。 “头上有角,长得像雕,可是又有四只脚,实则是兽……那是蛊雕吗?”有人惊呼起来。 “可是蛊雕是有毛的,这些东西身上光溜溜的,为何这么恶心?” 很快,众位考生面前都推送来一只硕大铁笼,像是被这环境刺激到了,笼子里的丑陋异兽都激动起来,挣扎的力道更大,喉咙间也发出了一声声低沉的嘶吼。 元清杭目光微凝。转过去看看身边一排笼子,仔细辨别后,心里大约有了数。 体形、体重极其相似,气血和健康情况也基本一致,最大程度上能保证比赛的公平。看来,这是最后一场的试验品了? “诸位,这种异兽正是蛊雕中最凶残的一种旁支,最恨束缚,无法豢养,生性嗜血,乃是仙家见之必除的恶兽。” 易白衣的声音清晰响起,场上的考生全都聚精会神听着。 “第三场的考题,就是它们。老朽在它们施展了一些手段,一个时辰内,这些蛊雕无一例外,全都会死。而你们,则要自己判断它们必死的原因,用尽办法施救。” 场外的人全都精神一振:假如说第一场考的是博闻强识,第二场考的是动手识毒用毒,那么第三场,考校的则是真正的医术了。 场内剩下的四十多位药宗弟子,一个个神情却异常凝重。 这些异兽到底是中了毒,还是经脉受损,又或者是身体里被动了什么阴毒的手脚,都有可能。 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判断病情和致死原因已经不易,还要在一个时辰内施加救治,想也知道,过程必然困难重重。 易白衣一声令喝:“打开牢笼。” 铁笼的门锁上,灵符燃烧,铁门大开,那些蛊雕一愣,忽然全都狂躁地狂冲而出! 场上顿时处处响起惊呼,有几个考生猝不及防,被张着血口的蛊雕扑倒,发出了一声声惨叫。 “啊!”商朗拔出剑,焦急地跳脚,“宇文兄快开阵,我去救人!” 宇文离微笑不动。 宁夺伸手拉住他,沉声道:“这也是考校内容。” 商朗一怔,终于明白过来,讪讪地放下了剑。 就在这片刻间,场内已经大乱。一群药宗弟子有的祭起符篆,有的催动灵力,有的则亮出了随身兵器,和那些失控的蛊雕斗在一处。 元清杭面前的那只蛊雕也已经袭到,一排锋利的白牙晃动着,齿缝间挂着丝丝血肉,一股腥臭扑面而来。 元清杭手中扇子一点,迎面戳中蛊雕鼻梁,另一只手一扬,一道灵符闪着红光,直接按在了它的额头。 灵力准确地灌入蛊雕脑府,痛得它一声长嘶,四肢顿时软了。 元清杭眼疾手快,抓起它身边散落的铁链,四射而出,牢牢钉在了面前的长案四角。 四道灵符激射而出,钉在铁链之上,蛊雕四只蹄爪被紧紧束住,恶狠狠竭力挣扎着,脖颈间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元清杭身侧不远处,那个酒窝少女面前的蛊雕却忽然挣脱了脚上的铁链,向她脖颈一抓而下。 那少女闪避不及,尖叫一声,眼看就要血溅当场,周围的考生个个自顾不暇,场外的人不少都注意到了这边,心头全都一滞。 不好,往届比试也都有少量意外伤亡,今天这第一条人命,就要交待在这里? 那少女只见一只巨大的利爪已经到了咽喉,心里冰凉,可下一刻,意料中的剧痛却没发生,只听得一声愤怒嘶吼,紧接着,脸上就是一热。 一道血带着微微腥臭,洒在她脸上。 一个清瘦身影翩然落下,手里扬出一条银索,正捆在那蛊雕脖颈中,勒得它向后仰去。 而蛊雕抓人的那只蹄爪,已经不知被什么东西斩去,鲜血狂喷。 元清杭微微一笑,扬手扔过来一张手帕:“抱歉,伤了你的试题。” 酒窝少女呆呆地接过帕子,在脸上擦了擦,这才后知后觉地惧怕起来,苗条身子轻轻发颤:“多……多谢。” 元清杭摆摆手,飞身跃起,重新回到了自己的隔间里。 厉轻鸿单手按住了自己那只蛊雕的咽喉,淡淡瞧了元清杭一眼,嘴角微撇。 经过这一阵手忙脚乱,场上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制服了蛊雕,开始焦急地思索应对。 药宗本就是修仙的一个分支,无论是炼丹制药、灵力救人,都一样是修为越高越好,这段开场小纷乱,本也就是顺带考验一下诸位年轻弟子的修为。 元清杭出手如风,封住了蛊雕四肢的灵脉,先扒开了蛊雕的眼睑,细细探看,又伸出两指,顺着异兽的全身经络按下。 片刻后,他纤长的手指按到了蛊雕的心脏下面数寸,眯起了眼睛。 这凶兽浑身无毛,只有背上生有一双肉翼,光溜溜的极为难看,只有一双眼睛黑亮又圆,可偏偏又没生眼睑,瞪大看人时,格外凶残凌厉。 瞧着元清杭的手在它身上到处摸索,忽然一昂脖子,就想去咬元清杭的手。 元清杭随手一戳,正中它心口,蛊雕抽搐一下,眼中仇恨的光芒更盛。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节 元清杭摇摇头:“又不是我抓你来的,你安生点,我好救你。” 嘴里说着,手指已经探到了蛊雕的心包下,忽然顿了顿。 场外,一群围观的仙门弟子目不转睛,盯着大阵里的考生,商朗首先发现了端倪:“好像找到了病灶?” 不仅是元清杭,很多人都开始在蛊雕的心口处反复摸索,木嘉荣甚至早早地就神色凝重,拿了一根银针,轻轻刺进了他面前蛊雕的心口。 一股黑红色污血顺着银针流出,那蛊雕忽然死命挣扎,喉间更是嘶吼连连。 外面有人眼尖,疑惑地发问:“那血里好像带着点金色?” “咦,有什么毒药是金色的么?” 梧桐树下,宇文离悠悠道:“看上去,倒像是我们术宗符篆上常用的金砂。” 商朗挠挠头:“那怎么会,金砂又不致命,易老在凶兽体里放这个做什么?” 宁夺目不转睛地望着场上,忽然道:“宇文兄,贵派的符篆若是做到极小,又能小到何种尺寸?” 宇文离,眯着凤目,眼神闪动:“做成豆粒大小,放入活物的体内,倒也不成问题。” 宁夺轻轻点头:“那就是了。” 宇文离展眉一笑:“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且看他们如何破局。” 商朗茫然地看着他俩:“你们打什么哑谜?” …… 场上,木嘉荣神色紧张,弯腰俯身,将困住蛊雕的锁链检查了一遍,再次用力收紧。 而另一边,厉轻鸿扬起手,几道冰系符篆宛如尖锥,径直钉死了面前凶兽的双肩和四肢,凶兽吃痛,抽搐得浑身打颤,却挣脱不得,眼中立刻浮起血丝。 两个人几乎同时举手,银光闪过,手中薄刃划开了蛊雕的心口。 血肉剥开,鲜血迸溅,两个人全都动作利落,飞快地用器具钳住了伤口处的血脉,同时催动灵力,封住了汹涌的血流。 木嘉荣动作细腻,厉轻鸿手法狠准,却都一般精确,两个人又都同样地容貌出色,立刻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水幕上,同时映出了两只凶兽被打开的胸腔,众人一眼望去,全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胸腔内,一个暗金色的小球嵌在了血泊中,最多黄豆粒大小,上面金色的符文细如发丝,向着心脏延伸而去,随着心脏一起勃勃跳动。 每跳动一次,蛊雕的呼吸便粗重几分,显是极为痛苦。 观礼台上,百草峰峰主轻吸了一口气:“易老巧思天成,这般将气机符养在活物体内,被心跳遮掩住,可太难察觉了。” 易白衣微微一笑:“倒也难不倒场上的后辈们。” 木安阳紧盯场上:“找出病灶不难,难的是病灶如今已经和血肉经脉长在了一起。” 木青辉点头:“师兄说得对。想要剥离,非得妙手回春的本事才行。” 旁边有人笑着接口:“木小公子年纪轻轻,拿刀的手已经如此之稳,真是后生可畏。” 木安阳连连摇头:“熟能生巧而已,平时练习得多,倒也不算什么。” 忽然,旁边有人喃喃说了一句:“咦,那位七毒门的八十号在干什么?” 场上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探寻到了病灶所在,就算没有把握,也开始动手剥离,只有那个黎青却一直面色凝重,沉思了许久,开始配起药来。 配了一副,却又犹豫了一下,忽然将它倒了,又从药材中找了另几样,调好了一杯药汁,小心地灌到了蛊雕口中。 所有人都在紧张施救,只有他进展最慢,像是在面对着极为棘手的东西。 易白衣坐在高台上,怔了怔。 “易老,怎么了?”有人发现了他的表情,好奇发问。 易白衣摇了摇头:“妇人之仁……” 顿了顿,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独自叹了口气。 一只灵智低下的异兽而已,这种毫厘必争的关键时刻,所有人只求一个时辰内让这只凶兽活着就好,这年轻人竟还用药先护住它的心脉,力求真的救活一只畜生。 场上,忽然一阵低沉的奇异鼓点响起。 随着鼓点,众多蛊雕体内的气机符开始起伏,与之相连的心脏也都同时开始猛烈跳动,几乎所有的蛊雕全都眼珠凸起,浑身抽搐不停。 蛊雕体内的生机,正在迅速流逝! 场上的药宗弟子全都额头有汗,一个人正专心剥离那颗小黄豆,手下一颤,就割断了几根金色符线。 骤然间,小小的生机符砰然炸开,暗金色黏液迸溅了那人一脸,那人显然门派财力不够,脸上没有防护,这一下,立刻烧出了几道暗金色灼痕。 那人痛呼一声,立刻被救了下去。再看那蛊雕,只挣扎了几下,眼中就迅速失去了神采,死在了台上。 这骚乱大大影响了他人心神,不一会儿,不是有人受伤,就是有蛊雕死亡,不断有考生退出了比赛。 “还剩下不到二十五人在场上了,看来这名额还多了出来?”有人喃喃道。 “想必会由易老考察,按照先前的表现,留下二十五人。” “咦……木小公子好像完成了?”有人忽然惊呼。 果然,随着最后几根符线的完美切除,木嘉荣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飞快地掏出自带的止血粉,撒在了伤口上,才微带矜持地悄悄向旁边看去。 还好,那两个人都还在动作,看上去尚未完成。 随着他的率先完成,场外发出了一片轻声喝彩。 场内虽然有隔音符,可厉轻鸿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眸子一抬,望向木嘉荣,嘴角露出一丝蔑视。 场外,宇文离起手结印,立刻,众人面前的水幕发生了变化。 原本映出的是各个隔间,现在木嘉荣那一间的景象变得清晰硕大,几乎占满了众人眼帘。 异兽的整个胸腔,那颗被植入的气机符已经完美剥离,心脏处的出血也被止住,再加上木嘉荣用上的止血粉,那蛊雕虽然生机依旧微弱,可是显然再活数个时辰也不成问题。 “木小公子果然医术精湛,我原先觉得他是靠着家族徒有虚名,现在也不得不说一声佩服。”一个药宗弟子苦笑道。 有人酸溜溜地不服气:“呵呵,那么珍贵的止血药,场上有几个人用得起?这不是比本事,是比身家呢。” 旁边立刻有富裕门派的弟子冷笑:“怎么,你以后病了伤了,是打算找一穷二白、连好药都拿不出来的医修?” “是啊,退一步说,所有的操作和救治,可都是他亲手做的,才十六岁而已。” 商朗心痒难耐,冲着宇文离小声撺掇:“宇文兄,再看看别人呗。” 宇文离微笑不语,手下结印,很快,水镜幻化,显出了另外两个备受瞩目的考生的情形。 第一个镜面出现的时候,不少人猛地一窒,在心中吸了一口冷气。 八十一号的七毒门黎红,他面前的蛊雕,竟然只剩下了一段躯干! 旁边是四截断肢,全部被冰冻符冻得硬挺,看上去是被冻实了以后敲了下来。 而蛊雕的脑袋上,钉着数根银针,蛊雕双眼紧闭,已经完全昏迷。 可是它却活着,身体里的气机符也并未剥离,正随着心脏的跳动而微微起伏,看上去,甚至比木嘉荣那边更加健康有力。 “啊!这是怎么做到的?怎么这心跳这么强劲?” “那个气机符……是不是有几根符线好像错了位?” 下面议论纷纷,观礼台上,几位药宗的大师更是神色震动。 其中一人赞道:“斩断四肢,减少流血,脑府也被银针镇住了,不再耗费脑力。因此心腑的血流只供给躯干,所耗机能甚少,自然可以活得更久。” 木安阳的目光,从刚才开始,不知怎么就一直频频看向这个黎红,他沉吟道:“有几根符线也被改了位置,连到了其他脏器中,整个躯干能维持很久不死不灭。” 百草峰峰主却神色有异,摇头道:“这也叫活着么?手段残忍,邪气十足。” 下面那个沙哑女声又响了起来,满是讥讽:“考题即是如此,说什么残忍不残忍,好像木公子手下那只蛊雕能活多久似的。” 木安阳冷冷看了她一眼,神色厌恶,却依旧不愿和她争辩,低头端起酒杯,面无表情饮了一口。 木青辉赶紧打了个哈哈,笑道:“七毒门这位小弟子倒也另辟蹊径。好了,时辰也快到了,不如再再看看别人。” 众人的目光落到最后那位黎青身上,看着看着,神色却都有点诧异。 半晌,终于有人低声道:“……这手脚可真有点儿慢。” 因为前两场表现优秀,这个考生也足够引人关注,可是现在看去,这人正低着头,无比专注地在剥离那个小气机符,手法和木嘉荣类似,可进展却极缓慢。 “过于小心了点。不过也是对的,只要熬到时辰到了,就是稳赢。”下首的一位药师点评道。 “没错,没必要争这个快慢,虽然不够惊艳,却是致胜之道。” 只是易白衣和木安阳两个人的神色却有点古怪,木青辉的表情也有点疑惑似的。 易白衣喃喃道:“他这只蛊雕的气机符为什么这么靠下?我种入时,明明都是放在同一个位置的。” 木安阳沉默半晌,忽然道:“假如下面有什么更加需要气血,就会吸引它往下面生长。” 木青晖忽然一怔,瞬间也醒悟了过来。 几个人都是举世闻名的大医修,见识远超旁人,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隐约有了猜测,易白衣更像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他忽然站起了身,匆匆伸手召来了自己的本命剑,凌空御剑,竟然径直向着下面的考场飞去! 第21章 是你 木安阳怔了怔,也赶紧御剑而追。 这一下,举座皆惊,七毒门的女掌门长身而起,宁程和十几位宗师不明所以,也都纷纷跟随了过去。 空中瞬间划过无数光芒,从观礼台上,竟是先后飞过来无数长辈宾客。 下面的年轻弟子炸了锅,一个劲地往前面挤:“怎么回事?” 梧桐树下,眼见着自家师尊都御剑飞入了考场内,宁夺和商朗互相看了一眼,也赶紧都站起身来。 …… 一个时辰已到,钟声长鸣。 面前蛊雕还活着的考生,全都喜不自胜,飞快地停下了手,而更多的蛊雕却都已经死亡,有的是死于考生刀下,有的死于生机符不慎被引爆,有的则没撑过流血不止。 整个场上,只有一个人没有闻钟而停,依旧在专心致志地进行着手中的动作。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7节 商朗站在远处,不敢挤到长辈们身边,踮着脚尖往那边看:“宁师弟,你看好的那个黎青,在做什么啊?不是已经通过考核了吗?” 宁夺静静地望着众人中心的那个背影,眼中似有星光浮动,半晌缓缓道:“或许他在意的,并不是比赛输赢。” 商朗困惑地“啊”了一声:“那、那到底在意什么?” 旁边,一个尖锐的声音忽然大声叫道:“考校有考校的规矩,时辰已经到了,就该停手,在这里故作什么玄虚?” 正是木嘉荣身后的那个瘦高师兄,见所有人目光都被元清杭吸引,心里早已妒恨不已。 他随手抽出手中剑,一步冲上,凌空斩了过去:“看我替师长们教训教训你!” 他自然不敢真的斩杀别家弟子,剑招是冲着元清杭面前的蛊雕刺去,可身子刚刚一动,一道剑意却宛如天外飞虹,带着隐约炙热,却又杀意冰冷,忽然裹住了他的全身。 “扰乱考场秩序者,死。”一道肃穆清越的声音在他身后冷冷响起,虽然并不大,却能叫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刺杀考生者,更杀无赦。” 众人都在聚精会神看元清杭,扭头一看,全都吓了一跳。 站在那人身后一剑制敌,俊美肃穆、白衣胜雪的,不是苍穹派杰出弟子宁夺是谁? 离得稍近一点的人更是慌忙往后散去,只是站在附近,就能感到遍体生寒,汗毛倒立。 那浩大剑意,仿佛在细细切着人的肌肤一般! 神农谷那人浑身打颤,急叫:“宁小仙君,你干什么?” 宁夺声音清朗悦耳,却也冰冷无情:“苍穹派主持大比,秩序维护由本派负责。职责所在,不敢有负。” “我我……我错了!”那人慌忙抛下手里的剑,可是身后的剑意却并没退去,他只好颤声向木安阳叫:“师父……” 木安阳扭过头,不快地冷哼了一声:“自己不懂规矩,被主人家教训,还有脸叫?” 宁程转过了头,向宁夺微微蹙眉:“放下。” 宁夺这才缓缓收剑,俊目低垂,退了一步。 散布在周围的剑气骤然撤去,不少剑宗前辈全都暗暗心惊。 不是金丹初期的年轻弟子吗,怎么这剑锋剑气、这威压灵力,竟似接近了即将突破的临界? 苍穹派当年出了一个十几岁结丹的宁晚枫已经震惊天下,这一代,竟然又出了一个逆天的剑修奇才吗? 宁程歉然向木安阳摇了摇头:“我命他负责考场安全和秩序,他便太过紧张了些,木谷主莫怪。” 木安阳淡淡道:“无妨。苍穹派有这么能干的弟子,真是叫人羡慕得很。” 这边闹得剑意肆虐,而不远处的元清杭,却像是丝毫未被影响。 他的手,正小心翼翼地捏着一柄银刀,挑开了最后几根气机牵丝,一根根切断,接着小心催动着微弱灵气,封住了流血的线端。 到了现在,就算不懂医术的也都发现了不对。 这只蛊雕,身体里的气机符,不知为什么比旁人的小了许多,堪堪只有绿豆大小。 更小的体积、更加萎缩的牵机线,使得他的操作比别人困难了许多,可是更多眼尖的人又发现了另一件诡异的事。 这个气机符,连着的不仅仅是心脏,有一半的牵机丝密密麻麻的,伸向了下腹! 精细操作太久,元清杭的脸色已经微红,额头也有了点细密的汗珠,只有一双眸子,却更亮更专注,手也依旧沉稳。 他的身后早已经聚集了一群人,有来自观礼台上的宗师们,有不明所以的年轻后辈,还有更多同场的考生们。 木嘉荣跟在木安阳身边,脸色有点发白,低低开口:“父亲,为什么会这样?他……他的蛊雕有别的病变么?” 木安阳扭头看了看他,沉声道:“你好好观看,再想一想。” 木嘉荣脸涨红了,紧紧抿住了一口白牙,眼中隐约羞愤。 一抬头,却正好对上旁边厉轻鸿的目光。 厉轻鸿盯着他,忽然用嘴型无声吐出两个字:“蠢货。” 众人都在凝神观看元清杭的动作,没人注意到他的细微口型,只有木嘉荣一个人看个正着。 他素来备受娇宠,说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也不为过,哪里受过这种毫无由来的恶意,可毕竟家教良好,又惊又气之下,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反击。 偏偏场上一片安静,又不好发作。仓促之间,气得眼睛都红了。 众人的注视中,无人打扰叫停,终于,在漫长的等待后,元清杭手中的小镊子伸进血泊,轻轻捏住了那个小东西。 “叮咚”一下金玉之声,一颗和绿豆差不多大小的暗金色气机符落在了一边的白瓷托盘上,带着斑斑血迹。 可他并没和别的考生一样停下。 他拿起了一根银针,在尾部穿上了一根极细的羊肠线,严密地缝上了那只蛊雕的胸腔,再掏出一粒小药丸,喂在它嘴里。 旁边懂行的药宗弟子们都是一惊:这药丸异香扑鼻,华光暗动,价值绝对不菲,只怕还远远超过了木嘉荣给蛊雕用的止血粉。 只是早已通过了比赛,又何必给一个将死的畜生用这么好的药物呢? 药到神提,昏迷中的蛊雕抽动了一下,乌黑的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目光掠过眼前围观的人,它眼中忽然异光大盛,带了无穷愤怒和惊恐,四蹄微颤,像是想要尽一切力量逃走。 元清杭手疾眼快,伸手轻轻覆上了它的身体,温和的灵力春风细雨般注入伤口:“别怕,不会伤害你的。” 顿了顿,他指尖轻轻点向那蛊雕的小腹,声音低沉且温柔:“我保证,它也会平平安安。” 那只蛊雕在他的安抚下,终于平静了点,目光里的愤怒慢慢散去,变成了哀伤和痛苦。 众目睽睽之下,它眼中竟然慢慢渗出了两滴晶莹的泪水,落了下来,滴落在丑陋的身体上。 元清杭伸手将它四肢的锁链除去,掌心不断输出灵力,轻轻梳理着它的伤口,那只蛊雕越来越放松,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是两只后蹄爪却死死护在了自己腹部。 易白衣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喃喃低语:“造孽啊……是我造孽。” 旁边的木嘉荣忽然震惊得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原来如此!” 商朗站在他身后,听着他打哑谜,只急得心痒难耐:“木小公子,到底什么事呀!你见识渊博,快点说说。” 众人也都早已好奇满满,又不敢询问师长们,这都竖起了耳朵,紧紧盯着木嘉荣。 木嘉荣脸色奇差,半晌才喃喃道:“是了……所以这只蛊雕的气机符被吸引去了下面,因为下面有东西更加需要气血供养。” 商朗抓耳挠腮:“下面到底有什么!” 宁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简短道:“胎儿。” 商朗蓦然张大了嘴:“哇!……哦!” 就算是不懂医的,此刻也都终于明白了过来。 这只蛊雕,怀了身孕! 一旦体内孕育了生命,自然只恨不得将所有精血都供给胎儿,所以这个气机符才会萎缩得这么小,而且牵机丝更是扎根到下腹,深深长到了子宫里! 别人只需要将气机符剥离心脏,而这位七毒门的小弟子,则需要同时剥离开心脏和子宫,牵机丝也更细更脆弱,难度何啻于别人的几倍。 旁边的厉轻鸿快步踏上,奉上了一条丝帕,柔声道:“师兄辛苦。” 元清杭伸手接过,擦了擦额上的汗,这才终于发现了身后的异样。 呦呵,这是什么大型手术观摩现场? 人群拥挤,他目光略略一扫,便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宁夺,忽然展颜一笑,神采飞扬地向他扬了扬眉。 他戴着面具,本来显得相貌平平,可这一笑之下,不少年轻女修却都不由自主心里微微一动:这一双眼睛,笑起来竟然灿若朝阳,亮如晨星。 宁夺长身而立,目光迎着他,似乎有片刻怔忪,半晌才微微垂下眼帘,没有回应,脸上也没有什么神情。 易白衣拨开众人,手指覆上蛊雕的脖颈动脉,片刻后松开,脸色惨白,喃喃道:“……已经三个月了。我在两个月前种下气机符,竟没有发现它已有身孕。” 百草峰峰主笑道:“一只恶畜而已,又不像别的灵兽一样能被收服豢养,一旦被抓,不是鱼死网破,就是绝食而亡,有身孕又怎样?还不是同样生下一只小恶畜。” 元清杭瞥了他一眼,道:“习惯山野生活罢了,不接受豢养就是恶畜吗?” 百草峰峰主被他这么一个小辈当面顶撞,把脸一板:“这恶畜非但没有灵智,更喜欢杀戮捕猎,本性凶残恶毒,死便死了,又有什么可惜的?” 元清杭诧异地看着他:“凶残没错,说是恶毒倒也不必吧。” 旁边一名药宗宗师皱眉道:“怎么,你要帮这畜生说话不成?” 元清杭道:“既然都知道它们没有灵智,那又何来恶毒之说。狮虎搏兔,野兔食草,人吃兔子,都是为了生存,谁都不比谁凶残,也不比谁善良。” 那宗师不快地拂了拂袖子:“奇谈怪论!人族当然比这些畜生高贵,要不然为什么人族可以御兽驱灵?” 元清杭摇摇头:“这是比谁的拳头硬,并不是比谁尊贵。” 他虽然少年身量,相貌也普通,可是站在那里气定神闲,对着几位长辈宗师侃侃而谈,丝毫没有怯场惧意,场上的众人看了,心中都有点异样。 百草峰峰主心中生怒:“能被修仙人士驱使,才是天大的福分,所以说这种异兽灵智不开呢!” 元清杭淡淡一笑:“若为自由故,生命皆可抛。人是如此,有的畜生也一样。” 不远处静静凝视着他的宁夺,听了这一句,却身子一震,整个人像是被定身符死死钉在了原地一样。 他忽然踏上几步,原本平静如神湖的眼中,也光芒变幻,不知是惊是急,是喜是悲。 第22章 激辩 有人心中暗暗折服,也有人大大地看不顺眼,忽然,就听一个声音尖锐响起:“有孕又怎样?这本就与考题无关。这般大出风头,是要显得自己医术精湛还是宅心仁厚?” 正是一位被淘汰的百草峰弟子。 他在前两场中成绩颇好,却在这最后一场里失手弄死了蛊雕,正在懊恼,看到元清杭这般被人瞩目,心里不由得莫名嫉恨。 厉红绫嘿嘿冷笑:“医术精湛要数我们家黎红,宅心仁厚要数我们家黎青,不管怎么样,没有别人的份就是了。” 神农谷的一个弟子终于忍不住,出声反驳:“明明我们木小公子才是第一个完成的,旁人哪里来的脸说三道四。” 厉红绫寸步不让:“考校又不是以快慢为标准,依我说,既然是比救治,不如比哪只蛊雕能活更久。” 在场的人瞥了瞥厉轻鸿案上那只四肢尽断、脑浆被毁的蛊雕,不约而同心里一阵恶寒:这样半死不活的,那可真是谁也没这一只能苟得久。 易白衣此刻终于回过神来,沉声道:“都不用争了,最后一场本就没有名次之分。” 有人小声嘀咕:“三场综合排名还是有大奖的。” 十二年一次的药宗大比怎么可能没有彩头,各家医修世家均有合力资助,第一名的终极大奖,自然是价值不菲的珍贵药材丹丸。 历届大比上,第一名往往一骑绝尘,大奖归属也毫无悬念,今天这个结果,可就棘手了些。 木嘉荣低垂着头,他从小养尊处优、心高气傲,这次更是冲着一鸣惊人而来,谁能想到却隐隐被人压着,心里一阵说不出来的委屈和不甘,一时没绷住,眼圈儿竟然红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8节 木安阳看儿子神色郁郁,心中不由软了几分,怜惜地抚了抚他的头顶:“第二场用毒非你强项,这一场你也表现出色,无论怎样,都不用介怀。” 旁边百草峰峰主笑着道:“虽然难分伯仲,可依我瞧呢,木小公子纯良心善,不屑用阴毒手段,这才是真正的医者仁心,更是一等的好本事。” 反正前几名也没有他们百草峰的份,倒不如送个人情给神农谷,这七毒门家小业薄的,哪里值得偏帮。 木安阳却没有附和,看了一眼厉轻鸿,和声道:“倒也没有高下之分。循规蹈矩也好,另辟蹊径也罢,都是各有道理。” 厉红绫隔着面纱,在身后死死盯着他,听到他为厉轻鸿说话,不知怎么,脸上竟微微扭曲了一下。 厉轻鸿瞥了瞥他娘,又看了一眼父慈子孝的木家父子,忽然微微一笑:“木小公子也不必谦虚。第二场论到阴毒,你只是输给了我一个,却胜过了场上那么多人呢。” 在座的人全都一个愣神。 这话说的,既点出了木家小公子只是第二,又暗示他也擅长用毒,直接反驳了说他“纯良心善”,好一句不吐狠话,却杀人诛心。 木安阳原本对他甚是和气,此刻脸色终于一沉,冷冷看向他:“放肆!尊长说话,哪有你们小辈插嘴的份?” 厉轻鸿却不吃他这一套,神色无辜:“我本就是在安慰令郎,哪有插嘴长辈?” 旁边,商朗看得目瞪口呆,悄悄碰了一下宁夺:“怎么回事?药宗门派私下里这么剑拔弩张的么?” 宁夺尚未说话,旁边的宇文离笑着低语:“又或许只是这两家如此。” 他心思细腻,观察入微,早已经发现这七毒门上下只对神农谷敌意甚浓,只是却不知为了什么。 众人言语纷乱,可是易白衣却神情愣怔,竟似有点魂不守舍。 忽然,他一步踏前,冲着元清杭深深施了一个平辈大礼! “小兄弟,这场考校虽然不分名次,可在老朽心里,你是当之无愧的第一,更是老朽的恩人。” 四周猛地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愕然地望着场中。 什么情况? 易白衣给一个无名晚辈行礼,还说对方是他的恩人? 易白衣是谁? 那可是举世皆认的医修第一人,虽然是一介散修,医术却出神入化,已趋化境,就算是神农谷谷主和百草峰峰主,也绝对要甘拜下风,敬重对待的! 易白衣脸色惨白:“老朽一生医人无数,救活过万千性命。虽然杀过无数生灵用来炮制药材,可也是为了救人,向来都觉得问心无愧。” 他眼中有着无尽的悔恨:“可无论如何,不杀有孕的生灵,这是老朽身为医者的一生戒律。今日若不是小兄弟一片仁心,坚持救下它,老朽已破了戒,以后也必然夜夜噩梦,难逃心魔。” 旁边不少医修都悚然心惊,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无论是剑修还是医修,最后也还是要不断增加修为,冲击更高境界。 假如有任何绕不过去的心魔,在突破境界时,就容易在最后关头趁虚而入,轻则走火入魔,重则殒身丧命。 从这一点说,这个年轻人今日救了这蛊雕一命,何尝不是也救了易白衣一命! 元清杭急忙向他还了一礼:“易老无需自责。在这么多只蛊雕体内同时植入气机符,已经是耗神耗力。偶有不察,实在不算什么。” 易白衣却依旧魂不守舍,惨然道:“作孽啊……老朽自觉问心无愧,可是又怎么知道,以往到底有没有犯下这样的无心过错?” 他目光发直,怔怔看着元清杭:“小兄弟你刚刚说,狮虎搏兔,人族食肉,都是天性。那么老朽又为何如此傲慢,毫无愧意地杀害这么多生灵,只为了救人族性命呢?……” 旁边不少人都心里暗暗摇头:这老头儿被这年轻人一通胡说,竟是绕得糊涂了。 医者就地取材,无论用什么灵植,杀什么异兽,本来就是天经地义,若是纠结这种对错,那世间的医者岂不是全都该立刻放下银刀,诚心忏悔? 元清杭一怔,沉思了片刻,没有立即说话。 场内有阵奇怪的沉默。 这少年在第一轮中逆风翻盘,最后一轮中又举止惊人,就算觉得他坚持救治并无必要,可大多数人心里,也不免隐约觉得,这少年虽然迂腐,可似乎比场上的任何一个考生,都当得起一个真正的医者。 莫名其妙地,很多人都想听听他要说什么。 不远处,宁夺更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目光看向了他藏在衣袖下的手腕,似乎想要透过一般。 “易老,有句老话,您一定听过。”元清杭望着易白衣那痛苦的眼神,和声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易白衣茫然道:“自然听过。” 元清杭微微一笑:“这句话,当然不是说天地不够仁慈,把世间万物看成低等的祭祀贡品。” 场上的诸多宗师们默默不语,暗暗点头。 “这句话其实是说,天地看待万物是一样的,不认为什么种族更加高贵,也不认为什么种族更加低贱。” 易白衣更加混乱,喃喃道:“是啊……万物自有其道,那我为什么要逆天改命,害死那么多生命?” 元清杭眼神晶亮:“当然不是。这一句背后的意思还有一层,那就是天地只会顺其自然,坐视不管。所有的种族为了自己的生存,无论做出什么行为,都也同样天经地义,无需自责悔恨。” 他指了指台上昏睡的蛊雕:“生而为母,它会为了养育胎儿,用尽全力捕猎杀戮。而一个人族,假如为了活命,捕杀它和它的胎儿进食,那也同样不算过错。” 易白衣眼中浮起血丝,忽然砰砰捶着自己的头:“可我并不是为了活命才迫不得已杀它。这场上的累累无辜生命,都是我一手害死的!” 场上不少人看着他状若癫狂,心里都是一惊。 就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片刻之间,这心魔竟然已经种在了易白衣心中,想要拔除,又谈何容易? 元清杭沉吟半晌,目光略过众人,郑重道:“晚辈有一事不明,想与诸位药宗的前辈探讨一下。” 木安阳点点头:“但说无妨。” 场上的人无不好奇,就连剑宗和术宗的年轻弟子们也都悄悄竖起了耳朵。 元清杭想了想:“我们医者,治病救人大多数是独自完成,靠的是平生经验,也靠师门独家传承,对吗?” 百草峰峰主捻着胡须:“那是自然。” “可对一个医者来说,一生中见到的病例也不过百千。”元清杭诚恳道,“无论哪个药方才对这个病人最有效,医治手段是否是最佳,其实都难以对比。” 木安阳颔首:“名医自然见识广一些,家族传承的验方也更多。” 元清杭微微一笑:“可单打独斗,终究难免误判。” 厉红绫冷笑道:“那有什么办法?难道还指望各家能无私奉出独家药方,在一起取长补短吗?” 元清杭摇了摇头:“办法或许有的。假若——我是说假若,有惊天修为的仙人,找到了一种异族生灵,例如某种白色小灵鼠,极为适合用来试验药性,于是这位仙人就带着身边弟子,拿它来喂毒试药,从而研究最好的药物、和最佳的医治方案,诸位觉得此举是否妥当?” 场上的绝大多数医修互相看了看,都纷纷道:“这有什么?我们谁家都豢养过这样的灵兽用来试药的。” 元清杭又缓缓道:“那么假设这位仙人觉得这种灵鼠很是好用,于是囚禁了母鼠,大量繁育?” 他缓缓道:“养育出数以万亿的小鼠,同时收了无数弟子,指挥着这些弟子将这些小鼠囚禁笼中,不见天日,有的拿来解剖观察,有的拿来喂毒试药,以至于杀生无数、尸骨如山呢?” 众人都是一怔,不少人想了想那小鼠尸山血海的模样,心里都是一寒。 终于有人讪讪道:“我们所用的,不外是几十几百,哪里有千千万万?” “就是,你说的这种简直是邪术,杀戮太重,名门药宗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甚至有人心里忽然大骇,目光不由自主往厉红绫身边望去。 难道这小弟子说的,是真有其事,七毒门中就有这种秘密的邪术不成? 易白衣茫然道:“这……这当然有悖常伦,天理不容。” 元清杭摇了摇头:“倒也未必。又假如,这仙人和他的弟子们并无任何私心,所图只为兢兢业业、医病救人,也因此改良了千万的验方,琢磨出无数医病的手段,最终救活了无数人命,阻止了天下苍生的生老病死、妻离子散呢?……” 易白衣怔怔看着他,眼中忽然慢慢有了光亮。 元清杭抬头看了看众人,迎上远处宁夺深深凝视着他的目光,灿然一笑。 “世间万物,各自有自己的命数,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本就是天地间最大的道理。” 他的声音宛如清泉,带着叫人信服的安抚:“易老,晚辈只是觉得,生而为人,便注定只能为人族的福祉操劳,为同类的疾病痛苦感到忧伤。” 场上一片寂静,仙山上的清风穿越了千里,带来丝丝水汽云霞,拂过登云台上碧绿荫荫的梧桐树,也拂过场上人的耳边。 就像是这貌不惊人的小弟子接下来的话一样,宛如清风拂过山岗,温柔悦耳:“天地不仁,才是大仁;医者无情,才是有情。不是吗?” …… 长久的一片静默后,易白衣终于缓缓道:“最终的大奖,老夫斗胆做个主吧。黎青小兄弟医术精湛、宅心仁厚,应得第一。木小公子和七毒门黎红并列第二,不分伯仲。诸位有异议吗?” 好半天,才有一个神农谷的弟子硬着头皮道:“恰好他那只蛊雕有孕而已,怎么就能算他得胜?要我说,换了别人遇上,也一样能成功剥离吧?” 易白衣点点头:“你说的没错。医修大比,比的是医术,也更比仁心。在座这么多参赛弟子,谁敢站出来说一声,假如遇到这只蛊雕,也会同样不计代价、不较成败地全力救治,那就可以参加复议。” 所有考生都眼神闪躲,没人敢厚着脸皮上来说话。 厉轻鸿却立刻开口:“啊,我的本事差师兄太远,我肯定做不到。” 商朗就在他对面,瞧着众人焦点都在黎青身上,不由得心里莫名同情,连忙热情叫道:“千万别这么说,你也已经很厉害啦!” 厉轻鸿抬头,极快地看了他一眼,却没回话。 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看向了木嘉荣。 若是他说一声自己也会如此,那这大奖到底要怎么算? 众目睽睽之下,木嘉荣傲气矜持的小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半晌后,他咬牙道:“我自然也能成功剥离病灶,可……可也不会给它用这样珍贵的安胎药。论到仁心,我自愧不如的。” 四周一片哄哄的议论小声响起来。 有人暗暗摇头,惋惜他明显就是少年心性、不擅撒谎;也有人心里大生好感,觉得不管怎样,这样才当得上一声赤诚坦荡,名门风范。 药宗一日大比,至此结束。 易白衣坚持做主,旁人也再无异议,除了筛选了二十五人为优胜者外,唯一的奖励,最终花落七毒门弟子黎青。 大奖乃是三颗极为珍贵的续命药,名叫“九珍聚魂丹”,可以肉白骨、吊生魂,只要不是真的完全生机溃散,服用一颗,基本上都能救回命来。 这丹药的药方倒不神秘,可是所需配料却样样珍贵难寻,各药宗门派单靠一家之力,绝难收集完全,往往靠着互相置换,才能千辛万苦凑出一份的剂量。 这一次的三颗九珍聚魂丹,是委托了易白衣炼制而成,所需原料也是各家药宗捐赠凑齐,其中就数神农谷所出最多。 可也正因为如此,神农谷也最是哑巴吃暗亏,有苦说不出。 本以为这些珍贵药材就算拿出去了,最终也一定是由木嘉荣再拿回来,谁能想到凭空跑出个七毒门,杀出个天赋异禀、运气又贼好的小弟子来! 宁程向着身后微微颔首:“呈上来。” 宁夺面色平静,掏出储物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玉瓶,里面正是提前放在苍穹派保管的“九珍聚魂丹”。 他快步上前,轻轻奉到了元清杭面前:“大比奖励。” 元清杭没有接,他的目光落在了对面少年的身上,忽然像是活见了鬼,甚至往后骤然退了一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9节 他死死盯着宁夺衣摆上绣着的苍云赤霞纹,要命了,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昨夜匆匆一见,又加上心中惊喜,黑夜中根本没仔细看这人的衣饰,今天遥遥望去,他也是坐在一堆白衣飘飘的仙家子弟中。 就算是进了场内,他也站在一群长辈们背后,哪里看得清他身上的衣饰图案! 宁夺凝视着他骤然变色的脸,缓缓再次伸手。 那手纤长清瘦,却因为长期握剑而有力沉稳,衬着那细颈白玉瓶,格外优雅,伸到了元清杭面前:“请。” 商朗诧异地歪着头,看着他们。 奇怪,这两个人的神情,怎么这么古怪? 元清杭深吸了口气,像是被火烫了似的,一把抢过玉瓶,然后凑近了商朗,低声讪笑:“啊哈,敢问小仙君,你姓甚名谁啊?” 商朗一挺胸,道:“我乃是苍穹派宁仙尊门下,我叫商朗。” 元清杭一动不动,死死盯了他一眼,神色古怪。 怪不得觉得面熟,这可不就是小时候被自己弄了一脸鼻血的小公子嘛! 他又飞快地冲着宁夺一瞥:“那……他叫什么呀?” 商朗热情又大声:“这位是我的二师弟,名叫宁夺,剑术修为大大厉害,名声在外的哦!” 元清杭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目光发直,半晌转身向着易白衣飞快施礼:“多谢前辈抬爱,晚辈有点儿累,容我先行退下。” 忽然看见身边那只蛊雕,他赶紧又道:“我能带走它吧?” 见易白衣点头,他一把抱起那只巨大的蛊雕,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一个急纵,竟然一溜烟冲出了人群,瞬间没了身影。 仿佛害怕身后有人追他一样。 …… 厉轻鸿推开雅舍的门,看着正在床上无声打滚的元清杭。 旁边的角落里,拿被褥做了个小窝,那只丑陋的蛊雕正安静地躺在里面,胸口敷上了新药,呼吸平稳,庞大的身体占据了整个角落。 厉轻鸿手中拎着个食盒,在桌前坐下:“快吃饭吧,今天劳累了一天。” 元清杭无精打采地下了床,把食盒里的烧鸡拿起来,跑到蛊雕面前,摸了摸它的脑袋。 蛊雕慢慢睁开眼,眼中的戾气凶狠已经退去了,虚弱地张开嘴,开始啃咬那只喷香的烧鸡。 厉轻鸿皱了皱眉,嫌弃无比:“少主哥哥想怎么办,难道真的养到它生产?” 元清杭摸了摸蛊雕光溜溜的肉翼,顺带着输了点灵力进去:“既然遇上了,总不能不管。养就养嘛。”仟韆仦哾 蛊雕孕期也就是四个月,前三个月不太显怀,到了接下来的这最后一个月,胎儿才会生长迅猛。 万刃冢打开之日在一个月后,正好可以等它生下个小小雕,再把它们母子一起放了。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开门一看,竟是先前报名时遇见的那几个熟人,一共三个少年,还有那位长相甜美的酒窝少女。 一进门,几个人就亲近地团团围住了元清杭:“黎青小兄弟,我们是海青门的,师尊命我们前来道谢。” 那酒窝少女容貌姣好,脱下了刚才沾了血污的衣服,换了身鹅黄色春衫,发间别无饰物,只有一朵小小的重瓣芍药,更显娇俏。 她落落大方向元清杭行了一个礼:“我叫常媛儿,方才若不是小仙君仗义出手,说不定我的命也没了半条啦。” 元清杭这才想起来,连忙笑道:“举手之劳,常姑娘不用客气。” “要客气的要客气的。”少年中领头的那个忙不迭地道,“小师妹可是师尊的独生女,你救了她,我们全门上下都感激不尽呢。”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匣子:“这点小小薄礼,务必请小仙君收下。” 匣子打开,里面金光灿灿,瞬间映亮了屋子,竟是装满了淡金色的海水金珠,总有数十颗之多。 元清杭一笑:“太贵重了吧,真的是随手而已,也就是离得近些。” 常媛儿吐了吐舌头:“旁边那么多人,也没见别人帮我。” 那位年长些的少年道:“也没什么贵重,我们门派靠近海边,这些东西见得多。” 他嘴里谦虚,神色却有点骄傲。 金色珍珠本就稀罕,磨成粉末更是珍贵药材,这些淡色金珠虽然颜色不够浓郁,可大小相同、圆度浑圆,能凑出来这么大小一致的几十颗,已实属难得。 他又道:“黎兄弟就别推辞了,我们师尊说,送这些谢礼呢,也有点别的请求。” 厉轻鸿警惕地一抬头:“你们想干什么?” 那少年挠挠头,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们小师妹是本门唯一晋级的,虽然拿到了一个万刃冢的名额,可毕竟身单力薄。” 他诚恳地道:“听说万刃冢里凶险万分,到时候黎兄弟和我们小师妹一同进去,若是肯稍微照拂一点儿,那就太感激不尽了。” 元清杭还没回答,厉轻鸿已经嗤笑了一声。 “不是我说,贵门派送这点儿,若说是谢礼,也就罢了。若是想请我师兄出手帮忙呢,那就有点儿寒碜。” 他俊美脸上微带讥讽,袖子一抖,噼里啪啦扔了数十颗珍珠出来。 粒粒色若浓金,华光耀眼,足足有大拇指肚大小,不知道比桌上那些贵重了多少! 元清杭慌忙手腕一划,一股灵力旋转如风,将桌上大大小小的金珠全都收在了掌中。 “行啦,礼物我收下了,还请几位回去转告贵门师长,万刃冢中,我会和常姑娘同进同出,互相照顾的。” 把几个脸色尴尬的长青门弟子恭送出门,他扭头,无奈地冲着厉轻鸿叫:“好好的,得罪人做什么?” 厉轻鸿满脸轻蔑:“这群人好不要脸。谁缺那点儿不值钱的东西?巴巴地送来,原来是想请少主哥哥做他们家保镖。” 元清杭头疼万分:“干什么说得这么难听,人家不过想找个同行的伴儿嘛。” 厉轻鸿目光闪烁,忽然道:“少主哥哥喜欢那个女人?” 元清杭大惊失色:“别胡说!头次见面的小姑娘,什么喜欢不喜欢。” 厉轻鸿不作声了,独自在桌边坐下,慢悠悠吃着剩下的饭菜,忽然又道:“少主哥哥刚才在场上……也认出了那个小药童吗?” 第23章 抢分 元清杭猛地一滞,小心翼翼看着他:“你……你也认出来了?” 厉轻鸿哼了哼:“本来没认出来的,可看少主哥哥这样子,还有什么猜不到?” 想了想,又嫌弃地道:“那人和小时候根本没两样,话少,又爱沉着个脸。” 元清杭心不在焉地扒了几口饭:“是啊,还是那样。” 可木小七明明是一个路人配角呀! 自从木小七走后,他在魔宗也没遇到过任何叫宁夺的人,系统除了偶然出现过几次,这些年几乎悄无声息。 既然真正的主角没见到,那么这应该就是一个被系统遗忘的世界,他还以为自己就能偏安一隅,自由自在地活着呢。 可怎么到头来,木小七又变成了宁夺呢? 假如他果然就是宁夺,那么幼时强喂男主毒药的事就真的发生过,那原著里的其他情节呢?也一样逃不开吗?! 厉轻鸿眼神闪动,试探地看着他:“少主哥哥以前……不是很喜欢那个小药童?” 元清杭重重叹气:“总之完全不想看到他。” 厉轻鸿眼睛一亮:“这样吗?那再好不过了,我今晚去毒死他。” 元清杭差点被一口汤呛住:“好了,你可别闹!” 昨天要毒死木家小公子,今天又要毒死男主角,这是一个行走的人形毒药喷射器吗? 他严肃地瞪了厉轻鸿一眼:“我先说好,那个人很厉害的,又运气齐天,你可千万别去招惹。” 那可是原著里“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的宁夺,是这个世界里绝对的主角,他和厉轻鸿这种反派宵小,非要凑上去以卵击石,最后能有啥好下场? 厉轻鸿酸溜溜地哼了一声:“你就是舍不得我杀他。” 元清杭没心反驳他,困惑道:“哎,你说木小七怎么就变成了苍穹派弟子了呢?” “那有什么,他天资好,被剑宗的人发现,要了去重新拜师呗。” 元清杭怔怔“哦”了一声。 这么简单的事,偏偏他就是想不到。 “鸿弟,你说我们今晚收拾行李,偷偷跑路,好不好?”他忽然眼神发亮,“反正也搞到了三颗好药,不虚此行了嘛!” 厉轻鸿一呆:“我娘会骂你的。” 元清杭的脸垮了下来。 对哦,明天还要参加术宗大比。 术宗的奖励只怕更加丰厚,要是临阵脱逃,姬半夏回去也得骂死他。 厉轻鸿狐疑地看着他:“少主哥哥到底怕什么呀?只要魔宗的身份不暴露,那个人又不可能认出你来。” 元清杭叹了口气:“总之你不懂的。” 忽然想到一事,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玉瓶:“好东西分你一颗。” 厉轻鸿一怔,抬头看着他,眼中光芒一闪:“少主哥哥把这么珍贵的东西送我吗?” 元清杭浑不在意:“行走在外,万一遇到点儿事,这个用来防意外嘛。” 厉轻鸿却没有接。 “我会一直跟在少主哥哥身边的,就算真的出了什么事,也有你来救我,我拿着做什么?” 元清杭不由分说,倒出一颗塞给他:“那万一将来我也出事呢?又或者你也有其他重要的人要救。” 厉轻鸿眼中波光潋滟,半晌低垂下眼睫,低声道:“好。” 还没说几句,房门竟然又响了。 这次进来的,是隔壁雅舍住的两个药宗门派,不知是约好了,还是恰好遇到,来的都是年轻一辈弟子,也都是说奉了师长之命,前来拜访云云。 这次七毒门在大比中一下子出了两个年轻天才,不仅一举拿下了魁首,就连厉轻鸿也和神农谷的木嘉荣不分上下,同样是医修,自然不少门派纷纷心思浮动。 这两家刚走,没过片刻,竟又来了两批。 这一次,是一家来头不小的术宗,还有一家剑宗的人,和空手而来的两家药宗不同,竟都带了份不轻的礼。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0节 修仙路途漫漫,一生之中,谁都难免遇到什么受伤病痛,越是修炼到最后,突破时往往面临失败,走火入魔的、经脉毁坏的,普通医修很难救治,非得修为极高的医圣出手不可。 故此无论是哪个修仙门派,都会想方设法结交几位厉害的医修,突破时便等于是多了一层巨大的保障。 可像神农谷和百草峰这样的庞大家族,本身修仙等级就高,自己更有诸多挣钱的门路,寻常修士又哪里高攀得起。 今天一看到七毒门这一对师兄弟大放异彩,不少小门派都纷纷动了心思——不管怎样,现在套套交情,总是没坏处。 元清杭客气地寒暄了半天,礼物却统统退了回去。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厉红绫一向憎恶这些名门正派,若是收了,只怕她能直接拿了扔到水沟里去。 好不容易送走几拨人,忽然,门外又是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元清杭头疼无比,再一开门,是两个衣冠严正的青衣男子,年纪都有三四十岁,见了元清杭,先深深行了一个大礼。 “我们的师尊是易老,他老人家经过今日之事,忽有所感,开始闭关,有望冲击更高一级修为。” 元清杭一怔,旋即大喜:“那可是大好事,恭喜恭喜。” 其中一个青衣男子神色感激:“我们师尊本想今晚亲自前来,和黎小兄弟秉烛长谈,可是忽然入定在即,只有先差遣我们前来,送上些许薄礼,也算恭喜黎小兄弟今日夺魁。” 说完,两人拿出个储物袋,开始一件件往外掏东西。 “这是两盒千年雪参,每盒里面十支。这是两盒极品灵芝,均有百年之龄。这是深海龙涎香十两,这是天山红心雪莲十朵,这是高原九色灵鹿的鹿角十对……” 这一下,别说元清杭,就连厉轻鸿也轻轻吸了口冷气。 厉红绫身为魔宗左护法,手中极品药材不胜枚举,厉轻鸿从小跟在她身边,自然见过不少好东西。 可是易白衣这样一出手,全都是世间罕见的珍稀灵药,就这么随随便便地送给了一个初见的晚辈? 元清杭正要推辞,那两名弟子诚恳道:“师尊吩咐说,若你坚决推辞,便是瞧他不起。他有心和你结为忘年之交,还想和你煮酒论道呢。” 元清杭终于不好再拒绝,笑着拱拱手:“那好,我就先收下。等尊师闭关结束,我再亲去易老的居所,带一壶好酒去,请教易老一些疑难问题。” 两位青衣弟子欢天喜地地拜了别,像是怕元清杭没地方收这些东西,就连那个储物袋也坚决留了下来。 厉轻鸿随手打开储物袋的袋口,“啧”了一声:“少主哥哥发财了,这个储物袋也是好东西。” 元清杭用灵力探查了一下,也吃了一惊。 储物袋整体加持了一个微型阵法,里面的空间足足有几间厢房那么大,内部更是布了一个充满灵气的防腐阵,保持存放珍贵药草长青不坏。 设计巧妙,造价不菲,一看就是姬半夏这种级别的阵法大师的手笔,市面上有价无市。 …… 第二天,术宗大比。 一大早,登云台下,绵延山谷青翠无边,山间白云如带,环绕其间。 一处山脉入口处,近千名术宗年轻弟子已经聚齐,准备依次进入。 此处山脉是苍穹派属地,原本山清水秀,灵气萦绕,绵延数十里。现在已由几家术宗的宗师联合布下封山大阵,在数天前,正式封闭。 此刻的灵山中,早已暗藏了大量阵法,阵法中又放了无数抓来的邪祟恶灵、滔天凶兽。 要想拿到大比的分数,首先得想办法闯阵破阵,每击杀里面的一只凶兽、一个邪祟,都有相应的积分计入名下。 和药宗不同,这场比试持续足足一日一夜,到了晚间,山林中的邪物更加凶残,往届的大比中,有不少考生撑不到夜里,就已经被迫捏碎求救符,提前退出。 元清杭和厉轻鸿双双出现的刹那,入口处一片骚动。 商朗和宁夺正站在山谷谷口,监督着外门弟子核点入场名册,一抬头,就看见这两人并肩站在面前,旁边的人都满脸惊愕。 宁夺白衣飘飘,抬头看见他们,身形微微一动,似乎要走过来。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慌忙目不斜视,直挺挺绕过他,向着商朗热情招呼:“商公子好,一大早的就来值守,好辛苦啊!” 商朗一愣:“今儿没法观战,来的都是参赛者。你们又来干什么!” 旁边,宁夺顿住了脚步,瞥了元清杭一样,淡淡道:“他们也报了这一场的名。” 商朗震惊无比,看了看厉轻鸿纤弱的身影:“里面邪祟遍地的,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医修,还是别进去乱掺和了吧?” 厉轻鸿看了他一眼,眼睫低垂,似乎有点瑟缩:“我……我要陪着师兄的。” 宁夺手搭在剑鞘上,细细地看了厉轻鸿一眼,清冷目光更冷了些。 山谷边立着三五成群的术宗子弟,看见元清杭他们过来,有热情点的便叫起来:“是啊是啊,两位小兄弟,里面凶险得很,这是术宗的场子啊。” 元清杭目光躲闪,一直避着某人,却“唰”地打开白玉黑金扇,冲那边哈哈一笑:“闲着也是闲着,十二年一次,见见世面嘛。” 众人正要苦口婆心再劝,一边的斜坡上,有人却发出了一声冷哼。 元清杭眯着眼睛看去,正见七八个身着宝蓝色衣饰的青年,服饰华贵亮眼,腰带上全都悬着块品级极高的翡翠,灵力隐隐,正瞧着这边。 为首的一对男女相貌相似,都极为出色,男的神色倨傲,女的也同样冰雪姿容,脸上罩着一层淡淡的冷意。 青年男子望向元清杭:“里面可没有什么稀罕的灵药灵草,更没有像昨天一样绑着任人宰割的困兽。别说没人提醒你,稍有不慎,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元清杭眨眨眼:“啊……您哪位?” 那青年身后的同门勃然大怒:“你看不见我们腰上的翡翠玉牌?这是我们南术宗澹台家的少家主,澹台超!” 元清杭摇了摇扇子:“哦。” 说完了“哦”字,他便不再开口。 那几个人满心以为他听到澹台家的大名,起码也要客气寒暄几句,等了半天,也没等来半点表示,全都脸色通红。 那位冷傲少女眉头轻皱,向着澹台超低声道:“哥哥,走吧。” 一片静默中,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人群外,一棵参天古树下,一个白衣青年凤目长眉,斜斜入鬓,风度斯文俊雅,正是昨天在药宗比试时大出风头的宇文离。 见元清杭目光看来,他轻抖衣襟,缓步行到元清杭面前,温和开口:“两位小仙君如不嫌弃,可以和我们一同进去。万一遇到点什么,也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旁边的考生们一个个脸露羡慕:宇文离在年轻一辈中,术法修为算是一等的惊人,除了澹台超和他妹妹澹台芸以外,就数他有争夺术宗大比第一的潜力。 只要跟在他身边,不仅能保证安全,就连拣点积分也容易。 元清杭还没答话,他身边的厉轻鸿却已轻笑了一声。 他斜眼看了看宇文离:“和你们走在一起,遇到积分高的猎物,抢起来,那可难看得很吧。” 宇文离一怔,他身边的几位同门更是满眼错愕。 明明澹台家盛气凌人,他们宇文公子主动示好,这两个人怎么竟然软硬不吃。 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也敢说和他们宇文公子来争积分? 宇文离摇了摇头:“既然同行,又怎么会和两位小兄弟争抢。” 他沉吟一下,又道:“场内目标甚多,我年纪稍长,就多出一点力气。若有什么看得上的猎物,二位尽管取去。” 这话虽然隐约有傲然之意,可是依旧厚道大度,比起锋芒毕露的澹台家那对兄妹,可叫人舒服得多。 正在众人心里暗暗赞赏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压过了场上的窃窃私语,缓缓响起:“上了场,就各凭本事,各安天命吧。” 正是负责本场秩序的剑宗天才弟子,宁夺。 他站在众人对面的山谷入口处,一缕朝阳从他身后照射过来,背后山谷中云汽蒸腾,衬托着他颀长身形,俊美面容平静宛如雕像。 元清杭却像聋了一样,坚决不和他搭话,向宇文离还了一礼:“多谢兄台美意。不过既然是比赛,当然要全力以赴,没有叫人相让的道理。” 微风吹过,正巧有片树叶从上方飘落,他并未抬头,手指轻轻一弹,似乎有片薄薄的微光闪过,那片落叶悠然化为了两半,在他耳侧无声掠过。 所有人都没有在意,只有极少数的几个人,眸子忽然一缩! 宁夺第一个抬起眸子,静静地看了地上的落叶一眼,剑鞘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的蜂鸣。 不远处,澹台芸冷若冰雪的脸上,忽然出现了点困惑,似乎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 宇文离则深深看了地上的残叶一眼,再抬头时,目光已经带了丝奇怪的戒备。 “黎小仙君好本事。既然如此,那就谷中见。” …… 宁夺望着空无一人的入口,身形笔直如松。 商朗抱着剑,和几位师兄弟一起坐在树下,那个开赌的小师弟宁小周笑嘻嘻地抱来一篮果子,殷勤地递给大家:“大师兄,你吃!三师兄,五师兄……” 一个长脸少年拿了一枚:“就是,吃点东西养精蓄锐,待会儿有人求救,我们才有力气赶去。” 苍穹派是东道主,场上的各种杂务自然都由他们负责。 像这场大比,现在众考生刚进去,尚未遇到大危险,按照常理,最快一两个时辰后,就一定有倒霉蛋遇上敌不过的邪祟,一旦捏碎求救符,他们这些苍穹派精挑细选的弟子,就得立刻赶去救援。 稍有耽误,说不定就会闹出人命。 商朗随手拿起一个大的,跳起来跑到宁夺身边:“给。” 宁夺抬手接住了果子,目光落在地上,盯着某处,一动不动。 商朗咔嚓咔嚓地咬着果子,纳罕地也往地上看:“师弟在看什么?” 宁夺缓缓道:“看那片叶子。” 商朗愣了一下,终于发现了那两片被破开的残叶:“……啊,是那个黎青划破的?” 宁夺目光幽沉:“是。” “那又怎么了?”商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断口整齐些?” 他忽然拔剑,随意挥向一片落叶,整整齐齐将其划成了七八片,无数残叶翩然落下,宛如群蝶飞舞。 旁边几个师弟们大声喝彩,嘻嘻哈哈地叫:“大师兄威武!大师兄好剑法!” 商朗得意扬扬收了剑:“好说好说,只比宁师弟差那么一点点。” 宁夺淡淡看他一眼:“他用的,不是剑。” 商朗一怔,呆了片刻,忽然俯下身,仔细观察了半晌,忽然跳了起来:“居然没用兵刃,也不是灵力切割!” …… 山谷之外,奇山险峰,阳光明媚,空气中带着山脉中的草木芳香,气息清甜。 可是一步踏进谷口,却像是忽然踏进了另外一重天。 平日里的鸟叫虫鸣,全都消失不见,林间山野里的勃勃生机,也像是被什么压制住了,到处一片冰冷潮湿。 宇文离掠在最前面,身后是十几位宇文家的弟子,快速向着山谷深处飞奔。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1节 进谷后有个小型传送阵,会将各位考生随机送到山谷边缘,越是边上,遇到危险的可能越小,可是能破阵猎杀的机会一样也少。 要想拿到高分,显然必须得向山谷深处进发。 一个人忽然悻悻道:“那个七毒门的小子,真是不识抬举,公子好心相邀,他们居然婉拒了。” 宇文离面无表情,忽然冷声道:“待会儿,万一遇到那两个人,先避开,不要起冲突。” 他身边的几个同门一愣:“公子是想结交他们吗?” 这种术宗控场的地方,只有别人避让他们的道理,哪有他们主动避让别人? 宇文离道:“只是不想两败俱伤。” 看着同门们全都满脸愕然的模样,他叹了一口气:“你们啊……没人注意到那人是怎么划开树叶的?” 众人摸不着头脑:“灵力做刀,或者用了匕首?” 宇文离眼中闪着奇异的光芒:“不。他用的是一道符。” 他身边的一个人惊呼:“怎么可能,哪有什么符篆的灵力波动这么小?” “就是啊,在这么多术宗的人面前用符篆,我们能感觉不到?” 宇文离疾驰在林间,声音淡淡的:“正因为他做得到,所以才可怕。” 众人忽然心头一寒。 宇文离的修为远超他们,假如他说是,那么就一定是。 一张声势浩大的符篆固然吓人,可叫人总能警惕防范 但如果一张举重若轻、宛如无物的符篆割到了咽喉,你还觉得只是一丝清风掠过,那才真正是可怕到极点! …… 距离他们掠过的一处树丛不远,元清杭望着他们远去,才慢悠悠从藏身处起了身。 厉轻鸿跟着站起来,不快地扒去头上的草叶:“躲他们做什么?要我说,他们走到哪我们就跟到哪儿,把他们的积分统统抢过来。” 元清杭摇了摇头:“那又何必,我带你单独打怪不好吗?” 厉轻鸿好像又高兴了点儿:“嗯,也好,我们自己玩儿。” 正说着,忽然旁边的灌木丛一动。 黑雾腾起,两道酷似人形的影子一先一后,带着浓浓的恶臭,闪电般向他们扑来! 元清杭背对着那东西,神色不变,扬手一道黄符打出去,那东西尖叫一声,身子抽搐,从空中跌落。 厉轻鸿同时出手,一支毒箭掷出去,将另一个黑影钉在地上。 他弯腰下去,看清了那东西,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一只死了几天、被驱灵术强行催成邪物的山魈,只是死后邪气入脑,整个尸体胀大了几圈,看上去体积颇大。 两人分别摘下死山魈颈上的计分珠,一起捏爆。 谁弄爆记分珠,这个邪物的分数就会记在谁头上,虽然东西小,可是也算是今天的第一次开张。 只见元清杭腰间挂着的积分玉牌闪了一下,一个小黑点浮现在了上面。 邪祟等级太低,是最低级的一分。 可是厉轻鸿腰间的计分玉牌却毫无反应。两人稍加思索,便猜到了端倪。 既然是术宗大比,那么用兵器或者毒药杀了猎物,就没有分数。只有像元清杭这样动用术宗的手段,才会被识别并且计算。 元清杭从怀里掏出一大堆符篆,递给他:“来,用这个。我出发前准备了好多。” 厉轻鸿却不接:“我已经拿到药宗名额了,进来只是陪少主哥哥玩玩,要积分做什么?接下来再遇到猎物,我弄个半死不活,少主哥哥你来最后一击。” 元清杭摇摇头:“不必这样投机取巧。” 厉轻鸿道:“你以为每家门派进来那么多人干什么?还不是集合门派之力,围剿到的积分都算到几个核心弟子身上。” 元清杭笑了笑:“那倒也正常。” 像是那两个最大的术宗世家,澹台家和宇文家,怕是更会将积分堆到家族内最优秀的弟子身上,好争夺那唯一的大奖。 厉轻鸿恨恨道:“凭什么他们可以,我们却要单打独斗?呸,要是能带魔宗的人进来,瞧我把这整座山都给掀翻了。” 元清杭静立在原地,闭目略略感受了一会儿,还是将那堆符篆硬塞到厉轻鸿怀里:“拿着吧,万一遇上凶险,别吝啬,使劲儿砸。” …… 再沿着树林向里面行了一两里路,沿途出现的邪物逐渐增多,凶兽体形也越来越大,两个人毫不费力地随手解决了,积分慢慢涨到了五十多。 前方是一个小山坡,树木忽然变矮,树叶颜色也成了墨绿,似乎要滴下浓黑的墨色。 元清杭忽然停住了脚步,厉轻鸿立刻也俯下身,两人刻意收敛气息,悄悄翻上了山坡。 从坡顶看下去,下面是一片浓郁的雾气,遮挡住了地形全貌,只听得见极细微的声音从雾气里传来。 有激烈的打斗,有微弱的惨呼,还有淡淡的血腥味道。 一个被圈住的小型迷阵,有人在里面! 第24章 破阵 “进去吗?”厉轻鸿低声问。 元清杭笑道:“去看看。看到不顺眼的就占点便宜,顺眼的就帮一把。” 他目光微凝,看向脚下的草地,几根隐约的符线正藏在草木间,稍微不注意,便会忽略。 他双手起印,几道灵力无声击在隐藏的阵眼上,面前的空气忽然微微波动,下一刻,元清杭和厉轻鸿一脚踏入闭合的阵中。 空气似乎变得黏稠,视线范围极小,只能看清前面一两丈远,在阵外听不清的打斗声和惨叫声却清晰起来,仿佛就在耳边。 元清杭手扣符篆,悄无声息往声音传来处掠去,很快,山势下降,前方露出了隐约的一片谷底。 非常标准的迷魂阵。 阵法中心,邪气已经形成了一个肉眼可见的漩涡,周围正不断有新的动物腐尸从地下冒出来。 谷底,一群身穿淡黄色衣衫的术宗弟子正在奋力鏖战。 外围是一圈年轻弟子,正在击杀四周的腐尸,地上已经堆了一片动物尸体的残肢。 而他们的中心,一个青年脸庞微方,眉目英气,手中长剑锋芒冷冽,正在对付阵中心的一只巨大凶兽。 那凶兽的整个脑袋和四肢早已经腐烂殆尽,只有躯干还保留着点血肉,已经死去多时,最近这几日才感受到吸引,从长眠的地下被唤醒催化。 厉轻鸿悄悄凑近元清杭耳边:“那个男的对付的腐尸兽,积分一定多。” 元清杭看了一会,小声道:“走吧,人家先来的。” 那个黄衫青年身上已经沾了点点新鲜人血,不是自己的,便是同门的,显然已经苦战了半天。 厉轻鸿皱眉:“这种事哪有先来后到,历届大比到了最后,都是要互相抢猎物的。” 元清杭笑道:“何必和这种小门派抢,我们去找别人搞不定的嘛。” 正说着,忽然之间,另一边,数声沉闷的风声穿透了浓雾。 数十只黑色大鸟呼啸飞来,羽翼闪着矿石般的冷光,当头的一只体积巨大,拖着冷蓝色尾翼,直奔那腐尸兽的面门。 须臾间,它的利爪抓住了兽尸的头皮,竟将它生生拖离了地面。 十几道宝蓝衣衫的身影同时凌空跃入战圈,为首的男子唰唰几剑,逼退了原先的黄衫青年。 一个女子容颜冷如冰雪,站在圈外,寒剑一划,瞬间引走了那只腐兽,剩下的一群黑色大鸟呼啸飞回,跟着她一起,凶猛撕咬。 那黄衫青年气得几欲吐血,咬牙恨叫:“澹台公子,你们这样过分了吧?” 对面的青年冷笑一声,神情傲然:“能者多得,这邪物是你们家养的吗?” 正是南澹台家的一对兄妹,澹台超和澹台芸。 黄衫青年身边有个年纪尚小的少女,脸色涨红:“若是一起发现的,当然谁有本事谁便抢,可是我们已经杀了半天,它明明就快被我们磨死了!” 澹台芸也不理她,素手一扬,一道符篆击中那腐兽的前胸,伸手便去摘它脖颈中的计分珠。 就在即将触碰到珠子的刹那,她眼前一花,一个麻衣身影翩然无声,落在了腐兽面前。 那身影快得不可思议,又灵巧得像是一只鸟,下一刻,一道灵符已经击中了腐兽脖颈中的珠子,爆出了一股极轻的青烟。 腐兽疯狂嘶吼一声,像是有极大的痛苦传遍全身,随着青烟散开,它的身体也忽然倒下,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骨架彻底散开。 计分珠砰然炸裂,那个忽然出现的少年身上,腰牌微微一闪,一个橙色的圆点浮现出来。 一击即中,两百积分点。 澹台芸僵住,冰雪般的俏脸上浮起微微错愕:“你……” 澹台超扭头看来,顿时又气又惊:“竖子尔敢!” 他口里呼啸一声,停在空中的十来只黑鸟眼睛忽然大亮,齐齐展翅,向元清杭俯冲下来。 利爪森森,眼见着任何一爪抓到身上,都必是重伤。 元清杭身形拔地而起,冲向鸟群,手中白玉黑金扇张开,数十道符篆迎面飞出,不偏不倚,尽中那些黑鸟的脖颈。 “滋滋”一阵脆响,鸟颈上的项圈全部断开,十几只黑鸟竟然一个倒栽葱,全部从空中急栽下来。 澹台家的弟子们齐齐惊呼,看向元清杭的目光充满惊骇。 澹台家族一向以驾兽术著称,这些巨鸟全都被下了血契,机关就在那个项圈之上,项圈被毁,束缚这些契约兽的倚仗可就没了。 这些巨鸟十几只一起出动,攻击力极强,便是寻常的金丹初期都能一战。可现在,竟然被这个少年一击全毁! 澹台超怒火中烧,虽然财大气粗,可是一下子损失十几只猛禽也是肉疼。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还得依仗这些巨鸟战斗,这一来,可是等于失去了左膀右臂。 “你可知道,你在和谁家作对?”他手握剑柄,一字字怒道。 元清杭小心翼翼把计分玉牌掩在腰带中,才抬起头,脸色无辜:“什么,这邪物是有主的吗?” 澹台超瞥了一眼掉落一地的巨鸟,强压怒气:“你不知道先来后到?” 元清杭挠挠头:“抱歉抱歉,我第一次参加大比,没研究规则。刚刚听你说能者多得,还说这东西也不是家养的,还以为人人都能出手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2节 旁边的黄衫弟子们正在恼火,可又不敢真的撕破脸得罪澹台家,被元清杭这么一搅,只觉得又爽又解气,争先恐后地叫:“没有没有,这邪物是我们先撞上的,小仙君有本事,尽管杀了,我们绝无二话。” 澹台超被堵得又恼又憋屈,正要爆发,身边澹台芸轻轻蹙眉,低声道:“算了哥哥,别耽误时间,我们走。” 澹台超终于冷静下来。 他一摆手,身边的同门迅速拾起地上的伤鸟,元清杭笑了笑,俯身也捡起脚下的一只。 在手里抚弄了几下,又顺手递给从路过的澹台芸:“姑娘,你家的东西。” 澹台芸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接过去,径直走了。 一群人走出小山谷,澹台超忍不住,怒道:“怎么样,契约能尽快再缔结吗?” 控制这些修为颇高的灵禽并不容易,结下契约也得准备上品的朱砂和茯苓等物,可这一时半时的,要到哪里去找? 队伍里,专门负责修复的术士苦笑一声:“公子,契约材料我们倒是准备了,可项圈全毁了。怕是马上就要控制不住。” 果然,原本灵智尽失的巨鸟一只只开始蠢蠢欲动,很快被几名手下强行收进了储物空间。 澹台超恼恨不已,挥剑砍向空气:“别让我下次遇见那小崽子,就算不杀了他,也要叫他吃大苦头!” 澹台芸轻声道:“下次再见到他,绕着走吧。” “妹妹你说什么呀?!” 澹台芸手掌一举,一只傀儡鸟扑棱着翅膀,从她的纤纤素手中飞向天空。 澹台超一愣:“咦,这一只没事?” 澹台芸淡淡道:“契约也被破坏了。但是刚刚他捡起来以后,又好了。” 澹台超愣愣听着:“……什么意思?” 澹台芸口中吹出一声婉转哨音,那只傀儡鸟乖乖地又落了下来,站在了她掌心。 澹台芸转向那名专司修复的术士:“你看看?” 那名术士惊愕地接过那只鸟,往项圈上一看,忽然惊叫:“这不可能!” 澹台超满心迷惘:“啊?” 那名术士额头冒汗:“……这鸟,应该是被人修复了契约。” 澹台芸轻轻叹了一声:“哥哥,以后学着点宇文公子吧。你瞧他方才,就极力向这人示好呢。” 澹台超气得只想跳脚,可偏偏这个妹子一向秀外慧中,又冰雪聪明,就连他从小都对这妹子又宠又敬,不敢在她面前摆兄长架子。 他梗着脖颈,怒道:“我跟那小白脸学什么?伪君子一个,一瞧他那副假模假样,我就来气。” 澹台芸无奈道:“哥哥,我是叫你学他的敏捷仔细。这个黎青在谷口已经露了一手,宇文公子当时就警觉了,偏你什么都看不到。” 澹台超冷哼一声:“他当然会察言观色了。来历不明,生母不详,在宇文家若不是八面玲珑,焉能这样……” “哥哥!”澹台芸轻喝一声,俏脸上浮起冷霜,“背后言人是非,本就不妥,更何况是这种话。” 旁边,一个同门小心翼翼插话道:“小姐,那个黎青真这么厉害吗?” 澹台芸沉默片刻,低声道:“抓紧找猎物吧。这次的大比,要提防的可不仅仅是宇文家。” …… 元清杭笑着看向那黄衫青年:“兄台,不好意思啊。” 黄衫青年苦笑,连连摆手:“可别这么说,本来也保不住。” 他身边那个少女使劲儿点头:“就是,要真被澹台家那对冰碴子兄妹抢走,那才怄死人呢,宁可你们黑吃黑。” 旁边一个人连忙咳嗽一声:“咳咳,师妹别胡说。什么黑不黑的,黎兄光明磊落,靠本事挣的。” 元清杭笑吟吟从怀里掏出七八张符篆,挨个儿给对面每人分了一张:“哈哈,初次见面就抢了你们的分,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来来,这个权当赔礼吧。” 对面那些弟子接过来瞧了一眼,都有点儿恍惚。 看上去,符上的纹路属于即时燃爆的那种,可是画法古怪又歪曲,竟是看不出是技艺不精画得不好,还是就是这样别出心裁。 “黎兄弟,这是爆破符吗?”那位黄衫青年迟疑着问。 元清杭正色道:“是啊,可以保命的那种。不要随便拿来砸,更别轻易往花花草草、阿猫阿狗身上招呼。” 一群人又是好笑又是无奈,硬着头皮道了谢,各自揣进腰包。 心里却都不以为然:爆破符算是最常见的术宗小物件,就和辟邪符、攻击符一样,寻常的医修剑修都会常备些在身上,遇到一些战斗场合,省力又顺手。 两百积分,就换来这么几张符篆,这位小仙君装模作样的补偿,可太不讲究了啊。 不过人家起码还愿意做做样子,真遇到澹台家这样的,抢了也就抢了,不是更没办法? 黄衫青年忙又自我介绍:“不才姓李,叫李济,乃是灵武堂门下。黎兄弟接下来往哪儿走,不如结个伴?” 元清杭笑眯眯道:“还是不用了吧,我还有点儿事,走得慢。” 李济也就是句客气话,忙拱手道:“那我们先行一步,祝黎小兄弟接下来运气连连。” 元清杭含笑和他作别,等他们一行人的身影消失,才弯下腰来。 地上那具巨大的腐兽尸体已经骨架全散,可山谷里的阵法依旧在起作用,阴气带着丝丝缕缕的寒意,正在继续聚拢而来。 那腐兽的断骨还在微微抽搐,眼窝虽然成了两个深深的窟窿,可一眼看去,黑洞洞的依旧饱含怨恨。 元清杭用符篆炸开了一个深坑,将腐兽的尸骨安放进去,又将新土填上。 拿起白玉黑金扇一按,一根极细的小刺倏忽伸出来,在他手指上扎出了一个小血珠,他甩出一张空白符篆,在上面笔走龙蛇,画了几笔,再将血珠滴上。 符篆遇土,立刻钻了进去,土下的怨气终于慢慢消散。 他又如法炮制,将附近能收集到的小型野兽尸骨尽数找回来,埋在土下,再打了一张符篆进去。 厉轻鸿在一边看着,眼白几乎要翻上天:“少主哥哥在干什么,给它们超度吗?” 元清杭不答,飞身跃上旁边一棵高树,环顾眺望一阵,一把符篆四散飞入四周的草丛。 冷光点点如烟花,无数道暗藏的符线无声燃烧,阵脚一阵波动,彻底破去。 他轻飘飘跳下树:“死在地下好好的,被拉出来给人又打又杀,还不给人家重新埋一下嘛。” 厉轻鸿道:“那费这心力毁掉这个残阵又干什么,浪费符篆。” 元清杭道:“不彻底毁掉的话,留在这里不断聚阴,日子久了一刷新,说不定就出来个新的大邪祟,害了个路过的人。” 厉轻鸿莫名其妙地道:“刷新?” 元清杭哈哈大笑,拍了拍手上的土:“走走,我们去抢怪去。啊不对,是打劫那些刷怪的人。” …… 苍穹派迎客的赤霞殿里,数十位长辈宗师团团围坐,正中间,是一个长度数十米的硕大玉盘。 玉盘并非正圆,而是椭圆状,底盘是黑色大理石做成,光亮鉴人,上面高低起伏,惟妙惟肖地,用墨玉雕刻着一条墨绿色的悠长山脉。 玉盘上,罩着一个微型的阵法,完全复刻了这次术宗大比的实景,正是这次术宗大比的模拟沙盘。 站在沙盘山脉两边的,是两位术宗大宗师。 左边的一位中年男子脸色略暗,可眉目颇显年轻,圆脸上露出一点亲切的娃娃相,正是澹台家现任家主,澹台明浩。 而右边的那位老人须发全白,脸色红润,神色不怒自威,则是宇文家的老爷子宇文瀚。 两人各站一边,互不理睬,他们身边围着另外一些小门派的家主,都饶有兴趣地盯着沙盘。 山脚下、山谷中、山脉最深处,星罗密布地闪着点点光亮,或明或暗,仿如在呼吸。 正是事先布置在山中的那些阵法和邪物聚集的所在。 “咦,这一处的阵法毁了。”一位家主怔了一下。 他这一叫,原本没注意到的诸人都看了过来。 果然,原先亮着的那处聚阴阵,已经暗淡了下去,彻底变成一片死寂。 “这是哪家孩子,这么精力旺盛呢?”有人笑道。 破阵和毁阵不同,前者只是猎杀阵中的邪物,获取分数而已,彻底毁掉阵法却要浪费体力和资源,更耽误时间。 宇文瀚老爷子扫了一眼那处,一皱眉:“那是老夫布的。” 这个聚阴阵虽然不算大手笔,可也算得上精妙,要想毁掉,非得找到藏在地下的多处符线不可。 这是哪家小辈,这么闲得无聊? 忽然有人开口道:“是那个七毒门的黎青。” 见众人惊讶望来,那位家主道:“我刚刚盯着积分榜呢,就在刚才,他的分数忽然暴涨了两百分。” 他又指了指沙盘:“刚刚灭下去的那处聚阴阵,击杀里面的邪兽后,就是正好两百分。” 积分榜设在大堂正前方,上面高高悬挂着所有考生的鸳鸯名牌。 考生腰间一块,这里悬挂一块,实地那边得了分,这边也立刻会显示出来。 而现在,那个七毒门黎青的记分牌上,赫然亮起了一个两百分的橙色高阶光点。 “咦,这不是昨天在药宗大比上夺魁的那个?”有人喃喃道。 “没错,是他。”立刻有人接话,“和我交好的一个药宗老家伙昨晚找我来喝酒,高呼看得过瘾呢。” “哦哦,怎么说?” 说话的老头儿摇头晃脑道:“说来话长,总之昨天夺魁的那个小家伙不仅医药双绝,而且颇有仁心,据说很是得易白衣那个老古板的欣赏。” 他凌空点向黎青的名牌:“我还以为他今天是来混着玩玩,可没想到,还真能毁了宇文老前辈的阵法。术法修为也可圈可点嘛。” 宇文瀚袖子一挥:“哼,白天破阵自然容易,等到了晚上再看。” 忽然,他对面的澹台明浩也轻轻一皱眉:“咦?” 他面前的一处阵法点,忽然激烈地闪了几下,正是阵里的中心邪祟被灭的征兆! 众人猛地一惊,齐刷刷往积分榜上看去。 果然,又一个两百分的橙色光点,再次亮在了黎青的腰牌上! “这小辈又破了澹台家主设的阵法?”有人凑过头来,打量了一下沙盘上的地形,忽然好奇道,“这是幻魂阵?” 澹台明浩点点头:“是,我放了一只造梦兽放在阵中,进去后很容易心神恍惚,陷入梦境。” 要想破阵,得一开始就及时察觉,还得精神力强大,心志坚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3节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忽然也变了。 就在这时,那个幻魂阵,竟然也完全暗了下去! 众人面面相觑,全都愣住了。 造梦兽不算邪物,成功闯出幻境就已经能得分,难道这个叫黎青的,竟然随手把造梦兽杀了? 每过一处,寸草不生啊这是? 宁程正在和几位家主寒暄,闻言看了看那处,也皱了皱眉:“这里为何要把阵法毁了?” 澹台明浩苦笑道:“是啊,可真莫名其妙,胡乱杀戮又是何必?” 旁边,宇文瀚老爷子忽然嗤笑了一声:“那可未必。直接杀了固然能毁阵,可若是将它身上的契约解了,也可以。” 澹台明浩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旁边的人心里都暗暗好笑:那还不是一样,反正是澹台家损失一只高阶灵兽就是了。 一位老者摇摇头:“无论是杀了还是放了,都是耽误时间。” 众人纷纷点头,再看那积分榜,排在第一名的,依旧是名声远扬的青年才俊宇文离,也是宇文瀚的孙子。 此刻他名下的积分遥遥领先,已经到了一千分以上,而且还在不停增长。 一分,五分,显然是稳打稳扎,大小邪物都没放过。 排在第二名和第三名的,则是澹台家的一对兄妹,分别都是八百多分。 一位家主忽然笑了笑,意味深长地道:“这个黎青虽然只有五六百分,可也非常难得了。毕竟人家门派只去了两个。” 大比当然不是什么人都能参加,起码要达到筑基中级,各家门派实力越强,送来参加的人数越多。 像是宇文家和澹台家这种实力强悍的世家,送来的弟子个个优秀,不仅要争夺更多的最终名额,在默许的规则下,到最后更能合力将积分堆在核心弟子身上,来争夺最后的大奖。 这方面,小门派们可就吃亏得多。 集中在一人身上吧,别的弟子就有怨言;不集中吧,便很难和大门派比拼单人分数。 宁程缓缓环视四周,忽然开口:“诸位仙长,你们谁以前和七毒门打过交道?” 今天在场的基本都是术宗的人,那位七毒门的女掌门并没前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人迟疑道:“南荒之地的小门派,以前是听说过的。不过极少和中原仙门来往,而且……” 宁程紧紧盯着他:“仙长听过什么传言,但说无妨。” 那人略微有点尴尬:“也只是听说,并无实证。只隐约有传闻在南夷口碑并不好。” 宁程道:“哦,怎么不好?” “七毒门嘛,听这名字,大抵就是善于用毒,且行事狠辣。” “哦,那就是行事近乎邪魔外道了?” 那位家主连忙摆手:“宁仙君,可不好这样说。只要修的是仙途,结的是金丹,行事诡异乖张点,也不能就说是魔道。” 哪家仙门中还没有点仇杀,手上还没沾过血了,若是说行事狠辣就是邪魔外道,那只怕所有的仙门都逃不脱嫌疑。 宁程不说话了,目光紧紧盯住了积分榜,落在了黎青那个名字上。 第25章 斗智 半晌,宁程站起身,含笑道:“诸位仙长先看着,我去处理一下大比事务,待会儿回来。” …… 苍穹派,后山静养堂。 窗外远山依依,松柏安静,房内帘幔低垂,香炉吐着细细香雾。 宁程掀开青色纱帐,坐在床边的贵妃榻上,看向床上的病人。 “师兄,要不要我扶你去前面,见见各位术宗的客人们?”他和声问。 床上是个中年男人,形容枯瘦,脸色蜡黄,正斜躺在靠垫上。 正是苍穹派太上掌门商渊的独生子,商无迹。 听到宁程问话,他抬起头,虚弱一笑:“还是不了,有你应酬就好。” “有几位旧识,都很记挂你的身体。”宁程看了看他膝盖上的保暖薄狐裘,“要不我请木谷主单独进来,再给师兄你瞧瞧?” 商无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叹了口气:“不用了,这么多年,如果有什么灵丹妙药,也不至于这样。何况易白衣前辈也刚看过。” 宁程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递到他面前:“师兄,最近举办赛事花销颇多,你看看账目,没什么问题,我就找库房支取了。” 商无迹低头看了一会儿,脸色有点发白:“这……开销是不是太大了点?” 宁程叹了口气:“十二年一次的仙门大比,要想面面俱到,各处都是流水一般的花钱。我们苍穹派好歹是剑宗最大的门派,总不能叫人笑话寒碜。” 商无迹盯着账目半晌,终于勉强一笑:“师弟殚精竭虑,辛苦了。” 他伸出手指,指尖淡淡灵力透出,在账册单上盖下神识印,将账册递还给了宁程。 宁程微微一笑,收了起来,转了话题:“朗儿现在在术宗考校场那边做守护呢,他懂事又勤快,事情做得很好,各家门派的长辈都很是赞赏。” 商无迹病怏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点真正的笑意:“亏得你教导得好。朗儿这孩子心思单纯,修炼心无旁骛的话,的确也快。” 宁程一笑:“是啊。不过……只是比小夺稍微慢一点。” 商无迹的脸色一僵,闭上了嘴巴。 宁程瞥着他的神色,忽然叹道:“说起来,我不善传道解惑,教导他难免急躁。若是郑师兄没被宁晚枫杀了就好了,我记得他性情最是耐心,传授心法,再合适不过。” 商无迹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宁程淡淡垂下眼帘。 他温和地帮商无迹掩了掩双腿上的狐裘:“那师兄你好好休息,我去前面招待客人。”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商无迹搭在床边的手,忽然攥住了床柱,握得紧紧发白。 …… 宁程离开了静养堂,独自一人,穿过九曲回廊的廊道。 走到了后面自己的居所,他进了屋,在床头某处一按,一道暗门无声滑开。 走进去,里面是一方小小的暗室,摆设一应俱全。 前方有桌,后面有床,床后放着一只巨大的箱子,上面木纹斑驳。 宁程坐在床边,从隐秘的床脚边摸出一枚铜钥匙,打开了那个箱子。 箱子里,全是厚薄不一、写满字迹的某种账册。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到最后,在上面寥寥添了几笔,又重新锁好。 静静坐了半晌,他忽然从枕头下摸出了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撸起袖子,他在前臂上忽然狠狠划了一刀! 殷红的血飞速流下,他痛得微微打颤,可面无表情。 直到那血流得满桌都是,他才像是从痛苦中得到了某种满足,拿起案上常备的金创药,胡乱撒在了伤口上。 仙药灵验,血流立止,就连伤口也开始缓缓愈合。 可他的前臂上,终究还是看得见有无数道浅浅的疤痕。 一道道横七竖八、纵横交错,竟不知道他在这孤独昏暗的暗室里,曾经这样痛苦地自残过多少次! 他放下衣袖,转身走到屋角的一个鸟笼前,看着里面的一只黑色魔鸟。 传舌隼。 出自专门打探消息、游走于仙魔两道之间的百舌堂。 “叫你家主人帮我查查南荒七毒门的消息。”他一字字道,“这次仙门大比,他们来了几个人,都是什么性格长相。” 想了想,他又道:“以往他们有什么恶行、什么仇家,这些消息都要。” …… 元清杭伸出手,在厉轻鸿脸上轻轻拍打:“醒醒,是梦!” 厉轻鸿坐在树下,满面潮红,额头全是冷汗,口中低低叫着:“不要……不要关我!” 元清杭无奈,用力在他人中狠狠一掐:“好啦好啦,都是假的,都过去了。” 厉轻鸿猛地一个激灵,终于睁开了眼。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好半天,透着血丝的眼睛才恢复了清明。 他的目光落到了元清杭脚下,那儿正用定身符定着一只小东西,个头不大,身形模模糊糊,似乎在不断变幻着体形,看一会儿,竟然有点儿眼晕。 他忽然恶狠狠一脚踢过去,将那小东西踢得一头撞在树上,那小兽“嗷呜”一声惨叫,被踢得浑身抽搐。 元清杭大惊,赶紧冲过去:“你干什么?” 厉轻鸿满脸戾气,扑上来:“孽畜,竟敢诱我入噩梦,我杀了它!” 元清杭慌忙抱起那小东西,飞身急躲,小声嘀咕:“又不是它生造的。” 造梦兽这种异兽很是奇特,若是被饲养得备受宠爱,那它吐出的气息就能安神助眠、诱人美梦; 可平时被刻意虐待伤害,诱发的梦境就往往是噩梦。 当然,它并不能催生出人原先没做过的噩梦,沉睡者陷入的梦境,往往是人心里最怕的东西,或者是曾经历过的痛苦伤疤。 厉轻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依旧瞪着造梦兽。 元清杭看得寒毛直竖,急忙解开了造梦兽身上的定身符。 小东西被踢伤得厉害,不能再变幻形态,身形稳定了些,露出本来面目。 脑袋小小,眼睛大大,身子圆滚滚的,皮毛乌黑发亮,颇像是一只大号的田鼠。 小东西似乎也能感受到厉轻鸿的无边恶意,吓得瑟瑟发抖,讨好地一个劲往元清杭怀里钻。 元清杭把它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走吧,契约锁给你解了,去林子里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4节 小东西在地上晕头转向地转了一圈,有点茫然似的,一扭头,又返身跑到元清杭脚下,抬起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眨了眨。 厉轻鸿冷笑一声:“家养长大的贱东西,离开豢养,去野外还不立刻被别的东西撕个稀巴烂。” 元清杭想了想,摸摸小东西的头,指了指它心口烙着契约锁的地方:“那送你回原来的主人那里,好不好?” 小东西显然极通人性,忽然打了个寒战,小爪子死死抓住了元清杭的衣角,不松开。 元清杭苦恼地叹了口气,心里隐约有了数。 既然被放到这里来,必然是平时在豢养时刻意虐待,专门养它来造噩梦之用的。 “行,那跟着我吧。”他拎着小家伙的后颈,“你的主人有给你起过名字吗?” 小东西乖乖被他提溜着,好像很兴奋,身形扭来扭曲,幻化成模糊一片。 “叫你多多怎么样?我家以前养过一只猫,就叫这个名字。”他小声道。 上辈子,他长期住在私家医院,老家那边曾经有过一只大黑猫,身上的皮毛油光水亮,和这小东西有点儿像。 他一眼看到厉轻鸿睁大眼睛,连忙解释道,“不是夺!是多!” 厉轻鸿咬着牙,满脸写着不信,看着小东西的眼光更是不善。 小东西身子一扭,张开嘴,雪白的两排小牙齿龇着,软软地叫了一声:“吱吱——” 元清杭乐了,把它放进了易白衣送的那个储物袋里:“那就这么定啦。” 储物袋外表袖珍,像是个做工精美的大荷包,可是里面却规整地分成了好几块独立空间。 元清杭把它丢进去一处,又送了点水和灵草进去,小家伙立刻趴在空间一角,优哉游哉地开始啃食灵草。 厉轻鸿看着他折腾,忍不住埋怨:“就跟收破烂似的,什么东西都收着。昨天那个恶心的蛊雕要养到生产,这个要养到老?” 元清杭嘻嘻一笑:“这么可爱,就当养个小宠物呗。或者下次遇到那个常媛儿姑娘,问问她喜欢不,若是喜欢,就送给她养。” 厉轻鸿脸色一沉,闭上了薄唇。 两个人一起往前方走,半晌,厉轻鸿忽然起脚踢飞了路边的一块石头,那岩石不小,却被他一脚踢得粉碎,石屑飞扬。 “少主哥哥这么想讨好那个姓常的女人,喜欢就承认好了,干什么扭扭捏捏的?” 元清杭啼笑皆非:“你私下胡说就罢了,我不和你计较。可见了外人,可不准这样,凭白叫人家清白姑娘惹上闲话。” 厉轻鸿声音更大,带着丝怨恨:“瞧,才见几面,就这样惦记着维护外人。怎么不见你这么对我……我们魔宗的人这么好?” 周围密林葱葱,处处都是邪气和阴气萦绕,又时不时有阵法隔绝声音,他们两个人的脚步声响在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更衬得厉轻鸿的声音尖锐又刺耳。 元清杭一怔,心里忽然有点模糊的歉疚和不安。 小时候的厉轻鸿还是个小豆丁,想到他原先在原著里的下场,他也曾在心里暗暗下过决心,要对他好好地照顾开导,不再重蹈那毫无道理的覆辙。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一分开,就是十来年。 再见面时,这个小玩伴的性格已经定了型,不仅乖戾狠辣,和原著里说的没什么区别,甚至似乎还更不讲道理些。 他快步赶上前面纤瘦的身影,诚恳道:“鸿弟,不是这样的。外人就是外人,在我心里,绝没有什么人比得上魔宗的人重要。” 厉轻鸿扭头看看他,眼神有点奇异:“少主哥哥……没有骗人吗?” 元清杭柔声道:“魔宗才是我的家。姬叔叔、红姨、你,当然就是我最亲近的人。就连霜降和谷雨姐姐,也会比那位常姑娘重要得多。” 厉轻鸿往前急冲的脚步终于慢了点,目光晶亮,正要说话,元清杭却忽然“嘘”了一声:“等等。” 他转过耳朵,向着路左边倾听了半晌:“听到了吗?” 厉轻鸿点头:“水流声。” 虽然听上去很小,可是这里被封山大阵封着,到处又有各种传导阻碍,听上去任何轻微的声音,实际上都可能很大。 更何况,有水的地方就有地势变化,更容易因势利导,布置出巧妙的隐蔽阵法。 两个人对视一眼,收敛了气息,向着水流声小心摸了过去。 不一会儿,原先微弱的水声清晰了点,再绕过一道山坡,水声骤然变大。 一道山间溪流从低洼的河床上奔流而来,就像是刚被雨季扩充过,水流不仅湍急,而且声势浩大。 往上流看去,河流的来处掩在一道高耸巍峨的青山中。 元清杭奔到水边,低头凝视浅绿色的水流。簇簇水花打在岸边的石头上,一片飞珠溅玉,看上去再寻常不过。 元清杭却忽然伸手,插进了水中。 进水的那一瞬,他眸子忽然一缩! “怎么了?”厉轻鸿急问。 元清杭轻吸了一口气:“水温不对。” 这林中山间,独自流淌的溪流的水温,竟然是微微烫手的! 就在这时,那绿色的溪水中,忽然腾起了一道激流。水花中,几个深色的东西倏忽跃出水面,急速飞向岸边! 电光石火,两人已经看清了那些东西,竟是数条形容凶残的异鱼,背鳍宛如利刃,牙齿尖锐雪白。 元清杭站在水边,距离得近,那几条异鱼张着的大口,森然的两排牙齿瞬间已到了眼前,全都齐齐咬向他的面门。 元清杭手中扇面无声展开,挡住那几只飞鱼来势,鱼头撞在那黑色绢面上,不但没毁坏扇面,却发出了几声尖锐的悲鸣,半边鱼头鲜血淋漓,先后直挺挺向水中跌去。 元清杭笑道:“来了就别走,留下吧!” 一道符篆凌空打出,抢在异鱼落水之前击中了水面。 原先奔腾的水面忽然有了那么短暂的停顿,水面整个被封住了流动。 这封停转瞬即逝,可是已经足够。 那几条鱼跌到水上,却无法顺利入水,就像落在了冬日的冰面上一样,竟然蹦跶了几下。 元清杭手疾眼快,伸手过去,挨个儿抓住它们滑溜溜的身子,反手将那几条异鱼摔到了岸上。 厉轻鸿凑近去看那几条鱼:“什么玩意,长得这么丑。” 一条鱼正卡在岸上的岩石缝里,就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般,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气势汹汹又想咬向他。 厉轻鸿哪有什么好脾气,脸色一沉,两根银针甩过去,正中异鱼两只眼珠。 那鱼痛得发疯,在地上拼命蹦跶,元清杭走过去,蹲下身按住它,仔细一看。 果然是低级的邪物,名叫畜鱼。在水中生活,却不以别的鱼虾为食,只爱吃落水人的尸体。 久而久之,身上就带了怨气,但是毕竟级别低,也没什么修士专门去猎杀它们。 他看了看,抠开鱼鳃,果然,下面有一颗极小的计分珠。 挨个随手捏爆了几条鱼鳃下的珠子,腰上的玉牌涨了十几分。 就在这时,湍急的水面上,又是一群鱼群高高跃起,向着他们这边龇牙咧嘴冲过来。 “啧啧。是我们身上的活人气息吸引了它们么,怎么前仆后继的?”厉轻鸿一边惊奇,一边撒出一片银针,将新的一群鱼击落,下雨般扔向元清杭,“接着!” 元清杭也不客气,行云流水地拦下鱼群,一一捏爆计分珠:“干脆我们编张网,拦在水里,或者直接用爆破符……咦!” 他忽然停下手,眉心紧皱。 不对,这畜鱼明明只爱吃水中的死人腐肉,为什么要一再攻击他们这两个大活人?仟仟尛哾 他飞快地住了手,向厉轻鸿叫:“走,去上游!” 畜鱼欺软怕硬,在水中往往屈服于更强大邪恶的东西,让它们违背本心,来撕咬活人,只有一个理由。 ——除非上游的水中,有什么逼着它们用活人血肉进贡! …… 沿着水流飞奔而上,这一带的山中似乎没有什么密集的阵法,天光也露出了点本来的颜色。 金红色的夕阳挂在青山间,周遭暮色四合,暗红色的霞光映在山间,元清杭他们刚刚绕过一道小山坳,忽然停下了脚步。 山坳背后,一条瀑布从高山上飞流直下,落在下面的一处山涧中,形成一片深水潭,水色碧绿,却并不清澈透明,浓黑得像是一块墨玉。 波平如镜,可是低头凝视,却又似乎能看到深处的隐隐暗流,藏着无尽杀机。 水下,不仅有东西,而且还有水阵! 就在这时,忽然间,另一边的树丛中,一阵乱动。 十来个人的头冒了出来,显然也是刚刚赶到,一看见元清杭他们,全都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众人背后,一个白衣公子长身玉立,拨开齐腰草木,向这边遥遥望来:“……黎小仙君?” 正是宇文离。 元清杭笑吟吟冲他挥挥手:“宇文公子,你好啊。” 宇文离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他的腰牌,悄悄松了口气。 他身上的分数已经接近一千二百分,而元清杭也就刚六百多分,看来两个人单打独斗,能找到的猎物还是有限,总分也低。 “这么巧,黎小仙君也是路过吗?”他和声道。 元清杭微微一笑:“是啊,和宇文公子你一样。” 宇文离眼神一闪,笑容温柔:“我们正打算找地方休息,这里背风靠水,正好可以生火烹饪。黎小仙君急着赶路的话,先走一步就好。” 元清杭笑得比他还要诚恳:“更巧了,我和师弟也打算在这儿一边看夕阳,一边吃点干粮,补充体力。” 两人一个比一个客气,心里却都像明镜一样:对方显然也猜到了这水里有积分极高的大东西! 他俩打哑谜,旁边有人可忍不住了。 一个弟子战斗了一天,得到的积分不少都要分给宇文离,正指望这一次找到个大的,好多分一点,眼见着元清杭在这里装不懂,心里不由烦躁无比。 他高声叫道:“我们宇文家追踪线索至此,正要下水恶斗。既然黎小兄弟没有正事,还请避让一下!” 元清杭似笑非笑看看他,又看看宇文离。 宇文离心里暗骂那个同门愚蠢,可也只得顺口接道:“哈哈,黎小仙君劳累一天,不如就在一边观战,到时候猎到的分数,我分你们两成,你看如何?” 这话虽然是商量的口气,可在宇文家一众弟子耳中,已经是大大的抬举。 本来就是同时到达,什么力气都不用出,白得两成积分,也就是看在这人是药宗天才的分上而已。 可是对面的少年却依旧笑得诚恳:“我倒不累,无需休息。要不这样,我和师弟负责出手解决这东西,积分分你们三成。” 宇文离收起了笑意,认真看向元清杭:“在下对名次并不看重,奈何身负家族期望,不敢懈怠。这个分数,我怕是不能不争。”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5节 元清杭叹了口气:“真的巧了不是?家师也有命,说不拿回第一,回去就活活打死。” 饶是宇文离脾气好、心机沉稳,也有点微微的恼怒:这就是摆明了毫不退让,一定要争夺就是了。 “我若是提议各凭本事一起上,谁能杀到就算谁的,似乎又有点不公平。”他道,向身后微一摆手,十几名弟子立刻散开,隐约呈现出攻击阵形。 “毕竟你们只有两个人,不是吗?”他淡淡道,语声和气,却隐约强硬。 对面的元清杭还没答话,厉轻鸿已忽然长笑了一声。 他手指微微一动,一片黑雾扑向了身边的树丛,顷刻之间,那片原本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就枝干倒伏,奄奄一息。 再看叶片,更是枯黄焦黑斑驳,像是被烈火焚烧过一样。 “人少?”他笑得甜美,眼睛里却毫无笑意,“你们死几个,不就一样了吗?” 元清杭咳嗽一声:“鸿弟,大比中禁止残杀别家弟子。” 他转头看向宇文离,诚恳道:“别理他胡说。他负责下毒,我保证给你们都治好。” 宇文离:“……” 那些弟子一愣,看看那枯死一片的树木,不约而同,慌忙都往后退了几步。 怎么就忘了,对面这两个人,在昨天的第二轮用毒考校中,都是前三名。 这个狠厉的美貌少年,更是个把蛊雕削去四肢、只剩一段躯干的主! 第26章 危机 就在这时,众人身后的深潭里,忽然水花翻腾,原本平静的水下,一个巨大的黑影逆着夕阳,腾出水面。 浑身黝黑,鳞片闪着铠甲一般的冰冷光辉,背鳍残破,尾巴只剩下森然白骨,竟是一条巨大的畜鱼死灵! 一摆尾巴,畜鱼势如闪电,游到岸边一个宇文家弟子身前。 再一张口,那名弟子已经被它咬住,一条腿整个被吞进巨嘴里。 那年轻弟子高声惨叫,断腿处鲜血狂喷,立刻痛得昏死过去。 一道白衣身影拔地暴起,宇文离手中利剑闪电般刺向那巨型畜鱼,正中它一边眼睛。 畜鱼嘶吼一声,庞大身躯跌回潭中,嘴里的那名弟子也跟着一起坠了下去。 落下的地方距离元清杭近,他急速甩出一张定水符,一片水域短暂被冻,那人昏迷着落在了坚硬的水墙上。 元清杭的扇柄随即飞出了一道细细的银索,拦腰缠住了那人,将他硬生生拖了回来。 回到岸边一看,左腿从大腿根部整齐断开,断腿已经不见了,想来已经到了畜鱼的腹里。 宇文家虽然是术宗,可队伍里也配有医修,赶紧跑了上来处理救治。 可伤情实在凶残,腹股沟那里虽然已经扎住了,可是稍微一动,又崩裂开来,继续血流不止 元清杭在旁边看着,还是不忍心,扔了个小瓷瓶过去:“用这个。” 医修慌忙接过去,倒出里面的药粉,撒在伤者断腿上,果然,伤口瞬间止住了汹涌的血流。 厉轻鸿看着那浅绿色药粉,肉疼地轻声嘀咕:“他也配?” 昏迷的那名弟子微微睁开眼,眼神恍惚。 宇文离轻叹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丹药,俯下身,亲自将药丸塞进他口中,温声道:“这药是老爷子上次生辰宴上赐我的,可以固元续命。你先吃了。” 那人挣扎了吞下去,眼中含泪,看向他的眼光满是感激。 旁边的弟子们默不作声,心里也都隐约动容。 修仙之路漫漫,一生中随时都能遭遇不幸,也都是意料中的事。 这人大腿已残,再没机会提升境界,一辈子就这么毁了,哪里值得再耗费资源。 宇文离给他服用这种珍贵丹药,虽然毫无必要,却也有情有义。 宇文离站起身,看向元清杭:“那我换个提议。” 元清杭道:“愿闻其详。” “我们携手击杀这东西,积分六四分。谁运气好,给了最后一击,得六成。你看如何?” 厉轻鸿还要讥讽,元清杭却毫不迟疑,张口答应:“如此再好不过了,就这么定。” 两人都是极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携手迅速解决,再各自赶往下个积分点,才是最优决策。 斤斤计较、意气用事,最后打个头破血流,那才是蠢之又蠢。 元清杭和宇文离沿着水潭走了一圈,又同时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飞天瀑布,心里都有了计较。 宇文离试探着问:“水深滩险,黎小仙君怎么看?” 元清杭看看逐渐西落的夕阳,干脆利索地道:“宇文公子家学渊源,一定也看出了这里依照山势水情,布下了水形阵。” 宇文离道:“是。畜鱼原本已经成精,生前盘踞此处,死后靠瀑布和潭水滋养,得以不死不灭。布阵的宗师在水中作法,困住了死灵,也因此激发了它的暴躁嗜杀。” 元清杭笑道:“阵名蛟行涧,古法中有记载。” 宇文离目光奇异:“黎小公子的那位女师父,医药和术法双修?” 元清杭笑得云淡风轻:“那倒不是,说拿不了第一就打死我的,是另一个师父。” 宇文离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才转回水面:“圈定水面的阵眼后,我们宇文家的人负责守住,我俩一同下去?” 这法子宇文家出力固然多些,真正下水的两个人才是击杀恶灵主力,也公平得很。 元清杭欣然点头:“可以。” 厉轻鸿在一边悻悻插嘴:“那我干什么?” 宇文离只当听不见,这美貌少年又不是他家的人,他自然不便差遣,元清杭赶紧道:“你是自由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负责查缺补漏。” 厉轻鸿皱了皱眉,喃喃道:“自由人?……” 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他脸色好看了许多:“知道了,反正根据形势,伺机行事就是。” 元清杭连连点头:“对对,总之灵活变换位置与职责,岸上的防守、和这些人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厉轻鸿欣然应允:“好。他们要是再有人断胳膊断腿,我尽量抢个全尸。” 众人:“……” 什么人啊这是,顶着张貌美乖巧的脸,说着这么混账的话。 要不是怕他用毒厉害,真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 …… 夕阳最后一跃,坠入山峰之下。 橙色云霞变成了略带金色的暗红,飘在远山和天空之间,四周的山脉暗黢黢地面目模糊,只有众人面前的水面,因为倒映着最后一丝晚霞,而反射着微光。 半潭瑟瑟半潭红,两道身影同时轻盈入水。 岸上,十来名宇文家的弟子手握一堆符篆,紧盯着水面,大气也不敢出。 元清杭嘴里含着避水符,身子无声潜下去。 不远处,宇文离轻轻拨动水流,白色衣袂在碧水中若隐若现。 两人越往下潜游,前方的水域就越发黑沉,一道道无声的激流在身边围绕,蕴含着巨大的阻力。 忽然,水压从小到大,转瞬漫卷而来,一道黑色巨影宛如一座小山,迎面压迫而来。 畜鱼本是水中物,死后化成恶灵更是灵活,一张巨口携着激流,转眼到了两人面前! 元清杭身子宛如游鱼,轻轻一滑,往上急急蹿升,翻在畜鱼身上。 白玉黑金扇在水中翩然打开,数十道寒光无声飞出,白刃碧水,瞬间全都扎进了畜鱼的背脊。 攻击符! 形如薄纸,却坚韧如刃,遇到血肉,立刻爆开,在巨型畜鱼背上炸开了数十个大洞。 另一边,宇文离同时下沉,隐入畜鱼身体下方,宝剑上举,在它腹部利落地划了一道。 摧枯拉朽,伤口蜿蜒数米。 畜鱼腹背受敌,痛得狂吼一声,庞大的身躯一摆,向下方的宇文离扫去。 宇文离身形如同鬼魅,踩水闪过这一击,再一抬头,元清杭已经沉落下来,手中白玉黑金扇合拢,冲畜鱼的一边眼窝狠狠插下。 血浆爆开,在水底涌起一股红色漩涡。 刚刚在岸上宇文离已经伤了它一只眼,现在元清杭又刺中了另一只。 畜鱼双眼皆伤不能视物,又痛又怒,尾巴狂乱拍向两人,在水中荡起层层巨浪。 元清杭手下符篆不要钱似的,一把把往它身上招呼,宇文离手中利剑也时刻不停,寒光翩若惊鸿,每一次出击,就在畜鱼身上划出一道深深血痕。 …… 巨型畜鱼身体横冲直撞,忽然长啸一声,深潭尽头水波暗涌,开始诡异地动荡不休。 岸上,厉轻鸿盯着和潭水相连的溪流,忽然厉声叫:“挡住入口!” 转眼间,水下无数暗影宛如过江之鲫,密密麻麻占据了整个河道,向着潭水这边蜂拥而至。 畜鱼群! 厉轻鸿手里扣着一把毒针,却不敢乱发。毒针固然可以杀了这些畜鱼,可毒素也会迅速在水中扩散开来。 元清杭正在水下,万一身上有点伤口,沾上点他这毒药,怎么也都是麻烦。 宇文家的弟子们大惊,慌忙打出一片片爆破符,齐齐往河道入口拦去。 一片火光加爆炸,可会死畜鱼游动迅速,这些弟子准头不够,符篆威力也有限,成群的畜鱼已经蜂拥冲来。 厉轻鸿慌忙掏出元清杭给他的一堆符篆,捡出一张,瞄准了河道中央打了出去。 一张轻飘飘的薄纸,落到水中,宛如无物。 下一刻,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水花冲天而起。再看水中,无数条畜鱼的尸体飞上天空,黑色背鳍和雪白肚皮乱飞,血沫和碎肉漫天。 “什么东西!”几位宇文家弟子离得近,被迸了满脸腥臭的血,人都蒙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6节 见过爆破符,用过爆破符,可没见过这么凶残的! 厉轻鸿“啧”了一声,饶有兴趣地又捡了一张,再一甩,又是漫天血雨。 两张符篆后,水底成群结队的畜鱼基本都死绝了,就算有侥幸避开的,也都被余波炸得昏了过去,肚皮向上漂在水面上。 ……水下,那只巨型畜鱼也已经遍体鳞伤,游动越来越迟钝。 它的鱼鳃一吸一合,里面一颗计分珠隐约闪着亮光。 元清杭心里也暗暗佩服,给这东西埋下计分珠虽然比杀死它简单,可寻常人也难以办到,下手者一定是位大宗师。 水波暗动,宇文离和他几乎同时踏着水花,一起袭向畜鱼身前。 眼见畜鱼将死,这最后一击,可意味着两成的积分差距。 元清杭足间一点,先闪到了畜鱼腮边,举扇就刺。 宇文离稍慢一些,却没上来抢,手臂一甩,一条黑色的东西宛如灵蛇,快如闪电,钻进了畜鱼的下颌,在上面狠狠一咬! 畜鱼痛得疯狂甩头,元清杭无奈,只好荡开躲避,宇文离眼睛一亮,欺身上去摘珠,可就在这时,旁边元清杭的银索已经再度袭到,直卷计分珠。 若是不闪开,这银索势必先伤到宇文离,元清杭这道银索虽然攻击的是畜鱼,可是也同样是要逼他倒退。 可是宇文离竟是仿若未察,依旧沿着原先的方向疾冲。眼见那银索就要扎到他的后背,元清杭心里暗骂,无奈地手下一顿,银索去而又回。 宇文离手臂一伸,那条黑色灵蛇已经咬了上去,口中衔着从畜鱼腮边咬下来的计分珠。 宇文离剑尖一挑,剜下那颗积分珠,毫不犹豫,在水中捏爆。 一点赤红光点悠然亮在了他腰间玉牌上。 整整一千点! 深色碧水中,宇文离急速转身,脸上笑意在水波中荡漾,显得遥远又疏离。 那条黑色灵蛇倏忽钻进了他衣袖。他向着元清杭微一颔首,手指轻弹,腰牌上两个橙色光点悠悠飘起,顺着水流,落在了元清杭腰间。 四百分,约定好的四六开。 元清杭在水中踏着水花,向他笑了笑,打了个“你先上去”的手势。 …… 宇文离从水中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了岸边。 第一时间,他就施了一道洁污咒在自己身上,又加了一道轻火符,一身白衣立刻变得洁净如新,整个人也从潮湿狼狈恢复了神采奕奕。 厉轻鸿盯着他玉牌上的那个赤红光点,脸色阴沉:“我师兄呢?” 宇文离道:“还在水下。” 奇怪,明明已经拿到了分数,那个人还在下面做什么? 按说畜鱼身上也没有什么值钱的材料和好东西。 厉轻鸿死死盯着他,一言不发。 宇文离无奈道:“放心,他很安全。约定好的分数也已经转给了他。” 水面又动荡了一会,过了片刻,水花“哗啦啦”一响,元清杭终于也跃出了水面。 虽然身上麻衣被血污浸透了,可是他的眼神依旧很亮,看着宇文离,扬了扬眉:“文宇公子还没走?” 宇文离温声道:“未见黎小仙君平安上来,不敢稍离。” 元清杭眨眨眼:“多谢挂记。接下来,就各奔东西?” 宇文离欣然颔首:“那祝黎小仙君万事顺利,后会有期。” 元清杭笑了笑:“还是不要再会面了吧,你那条蛇太厉害,我抢分抢不过你。” 宇文离一抬手,袖中那条黑色灵蛇冷冷探出头,他微微一笑:“黎小仙君喜欢吗?我回去后找一条调教好的送你。” 近处一看,那灵蛇竟不是活物,眼窝处嵌着两颗品级极高的灵石,浑身的鳞片都散着诡异的冰冷。 元清杭笑着摇头:“多谢美意。还是不用了吧。” 这种死物傀儡比驭兽还难,澹台家擅长用血契控制活的灵兽,而宇文家则是精于操控机关傀儡,驾驭的这些东西,已经不能再算是活物。 目送着宇文离一行人消失在密林里,厉轻鸿咬牙:“又在下面处理后事?” 元清杭笑嘻嘻道:“哎呀,顺手而已。” 那只巨型畜鱼的死灵怨气极重,不彻底净化安抚,这片潭水一定还会滋养出更大的怨灵,怕是会污染更多的山间水域。 厉轻鸿忽然有点儿狐疑:“那个宇文离真的那么厉害么,少主哥哥竟然没抢到致命一击?” 元清杭想了想,坦然道:“是我输了,他很聪明。” 厉轻鸿冷哼一声:“我不信。一定是你又滥好人,又或者是那人狡猾阴险。” 元清杭哈哈一笑,从储物袋里掏出几颗补充体力的丹药,递给他,自己也津津有味嚼着:“不说啦,稍微休息一下,晚上才是重头戏,争取赶超他们。” 厉轻鸿虽然是随口埋怨,可是竟然也和事实相差不远。 刚才水下的事就算是重来一遍,他也不可能对一个无仇无怨的人下致命狠手,只为了多得两百分。 但是宇文离偏偏就猜到了他的心思,赌他不会在身后出手。 宇文离绝不是鲁莽之徒,敢这么有把握,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个人从昨天开始就在密切观察自己。 不过区区两天,他就笃定自己不忍心伤人,这是观察入微,有识人之能; 而敢赌他会在最后时刻收回银索,这是胆大果断,有决策之力。 假如说木嘉荣不过是个孩子,那么宇文离显然才是更厉害的对手。 …… 赤霞殿中,众位宗主望了望窗外的夜色,不约而同,目光都落在了两个玉牌上。 就在刚刚,宇文离和那个黎青名下,同时暴涨了六百分和四百分。 这样一来,宇文离已经是一千八百多分,高居榜首;而黎青也瞬间来到了一千分以上。 同时进到千分的,只有澹台超和澹台芸这对兄妹。也就是说,前三甲中,又出现了这个七毒门少年的身影! 几位宗师围着宇文瀚连声恭喜,老爷子得意地哈哈大笑:“晚上才是恶战,现在还作不得准。不过呢,离儿的确算争气。” 澹台明浩一笑:“宇文家是一枝独秀,我们家呢,就喜欢兄友弟恭,互相礼让三分。” 宇文瀚的脸色一僵,沉了下去。 现在场上的人彼此不知道分数,一旦在核心区碰上面,澹台家的一对兄妹看到宇文离,绝对会重新分配分数。 一个人只要留下几百分,保证能拿到晋级名额,剩下的全转移给一个人,那鹿死谁手,可真的说不准。 毕竟澹台兄妹身上,一共已经有了两千多分! 众人的目光聚到了山脉最深处。 四面环山的中心,有一个天然的巨大凹地,深度早已超过了寻常的山谷谷底,方圆足有数里。 而上面,一个硕大的阵法标志正亮着。 天然聚阴阵,经过事前巧手布置,这几日下来,已经聚拢了无数阴气和毒瘴,地下埋藏多年的灵兽死尸,都已经蠢蠢欲动。 …… 夜色已深,接近午夜。 从山谷外望向整个山谷,一片黑沉寂静,被封山大阵掩去了声音,仿如整个山脉都充满了死气。 入口边,苍穹派的守卫弟子燃起了一大团篝火,火势熊熊,映亮了夜空。 有人在火边烤着肉,有人在嘻嘻哈哈聊天,有人在对凌晨出来的第一名接着下赌注。 商朗兴冲冲拿着几串烤肉,焦香扑鼻、肥油滋滋直冒,跑到一边的树下。 宁夺双手抱剑,平静地闭目,在大树浓荫下坐定。 商朗把烤肉举到他鼻子边,晃了又晃:“师弟,看看这个,小羚羊的前腿肉!” 那气味实在诱人,宁夺微微睁开眼:“哪里来的?” 苍穹派虽然富裕,可是平时食物只注重蕴含灵气,不注重口味,这样人间风味的美食,却是不多见。 商朗硬塞给他两串:“木小公子差人送来的,说是平时用上好灵草和灵泉水喂出来的,整个神农谷也只养了几十只。特意给我们尝尝鲜。” 宁夺慢悠悠接过去,斯文地咬了一块。 果然入嘴毫不肥腴,肉质鲜美,满口留香。 商朗拔下腰间小酒壶的塞子,“来一口?” 宁夺淡淡避过:“不了,凌晨时分肯定要进山。” 商朗笑嘻嘻一拍胸脯,一口白牙在火光中闪着亮:“最后才轮到我们嘛,一开始师弟们上就行啦。” 宁夺抬起眼,一双眸子如同墨色曜石,望向黑漆漆山口。 忽然,他皱了皱眉:“已经子时了,为什么至今没有异动?” 历届术宗大比到了夜间阴气最盛,午夜子时、凌晨丑寅交接时,乃是最凶险的两个时点。 按理说,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有人遇到危机,捏碎玉牌向场外发出求救了。 可是现在,却杳无动静。 商朗一愣,一块羊肉梗在了喉间:“呃……说不定今年的邪祟都稀松平常?” 想了想,他豁然开朗:“一定是如此啦!那两个七毒门的小兄弟也至今没有求救呢,肯定是考题太过简单。” 宁夺站起身,白衣黑发在夜风中猎猎而动。 他缓缓举步,行到了传送阵边:“你们休息,如果有人呼救,我第一个进去。” …… 山谷中原本白天就雾气浓郁,视野极差,现在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无数奇异的声响慢慢开始出现,有沙沙的,像是桑蚕食叶;有窸窸窣窣的,像是百足之虫在暗夜里潜行。 阴灵和邪物在白天大多蛰伏不出,现在终于在夜色中露出了面目。 一片空旷的林地中,火光四射,爆炸声接连而起。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7节 元清杭和厉轻鸿藏在一棵古树上,同时飞扑下来,向着地面一群山魅僵尸杀去。 先用爆破符炸伤了大部分,剩下的被厉轻鸿的毒针毒倒,元清杭白玉黑金扇舞动如风,所过之处,计分珠一一爆开。 厉轻鸿一脚飞踢,把最后一个浑身僵直的山魅僵尸踢到元清杭面前,元清杭随手一张符打去,击爆了计分珠。 两人立在一片山魅尸体中,四下终于安静了,只有几只尚未完全死透,偶尔在地上抽搐几下。 元清杭腰间的记分玉牌上,一堆不同分值的各色光点密密麻麻,已经接近了两千分。 越是接近中心,遇到的东西越是难缠,两个人运气不好不坏,沿途也遇到了些邪祟,可是再也没碰到巨型畜鱼那种一次一千分的大东西。 厉轻鸿有点微微的焦躁:“只是这样埋头杀,运气稍微差点,就根本没有大分。不行,我们得打劫去!” 元清杭身上的那个储物袋,忽然微微一动。 元清杭打开袋口,往里面看了看。 那只小造梦兽原本吃饱喝足了,正窝在角落里打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却疯狂地在里面转圈。 抬头看见元清杭的眼睛,它立刻“呜呜”叫了一声,声音带着奇怪的惊恐。 元清杭盯了它半晌,忽然俯下身去,白玉黑金扇无声没入脚下焦黑的土地。 底部的扇坠上悬着一个双钱结,丝线墨黑,正中心缀着一颗硕大的辟邪珠。 林间静谧,可就在这一刻,双钱结上的丝绦忽然无风自动,辟邪珠也开始急速抖动。 元清杭拔出扇子,神色凝重。 他缓缓道:“不用打劫别人了,前面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厉轻鸿精神一振:“那就好,我们快点走!” 元清杭摇头:“杀了它分数固然高,可首先要保命。” 厉轻鸿奇道:“考校年轻弟子而已,还能真有什么致命的脏东西?” 元清杭紧皱眉头:“按说是不会。” 大比是为了挑选和嘉奖优秀晚辈,不是为了抹杀平庸的人,可不知怎么,他心里却有种模糊的不安。 辟邪珠和双钱结一起传达出来的讯息,实在太压抑、太邪气。 远处丛林黢黑,暗色一片,黑紫和浓青色的迷雾笼罩着山野。 就像是有什么可怕的邪恶之物,躲藏在了连绵深山里,等待一击必杀。 …… 第27章 惊尸 前面,终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团乌黑,巨大阴森,四周有黑色的魔气萦绕着,翻涌如云海。 厉轻鸿虽然只是粗通阵法,也看出了端倪:“很凶啊。” 元清杭盯着里面:“等等。” 他没有立即进去,沿着大阵外面,快速巡视了一遍山势,才道:“进去吧。” 作为最后压轴出场的,必然是大凶之阵。 可从外形勘探来看,也就是个常见的大型聚阴阵,况且是大比的宗师们亲手布置的,危险更必然可控。 两个人提起了精神,小心翼翼地踏入了阵中。 一进阵,就是一片彻骨的阴冷。 正是子夜时分,一切阴气正盛的东西仿佛都有了活力,在四面八方嘈嘈切切。 两个人快速穿过山林,冲向了下面的阵法中心。 果然,已经有人在鏖战,而且不是少数。 一团团火把散在山谷中,不停有各种邪物从四周的黑暗中扑出来,厉声尖啸,撕咬向众人。 有巨大的山鬼,有腐败多年在地下的灵兽尸体,有成型的一团团魔气,各种各样,而在大阵中间的,竟有数十家不同服饰的弟子。 聚阴阵果然威力巨大,虽然下面有数百人在不断厮杀,可是依旧有大量恶灵和邪魅被吸引而来,源源不断补充着。 元清杭凝神看了看,场中都是熟人。 不仅宇文离和澹台家已经在大开杀戒,就连一开始遇上的那群灵武堂的黄衫弟子们也在。 厉轻鸿忽然困惑道:“咦,怎么这阵中的邪物身上没有计分珠的?” 元清杭眯着眼睛,很快想明白了道理。 这是最中心的聚阴阵,能引来无数邪祟,布阵的宗师不可能提前全都找到它们,把计分珠绑定。 那么只剩下一个办法,那就是只要杀掉阵中的邪祟,就能得分! 果然,稍微一观察,就证实了这一点。 只要是杀掉任何一个阵中的邪祟,按照强弱,阵中弟子的腰牌上都有光点亮起,有高有低,所有邪物身上,也都没有计分珠。 “没办法了,杀吧!”他叹了一口气,带头冲了出去。 他张手一扬,数道光芒破空而去,正中一只山鬼的咽喉,扇中银锁同时飞出,绞碎了一只野狐的腐尸。 厉轻鸿也急冲了出去,一簇毒烟逸散,瞬间倒下了一片野兽的死灵,元清杭快速补上最后一击,分数急速增长起来。 他俩这一出现,场上不少人都注意到了,宇文家和澹台家的两批人竟是不约而同,都悄悄转了方向,将战场远离了他俩。 元清杭眼角余光瞥见,心里郁闷不已,却也无可奈何。 场内的邪物越来越多,杀之不绝,几乎无需和人争抢。 但是,这种任意厮杀的状况,有利于人多势众的大家族,他和厉轻鸿却很难占巧。 厉轻鸿杀了一会儿,终于也反应了过来,咬牙道:“怎么办?分数赶不上!” 元清杭苦笑着摇了摇头:“顺其自然吧。” 他们在战斗,别人也在战斗,就算有把握杀得更多一点,又哪里保证能超过那几大世家? 更别提那两家都对他颇是忌讳,直接就避而远之,他又能怎样? ……只是到底为什么,他心里还是隐约不安呢? 大阵边缘,一个小门派不敢靠近中心和大世家抢分,正在外围击杀一些小邪祟。 刚杀了几只山魅,忽然,远处有片朦胧的雾气,里面透出了一点诡异的微光。 “师兄,那边有猎物,快点过去!”一个人激动地低声叫。立刻,他们一起飞身,向那片浓雾跑去。 浓雾并没有在原地不动,却向着他们迎面飘了过来。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弟子一头闯进浓雾:“什么东西?看我……” 话没说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震惊地望着前面的东西。 一个人。 一个已经死了的、浑身白骨嶙峋、头颅上黑发披散、遮住了整个脸庞的人! 他的手中,不,是它的手中,握着一把早已经腐朽的长剑,无声地在地上拖拽着,散着丝丝黑气。 术宗大比选定的山里,只有野兽腐尸和山鬼野魅,怎么可能放进来修士的死灵? 惊扰长眠的修士,不仅是对死者的大不敬,更何况,这里是苍穹派的灵山所在,又哪里来的孤魂野鬼,被聚阴阵召唤了出来? 他正要张口惊呼,对面的那具白骨修士忽然举起了手。 黑色长剑无声划过,这名弟子的喉咙间忽然出现了一道血线,下一刻,他的头已经骨碌碌从肩膀上滚了下来。 他身后的几个师兄弟惊骇无比,同时狂叫了一声,可他们的声音却被包裹在这团奇怪的浓雾里,丝毫也传不出去。 那把黑色长剑再次举起,沉重又缓慢,可是划断人咽喉的动作,却轻灵无声。 一道道血线迸飞,一个个头颅飞上半空。 鲜血喷洒,溅在白骨修士的身上,尽数被吸了进去。那僵尸的浑身白骨发出了一阵“咔嚓”的轻响,似乎瞬间灵活了几分。 无边黑暗中,这团浓雾包裹着里面的惊尸,缓缓移到了另一边。 几个术宗弟子刚刚结束了一场小战斗,一抬头,忽然发现他们都陷入了一团黑雾中,不由一愣:“哎,这是什么?” 一阵阴风吹来,吹动了雾气一角,露出了对面隐约的一颗头颅。那浓雾中无声地划出一道黑光,迎向他面门。 “扑通”一声,这名弟子的尸体猝然倒下,鲜血溅了一地。 另一个人在边上,完全目睹了这一切,心里巨大的恶寒浮起,用了最快的速度,将手伸向了腰间的玉牌,用力一折。 放弃所有的分数,向山外的守护剑宗求救! 腰牌断了,可是产生的灵力波动却陷在了黑雾中,无声无息被吸了进去。 无穷的威力和死寂中,这名筑基期的弟子只觉得胸口一凉,低头看时,那剑已经当胸刺了进来。 伤口迅速腐蚀,在他胸腔形成了一个黑漆漆的空洞。 …… 远处,元清杭正在埋头厮杀抢分,忽然抬起头,向山谷边缘的密林看了一眼。 黑暗中,雾气流动,有隐约的人影攒动,也不时有灵力爆发出波动,应该是有人在那边击杀邪祟。 厉轻鸿手里举着一根白骨,恶狠狠敲向一只邪物:“这聚阴阵真邪门,怎么引来的东西源源不绝!” 元清杭有点心神不定,道:“现在是丑寅交接时,接近凌晨。太阳将升,阳气即将转盛,邪物也会尽力一搏。” 说完,他忽然扭头看向山谷中心。 子夜时分,山谷中心尚且有最少七八家在厮杀,现在不知不觉间,只剩下了四五家。 都觉得宇文家和澹台家势力太强,所以避开了? 厉轻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随口道:“怪不得四周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都跑了?” 元清杭忽然心头一震,脱口而出:“有问题!” 不远处,宇文离目光轻轻一扫,看向这边。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8节 厉轻鸿莫名其妙:“什么问题?” 元清杭急速道:“杀邪物不会有这么新鲜的血腥味,这是人血!” 另一边,澹台芸也在有意无意关注着他们这边,闻言也是猛然一怔。 “哥哥,不对。”她轻声喝。 原本山谷中心厮杀声嘈杂,所有人都不觉得异常,这一刻,忽然好几家的人全都同时住了手,不仅山谷中心,就连原先纷扰的外围密林里,也一片诡异的平静。 所有的人,都忽然一阵心悸。 一个小弟子颤抖着缩了缩,低声叫:“人呢?那么多人……怎么都没有声音?” 元清杭盯着远处,看着那团庞大的黑雾慢慢飘出深色树林,忽然叫道:“退后退后,全都撤!” 晚了。 随着这声喊,那团黑雾就像是一团龙卷风,呼啸着,瞬间袭到了距离最近的几个术宗弟子面前,一道黝黑的剑伸了出来。 毫无反抗机会,几个人几乎同时倒地,有的头颅飞上了天,有的肠穿肚烂。 几丈之外,一个女弟子忽然弯下腰,开始呕吐。 平时也经历过斩妖除魔,也有同门受伤甚至殒命,可是谁见过这种惨烈的景象? 没给人喘息的时机,那团黑雾已经瞬移到了这呕吐少女的身边,挥剑斩去。 一道银索后发先至,拦腰捆住了那少女的身子,千钧一发间,带着她飞上了半空。 元清杭银索一抖,将她甩到了远处,高声叫道:“别单打独斗,一起招呼啊!” 宇文离目光闪动,没有动弹。 另一边的澹台超心切,一挥手:“上!” 澹台家的弟子们齐声应诺,澹台超一马当先,身形有意无意挡住了元清杭,手里一道巨大威力的符篆凌空打出,和那团黑雾撞在一处。 轰天一阵火光,黑雾散去,那具身上全是累累白骨的惊尸现了出来。 符篆火星继续爆开,燃着了它脸上披着的脏污黑发,露出了一张脸。 没有五官。 眉眼和鼻梁全部划烂削平,皮肉早已腐烂,可是不知为什么,却又没有像身上一样变成白骨,依旧有腐肉附着在头骨上。 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里,没有光芒和生机,只有一团阴森无比的怨气。 “妈的什么东西!”澹台超平时也算教养良好,此刻也被吓出了一声脏话,手里的攻击符疯狂砸出去。 那惊尸缓缓转过头,黑窟窿一样的眼睛对准了他。 倏忽之间,一道黑色光芒电光石火,当头向他劈来。 那剑快得匪夷所思,澹台超疯狂往边上急闪,可是却已经晚了一步。 几乎没人看得清发生了什么,澹台超惨呼了一声,半边肩膀上鲜血狂飙,被削了一块肉下来。 澹台芸娇弱身子一闪,冲到哥哥面前,手中利剑迎上了那柄黑剑。 她的宝剑也算是利器,可是一沾上对面剑锋,明亮的剑刃竟然发出了一声“滋啦”异响,被死气侵蚀出了一处豁口! 一道白衣身影袭上,剑身斜挑,帮她挑开了那柄黑剑的粘连。 正是宇文离。 他冲着澹台芸一点头,澹台芸脸色微微一红,急忙顺势退下,飞快扶起了摔在一边的哥哥。 元清杭也扑了上来,扬手打出了几道惊天动地的爆炸符,那具惊尸剧烈地晃了几下,可是没过片刻,身子又稳住了。 黑剑到处,血肉翻飞,惨叫连连。 元清杭一边打,一边躲着重剑,冲着宇文离大叫:“你们还不捏碎玉牌求救?” 宇文离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不捏?” 元清杭理直气壮:“我们家就俩人!好意思叫我们捏吗?” 捏断玉牌求外援,那人曾经拿到的积分会全部清零,转移也属于无效,这时候当然谁都不愿意。 另一边,一个小门派的弟子却忽然带着哭腔叫:“我们捏了!已经捏了两枚了,没人来!” 元清杭和宇文离都是一惊。 进山之前,规则说得清清楚楚,每人的腰间玉牌和外界相连,一旦主动折断,在山谷口守候的剑宗弟子们就会通过传送阵瞬间赶来。 现在无人应答,又是什么情况? 澹台芸帮哥哥迅速处理好伤口,快速拿出一个小罗盘,盯着上面宛如死水一滩的指针,脸色苍白。 她抬起头,看向元清杭和宇文离:“这个聚阴阵不对,灵力波动传不出去了。” …… 山谷外,黎明前,四周的浓黑比任何时刻都凝重。 商朗抱着剑,和一堆师兄弟们横七竖八地躺在树下。 他眼睛半眯半睁,困兮兮地又看了一眼山谷入口。 “好神奇哦,今年没人求救。”他捅了捅身边的宁小周,“你不是知道挺多轶事的?说说,上一届也这样?” 宁夺坐在树下,姿势似乎一分也没有变过。 闻听商朗问话,他睁开眼,淡淡扫向这边。 宁小周一拍胸膛:“这个我知道!宗门的藏书阁里有记载过,上一届术宗大比,总计七十八人中途遇险,向场外剑宗求救。” 他掰着手指:“上上届呢,也就是二十四年前,那一届更多。” 旁边的师兄弟们来了精神:“哦哦,多少?” “由于考题过于乖僻,好几家弟子先后陷入一个迷心阵中,在里面转了一夜,都以为时间过去了几个月,最后扛不住绝望,捏断玉牌认输的,总计有就一百五十多人。” 商朗打了个哈欠:“都是快天亮才熬不住的吗?” 宁小周摇摇头:“不啊!子夜时分最多了,阴气最重、邪物最凶嘛。” 商朗抬头看看漆黑一片的天,有点发怔:“啊……是吗?” 旁边的古树下,宁夺忽然站起了身。 山间的夜风越发得大,他颀长身影站在巨大山谷口前,白色衣袍在猛烈的山风中翻卷着,隐约露出衣角的两朵赤色云霞,和白云图案交相辉映。 那是苍穹派金丹初期的标志。 白云代表筑基,一朵赤霞代表金丹初结,两朵代表即将冲关,三朵代表金丹中期凝实境达成。 “师弟!”商朗叫了一声。 宁夺回头:“我要进去一下。” 商朗大惊,“噌”地一下蹦起来:“什么什么,传送阵有反应了?” 宁夺缓缓道:“暂时还是没有。” 商朗愕然:“那没有方位指引,你去哪儿?”仟仟尛哾 夜风忽然变得冷冽,刮过林稍,发出一阵阵呜咽般的森冷涛声。 宁夺缓缓站起,一身洁白衣袍在夜风中翻飞,赤色红霞如同两团烈焰飞扬。 他明澈目光盯着那无边夜色,道:“随机传送吧,进去后,我到处转一转。” …… “我们挡住,保一个人冲出阵去。”元清杭一边叫,一边用白玉黑金扇打出数十根细针,“出去的人在阵外捏断腰牌,发出求救信号就好!” 只要能联系上外面,外面的宗师收了封山大阵,再来几个大宗师,一切就都能在控制中。 宇文离抓紧时间抵御着惊尸,点头赞道:“此法甚好。” 赞扬虽赞扬,他可绝口不提自己家的人出去。 寻常弟子根本没能力冲破这聚阴阵,起码也得厉害角色才能胜任。 可是捏断求救就意味着丧失名额,天明在即,哪家的核心弟子又肯前功尽弃? 厉轻鸿轻笑一声:“师兄,管他们做什么?他们不肯送人出去,那就多死几个人好啦。” 澹台超瞥了一眼宇文离身上的腰牌,犹豫了一下,终于狠下心。 他将自己的分数全部转给了澹台芸,嘶声道:“妹妹,名额我不要了。我出去吧。” 元清杭精神一振:“哎呀,澹台兄当机立断,明白人。” 宇文离一惊,眼角余光一扫,澹台芸身上的腰牌已经变成了三千多分,而他身上的分数,也才两千八百多。 若想争夺第一,就得叫宇文家的弟子也这样牺牲转移,可是澹台家又不是没人了,他敢聚分,澹台家也一定会这样堆分在澹台芸身上。 最终只能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两败俱伤,牺牲了所有弟子的分数,难道最终每家只拿一个名额? 本以为这兄妹俩的分数一定会分散,绝不可能落下谁,可没想到澹台超忽然受伤,反倒促成了他的决断。 饶是宇文离心思细密,计谋百出,这一刻也是心思微乱,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 元清杭一把带毒的银针打出去,密密麻麻钉在对面惊尸的的黑色魔剑上,犹如附骨之疽,瞬间拖得那剑势慢了一点:“跑!” 澹台超一咬牙,绕开了那具惊尸正面,斜斜向一处阵脚抢去。 毕竟是术宗大家的杰出子弟,对阵法的观察远胜普通人,这一晃,在漆黑夜色中,依旧准确地闪到了阵眼前。 然后就迎头撞上了一个东西。 ……一只肢节尽断、全身扭曲的山魅。 山魅一爪袭来,猝不及防的澹台超惨叫一声,竟又被这一爪抓到了胸口,留下了一道黑色伤口。 元清杭大惊失色,差点骂了声“我去”,急忙抛了伤药过去:“快快,敷上。” 这澹台超也是点背,怎么就能迎头在阵眼撞上邪物了,这么巧! 下一刻,所有人的眼睛都发了直。 哪里是巧,那个阵眼里源源不断地,正有新的大量邪祟往里面钻! 聚阴阵是能吸引邪物不假,可是战斗了这大半夜,附近的也来的差不多了,怎么忽然又冒出来这么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39节 澹台芸急冲上前,护住伤重的哥哥,身边立刻围上来好几个邪物,一时手忙脚乱。 正在焦急,身边一道剑光闪过,将一个邪祟拦腰斩断,又是宇文离。 宇文离冲她微微点头,转身道:“宇文家的上来,堵住阵眼!” 他又转身看向元清杭:“我和澹台小姐对付惊尸,四周拜托你?” 他说得急促,可元清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爽快道:“好!” 阵中聚阴,本来是危险之地,可是从这个溃败的阵眼看,四处应该都有大量的邪物在赶来,首要之务,反倒该守住四周阵眼,别被破阵。 宇文离又沉声将号令远远传了出去:“诸位,现在守在阵中反而安全,听黎小仙君吩咐,查看四周,务必一起出力。” 众家弟子劳累半宿,忽然遇见修士惊尸,再看外面源源不断的邪物,都知道哪里出了岔子,慌忙纷纷答应。 元清杭简单将人分了几组,按照八卦方位分出去:“大家去找阵眼,有东西要进来,就尽力挡住。挡不住就叫大声求救,懂吗?” 一个人小声道:“都在自身难保,找谁求救?” 元清杭笑着看他一眼,明亮眸光在夜色中闪闪发亮:“我。” 各家弟子有的根本不认识他,心里都直犯嘀咕,可是见宇文离对他客气,也只有应了。 元清杭带着厉轻鸿,稍微辨别了一下方向,率先赶往东方“震”位。 果然只行了数十米,一处阵眼现在眼前。 黑暗中,没有实质的屏障遮挡,可是隐约却看得到有一大群邪物聚在阵眼附近,空气剧烈波动,眼看着就要被腐蚀破开。 元清杭赶紧一道补天符打过去,正钉在最岌岌可危处,再接着四张小符补上了四角,外面的邪祟欲进无门,越发焦躁。 元清杭对厉轻鸿道:“我去下一处,你守在这里!” 厉轻鸿眼珠一转:“别人死活我可不管。娘来的时候叮嘱过我,时刻不准离开你左右。” 元清杭心里哀叹一声,掉头就走:“行行,随你!” 两人马不停蹄处理了下一处,厉轻鸿忽然冷笑:“那个宇文公子倒是会差遣人。” 元清杭不答,厉轻鸿气急败坏:“他和那个澹台家的女人一起打惊尸,分数他俩分,却叫你守边边角角,你傻不傻?” 元清杭却神色凝重,眸光奇异:“那可未必,谁说那具惊尸身上一定有分?” 第28章 逆转 厉轻鸿一愣:“什么意思?” 元清杭遥遥回头看了谷中一眼,那边,惊尸手中剑横扫竖劈,宇文离和澹台芸正在竭力苦撑。 “假如我没猜错,这东西不是原先的考校试题,怕是杀了也没什么分。” 忽然,远处一声惨叫,有人惊叫:“这里,这里破了!” 正是正西方的“兑”位。 元清杭举目看去,心里一突。 一股浓厚的黑气正从那边的密林里滚滚而进。不知道是哪家的弟子功力不行,短短片刻,竟已经失守。 元清杭飞身纵起,等到奔到近前,密林里已经躺了七八个人,四周全是各种各样的野兽腐尸,邪祟山鬼! 元清杭马不停蹄,和厉轻鸿又奋力杀了这群邪祟,刚刚搞定,又听见另一边的“离”位上,一阵惨叫接着响起。 灵武堂的弟子们正守在这里,屏障外,一只巨形猛虎的恶灵刚撞破阵眼,狠狠一爪拍在为首的李济身上。 李济眼前一黑,一口血喷出来,慌乱间随手掏出怀里一张符,劈面打了出去。 一片巨大的火光猛然腾起,火焰中那只山虎恶灵踉跄倒退了几步,一阵摇晃,竟然哗啦啦地尸骨散了一地。 灵武堂的弟子全都惊得合不拢嘴,有人大叫:“大师兄你这是什么符?” 李济挣扎着爬起来,迷迷糊糊一拍头:“是黎兄弟给我的?” “啊啊啊,真的吗?”众人纷纷想起来自己也分了一张,慌忙都摸了出来,死死扣在手里,“保命啊这个!” 澹台超重伤已经退在了一边,宇文离和澹台芸并肩作战,两个人都苦不堪言,汗水淋漓。 这名修士惊尸的功力,绝对在金丹中期以上,加上夜里邪气加成,只怕快要接近金丹圆满。 等级之差,一级已经能压死人,他们两个年轻后辈都是金丹初期,这样耗下去,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 场中宇文离一边苦战,一边叫:“黎小仙君,周围能撑住么?” 元清杭高声回应:“不保证啊,你们呢!” 宇文离苦笑一声:“撑一时是一时吧。” 澹台芸虽然没说话,可身上已经带了伤,一张冰雪般的脸上也溅上了血迹。 宇文离低声道:“澹台小姐,待会儿你找机会走。我拖住这惊尸。” 澹台芸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原本苍白的脸上不知道是不是劳累,染上了一丝绯红:“不用。” 她的目光无意中落到宇文离腰间,忽然一怔。 宇文离察觉到她异样目光,抽空低头一看,也是猛然一惊。 他的腰牌上,不知何时少了几个光点,积分少了好几百分! 就在他凝视的这一瞬,腰间的某个积分点竟然一暗,又少了一个。 澹台芸不由自主一低头,骤然惊呼了出来——她腰间的分数点,也莫名其妙少了好些。 可明明都是辛苦杀邪祟得到的,现在怎么会无故消失? 远处,元清杭抢到灵武堂弟子身边,先把李济救了下来,忽然眉头皱了皱。 就在低头帮他止血的瞬间,他眼一花,似乎看到李济腰牌上的光点,暗下去了两个。 “李兄,你把分数转给同门了?”他忽然开口问。 李济虽然疼得几乎昏厥,可是神志却清醒:“什么?没有啊?” 一低头,他眉头一跳,惶急地叫:“我的积分点呢?” 这么一嗓子,旁边的灵武堂弟子们都纷纷低头,惊呼此起彼伏:“我的也少了!” “还在减少!怎么回事?!” …… 山谷里,一道白色身影快若惊龙,疾驰向山谷中心。 封山大阵中无法御剑飞行,宁夺纵然心急,也只能飞奔向前。 远处天边依旧漆黑,可是最远的山峦边上,似乎已经透出了一丝极浅的天光。 可这并不能叫人稍稍放松。 四周的密林中,根本看不到一个活人,诡异得离奇。 所有的血腥气息,都指向了山谷正中,也是考校的中心位置。 按说那里有厮杀和受伤都正常,可这么浓的血腥味,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弃权呼救? …… 随着接二连三的阵眼被冲破,外面的邪物宛如过江之鲫,疯狂涌入。 元清杭心里长叹一声,高叫:“回防回防,不要再守啦!” 众人正在惶恐,骤然听到有人发令,全都乌泱乌泱又往山谷中心跑。 元清杭自己跑在最后断后,狠狠心,掏出身上所有的符篆,向着破损处连续打去。 一片惊天动地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空,阵眼附近,成群的邪祟像是被风吹倒下的麦浪,扑通倒下。 无数术宗弟子瞠目结舌,一边狂跑,一边互相询问:“他这符篆哪儿买的?出去我也想买点。” “……宇文家?他家爆破符很是有名。” “胡说,他家的人一样狼狈,有这么好的自己不用?” 外围已经告破,越来越多的邪祟和山鬼兽尸涌入,而最中心,那具最可怕的修士惊尸正在收割更多人的生命。 元清杭在群鬼中蹿来跳去,掏出一叠空白符纸,狠狠刺破手指,飞快地一张张画符。 厉轻鸿一边帮他挡着攻击,一边气得叫:“你干什么!省点血气不好吗?” 元清杭叫:“马上马上。” 十几张符篆飞快画就,元清杭一甩手,一串鲜血洒上去:“疾!” 片片符纸飘在空中,连成了一串火龙般的符桥,飞快向着谷中飞去,转瞬砸上了那修士惊尸的后脑。 那惊尸一个踉跄,脑骨上顿时瘪了半边。他缓缓转头看向这边,喉间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吼叫。 下一刻,它身形纵起,径直向元清杭飞扑而来,重剑在空中发出一声沉啸。 元清杭转身向最近的一处阵眼掠去,身后的阴风越逼越近,他一个急闪转了方向,躲过了身后的那道剑光。 “黎小仙君,你干什么?”宇文离一怔,飞身想要追来。 元清杭大叫:“我把它引出阵,你们在里面杀别的邪祟!” 外面山高地阔,只要能把这个大麻烦引出去,周旋起来就方便些,而且阵中阴气重,这惊尸只会如虎添翼,甚至越来越难对付。 厉轻鸿飞身抢上,手中亮出两把淬了剧毒的短匕首,狠狠向惊尸手腕刺去,可是惊尸的修为远超过他,手腕上的森森白骨一抖,绞住了他的匕首。 “仓啷”一声,匕首断开落地,厉轻鸿身子一晃,被整个击飞。 元清杭一咬牙,扇柄中的银索飞旋而出,绕上惊尸的脖颈。 用尽全身灵力,他拖着惊尸的沉重尸体,向前拽去。 几步后,阵眼近在咫尺,原先聚在这里的邪祟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个更可怕的存在,纷纷惊恐散去,阵眼处出现了一个黑洞洞的豁口。 元清杭一脚踏上阵眼时,身后的那道重剑像是附骨之疽,擦过了他的肩头。 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鲜血混着黑气,染红了元清杭的衣袍。身后的惊尸忽然伸出了枯骨之手,抓住了脖颈中的银索。 随着它往后一拽,元清杭的身子如同腾云驾雾,不由自主向后飞去。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0节 他用尽全力向后甩出一张定身符,那惊尸微微一僵,可是手里的重剑已经顺着惯性劈了下来。 背后一阵阴寒直透脊背,直透元清杭心底。 就在这千钧一发,他面前的阵眼豁口里,忽然闪过一道白色身影! 御着夜风,穿透邪气,一道雪亮的剑光像是暴雨中的闪电,映亮了执剑之人的脸庞。 面如冠玉,眼波平静。 可是他的剑光,却炙热而浩大,波动的灵力铺天盖地。 人在半空,剑光绕开了面前的元清杭,向着他身后的惊尸头顶削去! 惊尸猝然抬头,两只黑洞洞的眼眶木然看向他。 一瞬间,它似乎也感到了这才是致命的危险,劈向元清杭的重剑忽然抬起来,重重迎上那当头一剑。 …… 雪亮的轻剑对上死气沉沉的重锋,胶着片刻,在空中僵持不下。 元清杭愕然望着面前的冷峻少年,心里像是有巨浪翻涌。 下一刻终于醒过神,他手中白玉黑金扇合拢,欺身上前,狠狠插入了惊尸的后脑,用力一撬。 宁夺手中的剑光,也在这一刻心有灵犀地轻轻一转,卸下了相抗的巨力,转而轻轻插入了惊尸的眼中。 “咔嚓”一声,元清杭手中的白玉黑金扇撬开了惊尸的半边脑骨,而宁夺手中的剑洞穿了惊尸的眼眶,从后脑穿了出来。 惊尸发出了一声似人非人的巨大痛嚎,手中重剑仓啷落地,浑身灵力暴走,白骨颤动。 宁夺手臂轻伸,一把将元清杭拉到自己身边,下一刻,身形轻灵退走,远遁到了一丈外。 惊尸虽然眼睛已经不在,可是聚集在眼眶里的死气被宁夺毁去,就成了真正的瞎子,一头撞在了残破的阵眼上。 这一撞,再无东西阻拦。外面的天光透过大阵,铺天盖地照射了进来。 ……天亮了。 商朗带着一群师兄弟赶到时,山谷中已经结束了最后的战斗厮杀。 朝阳升起,阳气源源不断,聚阴阵中的邪祟开始衰弱,被剩下的术宗弟子们杀得遍地都是。 商朗愣愣地看着遍地的鲜血和污秽,再看看地上堆积的一具具术宗弟子尸体,脸色惨白。 “为什么……怎么会死人?怎么会死这么多!” 历届大比,求救的也就是百把人,场外救援赶到后,死亡的就更少。现在这满地的尸体,怕是已经超过了百人以上。 都是各家的优秀弟子,在他们苍穹派的主持下,出了这么多条人命,这该怎么向诸家仙宗交代?…… 宁夺站在人群中,正和元清杭四处奔忙,到处救人,闻言转身:“聚阴阵引来了不该有的东西。” “什么东西?”商朗叫。 旁边的宇文离站着,家族带的医修正在帮他处理伤口,苦笑着指了指地上那具白骨:“不知道怎么,进来了一个金丹中后期修士的遗骸,被催成了厉鬼级的惊尸。” 澹台芸站在他身边,也满脸疲惫:“不幸殒命的术宗弟子几乎都是死在它手下,若不是宁仙君及时赶到,我们怕是都凶多吉少。” 商朗崩溃大叫:“那你们为什么不求救!” 元清杭蹲着身子,正在帮一个陌生小弟子接骨,叫得比他还夸张和崩溃:“哎呦你还怕事后没人查吗。快点帮忙救人!快忙死啦!” 又是接骨、又是续肢,还有人灵脉刚断,及时施救还有可能恢复几成,整个场上全是术宗弟子,最多带着伤药,也没几个人懂医。 商朗这才反应过来,慌忙叫上人,把经过初步救治的人纷纷送走,自己跑过来:“要我帮忙不?我可以输入灵力!” 元清杭摆摆手:“不用,宁……” 他忽然卡了壳,慌忙叫:“要要,你来接替一下宁仙君,让他歇歇。” 啊啊啊,这个人在身边压力太大了,赶紧来个人把他换掉! 商朗刚刚撸起袖子,就看见宁夺淡淡转头,凝视着他:“师兄去别处帮忙吧。” 元清杭:“……” 商朗挠挠头,四下一看,忽然看见厉轻鸿坐在旁边树下,忙问:“你怎么样,也受伤了吗?” 这个药宗少年也懂医,这么一动不动,不来帮手,想必是重伤难支。 厉轻鸿看着他,眼珠轻轻一转,秀美脸上露出了一丝痛楚:“没事……忍忍就好。” 商朗急忙跑过来:“哪里有伤?” 厉轻鸿轻吟一声:“内伤……若是有灵力安抚内腑,可能好受些。” 商朗慌忙在他对面坐下,手掌急伸,贴在了他心口,纯正而充沛的灵力源源不断输送过去:“你忍着点儿,我帮你梳理。” 厉轻鸿闭着眼,贪婪地吸收着这温暖的灵力,半晌伸出手,掩在了嘴边,发出了一串惊天动地的咳嗽。 手掌放下张开时,上面已经鲜血淋漓。 商朗吓得快傻了,声音带了颤:“你怎么样?要不要叫你师兄看看?” 厉轻鸿悄悄瞥了一眼元清杭,目光落在旁边长身鹤立的宁夺身上,眼中凶狠一闪。 只是这凶狠藏在长睫下,没人瞧见。 他目光收回,脸上带着卑微,低低道:“……没事,他知道我会照顾自己。” 旁边,元清杭忍无可忍:“叽叽歪歪什么,商兄你别理他,去给别人输送灵力!” 商朗看着厉轻鸿秀丽脸上的黯然,猛跳起来,冲着元清杭怒道:“他也是伤者,你这个当师兄的,不先救自己师弟就算了,还叫我别管他?” 元清杭翻了个白眼,又是好笑又是好气,低声自言自语:“还真容易骗!” 厉轻鸿只受了点皮肉轻伤,叫他帮着救人,他就阳奉阴违,就差没把“全死了才好”写在脸上,元清杭只怕他顺手害死几个分高的,只能叫他站在一边别动。 这下倒好,倒是不闲着,把商朗这个傻子骗得团团转。 旁边,宁夺帮一个伤者输完灵力,缩回手淡淡道:“是啊,和以前一样。对吗?” 元清杭身体忽然僵住。 他喉结轻轻一动,艰难道:“什么?……” 宁夺低着头,声音低到只有两人能勉强听清:“十年前,你骗他说鼻子流血是中毒,他信;现在,你师弟骗他说自己吐血,他也信。” 他黑亮目光望向元清杭,俊美眉目和十年前那个小药童隐约重合起来,声音又磁又轻:“元少主……骗人是不是好开心?” 元清杭脑子“嗡”了一声,一个后仰,差点一跤坐在地上。 身边的宁夺飞快伸手,将他的手臂抓住,等他稳住了身子,才又慢慢松开。 元清杭盯着他,看见目光迎来,又慌忙移开:“啊哈……哈!不知道小仙君你说什么。” 要死了要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就不该去深夜招惹他,不然也绝不会引起他的注意,更不会露馅! 他随手抓过身边一个伤患的脉门,郑重塞到宁夺手中:“务必一直给他输送灵力,要是他死了,就是因为灵力没续上。切记切记!” 说完猛地站起身,就想开溜。身子还没蹿出去,宁夺已在他身后淡淡道:“去哪儿?” “我去看看别的伤者,医者仁心,普度众生!” 宁夺身子轻轻一晃,拦在了元清杭身前,目光看向了他肩膀:“重伤者都已经治过了,不如度一度自己?” “哦哦,处理过了。”元清杭点头如捣蒜,显摆地扭了扭身子,“你看,早就撒了药,不流血了,我家的伤药一流……哎哎你干什么?” 宁夺伸手抓住他,按到地上坐下:“再处理一下。” 元清杭龇牙咧嘴想要摆脱,可这人动作看似轻柔,手腕却如同精钢铁箍,丝毫挣不掉。 宁夺手中长剑轻举,掠上他血淋淋的肩头,那剑映着朝霞金光,又轻又准,削掉血衣,却丝毫没碰到元清杭肩上血肉。 他望着元清杭那足足少了一片肉的伤口,伸出手:“拿来。” 元清杭乖乖地掏出一瓶药:“这个外敷,不要用太多。” 宁夺眼帘低垂:“很贵重?” 元清杭叹了口气:“倒也不是。” 下一刻,肩膀上随着药粉撒下,剧痛传来,他猛地一咬牙,大叫:“……叫你不要多用!” 伤口处浸着少许尸气,这药虽然药效快,可他妈的太疼! 宁夺瞧着他黑葡萄一般的含泪眼睛,手一顿,低声道:“没多用。” 元清杭抽着冷气,生理性的泪水快要落下来,扭头看看自己肩膀,果然,一大半还没撒上药粉呢。 他叹了口气,破罐子破摔:“来来,全给撒上。” 宁夺的手却踌躇了,黑长睫毛轻轻颤动,半晌道:“有别的药么?” 元清杭正疼得厉害,胡乱摆手:“没啦,就这个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给个痛快吧宁仙君。” 要命啊,明明怕疼不想用药的,尸气也能慢慢逼出去,非要逼着他受这份罪。 果然见到这个人就没好事,原著诚不我欺也。 宁夺手里抓着药瓶,像是被定身符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正在僵持,旁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笑意:“要不,我帮黎小仙君上药?” 正是宇文离。 他已经整理好了身上的狼狈,重新恢复了翩翩白衣,和一身血污、面貌平庸的元清杭比起来,宛如一只翩翩神鸟对面站着一只落魄的山鸡。 他看着宁夺,一双凤目似笑非笑:“想不到宁兄战力卓越,却怕见血呢。” 宁夺却没松手将药给他。 他不再犹豫,极稳又极快地,将一层药粉撒在元清杭肩头,再从怀中掏出一卷白纱,轻柔地帮他包扎完毕。 再抬起头时,他目光平静:“朋友的血,自然是怕的。敌人的血就没关系。”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动,不知怎么,竟是有点怔忪。 宇文离却好像没听见他的话,整个人忽然表情极为古怪,死死看向了元清杭的腰侧。 “黎小仙君,你的分数……始终没有变化过?” 元清杭一低头:“咦,还真是啊?!”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1节 他腰牌上的分数最后停留在两千八百分,一夜血战,结束后又兵荒马乱地施救,计分点的异象也没空琢磨,现在宇文离一提,才想到看上一眼。 他的目光落到了宇文离的腰牌上,目光也猛然一滞。 ……再环顾四周,澹台芸,还有另外几个高手的分数,都全部降到了只剩下一千多! 宁夺目光在他们众人身上转了转,俊目中也有点微微的讶然:元清杭的分数居高不下,竟然是术宗全场第一? 宇文离心中大乱,看着他的眼神也越发古怪:“黎小仙君对此毫不知情吗?” 元清杭静默片刻,诚恳道:“确实不知。” 宇文离和澹台芸互相看了一眼,全都沉默不语,各自心事重重。 天色转明,旭日初升,各家门派将伤残清点完毕,不少人络绎围了过来。 灵武堂的多位弟子靠着元清杭送的保命符,竟然没有一个人丧命,先上来感激涕零地道了一番谢。 接着,另一家也过来诚恳施礼:“感谢黎小仙君妙手施救,如此大恩,等回去后,一定禀明本门师尊,再专程道谢。” 元清杭打个哈哈:“不客气,守望相助,顺手而已。” 宁夺沉默不语,站在那具修士白骨前,凝视着枯骨。 元清杭和道谢的人客气完,看着他,还是忍不住凑了过去。 他蹲下身,捡起一块腿骨,眯着眼睛,仔细看了半晌,又在那被削得面目全非的脸上挑了一丝腐肉,毫不在意地在鼻子边嗅了嗅。 商朗在一边忍住恶心,犹豫着探过头:“这个……是什么人?” 元清杭点了点脚下焦黑的土地:“商公子,这儿是苍穹派的仙山属地?” 商朗挠头:“啊,是啊!” 元清杭奇怪地看他:“那你们家山里出现的东西,来问我是什么人?” …… 第29章 夺冠 赤霞殿中,所有的术宗宗主都面沉似水,望着陆续抬上来的尸体。 看到各色衣饰的时候,各家都明白了一件事:都有死伤,几无幸免。 宁夺和商朗站在下面,两人先后陈述禀报后,宇文瀚老爷子先发了话:“一具金丹中后期修为的惊尸?我们前些天去布阵的时候,可绝没有这种东西。” 宁程坐在上首,脸色同样凝重:“苍穹派主持大比,无论如何难逃保护不力之责。至于这惊尸的来历,还容我们慢慢细查,一定会给诸位仙宗一个交代。” 各位宗主沉默不语,既然宁代掌门已经这样说了,总不好再步步逼问。 澹台明浩叹了口气:“出现这样的意外,谁也不想。可当下之急,还是要决出今日大比的胜负才是。” 所有人齐刷刷抬头,看着从下半夜开始就诡异无比的记分牌,神情一言难尽。 大殿外,一声沙哑的低笑由远到近,厉红绫戴着帷帽,施施然踏进门来。 她抬头看了看那浩浩荡荡的记分牌,道:“是啊,赶快定下第一才是。” 元清杭冲着她一笑:“师父,您来啦。” 厉红绫看了看他肩膀的伤处,帷帽黑纱下,戴着面具的脸微微一沉。 她扭头打量了厉轻鸿,冷声道:“你倒是全须全尾,毫发无伤。” 厉轻鸿脸色惨白,低着头:“娘……是我的错,没有保护好师兄。” 旁边商朗诧异万分,愤愤不平地看了厉红绫一眼。 这算什么长辈啊,偏心如此,明明两个人都受了伤! 澹台明浩咳嗽一声:“记分已经完全紊乱,现在的分数,怕是要清零重算。” 厉红绫冷笑一声:“哦,为什么?” 澹台明浩道:“在座的诸位仙长都能作证,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场中弟子的分数全部开始莫名减少,想必是受了场中进了惊尸的影响。” 厉红绫反问:“那又怎样?” 澹台明浩微微一笑:“紊乱前最后一刻的分数,大家都是记得的。” 那时候大家都盯着分数牌,澹台超忽然将分数转给了妹妹,导致她的分数位列第一,这也是众目睽睽,并无异议。 宇文瀚老爷子冷哼一声:“老夫不同意。后半夜杀邪祟的数目又没法统计,怎么能按照午时来?” 他孙子宇文离分数虽然比澹台芸少,可是瞎子都知道澹台家是一对兄妹的总分,虽然不违规,可又怎么吞得下这口气? 澹台明浩面色如常:“那不如叫各位仙尊评评理?” 两大术宗宗师正剑拔弩张,忽然间,只听得一个清亮声音低声道:“师父,是不是我们不说话,他们就这样定了呀。” 正是元清杭笑吟吟侧过身,看似是师徒窃窃私语,可语声清晰入耳,叫人想忽略也难。 澹台明浩转头盯着他:“哦,你有什么异议吗?” 厉红绫嗤笑一声,一道劲风,将殿中那枚鸳鸯腰牌卷在手中。 她举手一亮,妙目隐约在黑纱后透着讥讽:“我家现在的分数是两千八百分,比你们两家的第一名加起来还多。他是违规了?还是苍穹派帮他做了什么手脚?” 旁边的仙尊们面面相觑,有人道:“当然不是这样说,只是……” “既然没人做手脚,当然就得按照这个来。”厉红绫截断他的话,“没有理由就随意褫夺,谁有这么大的脸?” 上首的宁程缓缓开口:“所有的人都分数莫名降低,只有他一人不受影响,不知道黎掌门可有什么解释?” 大殿上一片静默,不少人心中一动,脸上都露出了隐约的怀疑。 是啊,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个七毒门的弟子分数不变? 元清杭遥遥望了宁程一眼。 “说起来,积分牌的古怪不弄清楚,我也觉得这分数有点儿烫手。”他神色平常,笑容随意,“诸位仙尊难道不打算找找其中的原因吗?” 一位宗主摇摇头:“我们也百思不得其解。” 元清杭目光闪动:“我好像有点眉目,不如我说出来,诸位仙尊听听?” 宇文瀚老爷子盯着他:“你说。” 元清杭走到堂下的一堆邪祟尸骨前:“我方才在回来的路上,闲着无事,验看了一下,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大家的分数会莫名减少。” 宇文离忍不住开口:“为什么?” 元清杭拖着一只野狐的尸骨,轻松地扔到了大殿中间:“因为,这些邪祟,都是死过三次的。” ……堂下堂上静默片刻后,一片哗然。 这话奇怪又突兀,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 宁夺站在不远处,明亮目光一瞬不瞬望着他,光彩依稀。 商朗心急难耐:“什么叫死过三次啊,你说清楚点儿?” 元清杭手中的白玉黑金扇轻轻一点,挑起一根野狐的腐骨,一字字道:“意思是,除了多年前它们死去的那一次,就在昨晚,它们又都被击杀了两次!” 众人一片喧哗,商朗急切地追问:“什么意思?” 元清杭叹了口气:“第一次死亡呢,是多年前。从腐骨的旧伤看,上面有大型野兽啃咬齿痕,所以是死于被别的猛兽猎杀。” 商朗凑过头来,看了看:“嗯嗯,是的。” “它被活活啃咬而死,本来就死有怨气。这里封山后,各处都布置了催阴聚邪的大小阵法,于是就被催成了邪祟,在昨天出了土。” 元清杭指了指野狐头骨上的一处新伤:“然后就遇到了术宗弟子,被当成分数击杀了。看伤口呢,是被一柄单刀劈死的。” 旁边有个小门派的大弟子探过头来,忽然惊呼一声:“啊,这只野狐我记得,是我刚进山时杀的,没错!” 元清杭笑道:“然后它的击杀分数,就记在了你头上。” 那名弟子连连点头:“对对,算了五十分。” 元清杭又翻过野狐的另半边肋骨:“可这边,却还有一处带着十字符的焦黑新伤。只是不知道在座的各位,谁家的符篆是这样的?” 另一边,几位穿着黑色服饰的术宗弟子互相看了看,小心翼翼地举起手:“这是我们家的符篆。” 元清杭“哦”了一声:“你们又是什么时候击杀过这个东西呢?” 有人走过来瞧了一眼:“昨晚谷中心的聚阴阵被破,大量邪祟涌进来,那时候情况危急,我们才祭出了这种雷火符一通乱打。” 商朗在边上,目光更加迷茫:“可是……它先前不是被解决了?” 元清杭微微一笑:“催醒的惊尸被击杀后,怨气短时间内不消,若是遇到异常强大的邪气吸引,往往能再次诈尸的。” 大殿中的人心头一震,不少术宗的宗主都恍然大悟,心里雪亮了几分。 旁边,宇文离脱口而出:“再次诈尸复活后,就不能算成杀死成功……所以计分点又灭了!” 元清杭点头:“所以真相就是,昨夜那位金丹修士的怨气太重,在聚阴阵的加持下,引发了大量刚刚被杀的邪祟复活。” 宇文离喃喃道:“第一次杀它们的人,和后一次出手的人,往往不是同一人。” 话说到这,就连商朗等剑宗弟子也都恍然大悟:“哦哦,明白了。大家前面杀的东西只要复活了,那分数就全部失效!” 元清杭扇子“啪”地一合,笑吟吟道:“对啦,商公子好聪明。” 宇文离看着他,目光忽然变得奇异:“还是不对。为什么你的分数却没有掉?难道你先前杀的邪祟,竟都没有复活?” 元清杭正要解释,旁边宇文瀚老爷子却向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元清杭恭恭敬敬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 宇文瀚看着他,神色温和了许多:“你击杀这些邪祟后,将束缚它们的阵法彻底毁掉了?” 元清杭和声道:“毁了阵,再顺便用了安魂符。它们心中无怨,也就不会再作祟了。” 大殿中安静无声,所有人心里都一片震动。 正是因为他这无谓的善举,将这些亡灵安葬超度,它们才会安然长眠,没被再次催成邪物。 而他的分数,竟也因此得以保存了下来。冥冥之中,竟像真的有某种天意一样! 旁边,澹台明浩神情淡淡的:“可不管怎么说,这位小兄弟的分数,最高可只有两千多。而我们家芸儿曾经斩获过三千以上。” 他四下看了看,向一位交好的宗师递了个眼色。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2节 那位宗师会意,忙笑着附和道:“是啊是啊,总不能说两千多分比三千分更多。” 大殿下,忽然地,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淡淡响了起来。 一直沉默的宁夺开了口:“师尊,徒儿有事要禀报。” 宁程远远看着他:“说。” 宁夺抬起头,波平如镜的眸子里,明锐闪过。 “这具金丹期惊尸修为极高,远超所有邪祟。更是杀害这些术宗弟子的元凶。”他声音不缓不急,却字字清晰,“晚辈想求教诸位长辈,若是击杀它算分数的话,大约抵作几何?” 灵武堂的李济眼睛一亮,快速在父亲耳边低语了一句。 他父亲皱了皱眉,看了儿子一眼,才转头,犹豫道:“这样的厉害邪祟,我瞧可以算一万。” 澹台明浩心里一突,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宁夺冲着灵武堂堂主深深一礼:“多谢李宗主定夺。” 他望向大殿中众人:“这惊尸最后是我和这位黎小仙君共同击杀的,算是各占一半功劳。因此晚辈觉得,再给他加五千分,想必不为过。” 大殿上,一片寂静。 厉红绫盯着他,目光奇异。 宁夺轻轻抬起剑尖,指向一边的元清杭:“场中的弟子都可作证,昨夜最后关头,他孤身赴死,引开邪祟,才导致身负重伤。” 元清杭脸色呆滞,半晌回过神,讪讪一笑:“没有没有,轻伤而已。” 宁夺却不理他,清澈目光只看着场上的术宗长辈们:“若是按照最后的积分,他是第一。若是按照后半夜真正的战绩,他依旧是第一。” 高台上,宁程淡淡看向他:“好了,这里都是长辈,不要逾越。” 宁夺低下了头,缓缓退后:“徒儿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一片安静中,厉红绫忽然仰头长笑,声音嘶哑又畅快。 “恭喜恭喜,想不到苍穹派门下,也有这样的徒弟,可真是歹竹出好笋。” 这话说得,简直又狠又辣,竟是直指苍穹派里都不是好人了。 宁程缓缓抬起头,目光如针,盯着七毒门几个人不语。 大殿上气氛僵持,只听宇文瀚悠悠叹了口气。 他望着面前的元清杭:“毁掉那些阵法,费时耗力,为什么不抓紧时间去争夺分数呢?” 元清杭笑了笑,坦然道:“晚辈只是觉得,它们原本并非凶尸邪祟,而是无辜被惊扰。若是尸骨再被困在阵中,未免太残忍了些。” 他和宇文离并肩站在宇文瀚面前,一个白衣翩翩、风度优雅,一个全身麻衣,脏污不减,可不知怎么,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落在了他身上。 宇文瀚凝视着他,原本不怒自威的苍老眼神里,有种奇怪的软弱一闪而过。 半晌,他怅然开口:“雷霆手段,菩萨心肠……本是仙门侠士该有的样子啊。” 他忽然提高了灵力,声如洪钟:“我们宇文家同意这个小兄弟大比第一,不知道大家以为如何?” 没等诸位术宗长辈开口,李济鼓起勇气,抢着道:“我们都服黎兄弟的。昨夜邪祟凶残,若不是他给了我们几张威力巨大的符篆,今日堂下,也必然要多几具我们家的尸体了。” 他爹一惊,低声道:“此话当真?” 几位灵武堂的弟子激动点头:“绝对当真,黎小兄弟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呢!” 旁边,另一个小门派的年轻弟子也怯生生道:“激战后,也是黎小仙君帮我们这些伤重的人尽力救治,还毫不吝啬,用了很贵重的药。” 一些身上带伤的小辈们纷纷叫:“是啊,我们三师兄灵脉断裂,是他妙手回春,现场接驳的。” “若不是黎小仙君辛苦奔忙,很多人恐怕都会落下伤残。” 一时间,赤霞殿上吵吵嚷嚷,七嘴八舌。 高台上,宁程淡淡道:“休得无礼,听长辈们定夺。” 他的声音带着隐隐灵力威压,盖过了殿上的嘈杂,一群小辈们只觉得心脏一阵难受,再也不敢喧哗。 终于,灵武堂堂主也开了口:“本门也没有异议,除了这位黎小仙君,怕也没别人叫人心服口服了。” 好几家门中受了元清杭恩惠的家主也都纷纷点头,大殿上赞和声渐起,澹台明浩脸色淡淡的,却终于没再开口。 半晌后,宇文瀚沉声道:“既然如此,就如此定了吧。” 一锤定音,宁程见再无翻盘可能,只得向着宁夺点了点头。 宁夺快步走向后堂,片刻后拿了一个备好的锦盒出来,双手平举,递到元清杭手上。 他俊美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望着元清杭,声音却低沉柔和:“术宗大比奖励,请好生收藏。” 商朗凑过来,笑嘻嘻道:“黎小仙君,恭喜恭喜,又是你啊。” 元清杭默默从宁夺手上接过锦盒。 轻轻按下锦盒按钮,一道冲天华光赫然射向半空,映照在赤霞殿的琉璃穹顶上,形成了一片迷离虹光。 盒子中央,一个巴掌大的罗盘躺在里面,宝气庄严。 元清杭目光微微一凛,脱口而出:“役邪止煞盘?” 宇文瀚老爷子点了点头:“看来你也认得。对每个术宗修士来说,这都算得上是异宝,布阵时能加成,驱邪时能加倍净化。” 澹台明浩在一边,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和蔼道:“各家门派分别贡献了诸多炼器的珍贵材料,由我们几位大宗师共同施法,制作了它。它功效强大,价值连城,可要好好收着,别被居心叵测的人抢了。” 元清杭笑着看了他一眼:“多谢前辈好心提醒。” 这笑面虎,居心叵测得很啊。 生怕旁人不起贪心似的,还要提醒人打劫吗? 宁程看着他将宝物收进了储物袋,这才开了口。 “既然大比名次已经定了,那么接下来,不如查一查这具金丹惊尸的来历。” 他目光落在了厉红绫和元清杭几个人身上,缓缓一转:“七毒门既擅用药,又懂术法精妙,想来对这种蹊跷事有点心得。” 厉红绫冷冷看着他:“宁掌门,说话不要拐弯抹角。你干脆直说,怀疑这和我们有关系就是了。” 宁程脸色清冷,眼中光芒一闪:“那么和贵门派到底有没有关系呢?” 厉红绫大怒,正要说话,旁边元清杭笑吟吟冲她摇了摇头。 他看向宁程,神色有点奇异:“宁仙尊,真的现在就想问?不打算你们自己先查查看?” 宁程缓缓握住了手边的剑鞘,一丝浅淡的剑啸压制不住地溢了出来:“趁着大家都在。” 元清杭点点头:“我略懂尸体验看,那就献丑了。” 他转身来到那具惊尸面前,蹲下了身子。 这具腐尸已经毁坏严重,被苍穹派的弟子小心运了回来,现在单独放在一边,上面盖了块雪白的尸布。 仅仅这一会儿工夫,那盖尸布的面部位置,竟已经被尸气腐蚀出了一片黑色! 元清杭轻轻掀起那块布,指间亮出了几根粗细不一的银针。 他先是在腐尸脸上轻轻扎刺了几下,银针抽出来时,尖端不仅变得乌黑,甚至有根细针的针尖已经被腐蚀掉了一节。 紧接着,他又拨动惊尸胸前的某处,细细查看了一会儿,又重新用针刺进了腐尸断裂的一根腿骨骨腔。 商朗看得一阵恶心,悄悄靠近厉轻鸿:“喂……你师兄在干吗?” 厉轻鸿轻声道:“就是人间的仵作干的那种事。” 商朗“哦”了一声:“你们医修是不是都会这个啊?” 厉轻鸿瞥了他一眼,声音似乎有点发颤:“是……小时候,会被逼着和很多尸体共处一室,还得学习剖开血脉、观察病灶呢。” 商朗看着他楚楚可怜的样子,心里同情大起:“明白明白。你们要学救人,就得学这些,还要学用毒呢。你师兄好像不太怕的样子哦?” “嗯,他胆子大。”厉轻鸿垂下眼睫,声音低微,“我从小就不行……什么都比不上师兄。” 商朗更加怜悯:“也好,这种可怕的事,就叫你师兄做,他厉害嘛!” 旁边,宁夺的眼波扫了过来,深深看了厉轻鸿一眼。 这边,元清杭终于站起了身,随手将几根被污染的银针收进了储物袋。 “可有什么发现?”商朗急切地问。 元清杭笑了笑:“第一,这人生前是金丹中后期修为,昨夜和他交过手的,大概都知道。” “第二,这人死因不是中毒,银针变黑只是因为怨气。他死于迎面一击,可能凶手是熟人吧。” 大殿中,立刻响起了震惊的哗然。 “为什么如此笃定?”有人急切问道。 元清杭轻松道:“一个金丹中后期的修士,面对再强悍的对手,也不会全无还手之力,就这么一击毙命,且致命伤只有一处,想必只有熟人乘其不备喽。” 殿中的宗师个个战斗经验丰富,闻言都在心里悄悄点头。 元清杭又道:“第三,这人死后,曾被割舌削鼻、划烂了整张脸。” 旁边听着的众人全都觉得心里一寒,木安阳和木青晖对视一眼,木青晖喃喃问:“为什么?难道凶手和他有深仇大恨,想将他毁容出气吗?” 元清杭摇摇头:“这倒未必。最大的可能是,凶手知道他死不瞑目,怨气极重,怕他万一某天惊尸出土,被人认出来。” 商朗更加莫名其妙:“那就彻底将他尸体毁掉不是更好?” 元清杭笑了笑,脸上神情有点奇怪:“又或许因为某种原因,这人的尸体不能莫名消失,必须好好地存在坟墓中呢?……” 大殿之上,一片压抑的沉默,不少人若有所思地皱着眉。 这少年说的虽然匪夷所思,可竟是越想越有道理,也越想越惊悚古怪! 宁程轻轻哼了一声:“你能保证验看准确?” 元清杭笑着点头:“宁掌门假如不信,可以随便请一位药宗仙尊过来看看。” 他忽然一拍头:“哦,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忘了说。” 众人差点吐出一口血来:这孩子说话怎么大喘气的,最重要的还会忘了说? 元清杭道:“这具惊尸殒命的时间并不久远,也就是十几年前。少则十五年,多则二十年吧。” 这话说得随意,却像是石破天惊,仿佛在所有人耳边打了个炸雷一样。 宇文瀚老爷子首先惊叫出声:“你说什么?不是数百年前,只有十来年?”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3节 元清杭悠悠道:“是啊。金丹中后期修士虽然也不稀罕,可好歹也不是遍地跑。所以各门各派在一起对一下,看谁家那几年死了人,现在坟墓中尸体还在不在,不就很简单?” 第30章 阴槐 人群中一片骚乱:“对,这倒是不难。” “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毕竟还有些独来独往的散修呢,也未必一定就找得到。” “话虽这样说,可横死冤死的,总会有疑点留下。” 元清杭看着他们激烈争论,不再说话,无声退在了后面。 事已至此,抽丝剥茧也好,继续追查也罢,总不能再将一口烂锅扣在他们头上。 …… 独立的修行静室里,雕花门窗紧闭,熏香暗暗浮动。 宁程盘膝坐在榻上,静静看着面前的少年。 “还有话说?” 宁夺低声道:“是。方才在殿上,不便说。” 宁程面色平静:“现在说吧。” 宁夺微微蹙着眉:“师父,徒儿和那具惊尸交手时,觉得他的剑法招式虽然有点走形,可是依旧……” 他艰难地道:“很像我们苍穹派的高阶剑法。” 宁程眸子猛然一缩,缓缓道:“你都说走形了,难道不会是相似而已?” 宁夺沉默了片刻,固执地摇了摇头:“我近日研习高阶剑法,时刻在心里揣摩。我觉得……其实就是。” 静室里,案上的莲花香插花瓣洁白如玉,花蕊中幽幽香气萦绕。 宁程沉默片刻,平静道:“知道了,兹事体大,出去不要乱说。我会和别的长辈一起商量定夺。” 宁夺躬身一礼:“是,徒儿明白了。” 师徒二人相对无言,宁程手掌抚摸着身边的宝剑剑鞘,看着面前丰神俊朗的少年,幽幽叹了口气。 “夺儿,你已经长大了。很多事情……好像也不愿意向为师倾吐了。” 宁夺黑亮的眸子中微带迷惘:“徒儿对师父的敬重从没变过。” 宁程沉默了半晌,忽然道:“你对那个黎青,观感极好是吗?” 宁夺心头一震,猛地抬头看他:“师父?” “我看你对他颇为回护。”宁程看向他的目光,锐利如刀锋,“为什么?” 宁夺低着头,手掌紧紧握住了剑柄,薄唇紧闭,却不回话。 宁程沉声道:“你自小素来稳重,也少和人交往,为师看到你结交别家子弟,原本比什么都高兴。” 宁夺低头不语。 “可是要结交,也应该找木嘉荣、宇文离这样身家清白的名门仙君,而不是随便和一些来历不明的人过于密切。” 宁夺忍不住低声道:“可是交友,本不该是循心吗?” “可心性本就容易被迷惑。你年纪尚轻,根本不知道有些妖人是如何善于蛊惑人心!” 宁夺低首,长长的眼睫覆盖住了清澈眸光,半晌,才固执道:“听其言、观其行,若真是大奸大恶,迟早会露出马脚。” 宁程清俊的面上有丝憔悴:“等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你是苍穹派晚辈中最杰出的一个,将来前途无可限量,更不能恣意妄行,以免将来后悔莫及。” 宁夺沉默不语。 宁程面沉似水:“你听好。那个七毒门的女掌门遮挡面目、鬼鬼祟祟,小弟子心如蛇蝎,这个黎青更是为人精灵古怪,绝不是应该亲近的人。” 见宁夺脸色苍白,他才收起了严厉的神色:“好了,你辛苦战斗一夜,早点去歇息吧。三天后,是最后的剑宗大比,好好表现才是。” 望着宁夺的身影离开,他静静坐了一会,才站起身,向后面的静养堂走去。 重重回廊后,静养堂那常年的草药熏蒸气味隐约传来,隐约伴着少年爽朗轻快的声音。 “爹,马上要剑宗大比了,到时候您去观战不?我给您拿个名次回来!” 正是商朗。 宁程站在门后,往里面望去。 少年一身白衣,挺拔的身影站在那儿,披着阳光,给久病之人常待的屋子添了丝亮色和生机。 商无迹坐在桌前,笑着看着儿子,神情平和:“天下剑宗那么多家,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里那么容易拿名次。” 商朗笑嘻嘻地在一边煮着泉水:“宁师弟呢,我是有点打不过,可第二名非我莫属。我这两天偷偷找了几个名家弟子比试了一下,心里有数的。” “凡事不要勉强,尽力就好,千万别伤到自己。明白吗?” 商朗取下初沸的灵泉水,沏好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递到了商无迹面前。 “爹,您试试这个茶,是木家小公子送来的,说是产自他们家山上园子里,一年也就只能得这么三五斤呢。” 商无迹微笑着啜了一口:“木家那孩子小时候我见过,冰雪可爱的,很是讨人喜欢。” “药宗大比已经结束了,他这几天大概猫在屋子里哭鼻子呢,明天我抓他出来和爹爹你叙叙话。” “哦,为什么呀?” “还不是因为没拿到第一嘛!对了爹,夺了木小公子第一的那个七毒门的小弟子,术宗大比也第一呢。” 商无迹吃了一惊:“什么?” “爹,你听我慢慢说。昨晚大比,可真是怪事百出,惊心动魄呢。” 商朗的语调活泼轻快,不停地叙述着昨夜的惊险,说了半天一抬头,忽然吓了一跳。 “爹你怎么了?你的脸色好难看!” 宁程从门外缓步进来,冲着商朗和声道:“朗儿你先退下,我有点事要和你爹聊聊。” 商朗慌忙应了,一步三回头,有点担忧地退了下去。 宁程伸手将小火炉上的茶壶拿下来,重新沏了一杯,递给了商无迹。 “师兄,刚刚朗儿说的,你也听到了。昨夜那具暴走的惊尸,竟然有金丹中期修为,而且刚死十几年。” 他叹了一口气:“还忽然出现在我们苍穹派的灵山中,真是叫人困惑。” 商无迹声音有点干涩:“或许是云游至此的散修高手,和人无意中冲突丧命,陨落在山中?” “可是朗儿有一件事不知道。” 商无迹握着茶杯的手,看似很稳定,可是那杯中的水,却在微微颤动:“什么?” “夺儿刚刚私下禀告我,他觉得那具无面惊尸的招式,像是我们苍穹派剑法。” “咔嚓”一声,坚硬的玉瓷杯竟然被商无迹一把捏破! 宁程衣袖一拂,地上的碎瓷片纷纷飞起,一片不落地被他卷入袖中,再哗啦一下,倾倒在茶案边上。 他温和地帮商无迹掸了掸下半身的茶水渍,摇了摇头:“师兄,你说好笑不好笑?” …… 元清杭躺在雅舍的床上,手中拿着那个新得到的役邪止煞盘,举到眼前反复地看。 看了一会儿,才美滋滋地收了起来。 他跳下床,跑到屋角那只蛊雕面前。 休养了两三天,加上用了珍贵的灵药,母蛊雕的伤口已经长实了,狰狞的伤疤显出了粉粉的肉色。 看到元清杭过来,它温顺地俯下头,脑袋有气无力地,碰了碰他的小腿。 硕大的头,皮肤全都裸露着,背上的肉翅庞大又丑陋,没有什么优美的翎羽和皮毛。 元清杭摸了摸它滑腻腻的后颈,又将手盖上它的腹部,探听着它腹中小兽的心跳。 “很健康,放心吧。”他笑嘻嘻拍了一下蛊雕的头,“有你这么勇敢的妈妈,它会顺利出生的。” 这蛊雕怀着的小家伙命真大,妈妈被折腾成这样,不仅没啥事,心跳还有力得很。 厉轻鸿从外面走进来,看他和蛊雕亲近,忍不住露出点嫌弃来:“这么恶心的东西,就少主哥哥你喜欢,我一看就想吐。” 那蛊雕原本好好卧着,忽然就龇起牙,恶狠狠冲他咆哮了一声。 厉轻鸿奇道:“这畜生还能听得懂人话?反了天了它。” 元清杭道:“虽然听不懂,可你厌恶它,它自然感觉得到。” 厉轻鸿坐在桌边:“喜欢灵宠的话,什么神气漂亮的没有?非要弄个丑货在屋里。” 元清杭从桌上抓了一大块专门寻来的生牛肉,喂到蛊雕嘴里,看着它生吞下去,又打开储物袋,把那只小造梦兽放了出来。 他从琉璃果盘里挑了一串山葡萄,往它面前一丢:“多多!” 小造梦兽飞跳起来,张嘴叼住了葡萄串,啪叽啪叽开始吃,一会儿,嘴一张,一口气吐出来一大堆葡萄皮和葡萄籽儿。 吃完了,它的小眼珠子四处好奇乱望,看见蛊雕,一开始有点瑟缩,可盯了一会儿,大概察觉到这么个大东西病恹恹的,胆子便大了起来。 小碎步往蛊雕身边凑过去,靠到近前,忽然伸出爪子,碰了碰蛊雕的大蹄爪。 蛊雕有气无力地看看它,忍耐地把蹄爪往后缩了缩。 小东西更来劲了,一会儿跳到蛊雕后面扒拉它的尾巴,一会儿蹭蹭它的背脊,一会儿又兴奋地冲着蛊雕“吱吱”地叫。 元清杭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戳了它一下:“挺会作死啊。人家肚子里有小崽崽呢,才不和你计较。再乱招惹,小心它一巴掌拍死你。” 小造梦兽盯着着蛊雕,好像是听明白了什么似的,忽然身形扭了扭,变得模糊扭曲,冲着蛊雕喷了一口气。 蛊雕一怔,目光变得迷迷瞪瞪,半晌打了个哈欠,就此睡了过去。 厉轻鸿在一边冷笑:“这蛊雕要是被它弄得做噩梦,不知道会不会流产?” 元清杭虎起脸,拎起小东西晃了晃:“多多你干什么?” 小东西眼巴巴看着他,忽然嘴一张,讨好地也冲元清杭喷了一口。 元清杭一呆,猝不及防就吸了几缕进去,细细一品,那气息清甜又柔和,终于放了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4节 他笑道:“不会的。它的吐息是看它的心情而定,现在吃饱喝足,又玩得开心,应该会催生美梦。” 厉轻鸿伸手,揪住小家伙的后颈皮,皱眉一捏:“来,冲我也喷一口试试。” 小东西一看见他的脸,整个身上的毛都快炸了起来,使劲乱蹬腿。 元清杭苦笑着道:“小动物可记仇了,你踢过它,它见你哪有好心情?” 厉轻鸿脸色发沉,“啪叽”一下,摔开了造梦兽:“坏东西。” 小东西被摔得七荤八素,在地上晃了晃,才跑到蛊雕身后藏了起来,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厉轻鸿看着蛊雕:“少主哥哥,你真打算养着这东西做灵宠?” 元清杭摇头:“等过一个月给它接生了,就放回山里啦。” 厉轻鸿一怔:“不收服了,那你图啥?” 元清杭奇道:“做事非要图啥吗?” 厉轻鸿哑巴了,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换了话题:“烦死了,刚刚又是一群术宗的人过来结交道谢。我推说你受伤需要静养,才把人都轰走了。” 元清杭一拍手:“对!就说我伤重难支,接下来都不适合见客。” “说啦。对了,我娘说,既然我们已经拿到了万刃冢的名额,你又抢到了两项大比的奖励,明天就赶紧走吧。” 元清杭一怔:“什么,这就走?” 厉轻鸿瞥了他一眼:“怎么,少主哥哥有什么留恋的吗?” 看着元清杭怔怔出神,他又软软道:“我娘说,这两场大比你大出风头,太引人注目。再不走,万一露馅了可糟糕。”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终于笑了笑:“红姨考虑得对,赶紧跑路是正经。” 一个月后,万刃冢大开,所有入选的年轻弟子才一起进入寻找神兵,的确不用一直待在苍穹派。 只是……三天后就是剑宗大比,那个人想必会在大比中光彩夺目、一鸣惊人吧? 唉,他是男主角,自然会在这种重要场合名震天下,自己看与不看,又有什么关系呢? 走了也好,本来就想远远躲着他的,省得最后被什么命运的齿轮绞个身首两处,烂成稀泥。 ……夜深人静,厉轻鸿在隔壁的床上安然入睡。 不知道是因为肩膀的伤隐隐作痛,还是心里有事,元清杭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那个人今天在赤霞殿上为自己仗义执言,现在想起来,竟是一句谢谢还没对他说过。 不管怎么想避开他,这样无声无息就走了,实在太不礼貌吧? …… 手腕上的镯子散着温暖的灵力,和着轻轻跳动的脉搏,仿佛一直连着心跳。 他悄悄一拧,原本严丝合缝的镯子分成了两半。 里面的两只对镯,露了出来。 两颗一模一样的宝珠幽幽颤动,悬在各自的镯子正中,隐隐相吸,形容亲密。 他心神不定地望着那对镯子,又慢慢地合上。 四下寂静,他探头听了听,悄悄爬了起来。 外面月色清冷,深山的野虫伴随着清浅的山风,唧唧鸣叫。 这边是宾客居住的雅舍,苍穹派的居所在主山峰上,距离这边还有不远的距离。 他无声潜行,沿着白天去赤霞殿的记忆,不一会,摸到了苍穹派的所在。 巍峨山峰层峦叠嶂,最大的主峰叫“千重山”,上面坐落着大小不一的宫殿,有的是住所,有的是议事大殿,有的是修炼场所。 元清杭在夜色里转了一圈,终于在后山找到了苍穹派弟子们的居所。 夜深人俱静,只偶然有巡视的值夜小弟子路过。 元清杭悄悄跟在一个人身后,忽然出手,用定身符制住了他。 “你们宁夺师兄住在哪里?快点说,不说就杀了你。”他藏身在背后,阴森森道。 那小弟子哪里见过这阵势,慌忙颤着声音,手一指:“那……那栋独立的小院。” “只他一个人住?” “不是……商师兄住东边,宁师兄住西边。他俩一直同住的。” 元清杭满意地手一抬,指缝里飘出一道轻烟:“那你睡一会儿,明早就醒了。” 那小弟子脑子一沉,糊里糊涂就倒了下去。 元清杭把他拖到旁边的深草丛里,又布了个小小的遮挡阵,才跑到小弟子指向的那座小院边。 东边的厢房灯是黑的,想必商朗已经睡了。可是西边厢房里,窗户上透着一抹淡淡光晕,竟然亮着。 淡黄色的暗纹窗纱上,映着一张沉静的脸,鼻翼挺直,侧颜完美,虽然只是一个黑色剪影,但是元清杭已经一眼看了出来,正是宁夺。 元清杭犹豫了一下,纵身跳上院门口的一棵柳树。 现在忽然敲门进去,说声谢谢,然后再见?……可未免也太奇怪了点! 一个魔宗小少主,这样三番两次、深夜来扰,会不会被怀疑别有用心? 他苦恼地斜依着柳树枝桠,抓耳挠腮。 半晌,他掏出一张空白符纸,又从储物袋里摸出一颗海水金珠,随手碾成了细粉,拿白玉扇柄蘸着,开始在符纸上写字。 “聚阴阵中,承蒙相救;赤霞殿上,多谢美言。” “三日后剑宗大比,憾不能亲眼得见,唯望兄台名动天下,一月后,万刃冢前不见不散。” 写完了,他盯着最后一句,忽然又把符纸一握,整张符纸碎成了片片蝴蝶,金粉在空中洒下点点萤光,散在了树下。 啊啊啊,有点不太好。好像是个郑重的约定一样。 他又摸出一张符纸,重新誊写了一遍,只把最后一句改成了“万刃冢中见”。 他轻轻吹了一口,将符纸上多余的金粉吹掉。 忽然,眼角余光里,那间厢房的烛光微微一闪,灭了。屋子里变成了一片黑暗。 紧接着,紧闭的厢房门轻轻一响。 溶溶月色下,一张俊美安静的脸出现在门前,正是宁夺白衣飘飘,身负长剑,从里面走了出来。 元清杭身子一晃,差点从树上摔下来,慌忙屏住了呼吸。 都这么晚了,这样衣冠整齐的要去哪儿? 宁夺款步走出小院,独自一人,沿着外面的卵石小路,向远处走去。 元清杭在树上愣了半晌,鬼使神差地跳下树,远远地缀在了后面。 前面的宁夺行走看似不疾不徐,实际却极快,不一会儿,就偏离了居所,所去之处越来越偏远。 身边树影阴影婆娑,天边皓月当空。 周遭景物笼罩在朦胧月色中,前面的白衣在一片墨色中极为明显,仿如一片孤舟,在层层林海中翩然行进。 宁夺脚下不停,终于行到了一片偏远的山坡上。 就在这时,他停下脚步,忽然转身,向身后淡淡看了一眼。 元清杭身子急闪,藏到一棵大树后,心里怦怦直跳。 哎呀,本来就是魔宗,现在这样鬼鬼祟祟的,被发现了可真由嘴也说不清啊! 好在宁夺似乎也只是谨慎,看了一眼,就又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行去。 穿过了一片茂密的森林,前面豁然开朗,显出了一片平地。 元清杭浑身一个激灵。 一股阴气扑面而来,广阔的平地上,竟然是一片密密麻麻的墓地。 四周是吉祥的长青松柏,中间墓碑齐整,无穷无尽,在清冷月色下泛着青白色,看上去,有种莫名的诡异和冷寂。 元清杭终于反应了过来——这是苍穹派历届门人的墓地群! 可是宁夺来这里干什么? 要想拜祭故人,也不该选深夜前来吧,也不怕撞了邪祟。 前面,宁夺一步踏入了墓群。 他颀长的身影笔直如竹,白衣飘荡,款款行走在无声的墓碑中,完全没有任何害怕犹豫。 而他的脸,则不断地偏侧过来,似乎在寻找和辨认着什么。 元清杭猫着腰,迅速跟上,一点点向碑林深处走去。 前面的墓碑越来越精美高大,看上去,似乎是埋葬的死者名气更大、生前地位更高一些。 绕过一群墓碑,前面蓦然出现了一棵巨大的树木,孤零零立在一片碑林里,格外诡异突兀。 夜色中,树形模模糊糊地看不清,但显然不是墓地常见的青翠松柏,只辨别得出遮天蔽日,深绿的树冠里藏着无数白色小花,有如繁星。 而这附近的阴气,却比刚才经过的所有地方都浓重,一丝丝一缕缕,像是要渗进人的骨子里。 而宁夺的身影,也忽然在此刻失去了踪迹! 望着空无一人的碑林和那棵阴森的大树,元清杭咬了咬牙,手指按在了白玉扇柄上,慢慢现出身形,向树下走去。 巨大的树冠随着山风轻轻摆动,却没有任何沙沙的树叶声,元清杭走到大树附近,才发觉了不对。 这树下方圆几丈,竟然有个无形的阵法,将大树整个罩在其中,难怪能隔绝树叶的声响。 他单指伸出,在面前的无形屏障上划了个井字,一道符篆打中井字正中,随即一脚踏入。 一入阵中的刹那,铺天盖地的香气直扑面门,元清杭被这异香熏得微微一恍神。 槐花香。 这是一棵槐树! 槐树属阴,根本不该在墓地周围栽种,又怎么会堂而皇之长在这里? 就在他悚然而惊之际,忽然眼前一花,一道雪亮的剑光裹着无边的浓香,从他头顶的树冠中,当头刺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5节 第31章 开棺 剑意从毫无声息,到杀意暴涨罩住他全身,仿佛只用了瞬息! 元清杭浑身寒毛倒竖,白玉黑金扇赫然张开,挡住了直袭头顶的剑尖,身子一拧,往后疾倒下去。 那道剑光被乌金扇面一挡,发出了一声清啸,却忽然骤然停顿,硬生生改了方向,擦着元清杭的脸颊刺入了巨大的树干,微微颤动。 无数星星点点的白色槐花伴着一道白衣身影,一起翩然落下,在夜色中铺陈出一幅无声画面。 宁夺俊美至极的面庞上满是愕然,映着树叶间洒下来的清淡月辉:“是你?” 元清杭被这剑意逼在树干边不敢稍动,半晌才慢慢退了一步,脖子一摆,闪开了他的剑。 “嘿嘿……晚上好啊。” 宁夺静静凝视着他,神情变幻:“你来做什么?”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掏出了那张符纸,递了过去。 “来告个别。正好看到你奇奇怪怪的,脑子一抽,就跟了来。”他诚恳道,“我错了,我道歉。” 宁夺接过那张符纸,静静扫了一眼,折叠成了一个小方块,放进了袖中。 “明日就要走吗?”他低声道,“你有伤在身,不如多留几日。” 元清杭笑了笑:“师父坚持要走,不好反对。” 宁夺默默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两个人相对无言,终于,元清杭讪讪道:“你有事的话,要不继续?我送完了信,这就走了。” 宁夺垂下眼帘,似乎犹豫了一下,才道:“你不好奇我在做什么?” 元清杭眼睛一亮:“好奇啊,不好奇我干什么跟来?可以问吗,那请教一下,宁小仙君这大晚上的,到底在做什么啊?” 宁夺凝视着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冷峻面上,似乎有一丝浅浅的放松。 他侧过身,手臂轻抬,指向了槐树后面:“我想来这里看看。” 元清杭走过去,看着树后。 一块单独的墓地。 柔和的月光打在惨白的碑石上,清楚显出了一行题字:“苍穹派第十四代金丹修士郑涛之墓。” 宁夺站在他身边,神情凝重:“我询问了门中的人,证实了一件事。” 元清杭扭头:“什么?” 宁夺缓缓道:“近二十年来,本门殒亡的金丹期修士,只有两个人。” 元清杭心里一震,明白了大半。 他环视着墓碑林:“都葬在这儿?” 宁夺神色有点黯然:“一位是宁晚枫仙长,他的遗骸下落不明。还有一位,是宁仙长的师弟,被葬在本门的墓地群中。” 元清杭点点头:“就是这位郑涛?” 宁夺点头。 元清杭叹了口气,诚恳道:“你怀疑那具惊尸是他,为什么?” 这个怀疑可说不通。 首先,惊尸完全可以是云游散修;另外,那具惊尸怨气极大,死因奇怪,宁夺身为苍穹派的本门子弟,好好地怀疑他做什么? 宁夺犹豫了一下,道:“那具惊尸的招式,我看着眼熟。” 元清杭大吃一惊,差点脱口而出叫了一声“我去”——招式眼熟,除了是苍穹派自己的招式外,没别的意思了吧? 宁夺看着他的眼睛,道:“另外,郑涛是宁晚枫仙君的师弟,当年是死在他手上。” 元清杭心里涌起惊天骇浪,以前听过的那些关于宁晚枫的记忆,统统回到脑海。 “宁晚枫杀了这位郑师弟?” 宁夺俊美的脸在月光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清冷无双:“他们说,宁仙君当年为了夺取下一代掌门的位子,下蛊暗害师父的爱子商无迹,也就是商朗的父亲。” 元清杭“哦”了一声,疑惑道:“那为什么又杀了郑涛?” “郑涛是他们俩的同门师弟,当年也已经是金丹修为,据说撞破了宁仙君下蛊的现场,被他狠心灭口。” 元清杭倒吸了一口冷气。 假如是这样,那么还真的就是猝不及防地死于熟人之手,和这具惊尸的死因完全对得上。 他小心翼翼道:“然后宁晚枫将他割舌削鼻,毁去面容,想藏尸吗?” 宁夺脸色越发苍白:“没有。郑仙君的尸首没有被这样对待,是正常下葬的。” 元清杭恍然明白了:“所以你心存疑惑,想来看看。” 假如郑涛的尸首还在这里,那么惊尸就是别人。 可假如这座墓空了,那么就几乎能锁定惊尸的身份。 宁夺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心意相通,同时握住了剑柄和白玉扇,绕着墓碑看了一圈,脸色都变了。 墓碑边上的泥土干湿不一,数道微小的裂痕蜿蜒在地上。 而墓碑的背后,一个快要干枯的血手印,赫然印在不起眼的石阶上! 元清杭望向宁夺:“看上去,不像是没有动过啊。” 宁夺脸色沉肃,握着剑柄的手指指节,微微发白。 元清杭轻叹一声:“可这也不能证明尸体真的不在里面。” 除非挖坟开棺。 可是宁夺是本门弟子,万一尸首还在里面,这惊扰遗骸的举动,可就太大逆不道,骇人听闻了。 元清杭也不催促,目光落到了旁边的槐树上,忽然开口:“这棵槐树是谁种的?” 宁夺一怔:“墓园有人专门打理,似乎很早以前就有了。” 元清杭踱步到树下,细细看了一下树干,扭头向着宁夺道:“麻烦你削一片树干下来,深一尺就好。” 宁夺也不多问,手中剑华光一闪,宝剑去而又回,剑尖带回来一片木屑。 元清杭拈下来,细细看了一下:“嘿,有意思。” 宁夺问:“怎么?” “按照年轮看,这树的树龄只有七八年。可是它的树干粗细看上去,却像是长了十几年。” 宁夺眉头紧皱,仰头看了看大树上异常繁茂的槐花,半晌道:“有人特意栽了大阴之树在郑师叔坟墓附近,还用了催长之法?” 元清杭抚掌笑道:“宁小仙君真是冰雪聪明。” 槐树生长原本就快,根系容易长得繁茂,深入地下,造成土里的棺木被顶动。 从风水上说,易惊扰死者,更容易招致尸体尸变,根本就不是适合种在坟墓附近的树种。 不仅如此,竟还有人嫌弃它长得慢,特意用了催长秘术,导致这非开花的季节,竟也繁花满树,阴气森森,简直就是怕这位郑涛的尸体过得太安逸,不肯出来一样! 元清杭沉吟一下:“明日你找打理墓园的人问问就好。能下令在这里种树的,总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 宁夺微微点头:“好。” “那现在怎么办?回去吗?”元清杭问。 宁夺望着那墓碑,沉默着不动脚步。 元清杭叹了口气,向他招了招手,引着他来到隔壁的一座墓碑前。 那墓碑是另一位年长修士的坟墓,元清杭长身一揖:“惊扰片刻,莫怪莫怪。”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刚得到的役邪止煞盘,反手压在地上,低低念了一声:“探阴寻尸,不漏不遗!” 片刻之后,罗盘上面的那根银色指针,开始飞快打转,越转越快! 元清杭将它拿离开地面,立刻,罗盘的指针缓缓停下,不再转动。 元清杭又如法炮制,按个将罗盘放在附近好几座坟墓前,无一例外,指针全都乱转不停,一副急于邀功的模样。 元清杭道:“看到了吗,这些坟墓下面,都有真正的尸骸,所以止煞盘才会示警。” 他转身来到郑涛墓碑前,再次俯身,单手将役邪止煞重重压向地面:“探阴寻尸,不漏不遗!”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指针宛如死了一样,纹丝不动! 宁夺的眸子一缩,盯着那罗盘,低声道:“郑师叔的遗骸,不在?” 元清杭扬眉:“除非这几位术宗大师联手制作的罗盘是坏的。” 宁夺静立不动。 下一刻,他手中剑扬起,轻灵无声、却又雷霆万钧,一剑劈向了墓碑边上的石头。 整块石碑完整无缺地飞起,落在一边。 石碑下的泥土纷纷飞扬,被剑意震出了一个深坑,更露出了坑底的一口漆黑棺椁。 棺盖微微露出了一条缝,静默无声,像是张开了一只不怀好意的阴间之眼,紧紧盯着深坑边的两个少年。 元清杭正要上前,身边宁夺却轻轻一拦:“我来。” 元清杭笑道:“我又不需要什么好名声,还是我来吧。” 毕竟是苍穹派先人的墓地,就算里面没有遗骸,惊扰棺椁之举,宁夺来做,终究不妥。 宁夺轻轻看了他一眼,神色温和,还是摇了摇头:“与你无关。” 下一刻,他手中剑刺出,浅浅插入了棺材中,从那条缝隙中用力撬开。 不知怎么,明明感觉不到任何死灵气息,元清杭心底却忽然警铃大作。 在宁夺掀开棺盖的一刹那,他手臂急伸,将宁夺一把拉住:“走!”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6节 随着这一声,他们面前的棺材里,忽然爆出了一片轰天火光,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 元清杭看着那火光忽然炸开,不及细想,奋力一扑,抱住了前面的宁夺,向远处奋力一跃。 背后的热浪如影随形,贴着他们的后背,疾卷而来,将空中的两个人狠狠冲出几丈之外。 元清杭脊背向外,一低头,正见身下那张仿若玉石的脸,心里莫名其妙地胡乱想到:这张脸若是被烧到了,那可怎么是好? 鬼使神差地,他双臂一张,紧紧地将身下的人连头带脸挡住,一起摔在了地上。 背后的爆炸停了,火光在不远处熊熊燃烧。宁夺躺在地上,晶亮眸子一眨不眨,仰望着他。 几朵雪白槐花悠悠而落,落在了两个人发间身上,一时间,元清杭鼻间只闻到一股淡雅幽香,只是分不清是槐花的甜美,还是来自于身下的宁夺身上。 好半晌,元清杭才面红耳赤爬起来,又讪讪地在边上打了几个滚,把背上的余火扑熄了。 宁夺也站了起来,伸手转过他的身体,看着他背上烧得焦黑破烂的衣衫:“你干什么?” 元清杭扭头看看后背,这才感觉到一片灼痛,赶紧拿了伤药出来:“来来,再帮我撒点儿。” 宁夺站在他背后,声音似乎有点暗哑:“这个药……疼不疼?” 元清杭催促道:“再不快点儿,怕来不及了。” 宁夺呼吸一窒:“什么?!” 元清杭叹了口气:“再不敷药,这点小伤口自己都要长好了,可不是来不及?” 宁多脸色沉肃,秋水般的眸光淡淡看了他一眼,帮他上好了药。 两个人折返,一起蹲在深坑前。 原先的棺材已经被炸得支离破碎,坑底还有明黄色火焰,夹杂着黑色幽火,在零星燃烧。 焦土里,散落着烧成炭棒一样的枯骨,旁边落着无数被震落下来的白色槐花,异常诡异凄婉。 元清杭小心翼翼挑起一根:“啧啧。” 烧成这样,已经分不出骨龄和生前修为。这么一来,说这些散落的焦骨是郑涛也可以。 宁夺举掌一扫,将坑底异火尽数打灭,纵身跳下去。 过了一会儿又跃出来,手里拿了个东西。 元清杭接过来看了看,一个破烂的匣子。 质地坚硬无比,可现在也已经被炸到卷曲变形。 他低头闻了闻,上面附着一股奇异的硫磺异香,还夹着点诡异的尸臭。 宁夺皱着眉头:“既然有尸骨,为什么先前没探测出来?” 元清杭目光盯着那匣子一角,忽然眼睛一亮:“这匣子有空间阵法加持!” 他点了点匣子残片上的一处诡异符文:“尸骨被封在里面,所以探测不出来,就是要引人打开棺材证实。” 空间原本很大,能放下一具尸骨。加持了微缩阵法后,体积压缩到极致。匣子里同时放了霸道的火药和机关。 棺盖一旦打开,就会牵动机关,引爆匣子,体积极小的压缩空气瞬间爆炸带来的威力,简直可以和炸弹媲美。 布这个局的人,显然是想将打开棺材的人,置于死地! 宁夺神情凝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元清杭懒洋洋站起身,抛开手里的破匣子:“你打算怎么办?” 宁夺沉吟道:“这具尸骨破坏严重,无法证明是谁。” 元清杭笑道:“是啊,主要是无法证明是那具暴走杀人的惊尸是谁。” 两人相视一眼,心里都隐约雪亮。 放这么一具被炸毁的枯骨在这里,那就可以说这是郑涛。 郑涛既然在,那惊尸的身份就又成了谜。 最关键的是,是谁预测到了会有人怀疑,特意布下这么阴狠的杀人局? 这么急迫,又这么及时! 元清杭环视了一下黑洞洞的墓园,忽然道:“这么大的先人埋骨之地,没人住在附近,值夜看顾?” 这惊天爆炸声,就算是睡得再死,怕也该惊醒了。 可现在非但没人过来看看,四周更是一片死寂,完全没人露面。 宁夺眉头紧皱,沉声道:“墓园边有人值夜的,我很早以前来过一次,记得是个年长的外门弟子。” 元清杭忽然道:“走!” 两人身形急纵,宁夺在前面带路,很快,绕过了墓碑群,前面出现了一所小屋。 屋内无光,也没有声音。 两个人屏住呼吸,悄然靠近了小屋,没到近前,、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隐约的血腥气如丝如缕,顺着凉凉的阴风,已经飘到了鼻子边。 果然,抬脚踢开门,打开火折,屋子里一具尸体赫然横在地上,眼睛惊骇地圆睁着,脖颈上血痕已经凝固,一剑毙命。 看年纪,正是宁夺说的那个长期管理墓园的年长弟子。 元清杭伸手把尸体的眼睛合上,轻轻叹息一声:“这一下,连谁下令栽种槐树,也不知道了。” 宁夺面无表情,可是一双眸子中,却透着无尽的冷意。 元清杭瞥了他一眼:“别内疚啦,不关你的事。无论你今晚找不找来,这个人都必死无疑。” …… 两个人并肩出了屋子,默默无言地往回走。 回去的路和来时一样,野草萋萋,虫声唧唧,可两个人的心,都比刚才复杂得多。 元清杭扭头,看着他:“你打算怎么办?” 宁夺沉默半晌:“明天一早,去禀告师父。” 元清杭点点头。 “我明天要走了,要是最后查出来什么,下次见面,记得告诉我。”他笑道。 宁夺沉声道:“好。” 元清杭仰头看了看头顶林间渐沉的月轮:“天快亮啦。你困不困?” 宁夺不语,半晌才抬眸,黑潭般的眼睛看向他的脸。 “你的脸破了。”他忽然道。 元清杭愕然,忽然醒悟过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啊!” 脸上摸起来坑坑洼洼,交错纵横,应该是被宁夺那劈面一剑的剑气割破了,他却没有察觉,面具是软胶做的,后面又被热浪侵袭,估计现在也融化得不成样子。 宁夺踌躇了片刻,才轻声道:“下次见面,我未必认得你。” 元清杭扮了个鬼脸:“别看啦。我后来被毒虫咬过,整张脸都烂了,你若是看到我真面目,保准会吓一跳。” 不认得才好,以后随时戴个面具,说不定就能避开这位男主角! 宁夺淡淡瞥了他一眼:“……又在骗我。” 元清杭看着他那隐隐埋怨的神色,忽然一阵冲动,随手扯下脸上破烂的面具,豪气万丈:“行啦行啦,看就看!” 一张意气风发、俊美灵秀的脸露了出来,晶亮如黑曜石的眼睛顾盼生姿,嘴角噙着浅笑,灵动不羁。 月光渐淡,天边微弱霞光渐起,清淡月色映着他发间那只束发的金环,一时竟分不清是银色月华更迷人,还是淡淡金光更加耀目。 宁夺静静看了他半晌,才转开目光。 元清杭笑嘻嘻道:“怎么样,和小时候像不像?” 宁夺低声道:“变了。” 半晌又补充了一句:“可若是不戴面具,还是一眼认得出来。” 元清杭哈哈大笑,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好奇道:“对了,那你怎么认出我来的,我的易容有破绽么?” 宁夺不答,只闷着头往前走。 元清杭想来想去,忽然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鸿弟长得多少还是和小时候很像,你认出他来了,再联想到我?” 宁夺淡淡道:“谁会记得他。” 元清杭百思不得其解:“那到底为什么?” 宁夺停下脚步,道:“有件事,我也一直想问你。” “什么?” 宁夺凝视着他的眼睛,眸光专注又沉静:“我的名字,我原先自己也不知道。改投了苍穹派之后,才用了这个名字。” 元清杭“哦”了一声:“那又怎样?” 宁夺一字字问:“可你在幼时见到我时,就已经向我打听过,有没有一个叫宁夺的人。” 他目光如电,接着道:“甚至在你见到商朗的第一面,就也曾问过他,是不是叫宁夺?” 元清杭大吃一惊,心里暗暗叫了声糟糕。 竟然忘了这回事! 他心思急转,脸上不动声色:“哈哈,有这回事吗?太遥远,我记不得了。一定是我们魔宗善于打听情报,知道仙宗中出了一个少年天才,在我耳边提过,我不服气,就记住了。” 宁夺凝视着他,竟然有点出神,半晌后,才喃喃道:“我明白了,一定是……他曾经提过。” 元清杭屏住呼吸:“他是谁,提过什么?” 宁夺俊美面上微微有丝黯然,却淡淡垂下长睫,不言语了。 半晌扫向他的手腕,忽然道:“镯子呢?” 元清杭手腕一抖,亮出来那只合二为一、模样大变的镯子:“我现在戴这个。” 宁夺静静望着那陌生的镯子,半晌移开眼,独自往前急速行去。不知怎么,脸色竟似难看了许多。 元清杭心里一动,飞身快跑几步,玩心大起:“你送我的那个,我好生放在家里,怕丢了,没带出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7节 宁夺走得更快。 元清杭笑嘻嘻追着他:“怎么,没贴身戴着,你不高兴?” 宁夺漠然道:“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扔了也什么稀奇。” 元清杭正想将镯子一分为二给他看看,可是不知怎么,心里又有点发怔。 算了,这样示好亲近,只怕将来拔刀相见的时候,会觉得更加不忍。 这一犹豫,两人已经到了宁夺所住的院子前。 天边微露出了曙光,元清杭站在门前柳树下,冲着他挥了挥手:“趁天没亮,赶紧去睡一个时辰。” 宁夺修眉低垂:“睡不着的。” 元清杭点点头:“也是。” 任谁经过这奇诡一夜,怕是也不可能再安然入睡。 两个人都站着不动,宁夺忽然道:“我房中有新茶,木小公子送的。要不要喝一杯?” 元清杭眼睛一亮:“喝喝!这么困,喝茶最好不过啦!” 小院中,一张青石小案,两把藤椅。旁边有新起的小红炉,上面坐着旁边深井中打上来的地底泉水。 不一会儿,井水开始冒起热气,宁夺打开描花青红茶叶罐,用茶勺取了一撮细如松针般的嫩芽茶叶,上面白色细豪分明。 他单手执壶,等滚烫的水温微微凉了一点,才将茶叶放入,片刻后,倒入公道杯中,再认认真真分了两杯。 元清杭举起一杯,放在鼻子前轻轻一闻,眉眼顿时舒展开来:“木家的东西果然好。” 宁夺看了看他,将手边的茶叶罐轻轻推过来:“送你。” 元清杭也不客气,笑嘻嘻收下:“谢啦,我带回去给鸿弟尝尝。” 宁夺脸色一僵,忽然又将茶叶罐拿了回去,垂目道:“算了,我这里也不多。” 元清杭愕然看着他,忽然哈哈狂笑起来:“宁小仙君,你可真是……真是!” 这心眼小的,真是只有针尖大,简直是个比厉轻鸿还别扭的小气鬼呀! 第32章 生崽 他端起小茶盏,斜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鸿弟也是可怜,他娘你也见识过的,待他那么严厉。” 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看着宁夺:“若他以后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只要不是真的罪大恶极,你能不能担待些。” 唉,都不用按照原著发展,就厉轻鸿这性子,迟早得惹出滔天祸事来。 依宁夺这种嫉恶如仇的为人,就怕将来有一天,真的会一剑劈死他。 宁夺看着他:“这就要提前替他求情了?” 元清杭怅然出神,半晌无奈地笑了笑:“也对,算了。我自身都难保。” 与其求他将来放过厉轻鸿,还不如求他将来手下留情放过自己呢。 今晚自己就压根儿不该来,他们苍穹派出了惊尸也好,有人被杀也罢,又关他什么事。 莫名其妙牵扯进去,怕就是以后尸骨无存的原因。 宁夺脸色微微发白,紧紧盯着他:“什么叫自身难保?” 元清杭慢悠悠给自己分了一杯茶,问道:“假如有一天,我也犯下了什么罪无可赦的过错,你我兵刀相见,你会手下留情吗?” 宁夺沉声道:“不会有那一天。” “世上的事哪有什么定数,不要说得这么绝对嘛。”元清杭不以为然。 宁夺的声音有点微微的不安:“为什么非要这样说?” 元清杭反问:“我是魔宗少主,你既然已经认出来了,就没怀疑过我此来居心不良?” 宁夺静静看他:“那么你们到底为什么而来?” 元清杭一扬眉:“药宗术宗大比奖励丰厚,我眼馋不可以?” 宁夺皱眉:“不,你们是为了万刃冢的名额。” 元清杭笑了笑:“瞧,既然猜到了,又何必问?” 宁夺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进万刃冢的总计百人,光是剑宗就占一半。你和厉轻鸿不过两人,万一在万刃冢中露出马脚,怕是会四面楚歌。” 元清杭嗤笑一声:“那你可知道,万刃冢里面的兵魂,本就是来历万千。是谁定的规矩,我们魔宗的人要进去,就得鬼鬼祟祟、藏头畏尾?” 那位远古大能飞升天界后,为自己的兵刃布下大阵,原本只是一座单独的兵刃孤冢。 可是长而久之,无数争斗和仙魔大战后,大量修士流血漂橹、不幸殒命。 凡是高阶的修士殒命后,生前所用的兵器之魂和主人失去联系,只要没有粉身碎骨,往往会残存着一些自我意识。 长久孤零零无依无靠,冥冥中受到同类的召唤,就会自动投奔而去。 这些强大的兵魂有的性情孤傲,再也不愿认新的主人;可也有的天生喜欢见血、热爱杀戮,遇到有缘的人,也愿意再次认主。 每次进入万刃冢的人,总有人空手而归,但也总有人得偿所愿、寻找到了强悍厉害的神兵。 无论如何,往万刃冢去试一试,几乎是每个修仙之人的梦想。 宁夺看着他:“我没有那个意思。” 元清杭闷闷不乐,心里只觉得被什么堵住了一般。 果然,就算是一件小事,也能轻易感觉到多说无益,立场不同。 他猛地端起茶盏,一口将余下的冷茶饮尽:“多谢好茶,就此别过吧。” 宁夺默默站起身,将他送到了门外。 “你能不能答应我……”他低低道,“将来永远不犯什么天理不容的过错?” 元清杭静静看着他:“若我真是犯了,你也不用为难。真有那一天,刀兵相向性命相搏,我也不会怪你的。” 宁夺一向清冷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焦躁之色:“有什么事,是你明知不对,也一定要做的?” 元清杭歪着头,想了想,半晌诚恳道:“又或许由不得我。” 宁夺望着他,眼中幽暗不定,正要再说,忽然,门外通往小径的卵石路上,迎面走来了一个人。 行色匆匆,一直到走近院门,他才猛地一抬头。 一身黑衣,眼圈有点儿黑,可依旧眉目英朗,身姿矫健。 正是商朗。 他猝不及防一眼撞见院门口的两个人,惊愕无比:“师弟?” 宁夺也是微微一怔:“师兄,你不在房中?” 商朗嘴巴张了张,神色有点奇怪的恍惚:“啊……马上要大比,我想要多练练剑。于是早上起得早,去往山谷里练了一会儿。” 宁夺点点头:“师兄辛苦。我正要送这位朋友出去。” 商朗目光转到元清杭明艳俊美的脸上,也震了一下,可显然完全没认出来他就是黎青,神情犹豫:“这位是?” 元清杭微微一笑,装聋作哑不出声。 宁夺看了一眼元清杭:“他是我一位新交的朋友。” 商朗点点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那你们聊,我练剑有点儿累,待会儿再出来吃早饭。” 元清杭盯着他,在他经过两人身边时,忽然笑着拦住了他:“商公子,你头发上有东西。” 商朗脚步一顿:“什么?” 元清杭伸出手,慢悠悠从他发侧拈下一点东西:“山中练剑,沾的草叶。” 商朗健气阳光的脸上有点敷衍:“哦哦,多谢这位公子。” 忽然,他一抬头,终于辨出了这声音,惊愕无比地一指元清杭:“你你、你是……” 元清杭灿然一笑:“哎呀,总算认出来啦?” 商朗呆呆地望着他:“你的脸这个样子,为什么挡起来?” 元清杭笑而不答,商朗发了一会儿怔,又自己摆了摆手:“好吧,人人都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我也不问你,你也不用答。” 望着他的背影匆匆走进东厢房,宁夺微微皱着眉。 “师兄今天有点奇怪。”他低声道。 “哦,怎么奇怪?” 宁夺目光迷惑:“他最爱结交朋友的,看到你来,又换了模样,竟然没有缠着你问东问西。” 元清杭目光奇异,转向宁夺,将一个小东西放在他手中,一言不发。 宁夺疑惑地低头看了看,忽然间,眸子猛然一缩。 赫然是一朵新鲜的白色槐花! “山林中,倒也不会只有一棵槐树。”元清杭轻声道,“但是他说去练剑,肯定是说了谎。” 宁夺道:“何以见得?” 元清杭淡淡道:“我俩回来差不多半个时辰。他若是在这之前晨起外出,正是霜重时分,发间不会一点凝霜都没有。” 他叹了口气:“我刚刚拈起槐花时看了一眼,他的头发上并没有露水,却有些尘土。” 宁夺涩声道:“练剑的话,尘土飞扬,也是常事。” 元清杭笑了笑:“也是,有尘土不稀奇。” 练剑能扬起尘土,当然挖坟也会扬起尘土就是了。 宁夺低头沉思,半晌缓缓摇头:“师兄他绝不会杀人。” 元清杭微笑:“你这么信他?” 宁夺眼神清澈,神色肃然:“是。” 元清杭点头:“你信他,我就信你。而且我也并没有说他杀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8节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另外,昨晚在郑涛墓中布局的人,和杀值守墓园外门弟子的凶手,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布下炸药、混淆尸骨的人,应该是想阻止人调查,更想隐瞒郑涛已经变成惊尸的事实。 而早些年在郑涛墓边种下槐树、又杀了墓园打理弟子灭口的人,却想要催生尸变! …… 清晨,朝露依稀,凝在庭外的月桂树上。 宁程手边挽着长剑,踏入了静养堂。 他看着树下轮椅上的商无迹,款步走了过来:“师兄,怎么起得这么早?你的身体不好,当心晨起着凉。” 商无迹赫然扭头,目光落到他手边的长剑上,忽然一僵。 那上面,隐约有点点暗红的血迹! 宁程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剑,温和道:“刚刚路过山边,见到一只凶兽,怕惊扰了客人,随手杀了。” 商无迹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点:“宁师弟来,有什么事吗?” 宁程在他面前立定,清瘦身形微微俯下,有种微妙的压迫感:“师父闭关多年,也不知道当年重伤到底恢复得如何了。” 商无迹攥起拳头:“区区小伤,哪里用得上这么多年,父亲是在冲关。如今灵气凋零,少有人冲破金丹大圆满,父亲他一定会是数百年来,冲击元婴境第一人!” 宁程悠悠长叹一声:“是啊,这些年,我是日夜也盼、夜也盼,只盼着师父早点出关。”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意:“对了,我还特意准备了一份厚礼,就等师父出关奉上,好表表孝心呢。” 商无迹沉默片刻,忽然问:“师弟,那具惊尸的事……查得怎么样?” 宁程道:“怎么,师兄很关心这事?” 商无迹笑得有点勉强:“毕竟发生在苍穹派地界上,又死了这么多仙门晚辈。我们难辞其咎。” 宁程沉吟了一下:“有件事本来不想说的,以免师兄你烦心。可既然师兄问,我也就直言了——昨晚夺儿心中存疑,到墓园去了一趟。” 商无迹猛然抬头,眼睛中泛起血丝:“然后呢?” “郑师兄的墓地里,莫名被人放了炸药,竟然将他尸骨炸毁了。”宁程咬牙,“幸亏夺儿机灵,自己没有什么损伤。他刚刚来向我禀告,我生气他擅自行事,罚了他在明罪崖边面壁思过。” 商无迹一窒:“明罪崖是大庭广众,这又何必?人来人往的,岂不引来众口悠悠?” 宁程面色微冷:“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还能瞒得住?众仙门知道也好,说不定会引出什么线索呢。” 商无迹颓然道:“……可终究对本门声誉不好。” 宁程慢慢直起身体,望着商无迹,清冷目光里,有种复杂又奇怪的情绪。 “是啊,以前我们苍穹派门派兴隆,兄友弟恭,在众仙门中,说到苍穹派,谁不赞一声门风清正、侠义无双。” 他声音极轻:“我还记得,那时候,宁晚枫师兄名声最盛,外出游历时,每次都是满载赞誉而还。你和郑师兄也一样,归来时,也都是佳绩满满。” 商无迹蜡黄的脸上,也现出了一抹痛苦,哑了声音:“不用再说了。” 宁程却不住口,脸上露出神往:“我便是宁师兄当年外出游历时,在路边捡到的。” “当时我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饿得瘦骨伶仃,眼见着就要病死了。他怜惜我命苦,又测出我根骨甚佳,便将我带回苍穹派,禀明了师尊,给我取名叫做宁程。” 商无迹轻声道:“他总是这样。自己命苦被救了,便想着一样去救人。” “是啊,那时候我还小,只觉得忽然之间,就从烂泥地里到了人间仙境,宁师兄那么和善又俊美,笑着对我伸出手的时候,我好像迷迷糊糊看到了天上最好看的仙人……” 他柔声道:“师尊门下弟子甚多,没工夫一一教导,平日都是宁师兄负责指导我功夫,待我真的是如父如兄。” “我那时候修为浅,最大的憧憬也就莫过于,将来长大了,有一天能跟着诸位师兄一起入世游历,学宁师兄斩妖除魔、行侠仗义。可谁又能想到,一切忽然就成了泡影呢?” 商无迹放在残疾双腿上的手,微微痉挛。 宁程的声音越来越快:“现在师兄你残了,师父闭了关。郑师兄甚至埋骨地下,十几年后尚不得安生。宁师兄虽然也死了,可这都是他害的!” 他俊秀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强忍不住的痛苦之意:“有时候,我一想起来这些事,我就会很恨他。” “师兄你说,为什么他要这样?他为很么要抛下我们这些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为什么要和魔宗的人同流合污,为什么不能回来,好好的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 一个月后。 距离苍穹派所在的千重山数百里,一座小山脚下。 绿草如茵,山花摇曳。 木屋坐落在山坡边,上面盖着大块整齐的树皮,仔细看去,顶上还有一个透明的防水阵。 “啊啊啊,你可以的,撑住,用力啊!”小屋子外,元清杭隔着草帘,使劲冲里面喊。 “闭嘴!”门里传来厉红绫的斥责,“鬼叫什么,惹人心烦。” 元清杭讨好地小声道:“那我再去烧点热水来?” 厉红绫怒道:“又不是女人生产,哪那么金贵?” 小草屋里,忽然传来几声痛苦的嘶吼,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 元清杭在门外焦急地走来走去,又冲着里面叫:“加油!” 远处,厉轻鸿拎着一桶水,脸色难看得像是被打了几耳光,走到近前,重重把水桶放在了地上。 看着元清杭那焦急搓手的模样,他面无表情:“少主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孩子它爹。” 元清杭伸出脚,作势要踢他:“一边儿去!好歹是我救活的,还养了一个月,要是一尸两命可怎么办?” 厉轻鸿眼白快要翻上天:“会出什么事啊,你这都给它喂了多少大补的东西了?担心生出一个怪胎来才是正经。” 这母蛊雕天天十全大补丸吃着,被养得红光满面,比那些术宗养的灵宠过得还滋润呢。 “呸呸呸!童言无忌,才不会生怪胎。”元清杭提起桶,飞快地跑到一边,放在露天大灶的锅上,随手打进去一个火符,火焰立刻熊熊燃烧起来。 “啊呜……”忽然,小草屋里,一声又小又弱的幼崽啼哭声飘了出来。 元清杭耳朵一直竖着,立刻飞奔回草舍门前:“生了吗生了吗?男的还是女的——哦不是,是公崽还是母崽?它娘还好吗?” 像是在回应他似的,屋子里,母蛊雕有气无力地嘶叫了一声。 “我进去啦?”元清杭大叫。 厉红绫掀开草帘,冷着脸从里面出来,手上沾了满手的血。 “有什么好紧张的。牛羊牲畜,哪个不是过一夜,自己就生下来了?”她恨恨地瞪了元清杭一眼,“下次再拿这种事来烦我,我把小崽子一刀宰了。” 元清杭嘟囔道:“我要自己守着的啊,您非不让。” “你个大男人,守着只畜生生崽,像什么样?” 元清杭理直气壮:“医者无男女,再说了,也不是接生,就是在旁边看顾一下,万一难产,我给它剖一下腹嘛。” 厉红绫一阵头疼欲裂,这孩子,行事总是这么稀奇古怪,叫人啼笑皆非。 一抬头,元清杭已经一溜烟钻进了门,惊叫了一声:“哇,好小!” 母蛊雕差不多体积近似一只小牛,身材壮实,背上还有双翼,可这生下来的小东西,简就只有一只小猫大小,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听到身边的人声,吃力地睁开了眼。 两只大眼睛又黑又大,像是两颗乌黑的葡萄珠,浑身光溜溜的泛着粉红,因为刚出生,四肢又细又瘦,在地上晃了晃,没站起来,又委屈巴巴地倒下了。 旁边角落里,小造梦兽吱哇乱叫,跳来跳去。 一会儿扑到小崽崽面前好奇地看,一会儿又老神在在地冲着母蛊雕吐口安神气息。 整整一夜,它都被元清杭放在这里安抚母蛊雕,正被这鲜血淋漓的画面吓得不轻,可见到小幼崽出生,又觉得新奇无比,兴奋得不行。 母蛊雕这些天和它已经玩得熟悉起来,知道这小东西陪了自己一夜,看着它的眼神也温柔了许多。 冲着小造梦兽虚弱地叫了一声,它目不转睛低头看看幼崽,眼里平时的凶戾全都消失了,满满的全是慈祥爱意。 它伸出舌头,在小东西身上舔了又舔,小蛊雕被舔得舒服,不时地“啊呜啊呜”地叫,声音又娇又糯。 元清杭越看越担心:“红姨,这小家伙这么点儿大,是不是先天不足?” 厉红绫在外面洗着手,没好气地道:“蛊雕繁育困难,一胎只有一只,胎儿本来就小。” 元清杭这才放心,笑眯眯地伸出手,碰了碰那小幼崽:“喂,你命真的很好哎,你娘千辛万苦才保住你,以后要知道孝敬娘,知道吗?” 母蛊雕看着他的手触碰幼崽,只是微微动了一下背翼,却没有表现出不快来。 小幼崽被元清杭手指点着脑袋,不但不怕,反而昂起头,软软地冲着他叫了一声:“啊呜——” 元清杭被逗得心里软软的:“啊啊啊,它好可爱!” 小造梦兽看着嫉妒,也张开嘴,不甘人后地学着小蛊雕,“吱”地叫了一声,含着点儿撒娇的意味。 元清杭哈哈大笑:“你又不是宝宝,争什么宠啊,人家那么小。” 厉轻鸿从门口探进头,飞快地看了一眼,恶心得不行:“可爱什么!红彤彤的像只大老鼠,母的丑,小的更丑。” 元清杭反驳:“你懂什么,任何东西的幼崽都可爱。” 厉轻鸿呵了一声:“这么小,很容易死吧?” 元清杭听惯了他口出恶言,也懒得理他,只歪着头,和小蛊雕大眼瞪小眼:“喂,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厉红绫倚在门口,冷冷道:“起什么名字?马上你就要进万刃冢了,放它们回山林才是正经。” 元清杭怔了一下,有点儿蔫蔫的:“哦……对啊。” 本来就是极凶的野兽,喜欢的食物也是生肉活物,不适合豢养。 放归到它们原先生活的山野中去,才是最好的归宿,原先早就定好的,怎么头一昏,又忘了呢? 他叹了口气,小心地将小幼崽送到母蛊雕身边,母蛊雕艰难地挪了挪身体,小家伙立刻聪明地爬了过去,开始贪婪地吸奶。 元清杭从旁边拿过来早已备好的生肉,递到母蛊雕口边:“妈妈也辛苦啦,赶紧多吃一点。” 生肉里加了大补的药材和生产后恢复的灵药,虽然带了点药味,可是蛊雕极是聪明,大概知道这东西对身体好,不仅不抗拒,反倒吃得极香甜。 小东西吃了一会儿奶,很快就累了,从母蛊雕身子下面爬出来,歪歪扭扭地倒在了一边。 可也没有第一时间呼呼大睡,却依旧睁着大眼睛,丑丑的大脑袋随着元清杭的动作,好奇地转来转去。 元清杭小声对着它道:“过几天,我就要走啦。到时候,我给你们母子俩多留点食物,足够你们吃好些天。放心吧。” 小东西也听不懂他的话,却讨好地伸出舌头,轻轻在他手掌心舔了一下。 元清杭越发舍不得,长长叹了口气:“小没良心的,现在这么亲热,以后长大了,准记不得我。” 小东西眨了眨眼,忽然张嘴,打了个小小的奶嗝。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49节 元清杭心都快化了,忽然想起来什么,从储物袋里扒拉了半天,郑重地找出一袋天山红心雪莲来。 第33章 破金 易白衣当日送来的厚礼之一,一共十朵。 天山雪莲一般都色泽纯白,这种花蕊红色的极为罕见,既能清凉定心,花蕊却性热,能生精补血。 至于最珍贵罕有的一种,是白瓣黑蕊的,别名“黑白无常莲”,那才是珍贵到了极点,常人根本找寻不到。 他拿出两朵红蕊雪莲,合在一起,做成了并蒂双生的模样,用微缩阵封好,又拿了条通心草,编了条自如伸缩的项链,将封印好的雪莲做成个吊坠,戴在了小蛊雕的脖颈间。 “等你长大了脖子变粗,它也会伸长的。”元清杭点了点小家伙湿漉漉的鼻头,“算是个出生礼吧。平时戴着能滋养气血,真的受了重伤,嚼碎了吞下去,基本能救命的。” 厉红绫在门口实在看不过眼,冷笑一声:“这么喜欢小崽子,自己赶紧找个女人生一个去。” 元清杭满脸通红,跳了起来:“喜欢小动物怎么了,谁说喜欢孩子啦?” 厉轻鸿酸溜溜在一边道:“少主哥哥可讨女人喜欢了,什么常媛儿常姑娘,什么澹台芸大小姐,一个个都对他青眼有加呢。” 元清杭大惊失色:“又有澹台小姐什么事?她和我说话都没有三句!” 厉轻鸿反驳道:“在聚阴阵里,那位澹台小姐的眼睛可是一直围着你转。” 元清杭啼笑皆非:“她那是瞧我吗?她那是瞅着我的分数,生怕我超过她。” 而且他敢打包票,那位澹台小姐瞧他的次数,绝对没有瞧宇文离多。 因为宇文离当时的分数,比他还高! 厉轻鸿道:“反正过几天就要再见了,少主哥哥要是不想招惹人,就少搭理她们。” 元清杭毫不客气道:“那不行,收了人家的海水金珠呢,答应好了要照顾一下的。” 正说着话,远处一道身影急速而来,转眼到了近前。 身形清瘦颀长,眸光浅淡冰冷,正是魔宗右护法姬半夏。 元清杭高兴地扑上去,大叫一声:“姬叔叔!” 厉轻鸿也规规矩矩立在一边:“姬护法安好。” 姬半夏停下脚步,淡淡立定,扫视了他们一眼:“还成,两个人把药宗和术宗压得灰头土脸。没丢我们魔宗的脸。” 元清杭嘿嘿笑:“都是红姨和姬叔叔你们教得好。” 姬半夏眼中露出了一丝细微的赞许,面上依旧冷冷的:“主要是那帮仙门的小崽子一个个太蠢。呵呵,什么南澹台、北宇文,两家加起来,给我们魔宗提鞋也不够。” 元清杭正色道:“那是,我有天下第一、纵横无敌、打遍术宗、全无敌手的好师父。” 姬半夏扭头看着厉红绫:“此去万刃冢,我来护送。” 厉红绫俏丽的脸上一片冰冷:“你去做什么,到处杀人放火的,生怕仙宗没人认识你?” 姬半夏慢悠悠道:“他俩去万刃冢机会难得,别在进去前出了什么纰漏。” 厉红绫皱眉:“能有什么问题?” 姬半夏沉吟了一下:“苍穹派近日有变。” 元清杭心里一动,悄悄竖起耳朵。 姬半夏面色沉重:“我听说,这两天,商渊那老匹夫的魂灯忽然火焰大盛,显示他功力暴涨,极有可能出关在即。” 元清杭惊了一下:“商渊?是不是苍穹派原先的太上掌门,商朗的亲爷爷?” 厉红绫脸上一片严霜,咬牙切齿:“也是十几年前带着仙宗众人围攻我们魔宗的人,元宗主就是死在他们手里。” 姬半夏眼中也露出了一丝杀意:“他也因此受了重伤,回去后就闭关不出。原本巴望着他就此一命呜呼,没想到这老匹夫还熬了过来。” 元清杭小声问:“师父,苍穹派还有别的大事没有?” 姬半夏面无表情:“没了。” “哎呀,就没点晚辈中的大事?”元清杭循循善诱。 厉红绫冷冷道:“你不就是想问,最后一场大比的胜者是谁。” 姬半夏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苍穹派的那个宁夺,第一。” 元清杭长长舒了口气:“哦,厉害厉害,一定超帅!他打了几场,对手是谁啊?还有,剑宗大比的奖励是什么?” 姬半夏冷冰冰道:“谁会打听这些细枝末节。你过来,我有话单和你说。” 山坡边的一棵大树下,石桌石椅,姬半夏独自坐着,低着头望向自己掌中。 元清杭抱着一瓶酒和一副酒具,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探头一看。 哎呀,还是那个熟悉的小木雕,惊鸿一瞥下,依旧和多年前一样,姿色明丽,微带愁容。 姬半夏一扭头,板着脸,把手里的小东西收进了袖子。 元清杭只当看不见,热情地帮他倒好酒,两杯琥珀色的佳酿中,酒香飘出老远:“姬叔叔,您慢点喝。” 这些年来,一老一少这样相对共酌也不知道有多少次,元清杭喝得少,姬半夏喝得多,早已经熟门熟路。 姬半夏问道:“扇子用起来怎么样?” 元清杭眉开眼笑:“好用极啦,姬叔叔做的机关妙手,巧夺天工!” 元清杭性子跳脱,一直不爱用固定兵器,也不太爱练最常见的剑术,这次出来之前,姬半夏亲手打磨了小半年,才做出了这把白玉黑金扇,里面暗藏了无数机关。 扇骨扇面均是特殊材质,合拢时扇骨无坚不摧,可当兵器使用;扇面坚韧如盾,打开时可作防御之用。 扇坠上是一对辟邪定位珠,扇柄加持了一个微缩法阵,里面藏有一道雪蛛银丝索,按动扇柄,银索便能瞬间飞出,防不胜防。 姬半夏道:“这次进万刃冢,你注意好好找一下。万刃冢一直传说是远古大能留下的遗迹,里面有留在人间的兵魂。” 元清杭笑道:“可这么多年,一直没人找到吧?有没有还两说呢。” 姬半夏白了他一眼:“费这么大劲送你俩进去,总之要认真找寻,万一遇到天大机缘呢?” 元清杭眼望远处的山坡,忽然笑嘻嘻问:“姬叔叔带这么多人,来做什么?” 姬半夏扬眉看了看他:“你发现了?” 随他同来的还有一大批精英的魔宗属下,停在山坡后没有露面,不仅鸦雀无声、气息微弱,甚至还隔了整个山坡。 换了是他,神识也不能探寻出去这么远,怎么这小子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元清杭变魔术一般,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只正在打盹的小造梦兽:“靠它喽。” 姬半夏拎起小东西的后颈:“哦,难怪。” 这东西也没什么大用,平日喜欢吞噬人族的各种情绪,对人气特别敏感,还能向主人示警。 他忽然想起什么,手指在小家伙脑府上探了探:“澹台家的?” 元清杭点头:“术宗大比时,我随手救下来的。他们家豢养这些东西挺狠。” 姬半夏冷笑:“签订的是终生血契,可不管灵兽愿不愿意。” 他慢慢地抿了一口,忽然道:“澹台家的人,不要沾他们。” 元清杭快速点头:“那是自然,道不同不相为谋。” 姬半夏沉吟半晌:“那你觉得宇文家的人如何?” 元清杭笑道:“那位宇文瀚老爷人挺不错,主动帮我说话呢。至于宇文公子嘛,聪明狡猾了点,不过不讨厌。” 姬半夏盯着他,神情说不出地怪异:“宇文瀚……喜欢你?” 元清杭嘿嘿一乐:“我这么人畜无害,哪会有人不喜欢我。” 姬半夏怔怔出了一会神:“那你喜欢他吗?” 元清杭有点莫名其妙:“谁?宇文老爷子?还行吧,就觉得挺正派,人也算慈祥。” 姬半夏仰头饮尽了杯中酒,又快又猛:“以后遇到宇文家的人,手下留点情,别结下死仇。” 元清杭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为什么?” 姬半夏声音含糊:“不为什么。” 元清杭皱着眉看他,忽然捶了一下桌子,叫:“不对,姬叔叔你心里有事!” 姬半夏猛地坐起来,怒道:“没大没小的,敢和我拍桌子?” 元清杭哈哈大笑,赶紧伸手接住跳起的酒杯:“姬叔叔,入冢在即,你是不是有些话,该对我说了?” 姬半夏道:“你想知道什么?” 元清杭眨眨眼:“我想知道我舅舅的那些事,比如破金诀。再比如,他是怎么被宁晚枫害死的。” 这些年,陆陆续续的,他也弄明白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基本规则。 多年来,天地灵气逐渐枯竭,魔气却日益滋生,渐渐地,一些修仙无望的家族不得不另辟蹊径。 一开始只是利用魔气修炼,后来不少人发现此法可行,终于形成了各种心法和传承。 仙宗有灵力为尊、崇尚武力的门派,魔宗也有依靠魔气锻炼躯体、巩固修为的武力体系; 仙宗有炼丹制药的医修药宗,魔宗中自然也有人研究用毒下蛊; 仙宗中有擅长符篆阵法、御兽驱灵的术宗,魔修中也就有类似的术法,驱使死灵邪物、甚至杀人炼制生魂。 正邪不两立,自古皆如是。 冲突日渐激烈,有仙君误杀普通魔修的,有邪修反过来残忍报复仙门的,如此来来往往,早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无头冤案、哪些又是罪有应得。 到了近几百年,众多魔修被酷烈打压,一时间,仿如过街老鼠,人人自危。 直到当代忽然出了一个魔修奇才。 元清杭那位舅舅,元佐意。 天生资质惊人,十八岁便修炼出魔丹,不到三十岁年纪,更是将修为提高到了堪比仙宗金丹圆满。 少年得志,修为高绝,自然就眼高于顶,行事更是邪气恣意、随心所欲,一把妖异魔刀斩过仙门修士,也杀过魔宗中的自己人。 时间一长,各家仙宗门派便将他视为了头号邪佞。 可这些,都不是重点。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0节 重点是,元佐意做出了另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才彻底激怒了诸家仙宗,最终引来了杀身大祸。 元清杭给姬半夏又斟了一杯酒:“关于破金诀,我知道一点儿,可是又知道得不多。要不,您今天给我好好说说?” 姬半夏沉吟片刻,道:“你知道近千年来,因为天地灵气匮乏,无论仙魔,都无人能突破元婴吗?” 元清杭点头:“当然。” 姬半夏道:“元宗主在冲击魔丹最高境时,曾经走火入魔,魔丹崩裂,险些丧命。” 元清杭惊叹一声:“结果呢?” “他天赋异禀,不仅最终撑了过来,还因次悟出了一套绝世的逆行心法。” 元清杭接口:“破金诀?” 姬半夏道:“是。这套心法之所以叫破金诀。取的意思就是‘不破不立,欲立先破’。先毁去原先的修为,才有可能重新凝丹,成功突破。” 元清杭神色凝重:“一定能成功吗?” 姬半夏摇头:“运气好的,能更上一层楼。运气不好的,失败后彻底沦为废人。” 元清杭悚然而惊:“那怎么会有人愿意练这个!” 姬半夏嗤笑一声:“好好的,当然都不敢冒此大险,可若是金丹已毁了呢?” 元清杭恍然大悟:就像元佐意那样走火入魔,又或者被仇家毁掉修为,那这的确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姬半夏又道:“不仅如此,更加诡异的是,这破金诀除了元宗主当年侥幸练成,后来就没有别的魔修成功过。” 元清杭喃喃道:“怪不得,它被叫做破金诀。” 姬半夏漠然道:“对,破的只能是金丹,可金丹毁去后,再练此逆行心法,只能凝成魔丹。” 元清杭沉思片刻,忽然骤然一惊:“那这些仙宗的人,从此以后,可就是魔修了!” 姬半夏道:“那是自然。谁想修炼破金诀,就要发毒誓效忠魔宗,和过去一刀两断。” 元清杭沉思片刻,苦笑道:“明白啦,这就是祸事起源。” 逼人挥别过去的身份,为过去的亲朋好友所唾弃不容,又怎么能保证那些人不心怀二意? 还有他们的亲人和师长,又怎会不因此而痛恨憎恶? 姬半夏眼角微微抖动,半晌才道:“元宗主难道想不到么?他只是自恃修为高绝,不屑顾忌而已。只是没想到……” 元清杭屏住了呼吸,心里一阵急跳。 姬半夏淡茶色眸子中隐约有血色闪过:“没想到害死他的,终究还是一个贪图这破金诀的无耻小人。” 元清杭试探道:“当年宁晚枫的金丹被毁,所以?……” 姬半夏恨恨道:“就是他!我们元宗主不仅将破金诀传授他,更将他当成平生至交。他修炼了破金诀后,果然修成了魔丹最高境。可后来,他却勾结仙宗,协助他们围剿我们,害得元宗主最后惨死。” 元清杭小心翼翼道:“不会吧?一剑西来、风采惊人的宁晚枫,真是这样的人?” 姬半夏冷冷道:“怎么不是?他就是背信弃义、蛇蝎心肠。” 不知怎么,元清杭心里却总有点微微的古怪感觉。 他想了想,又问:“那如今,破金诀还有人修炼吗?” 姬半夏冷笑:“失传了,因为破金诀是不能私自传人的。” “为什么?” 姬半夏道:“觊觎破金诀的人多,可但凡来求元宗主传授的,都要服下他给的毒蛊。一旦违誓,私下传出去,就会立刻遭到蛊毒反噬,性命无存。” 元清杭眨眨眼:“所以只能自己记得,却无法传人。” 姬半夏道:“对,元宗主又不是专门做善事的。” 元清杭暗暗摇了摇头。 用酷烈的强迫手段,而不是心甘情愿,哪有什么好结果。 半晌,他忽然问:“我舅舅既然这样眼高于顶、恃才傲物,寻常人又怎么入得了他的眼?” 姬半夏道:“你又想说什么?” 元清杭托着腮,漫不经心道:“我只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姬半夏大怒:“你个黄口小儿,胡说什么!” 元清杭赶紧摆摆手:“我可没说我舅舅也是阴险毒辣的小人。我的意思是,那位宁仙长,想必自然有叫人心折之处。” 姬半夏越发恼怒:“放屁!那个姓宁的不外是长了一副好皮囊,看上去清雅俊逸,实则人面兽心。元宗主赤子心性,一时不察罢了。” 元清杭闭上了嘴。 他想了想,笑嘻嘻转了话题:“那我再问最后一件事?” 姬半夏道:“说。” “、我身为魔宗小少主,为什么——”元清杭盯着他,一字字道:“修炼的却是仙宗心法?您真的不打算解释一下?” 姬半夏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 好半晌,他端起酒杯,却没立刻喝下:“厉红绫从小教你的修炼心法,本就是正宗仙宗传承。” 元清杭点点头:“鸿弟修炼的,也和我一样。” 姬半夏淡淡道:“因为,厉红绫原本就是仙宗中人。” 他说得淡然,听在元清杭耳朵里,却不啻打了一个炸雷。 “红姨她、她……”他磕磕巴巴地问。 “她的娘家是药宗中的一个门派。”姬半夏道,“因为一件事和神农谷的人闹翻,最终修为尽毁,却正好被我们元宗主遇到救下。” 元清杭心里忽然一动,脱口而出:“然后她修炼了破金诀?” “对。她命大,成功恢复了修为,从此死心塌地入了魔宗。” 元清杭小心翼翼地问:“仇人是神农谷主?” 想起来了,那个倒霉的神农谷弟子,就是因为说了一句“是我们谷主对不起你”,就被厉红绫一根毒针封住了嘴巴。 姬半夏点点头:“现在的神农谷主木安阳,是她从小媒妁之言、早早定亲的未婚夫君。” 元清杭两只耳朵都快立起来了:“哇!” 未婚夫君,那就是没成亲了。既然没结婚,那么厉轻鸿的爹又到底是谁? 一时间,各种狗血猜想在他脑子里转了个遍,可姬半夏却不继续说了,沉吟了一会,才道:“你之所以修炼的是仙宗心法,只因为你的亲生父亲,也同样是仙宗子弟。” 元清杭惊得差点打翻了酒杯:“他也修为被毁,修炼了破金诀?” 姬半夏淡淡道:“你爹一直到死,都没修炼过魔宗的东西。只因为和你娘情深意笃,才隐姓埋名,舍弃了原先的身份。” 元清杭怔怔听着:“我爹娘这么恩爱的吗?” 姬半夏点头:“一直恩爱到死。” 元清杭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半晌道:“那我爹到底是谁?” 姬半夏目光幽远:“你爹曾说过,昨日种种比如昨日死,再也不想提起过去的身份。” 他看着元清杭略显失望的神色,叹了口气:“他还说,以后孩子生下来后,无需认祖归宗。” 元清杭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的一杯酒一饮而尽,潇洒一笑:“我自小在魔宗长大,这儿就是我的家。我父亲那边的人也没养育过我,更不知道我的存在,互不往来,也挺好。” 清风习习,师徒二人相对而坐,望着远处青山成片,青树成林。 姬半夏随手抛出个东西:“拿好。” 元清杭凌空截住,定睛一看:“咦?” 一个黑色外壳、外包神识封印的圆球。乍一看,像是个蜡壳的药丸。 姬半夏淡淡道:“有空可以看看,关键的时候拿出来用。” 两个人在树下说说笑笑,远处,厉轻鸿站在小草屋边,慢慢地研磨着手边的毒药粉。 他的眼角余光牢牢地锁住了那边,漂亮的眼睛里却像是淬了微微的毒,有丝强忍不住的幽怨。 厉红绫从屋子中出来,一眼看见他的神情,眉头一皱:“干什么?当初不肯跟着姬护法学东西的是你,现在羡慕嫉妒的又是你?” 厉轻鸿身子一颤,声音惶急:“娘,我没有!我对少主哥哥忠心耿耿,哪里会嫉妒怨恨……” 厉红绫冷冷道:“明白就好。” 半晌,她又道:“少主心软又执拗,该做的决断怕是根本做不了。你当然事事要以他利益为重,可也不必过于愚忠。” 厉轻鸿低垂着眉眼:“那我要怎么做?” “万刃冢中,你自己伺机行事。”厉红绫声音轻柔,像是在闲聊天气,“那些仙宗的优秀弟子,全都该死。你看谁不顺眼,悄悄杀了就好,不用向少主报备。” 厉轻鸿乖巧地“嗯”了一声,俊秀的脸上终于带了点残忍的雀跃:“那个木家的小公子我一直不喜欢,我能杀他吗?” 厉红绫赫然转身,紧紧盯着他:“你为什么单单讨厌他?” 厉轻鸿低眉顺眼,神情乖巧:“娘不是最恨木家的人吗?我想帮娘出气。” 厉红绫沉默片刻,忽然嫣然一笑,似乎带着点快意:“他不惹你便罢了。要是自己作死,那杀了以后,记得把尸体送给木安阳。” …… 第34章 露馅 数日后。 五洲大陆的西北边,仙宗地界至此渐渐版图缩小,魔宗中人的踪迹开始出现。 两者的交界地带,有座巨大的山峰。 山峰绵延不尽,主峰陡峭险峻,到处罡风凛冽,无形的一座凶险大阵罩在山谷入口处。 这座大阵年代久远,据传是上古时期一位大能飞升时留下,那时他飞升在即,兵器被天劫中雷击落人世,落在山中。 那位大能对陪伴自己多年的神兵极为不舍,最后一刻用真元铸就了一座大阵,将兵魂护在其中,杜绝常人靠近。 时间一天天过去,那柄神兵之魂在山中日日悲鸣,终于吸引了越来越多的兵魂前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1节 有的是主人殒命后,兵刃孤苦无依,前来寻找同类;有的是在对战时被毁损,主人弃之不用。 久而久之,这座奇异的兵魂埋身之地,就被称之为万刃冢。 有那座远古大阵的庇护,普通人无法进去,而能进入的修士,也有着严苛的限制。 修为太低的,在兵器杀意纵横的山谷里,几乎寸步难行。 可修为太高的,进去后反而会激发大阵的压制,反噬之力更会造成进入者的伤亡。 多次摸索后,大概能推断出来的就是:筑基圆满以上、金丹中期以下,才是能安全进入的范围。 大阵每十二年一个周期,强弱转换之际,会有一天力量最弱。 而这一天,也正是众家仙宗集中将优秀子弟送入万刃冢中,寻找机缘的日子。 这一日,万刃冢所在的主峰四周,青黑铅云密布,牢牢遮蔽了山谷全貌,隐约的谷口中,狂烈的罡风呼啸咆哮,夹杂着隐约的剑啸刀鸣。 天边不时划过隐约流光剑痕,成群结队的仙宗修士如期而至,有的家大业大,动用了空中飞行的助力傀儡,有的自身修为深厚,则轻松御剑而来。 山谷入口,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知道么,这次一百个名额,却只有九十九人入谷呢。”一群精神奕奕的剑宗子弟身背长剑,聚在一起热烈地聊着。 “啊,有人弃了名额不来吗?” 立刻有人哈哈大笑:“你傻了吧,忘记药宗和术宗中,有一个人在两边都占了名额?” 旁边的人恍然大悟:“哦对!那位天纵奇才,七毒门的,叫黎青对吧?” “对啊,就是他。我只看了一场药宗大比,亲眼看到他医术的确了得。后来的术宗大比听说更是神奇,他竟然又拿了个第一!” 年轻人在一起本来就容易热闹,围着聊天的人越来越多,忽然有人神秘兮兮地道:“你们这消息全都落伍啦,现在名额又变成一百人了。” “咦,这位少侠快说说?” “澹台超嘛。他把分数转给妹妹,本想保住他家第一名的,结果不仅被一个新人逆风翻盘,自己的分数也没够上晋级。”那个剑宗弟子眉飞色舞地道。 “哇,那澹台家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所以他们事后觍着脸去求情,他家面子大,就补上了澹台超嘛。” “哈哈哈,这事我也听说了。又没拿到大比奖励,又得低声下气求名额,说是他们家主的脸都绿了!” 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来,颇为诚恳:“不要胡说,澹台家主心胸宽阔,虚怀若谷,哪会这么小气?” 一群年轻弟子扭过头来,不以为然道:“怕什么,澹台家的人还没来呢——哎!你……” 两个黑衣少年站在他们身后,一个眉眼俊美秀气,一个相貌平庸却眼含笑意,正是在药宗和术宗大比中风头无两的七毒门新秀二人。 上次大比时,两个人都穿着毫不起眼的一身麻衣,今天却都换了一身修身掐腰的黑色劲装。 虽然颜色不张扬,可是细细看去,材质却极为罕见,似帛非帛,似纱非纱。 上面有隐隐的云纹暗花,浅银色宛如轻云,随着人的行动舒展流动,更衬得两个人肌肤白皙,细腰猿臂。 比上次露面时,更要丰神俊朗、华贵矜持了许多。 一群闲聊的少年目瞪口呆,人群里,忽然有人惊喜地叫起来:“黎公子,你来啦?” 一个少女飞快拨开众人,跑上前来:“听说上次你术宗大比受了伤,现在无恙了吧?” 正是常媛儿。 她相貌娇俏,性格活泼可喜,又是人人喜欢结交的医修,身边围了一大堆献殷勤的年轻弟子。 元清杭微微一笑:“早就没事了,多谢常姑娘牵挂。” 厉轻鸿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常姑娘身边这么多可以做保镖的,还专门等着我们呢?” 元清杭使劲瞪了他一眼,扭头对常媛儿道:“别理我师弟胡说。还没进去的话,那待会儿一起?” 常媛儿喜形于色:“好呀。现在时辰未到,等到了午时,所有人会到齐一起进去的。” 旁边又有不少人跑来,有在术宗大比中被他救治过的,有想要结交强大医修的剑宗弟子,热络地围在元清杭两人身边。 “黎小仙君,上次术宗大比后,我师父命我们带着谢礼去找你,可惜你们好早就离开了!” “久仰两位大名,既然要结伴,那不如再加我们一起。我们剑宗修为强一些,可以在里面互相照顾一二。” 旁边立刻有人抢着道:“黎小仙君还是和我们一路吧,我们凌霄殿这次来了六个人,人多热闹呀!” 元清杭笑眯眯地没答应,却问:“好像人没到齐?” “越是大门派,到得越晚嘛。” 元清杭四下张望了一下,轻咳一声:“你们剑宗大比那位第一的仁兄,也没到吗?” “哦哦,苍穹派的宁仙君啊。他们一定约了别的世家一起来的。” 果然,话音刚落,空中有华光闪过,一只体积庞大的空中法器带着流光,从远方快速飞来。 一只状似巨鸟、身上带着两只纯黑羽翼的傀儡。 飞到近处,那巨型傀儡鸟羽翼“咔嚓嚓”收起,缓缓降落在地上。 胸膛在机关驱使下敞开,里面走出了一行人。 为首的老人家脸带长须,不怒自威,身后的青年风采翩翩,正是宇文瀚老爷子和他的孙辈宇文离。 众人刚落定,紧接着一队巨大禽鸟组着“人”字凌空而来,鸟背上坐着的人一身宝蓝色锦衣,随着鸟群降落,齐齐跳下。 善于驭兽的澹台世家。 两大世家先后到来,和他们交好的各大门派围上去寒暄,一时间,谷口附近人声鼎沸,热闹无比。 元清杭和厉轻鸿缩在众人后面,悄然打量着那边。 奇怪,别的门派都是普通师长带着晚辈,只有这几个大门派反而都是一门之主亲自前来。 旁边的几位剑宗弟子也都探脑往那边望,感到了些不同寻常:“哎?宇文老爷子和澹台家主都来了,这么重视吗?” 人群中,宇文瀚老爷子忽然抬起头,视线直直地找到了元清杭。 元清杭急忙躬身,向着他行了一礼,宇文瀚微微颔首,这才收回了目光。 不知怎么,元清杭心里有种古怪的异样。 姬半夏的叮嘱犹在耳边,可是迎着这位老人的威严目光,他总是很难生出疏远之心来。 没过片刻,空中来了最后一批来客。 剑宗最大门派苍穹派,还有一同前来的神农谷! 御剑飞行本就耗费灵力,只有剑宗子弟不畏长途劳累,神农谷则是同样乘坐了从术宗购买的飞行法器前来。 空中流光璀璨,数道剑芒划开青黑色的浓云,宁程在前方率先停住,身后是苍穹派的几位入选弟子。 宁夺和商朗一身白衣,分立左右跟着落下。 刚一立定,宁夺的目光已淡淡扫了过来,和元清杭一触既分,又安静垂下。 商朗身边站着木嘉荣,他并没随着父亲一起乘坐飞行法器,却是和商朗共御一剑,一同前来。 两人头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甚是亲近。 商朗落了地,抬头看见这边的元清杭两人,急忙挥了挥手。 厉轻鸿盯了他和木嘉荣一眼,眼睛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他扭头看向元清杭,低声道:“姬护法不是说要护送我们吗,人呢?” 元清杭四下扫视寻找半晌,也困惑地摇摇头:“没看到。” 姬半夏说了叫他们自行前来,还说到时候他必然在,可是现在却全无踪影,搞得他们两个人像是没爹没娘的孩子一样。 那边,几位宗主聚在一起,互相见礼之后,木安阳拱手道:“诸位仙尊,吉时将到,可以送各家子弟入万刃冢了吧?” 宇文瀚皱了皱眉,接口道:“宁仙尊,晚辈们自己进去就好,为何特意邀请我们几个老人家来一趟?” 宁程抬起眼,神色奇异,缓缓道:“请诸位尊长来,当然是有重要的事。”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找到了元清杭和厉轻鸿,紧紧锁定:“这次大比名额,我怕会被来历不明的邪魔外道冒名顶替了。” 他身后,宁夺赫然抬头,惊疑地望向师父,又飞快地看了元清杭一眼。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神农谷谷主木安阳愕然:“什么?” 聚集在万刃冢谷口的各家弟子全都屏气息声,面面相觑。 山谷中罡风越发凛冽,刮在人身上,像是小小的刀锋在肆虐切割。 宁程分开众人,缓步来到元清杭两人面前:“你们的那位女掌门呢?” 元清杭微笑道:“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要师长护着寸步不离。” 宁程淡淡道:“哦,她不怕你们身份暴露?” 一句话宛如石破天惊,不仅所有的人都震动无比,几位宗主更是大吃一惊。 元清杭脸上毫无惊惧,笑道:“宁仙尊说什么,晚辈听不懂。” 木青晖惊疑地看看他们,踏前一步:“宁兄何出此言?” 宁程站在山势稍高处,一股压迫之势扑面而来。 他抬起头,气沉丹田,朗声道:“诸位,今年出了这么两位杰出的仙门奇才,我本来颇是欣慰欢喜。” 宇文瀚老爷子眉头更紧:“宁掌门,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宁程点点头:“我上次曾经问过诸位仙长,有谁认识七毒门的人,结果竟是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就心存了些疑惑,找人去调查了一下。” 元清杭微笑不语,眼角余光飞快扫向四周。 厉红绫和姬半夏呢?一个都没看到,不会真的就丢下他俩吧? 这里可有起码四五位金丹后期的宗师级人物,还有近百位名门正派的优秀弟子,但凡他们师长一声令下,他和厉轻鸿再拼尽全力,也得被砍成肉酱! 宁程身后,宁夺面色冷如冰雪,仿佛忽然被冻僵了一样。 商朗困惑地望着对面,低声问:“师弟,那位黎青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又戴上了面具?他的脸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宁夺声音低哑:“不知道。” 可是他的手,早已经牢牢握住了剑柄,仿佛随时就会拔出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2节 木安阳目光扫了对面的两个少年一眼:“调查出了什么?” 宁程一字字道:“七毒门地处南荒,前一阵接到大比的邀请函,的确派出了他们的女掌门,带着两位弟子出发了。可惜,就在出发后的十多天后,三人留在门中的长命魂灯,忽然灭了。” 聚在四周的年轻弟子们一片惊呼,几位宗主也都脸色大变。 魂灯不是人人都会点,但是不少门派中的确会为重要人物铸就魂灯,作为外出游历者命格的见证。 不管怎样,魂灯只要灭了,那就是人已经殒亡! “宁仙尊,这事确实吗?”宇文瀚老爷子沉声道,“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宁程道:“千真万确。七毒门素来行踪诡异,我派去的人花了大力气才找到他们本部,亲眼看到了三盏熄灭的魂灯。他们门中的人正在哀痛愤怒,不知道是什么人下了毒手。” 他冰冷的目光看向元清杭二人,像是看着两个死人:“想不到两位小兄弟年纪轻轻,为了夺取邀请函和大比名额,竟然这般心狠手辣。” 元清杭沉默片刻,终于哈哈一笑。 他诚恳道:“罪大恶极的人,杀了也就杀了,修仙之人,斩妖除魔本来就是应有之义。” 这一句话出口,再无转圜余地,他身边的仙宗子弟全都惊叫一声,齐齐退后,二人身边顿时空出了一大片来。 宁程手中剑意在剑鞘中嗡嗡作响:“哦,那就是承认杀人越货,冒名顶替了?” 元清杭毫无愧色,头却摇得极快:“哦,那绝对没有。” 澹台明浩站在一边,浑身灵力猛然暴涨,圆圆的笑脸上没了笑意:“大胆小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诸位仙长,我是说他们活该被杀,又没说是我们杀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在手中暗暗扣了一把银针,眼角余光一看四周,心里叫苦不迭。 这一会儿工夫,四散的这些仙宗弟子们一片混乱,差不多把他们的退路全给堵死了! 宁程此刻反倒温和得多,和声道:“狡辩抵赖也好,死活不认也罢,先束手就擒,到我们苍穹派的明罪崖去,慢慢再审。” 元清杭奇道:“咦,天下仙宗又不是唯苍穹派为尊,干什么要去你们家的审讯室?” 这话刻意挑拨,说得颇有点诛心,宁程却根本不理他,转头对诸位宗主道:“万刃冢谷口即将开启,不要耽误了晚辈们的大事。这样的恶徒,既然不愿伏法,我杀了就好。” 宇文瀚老爷子脸色难看,忽然道:“时间尚有闲余,倒也可以听听他们怎样辩解。” 他身后,宇文离盯着元清杭,又看了看自家的老爷子,目光微微一闪。 元清杭冲着宇文瀚一拱手:“多谢老前辈。” 不等宁程反对,他飞快地一抬手,亮出一个浑圆的小球,黑气萦绕,在他莹白的掌中滴溜溜转动。 正是姬半夏几天前给他的那枚搜魂印! “这里面,有七毒门一名弟子的死前记忆。”他声音清晰有力,“只要一看,一切便可以水落石出。” 澹台明浩微圆的和气脸庞上,带了点冷意:“强行搜魂、硬窥记忆,轻则能导致人神识受损,重则能叫人疯癫入魔,好毒辣的手段。” 旁边,百草峰峰主更是紧皱眉头:“这东西来历不明,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神识陷阱?” 元清杭叹了口气:“要是这里面有什么陷阱,有人因此受伤,我们俩还能跑得掉?” 一片寂静中,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少女声音响起来:“我愿意先看一下。” 说话的正是常媛儿,看到众人目光全都落在自己身上,她俏脸一红,声音却坚定:“黎公子曾经救过我一命,又在术宗大比中帮助过很多人,我信他侠义心肠,也敢看他拿来的东西。” 木青晖站在一边,温和地对着常媛儿道:“这位姑娘,就算你想看,也需知危险还是有的。” 常媛儿的脸“腾”地涨红了。 观看搜魂引需要起码和死者相同的修为,才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不被死者的怨气侵袭,她猜想一个偏远的七毒门弟子,想来也就是筑基修为,才敢一试。 木仙长主说得也对,万一那人修为高过她,她这行为,可就危险得很了。 宁程面色平静:“不用看了,不管怎样,七毒门三条人命和你们有关。” 澹台明浩点头:“正是……” 他话还没说完,一道人影飞身掠出,修长手臂急伸,抓住了元清杭手中的搜魂印。 “苍穹派主持此次大比,这种事情责无旁贷。”宁夺彬彬有礼向着常媛儿一点头,“断没有叫客人冒险的道理。” 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他一抬手,将搜魂印向自己额头正中按去。 元清杭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哎哎,你看不得!” 宁程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你在里面做了什么手脚?!” 元清杭欲言又止,忽然伸手捂住了脸,支支吾吾:“没事没事,看就看吧。” 好歹是男主角,就算再清冷自持,也会有一群好姑娘对他心生爱慕,以后说不定还要开个后宫,左拥右抱、莺莺燕燕怕是免不了的。 再说了,这都十八岁了,放在什么世界观里都算是成人,看个十八禁小黄片也罪不至死吧。 就是……不知道看到某些特殊画面,会不会瞳孔地震,三观碎裂? 宁夺一身白衣,面容清冷,眼睛闭起,在人群中立定。 众人惊吓之下,又都心里一松:宁夺在这次剑宗大比中显露的剑意修为堪称惊天,早已远远突破了金丹初凝境界。 别说在晚辈中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就算是和一些小门派的宗主比,也完全有一战之力,由他来做这事,的确最好不过。 所有人都屏着气,好奇地盯着他。 宁程脸上一丝强忍不住的急怒,可是终究担心宁夺安全,也不敢出言训斥,生怕惊扰了他心神。 小半盏茶时间过去,宁夺身子微微一晃,睁开了眼睛。 而他刚刚还黑白分明、澄澈透亮的眼中,此刻已经布满了血丝! 商朗吓了一跳,疾奔到他身边:“师弟你有没有事?” 宁夺抬起手,那枚搜魂印从他额头中慢慢退出,重新回到他手中。 他轻舒了一口气,缓缓看向宁程,再看向众人:“师父,各位仙尊。七毒门的这几个人,不仅死不足惜,还该千刀万剐才是。” 这话一出,山谷边顿时一顿骚动。 宁夺在青年剑宗弟子一代中,不仅修为卓绝、资质逆天,就连性情也沉稳正直,更少有激烈的情绪,此刻到底在搜魂印中看到了什么,竟至言辞如此激愤? 众人都在等着他描述详情,可不知道为何,宁夺却脸色微红,欲言又止,竟是牢牢闭上了嘴巴。 元清杭愁容满面,叹了口气:“还有没有哪位面皮不这么薄的,肯看一看?” 叫这位重复看到的那些东西,实在是强人所难了点儿。 宇文瀚哈哈一笑:“这么一说,我倒好奇了,那老夫亲自来瞧瞧!” 他手掌一抓,宁夺手中的黑色搜魂引已经被一股大力吸走,落在他额头,没入进去。 宁程望着宁夺,低声斥责:“不明情况,就这样乱来一气!万一这死人的修为高过你,你可就难逃走火入魔,怎能这样置自己安危于不顾?” 宁夺恭恭敬敬低眉垂首:“师父,是徒儿冲动,下次不会了。” 宁程狠狠瞪了他一眼:“我瞧你下次还会!” 不一会儿,宇文瀚老爷子也缓缓睁开了眼。 刚醒过来,他的脸色就已经涨得血红,眼中杀意凛冽:“这个什么七毒门,等老夫有空了杀上南疆,灭了他们满门!” 第35章 杀阵 宁程一怔,勉强一笑:“到底怎样?” 宇文瀚怒道:“几个畜生,修的是仙门之道,行的却是寡廉鲜耻、邪魔外道之事!” 就在刚刚,他神识中接收到的死者记忆,虽然凌乱,却囊括了他们师徒三人从南疆赶来,这一路发生的事。 记忆来自于两名弟子之一,与他同行的,是他另一位同门和两人的师父,的确也是一个女人。 从这个弟子的视角看去,竟然处处瞧的都是他那位女师父的隐秘之处,极尽猥琐下流不说,甚至还会偷偷摸摸地动手动脚。 而他们的那位女师父,竟也毫不忸怩,和两个徒弟之间整日里打情骂俏不说,看样子还颇为享受。 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了,没想到到了晚间,三个人竟然宿在一起,两位年轻力壮的男子和一位徐娘半老的师父,做的事情竟是完全不顾师徒人伦。 若真是男女之事就罢了,有时候,两个年轻男徒弟之间,竟也互相帮忙,不堪入目!…… 若只是这些,最多只能说私德有亏,毕竟人家师徒关起门来淫乐,也没妨碍到别人。 可再看下去,这三人一路行到中原地界,路过一个小镇,却遇到了一场惨烈的无名瘟疫横行。 这七毒门地处南疆,似乎并没见过这种瘟疫,几个人非但不尽力救治,反而兴致勃勃,极为兴奋。 三人一起出手,在镇上抓了几十个病患,带到附近一座安全无恙的山村,竟然将整个山村完全封死,把里面上百口村民圈养起来,用来故意传染观察、甚至戏耍取乐! 从这个七毒门弟子的视角看出去,这个原本平静安乐、鸡犬相闻的小山村,在几日之内,就成了人间炼狱。 村民们不仅迅速染上了恶性瘟疫,还被这几个人在身体里下了各种诡异的蛊毒,用来比较瘟疫和蛊毒谁更厉害些。 有人全身溃烂,有人肢体断裂,甚至有几个半大的孩子,竟被活生生投入滋生了无数毒虫的井中,不出几个时辰,就被啃咬得全是白骨…… 这样的记忆片段足足过了好几日,直到最后一日晚间,三个狗男女在房中一起洗了鸳鸯浴,又淫乱戏耍了半天,才气喘吁吁停下。 对面的那位师弟身材精瘦,年纪稍轻点,一边帮他们的女师父捶着腿,一边笑嘻嘻道:“师父,可不能再在这儿耽误了,万刃冢的大比召开在即,我和师兄还指望着夺个名额呢。” 那个女师父满脸潮红,眼角眉梢全是春意:“行了,明儿一早就启程吧。这村子里最后一个活人都死了,甚是没劲。” 这七毒门弟子趁着师父没瞧见,竟然偷空和师弟亲了个嘴儿,声音带着得意:“就算没争到名额,这次我们从得病的人身上提炼出这么厉害的毒来,也算不枉此行。果然虫豸草药之毒,可远远比不上瘟疫。” 正说着,他对面的女人忽然脸色大变,目光越过他的肩头,直直看向了窗户。 这人连忙一扭头,视线凌乱一转,正见窗纸上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的女师父厉声喝道:“谁?快出来,别在那里装神弄鬼!” 外面夜色正浓,整个村里里的村民全都死绝了,通往外面的山路又被他们封了,这半夜三更的,怎么忽然会有人现身? 随着她的厉喝,窗户上的人影忽然消失了。 下一刻,原本紧闭的房门无声而开,一个面目僵硬的灰袍人定定地站在那里。 明明离得很近,可是他的脸却似乎是模糊的,看不清五官,更叫人记不住特征。 只有一双淡茶色的眸子叫人一望惊心,看着三个人的眼神,宛如看着三具尸体。 这七毒门弟子声音有点发颤:“你……你到底是人是鬼?”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3节 没有任何言语,那灰袍人的身形一闪,鬼魅般退走,小小的山村院落里,忽然鬼气森森、哀号遍地。 再下一刻,无数被瘟疫和蛊毒折磨而死的村民惊尸,蜂拥而入。 踩过门槛,挤上床榻,张着腐烂的一张张嘴巴,向三个人撕咬而去。 小小的房间里满是血污和碎肉,惊叫声、惨呼声,三个人惊恐万状地打出一堆符篆,面前的惊尸成片倒下,可下一刻,又有新的尸体从门外源源而来。 这人视线里的最后一眼,是两个幼童惊尸眼中流血,恶狠狠抓向了他的面门! …… 听着宇文瀚将所见到的景象简略说了一遍,所有人都舌挢不下,几欲作呕。 商朗脸庞涨红,怒道:“这算什么名家仙门,干的事猪狗不如!” 元清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我觉得比魔宗要坏得多。” 宇文瀚扭头看向元清杭,神情温和了许多:“最后杀掉这几个畜生的侠士,又是什么人?” 元清杭扬眉:“我也不知道。” 宇文瀚不以为然:“对付这种穷凶极恶之徒,不会有人怪他手段狠厉。他是你家师长么?但说无妨。” 元清杭神色依旧诚恳:“老爷子,那位惩戒坏人的义士我也很敬佩。只可惜,我是真的不认识。” 那当然就是姬半夏,可是现在说什么也不能认! 宁程冷哼一声:“最后那人显然能驭鬼道,来历不明,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人。” 宇文瀚脸色一沉:“魔宗虽然善于鬼道,可是我们术宗里,也有法门能号令死灵,难道都是邪门外道不成?” 旁边,澹台明浩忽然问:“那这几个死人的请柬又怎么会在你们手里?” 元清杭表情无辜:“不瞒诸位,这请柬是我师父买的。” 他叹了口气:“在座的各门派家大业大,哪里知道我们散修的苦楚。像这种十二年一遇的大比,我们连个参加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另辟蹊径。” 几位宗主互相看了看,神色都有点古怪。 大比名额被仙门世家占据了七七八八,分给小家族、散修们的名额自然就少。 可偏偏名额珍贵,市面上便滋生了一些隐秘的交易通道,专门买卖大比的入场名额。 此举违规,又上不得台面,虽然人人心知肚明,可有的世家也有暗中参与交易,也只能个个装作不知。 元清杭的脸上满是哀伤悲戚,亮晶晶的眼神暗淡了许多:“可怜天下父母心。我师父含辛茹苦培养我们两位师兄弟,却又没有名额送我们去一趟万刃冢。没办法,只能倾家荡产,在黑市买了这么两个名额。” 他身边,宁夺深深看了他一眼,紧紧抿住嘴。 厉轻鸿立在元清杭身边,眼珠轻轻一转,神情更是楚楚可怜:“我师父一介柔弱女流,几乎掏空了家当和全部积蓄。临出发前,还含泪对我们说,若是有任何办法,谁又愿意这么偷偷摸摸、藏头畏尾?” 一群仙尊听得嘴角抽搐,这两个小娃娃,不仅医术了得、术法精通,这嘴皮子功夫也是一流。 ——若不是人人都见过他俩那位脾气暴躁、满嘴尖刻的师父,只听他们这么可怜巴巴地一说,还以为他师父是个柔弱女子,日日垂泪呢。 忽然,靠近山谷入口处,几个剑宗的弟子忽然叫了一声:“各位尊长,万刃冢的阵门开了!” 天空青黑色的云朵仿佛铅石,密密沉沉,压到了一处。 一道雪亮的闪电从云层中划过,宛如利刃,直直击中万刃冢所在的峰顶。 随着那道闪电,那座远古大能留下的镇山大阵也微微起了动荡,肉眼可见地,露出了一道若有若无的缝隙。 大阵十二年一次最虚弱的时候,到了。 澹台明浩高声道:“药宗和术宗的弟子先行进入,所有剑宗弟子断后!” 趁着大阵力量薄弱时强行闯入,机会稍纵即逝。 越往后面,缝隙的空间波动越大,剑宗弟子们修为更强些,礼让药宗和术宗先走,也是合理的安排。 众多年轻晚辈们慌忙答应着,药宗和术宗的弟子们纷纷上前,列好了纵队。 元清杭也不争先,自动排在了队伍最后。 常媛儿排在前面,扭头冲他笑着招了招手,身上“腾”地闪过一道蓝光,显然开了一个小型防御盾。 再看她身边,不少人都各显神通,有的穿了特殊的护甲,有的开了灵力罩,依次一脚踏进了那灵光闪耀的缝隙,瞬间消失。 眼见着前面的几十人都已经走完,轮到最后的元清杭二人时,宁程却忽然猛地踏前一步,迅如急电,想要去扣元清杭的脉门。 元清杭时刻都在全力戒备,立刻反手一抖,脱出了他的掌控,急闪到几尺之外:“宁仙尊,你到底要怎么样?” 事发突然,排在他后面的剑宗弟子们都是一愣,犹豫着顿住了脚步。 宁程冷笑一声,长剑赫然出鞘,一股巨大的灵压锁定了元清杭和厉轻鸿。 “剩下的人,统统快点进去。”他目光如电,“这两个人身份不明,绝不准进。” 宇文瀚刚目送自家孙子宇文离进去,看见宁程这举动,猛然一惊:“宁仙君,这又是何必?” 宁程清俊脸上神情奇异:“宇文前辈,恕我冒昧。直至今日,到底有谁知道这两人到底师门何处、门派为何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始终有种奇怪的感觉,一看到这两个少年,就直觉地心生警惕。 商朗着急大叫:“师父,他俩是好人。你别为难他们啦!” 宁夺更是身形一动,似乎就要冲将过来。 宁程一扭头,脸色铁青:“你俩是不是要抗命?速速进去!” 商朗一扭头,看着灵光波动、状态不稳的阵口,一咬牙,拉着宁夺就往里面冲:“走吧,来不及了!”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那道大阵的缝隙中,忽然银光乍裂,一片蛛网似的波纹轰然展开,从阵眼中心,扩散到了四周的奇石叠嶂上。 商朗一脚踏进那阵眼,只觉得脚下忽然剑气凛然,那条条蛛丝哪里是什么真正的蛛丝,却是一道道无形的兵器切割之意。 他大叫一声,返身就退,终于险险躲过那道道刀锋剑意。 可另一个和他一起闯阵的剑宗弟子却惨得多,一只脚没来得及退出,脚上顿时鲜血狂喷。 再一看,他的半边脚掌竟已经被切了下来,凄厉的惨呼声响彻山野。 一道冷漠的声音轻缓响起,不知道来自何处,却似乎随处可闻,带着重重回声:“都别走了,一起留下吧。” …… 元清杭站在边上,面无表情,嘴角却轻轻浮起了一丝极浅的笑意。 哎呀,最后时刻,还是现身了嘛。 澹台明浩一听到这个声音,神情立刻大变,声音似乎有点奇怪的颤抖:“……姬半夏?” 四周一片哗然,宁程的宝剑赫然出鞘,剑意暴涨如潮汐:“魔宗妖人,出来说话。” 姬半夏没有回应他,也没有回应澹台明浩,仿佛哑巴了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自顾自道:“时辰不早了,要进就一起进,不然就统统再等十二年。” 宁程手中的剑锋一转:“你对大阵做了什么?” 姬半夏的声音幽远又缥缈:“没什么。引了点万刃冢中泄露的剑意出来,在裂隙处加了个小阵。” 他的语气平淡却傲然:“我不撤阵,就没人能进得去。” 不远处,商朗目瞪口呆,悄悄拉了一下宁夺:“是那个人!” 十年前,他俩尚且幼小时,都曾见过姬半夏一次,也曾亲眼目睹这人以一人之力,游刃有余地把那个魔宗小少主救了回去。 如今这一回想,果然对上了声音。 宁夺微微垂下眼帘:“嗯。” 他的声音平静,可眼睛却似乎有点发光,俊美如玉的脸庞上,像是忽然平添了一抹亮色。 宁程站在山风中,微微一闭眼。 再睁开时,他手中的宝剑一股清啸,冲破长空,身形随之凌空而起,剑气直刺山峦半腰。 滔天剑意,如水如瀑,死死锁定了一块山岩背后。 那块岩石“砰”的一声飞上半空,一道灰袍恍如幻影,晃了几下,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旁边木青晖忽然也拔剑飞起,一抹青色剑芒如同长虹,急追上宁程,和他的剑意并在一处。 两道仙家的浩大剑气,如影随形,捕捉到了空气中姬半夏带来的那抹残影,紧随而去。 姬半夏的影子却越晃越快,一次次消失在原地,转眼之间,两人追逃已经不下三次,而宁程的剑意,终于也要刺上了那道灰色的影子!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山峦中无数块山岩忽然猛然炸裂,一个个不同的方位上,骤然显出了不同的人影。 而这些人影身上,魔气纵横,所在方位正对应着那张蛛网杀阵的边角,隐隐呼应。 那个灰袍人身影影影绰绰,现在蛛网中心线的位置,淡淡道:“宁仙君、木仙君,你们真的以为我们魔宗没人了么?” 杀阵边上,竟然集结了几十个魔宗高手,静静伫立,在那个杀意蛛网的边缘,结成了一道铜墙铁壁。 宁程的剑,忽然凝滞在了半空。 他纵声冷笑,扭头看向元清杭,眼神近似带了点狰狞:“能叫魔宗右护法亲自前来护航,你们的身份可真尊贵!” 元清杭赶紧摆摆手:“仙尊莫要乱说。我们可不认识什么魔宗鬼宗,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已。只是这位卖家良心大大的好,主动售后,这是我们万万没想到的。” 咬死不认就是了。 现在若是一时嘴快承认了身份,最后进了万刃冢,还不是得被几十位剑宗的弟子一起群殴! 边上,宇文瀚脸色难看,望着元清杭,忽然一步跨上前来。 他巨掌一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擒住了元清杭脉门:“小子,你说和魔宗无关,那可敢让我验一验?” 元清杭命门被他擒住,却不像刚刚被宁程抓住那样极力反抗,却微微一笑:“老爷子要查验什么?” 宇文瀚盯着他,声音响若洪钟,在山谷中回荡:“你若是魔宗妖人,体内必定凝出的是魔丹。你敢不敢让我的灵力侵入丹田,一探究竟?” 旁边,宁夺忽然冷汗岑岑,他猛然踏前一步,沉声道:“宇文前辈,此事不妥。” 任由人灵力侵入丹田,几乎等于全不设防,任由宰割。 一旦被发现体内有异,坐实了魔宗身份,宇文老爷子这样嫉恶如仇的人,瞬间就能毁去元清杭体内的魔丹,将他变为一个废人! 罡风肃杀,阻挡在阵口的剑意蛛网闪着银光,眼见着那缝隙越来越小,不少剑宗弟子都眼露绝望,面如死灰。 元清杭低垂着眉,半晌抬起头,却冲着宇文瀚一点头:“好。”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4节 他面上依旧带着精妙的面具,样貌极是平庸,可一双眼睛却掩不住的眸如秋水,笑意盈盈。 宇文瀚望着那双眼睛,强压下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悸动,灵力微涨,顺着元清杭的经脉探入他体内。 灵力如刀,瞬间侵入元清杭丹田,元清杭身子微微一晃,脸色瞬间惨白了几分。 若是灵力缓慢地柔和进入,人就不会如此难受。 可此刻大阵关闭在即,宇文瀚也没时间徐徐图之,这一出手就是雷霆万钧,简直就像有重锤碾过丹田,饶是元清杭早有准备,也忍不住剧痛万分。 所有人死死盯着宇文瀚,就连宁程也神情紧张,瞬息之后,宇文瀚猛然松手。 他神情骤然放松,竟有点不自知的喜色:“金丹!仙门正宗金丹,初凝期已过,修为扎实,可喜可贺!” 这一下,四周一片哗然,宁程脸色也完全僵住。 他愕然看看宇文瀚:“这……这话当真?!” 宇文瀚脸色不悦:“千真万确,我难道帮他作假不成?” 宁程无法置信地看着元清杭,目光又转到厉轻鸿身上,忽然厉声道:“你呢?我来亲自验一验你。” 厉轻鸿却不应承,睁大了眼睛:“咦,验了一个还不够?欺负我家长辈不在,就这么肆意羞辱两个晚辈,不如干脆命我们自己把丹田剖开,也省得诸位动手。” 宁程冷笑一声:“果然你不敢。” 厉轻鸿身子往后一缩,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验一下那么疼,凭什么我要愿意。这万刃冢大家都别进去就是。” 终于有人焦急地叫了起来:“宁仙尊,别耽误大家伙儿时间了,叫他们进去又如何,若是大阵彻底关了,损失的可是各家!” 木安阳正站在厉轻鸿附近,他转过头,凝视着厉轻鸿,忽然开口:“这位小兄弟,若是你信得过,不如我来验看一下,你可同意?” 厉轻鸿蓦然抬头,乌溜溜的眼珠在他脸上转了转,嘴巴紧闭。 众人都以为他接着会拒绝,可不知为何,他竟然也扬眉说了一声:“好。” 木安阳抬起手掌,精准控制着灵力,尽量温和地缓缓探入。 他毕竟是修为精湛的医修,这般控制比宇文瀚的轻柔了许多,厉轻鸿眼望着地面,从始至终一声不吭,只是脸色略略有点发白,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木安阳收回了手,向着众人肃然道:“的确是金丹,并非魔丹。宁仙尊,放行吧。” 远处,姬半夏讥讽无比地轻哼了一声。 宁程的目光从元清杭两人身上掠过,半晌忽然扭过头,冲着商朗和宁夺厉喝:“进去以后,帮我盯着那些魑魅魍魉,若见到有人作恶,格杀勿论!” …… 谷口缝隙的杀阵银光一闪,威压徐徐退去。 元清杭站在最前面,和厉轻鸿一前一后,踏入那条就快要闭合的缝隙。 一阵头重脚轻,落脚处地面坚硬。 元清杭踉跄一下,才定住了身形。 在他身后,一大堆人争先恐后,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有些修为差一点的,一落地身子不稳,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宁夺和商朗出现在队伍最后,随着他俩前后脚迈入,封山大阵的那道缝隙终于一阵颤动,彻底关闭。 极目望去,四周一片无人的荒凉,陡峭如刃的山崖在四周林立,颜色各异,却都古怪异常。 有的山体呈现出冷寂的青灰色,有的山体透出铁锈一般的赭红色,还有的则覆盖着灰白色,长着些类似腐败苔藓的诡异植被。 头顶的阳光悬挂在头顶,却被远古的大阵挡住了光和热,失去了金黄色,只剩下一片苍白,乍一看去,就像是放大了的月轮悬在白日的空中。 前面先进来的医宗和术宗弟子们完全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等了半天,正在焦虑担心,一看这样滚葫芦似的涌进来一大堆,全都一起冲上来,七嘴八舌。 “出了什么事,怎么现在才进来?” “吓死我了,还以为大阵不稳定,出了什么纰漏。” “是啊是啊,要是少了你们剑宗,这万刃冢可就更凶险难行了。” 一大堆剑宗的年轻弟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元清杭二人,都默契地紧紧闭上了嘴。 这可怎么说? 当着本人的面说“这儿有两个人和魔宗大佬貌似有点关系”,还是说“苍穹派宁仙尊拦着这俩人不给进”; 又或者是“经过两位宗主查验这俩人又好像没有问题”? 第36章 追逐 人群后,商朗赶紧冲上前来:“没事没事,刚刚阵口出了点状况,大家差点没进来。现在解决了,都请放心!” 宁夺缓步上前,站在元清杭身边不远处,目光若有若无,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心虚地避开他,扭头冲着厉轻鸿小声道:“有没有事?” 刚刚木安阳灵力也深入到厉轻鸿丹田,他虽然没表现出来什么痛楚,可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感受如何。 厉轻鸿眼睛一亮,冲着他一笑:“我没事。” 看上去,似乎很是高兴。 宇文离看到众人到齐,立在前方朗声道:“诸位,万刃冢中处处刀兵凶险,不如我们分成几队,分别行进,各自找寻机缘,大家以为如何?” 他性情温文尔雅,加上身份尊贵,这么一说,自然引得众人纷纷点头:“宇文公子说得对,这么乱糟糟地挤在一处,的确不像话。” “那怎么分队伍呢?” 宇文离微笑道:“每一队人数太多,会难以协调号令;太少的话,遇到凶险又怕力量不够。我瞧分成五拨,每一组二十人,诸位觉得呢?” 顿了顿,他又和声道:“每一队配十位剑宗子弟,负责武力攻击。再搭配术宗和药宗弟子各五名,分别负责防御和救治。这样遇到大事,也能进退有度,各司其职。当然,谁若有更好的方案,也可提出来,大伙儿一起商议。” 他语声谦和,笑容温雅,说的话又条理清晰,众人也都颇是服气,纷纷点头:“这样配置倒也合理。” 宇文离又向着宁夺和商朗这边一拱手:“不知道苍穹派可有什么异议?” 商朗赶紧点头:“没有没有,宇文公子的主意甚好。” 宁夺也微微点头,并不多言。 宇文离却并不就此停下,又转向元清杭,道:“黎小仙君呢?是否愿意和和大伙儿一起?” 没等元清杭答话,他又微笑道:“若是有什么隐私不便,独自行事也是可以的。” 元清杭仿若无事,“唰”地打开白玉黑金扇:“宇文公子说的哪里话,我们师兄弟可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啧,这位宇文公子未免也太善解人意了点儿。 这轻描淡写的一句,好似叫人挑不出什么错来,却又偏偏好像意有所指。 远远的人群另一边,澹台家的一名弟子翻了个白眼,小声道:“还真当自己是根葱呢。” 术宗两大家,南澹台、北宇文,多年前原本势均力敌,在术法造诣上也平分秋色,可是这二十年来,宇文家嫡系人才凋零,早已经赶不上澹台家家族兴盛。 别的不说,宇文瀚身为一代家主,亲生的两个儿子都流离在外,最终全都死的莫名其妙,不得善终。 首先,宇文家有一个极受器重的长子,叫做宇文牧云,年轻时也曾风头无两、侠名远扬,人人都要赞一声灿若明珠,更有“雷霆手段,菩萨心肠”的美名,和当年的宁晚枫一样,算得上仙宗上一代中的翘楚。 可就是这样一个深受家族期待的年轻仙君,最终却在一次外出游历中莫名失踪、多年不归。 待到许久后,才辗转传出死讯,但是死因如何、死在何处,都没人知道,宇文家更是对此讳莫如深,罕见对外谈论。 至于另一个儿子,则和哥哥并非一母所生。 宇文瀚年轻时娶的第一个妻子,也就是宇文牧云的生母,不幸早年重病身故,留下孩子年幼,宇文瀚便又娶了第二任妻子,生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次子据说也是天资骄人,偏偏性情不够端方正直。 不仅爱流连花丛,在外面风流韵事不断,甚至还常在人间烟花场所出没,就颇不得老爷子喜爱。 据传有一次不知犯了什么错,被宇文瀚大发雷霆责罚后赶出了家门,这一走便是几年,等到下落传来时,却是噩耗一则——和他哥哥几乎同时殒命,死在了外面,连尸骨也未曾找回。 只留下了遗书一封,说是自己有个孩子流落在外,宇文瀚老爷子悲痛之下,也只有赶紧去人间找回了这个仅剩的孙子。 这便是宇文离。生母是谁,却一直是个谜。 外间传言他血脉不清不楚,可毕竟是宇文家现存的唯一直系孙辈,加上资质又确实出色,才深得家族的宠爱器重。 可整个宇文家,也就这么一个扶得上墙的角色,拿什么和他们澹台家一对优秀兄妹比? 再说了,人家苍穹派都没发话,哪里轮到他发号施令! 澹台超脸色微冷,横着眼看着宇文离,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也就是他那样的人,才要学这些八面玲珑、虚伪客套的本事。” 澹台芸皱着眉,瞧了他一眼,低声道:“哥哥,谨言慎行。” 澹台超不快道:“我哪里说错了,他难道不是血脉不清,身份尴尬?妹妹你别被这小白脸的俊脸骗了才是。” 澹台芸冰雪般的脸上腾起绯红,羞恼气急:“哥哥你浑说什么!” 澹台超见妹子生气,这才悻悻地住了嘴。 那边,宇文离见大家都没有反对,又继续温声道:“那么大家就找相熟的朋友自行组队,待会儿若是发现配置不均,再商量着调配一下。” 人群里立刻热闹起来,互相认识的少年们首先忙着找人,虽然说是尽量均衡,可显然各自有各自的圈子,越是家门显赫的,找的朋友越是同一阶层。 宇文离笑着望向宁夺:“宁仙君,若是不嫌弃,不如我们宇文家和你们苍穹派联个手?” 宁夺微微点头:“承蒙厚爱,却之不恭。” 商朗冲着木嘉荣招招手:“快过来,木谷主早就拜托我了,在里面照顾你。” 那个高瘦的大师兄赶紧拉着木嘉荣,美滋滋地跑过来:“好哇好哇,这一路有赖商兄多多照顾。” 木嘉荣脸色发红,骄矜中带了点羞恼:“谁要你照顾?有的是人找我们组队。” 商朗哈哈大笑:“好啦,谁不知道神农谷的木小公子医术无双,人人求之不得?” 一扭头,正看见厉轻鸿和元清杭,他犹豫了一下,心中异样,硬着头皮道:“那个……你俩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元清杭悄悄瞥了一眼宁夺,一抬眼,正遇上他沉静眸光同时望来,心里便是一阵微颤。 他讪讪一笑,飞速道:“不用了,你们这一队术宗有宇文世家,药宗有神农谷,哈哈哈,要均衡嘛,我去找别家随便组个队。” 厉轻鸿的目光在对面转了一圈,也微微一笑:“是啊,你们那儿,人可太挤了点。” 他俩转头看向众人,可是一望之下,不少剑宗弟子却都眼神闪躲,避开了他们。 刚刚外面那种诡异的情形,再加上苍穹派宁掌门那番严厉的交代,谁能不心存疑虑?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5节 只有先进来的药宗和术宗的弟子们不明就里,还在热情招呼,灵武堂的李济挤上前来:“黎兄弟,一起吧?我们和凌霄殿说好了的,共同进退。” 凌霄殿也是数一数二的剑宗大门派,平时和苍穹派颇有点既生瑜何生亮的意思,这次也在剑宗大比中拿到了五六个名额。 为首的青年是门中的大师兄陈弃忧,闻言稍稍犹豫了一下,可也不便当场拒绝,向着元清杭一拱手:“黎小仙君医术无双,又通术法,若是能加入我们,正是蓬荜生辉。” 元清杭飞快点头:“好啊好啊,那就一起。” 话音刚落,身边站过来一道白色身影。 正是宁夺单手执剑,并不看他,却向陈弃忧礼貌地点点头:“陈兄,贵队可还缺人?” 众人:“……” 什么情况,苍穹派的天之骄子、剑宗大比的第一名,要加入凌霄殿的队伍里? 元清杭忽然一拍脑袋,向着李济诚恳道:“啊呀我竟然忘了!我已经答应了常姑娘,要跟她一队的,等我去问问她的意思。” 说完拔腿就走,直冲到常媛儿面前,一把拉住她的手:“常姑娘你在这边啊,好得很,我也随你一起!” 常媛儿又惊又喜,柔荑被他抓着,羞得心里怦怦直跳:“啊,好……” 还没说完,他们的身边又多了一个人。 苍穹派的某人面如冰雪,站在他们对面,神色冷淡:“常姑娘,你们这边还缺不缺剑宗的人?” 所有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假如没看错,宁仙君这是在追着这位黎青到处跑吗?! 木嘉荣诧异地瞧了瞧商朗,低声问:“你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商朗神色古怪,又不好说师父交代他们俩盯着元清杭,只好硬着头皮道:“啊哈!……他俩好像是好友。” 木嘉荣一愣:“宁兄也会和人交朋友?” 商朗讪笑:“会吧?我看到他们一大早在一起饮茶来着。对了,喝的是你送的茶叶。” 旁边,几家剑宗的弟子们凑在一起,悄悄换了一个眼神,有人压低了声音:“哎呀,有戏看。” “怎么?” “苍穹派宁掌门憎恶这两个来历不明的人,结果却被狠狠打了脸,不得不放他们进冢,你说他哪能甘心?” 他身边的人同样声音极低:“不甘心又能怎样?” “所以叫弟子来盯着呢,我看宁小仙君很是听师父的话!” 一群人恍然大悟:“哦哦,难怪他要寸步不离!” “这两个人也是糟心,被这么一个杀神跟着,你说会不会睡觉也要吓醒?” …… 元清杭瞪着宁夺,一把松开常媛儿的手,反手揪着宁夺的衣袖,把他拖到一边,压低声音叫:“你想干什么?” 宁夺站得笔直,反问:“你又想干什么?” 元清杭神色诚恳:“我就是来试试看能不能弄把神兵,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光明磊落。”仟仟尛哾 宁夺淡淡道:“这么巧,大家都是。” 众人伸长脖子,探头探脑往他们这边看:“哎呀,那个黎青也不是个面人脾气,我瞧他恼了!” “说实话,宇文老爷子和木谷主都证明了没问题,苍穹派还这样紧迫盯人,未免霸道了点儿。” “可不是?要是我,那是宁可撕破脸的。” …… 元清杭瞪着他:“那各寻各的机缘,你干什么跟着我?” 宁夺道:“大路朝天,共走一边。” 元清杭:“……你疯了?你师父知道你这样吗?” 宁夺神色不变:“就是他吩咐我盯着你的,师命难违,我也很为难。” 元清杭恼地在心里呸了一口。 扯什么扯,明明很善于阳奉阴违的好吗! 他猛地提高了声音:“那你就是要揪着我不放了?” 宁夺点头,声音也微微提高:“确实。” 远处的众人小声哗然:“哇哦,真的撕破脸了!” “老实说,宁小仙君虽然剑术高超,可是人家是药宗高手,真的给他下点毒,也未必就一定能占到便宜、” “这就胡说了,他们难道敢毒杀苍穹派的天才,结下死仇?门派弱小,被欺负了,也只能忍一忍吧。” …… 苍穹派的宁仙君既然要盯着这两个人,整个苍穹派就得都跟着。 神农谷的人一向和苍穹派共同进退,李济他们又要跟着元清杭,元清杭还要带着常姑娘。 分来分去,一阵兵荒马乱,商朗看着最后的分组,挠了挠头:“那就这样?” 苍穹派的剑宗弟子七八人,加上神农谷的木家四五人、还有灵武堂的李济和几个同门,最后是元清杭和厉轻鸿,再加上一个落单的常姑娘。 宇文离主动去了别的队伍,和剑宗的凌霄殿组了队,澹台家则和另外交好的几大世家组在了一起。 瞧着别人没注意,商朗悄悄凑近了厉轻鸿:“喂!” 厉轻鸿扭头:“什么?” 商朗挠挠头,不好意思地低声道:“你别多心啊,我和师弟跟着你,不是因为听我们师父的话。” 厉轻鸿乌黑的眼睛看着他,神色幽怨:“我以为你在监视我们呢。” 商朗急了,面红耳赤道:“你俩体内都是金丹嘛,有什么好怀疑的。我师父他一向憎恶魔宗的人,有点儿疑神疑鬼的,我不会是非不分啦!” 厉轻鸿“哦”了一声,秀美的脸上有点感激似的:“商公子,你人真好。” …… 元清杭四下看看,问李济:“为什么还不走?” 李济点头:“当然要走。七天后就是出去的期限,错过了可得在这里待十二年。” 万刃冢的阵眼一头一尾,横贯整个万刃峰,十二年波动一次。 从这一头的阵眼开启,到另一头的阵眼彻底封闭,差不多是七天。 若是不能准点到达那边,被困在这里,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整个万刃冢里面杀意过盛,寻常灵植极难生长,地表暴露处最多长着一些苔藓之类。 以前就曾经有两个剑宗的弟子在此迷路,没能赶上大部队,结果错过了出去的时间点。 滞留在这里后,一开始还能靠着灵丹度日,等到灵丹耗尽,最后只能靠吞食地表的苔藓为生。 惊恐绝望,加上食物短缺,等到十二年后终于有人找到他们,两个原本前途大好的修仙天才,都已经成了腹中填满苔藓的干尸。 元清杭更加诧异:“既然赶时间,都杵在这儿干什么,打算先吃个午饭?” 旁边,商朗拿出一张地图,招呼着:“来来,大家看看路线?” 果然,别的队伍也都凑在一起,开始分头研究地图。 这里十二年能进来一次,里面的主要地形都被摸索得差不多了,时间久了,便有人收集了所有的版本,在一起拼凑补全,直至今日,各家手中的地图都已经大同小异。 元清杭凑过头去,白玉黑金扇在地图上一点:“兵魂聚集最多的,有两处?” 阡陌交错、山峦高耸的地图上,有两个醒目无比的图标,一个是湖泊的标志,另一个是深谷悬崖。 宁夺站在他身后,轻声道:“止杀湖,断魂崖。” 元清杭盯着地图上那个小小的悬崖标志,不知怎么,心里有种奇怪的不舒服。 商朗手指在地图上指点着:“先去止杀湖,这里的兵魂大多数正气凛然,生前的主人都是仙门正派、侠义之士。” 厉轻鸿“哦”了一声:“那断魂崖呢,难道那儿的兵魂就邪门些?” 这话一出,旁边的人脸色都有点奇异。 商朗声音压低了:“你们不知道吗?断魂崖那里聚集的兵魂,生前的主人大多是魔修。” 厉轻鸿眼神闪烁:“那你们只去止杀湖?” 李济摇头:“那也不一定。也有不少人在止杀湖找不到契合的兵魂,就会去断魂崖那边再试试。” 元清杭面露好奇:“那若是遇到魔修的兵魂认主,大家是接受呢,还是不接受?” 木嘉荣在一边傲然皱眉:“君子修身,有人能接受魔宗妖人用过的东西,自然也有人绝不沾身。” 元清杭大喜,猛一拍手:“那就太好了,不如兵分两路,你们去止杀湖,我和师弟带着常姑娘去断魂崖碰碰运气。” 宁夺面无表情:“好,我同你们一起。” 商朗崩溃大叫:“……黎青小兄弟,求你住嘴吧!” 这人跑了,宁师弟又得盯着去,他们苍穹派也得跟着,然后总不能扔下木小公子,最后还不是一串糖葫芦似的,一起往断魂崖涌! 通往止杀湖的路上地势崎岖,一路上被标出了好几个大大的红叉,再一细看,叉号下面的蝇头小楷注释更是触目惊心。 止杀湖绝不是在平地或者低谷中,恰恰相反,却在万仞山的山顶,仿佛高悬于九天之上。 这一路上,要经过万丈绝壁,还要经过一处偶有熔浆喷发的所在,修为稍差点的,随时可能在中途殒命,所以这也是仙门大比要求最低筑基圆满的原因。 商朗带着苍穹派的几名弟子在前面探路,后面跟着李济他们,再后面是神农谷的木嘉荣一行,元清杭他们带着常媛儿在后面,宁夺负责断后。 元清杭一边往上攀登,一边仔细留意着四周。 眼前的山体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山石上处处渗出红色的丝丝缕缕,混在暗黄色的土层中。 脚下只有一条依稀的路,大概是多年来前往止杀湖的修士踩踏多了,才留下这些模糊的痕迹。 身边的山岩越发狰狞嶙峋,不明方向的罡风席卷而来,所有人都不得不打足了精神,小心翼翼向上攀登。 厉轻鸿走在元清杭身边,两人前面正是木嘉荣和他的几位师兄弟。 从身后望去,木嘉荣一身翠绿青衫,并没有像别人那样穿着臃肿的防甲胄,加上身量尚未完全长开,更显得纤弱。 可是他的身形,在猎猎山风中却稳如磐石,年纪虽小,修为比他那几个身强力壮的师兄们显然高出许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6节 那个瘦高师兄走在他身后,没多久就已经有点气喘吁吁,转过一个山角,忽然一阵剧烈罡风扑面而来,他脚下一个不稳,往后便倒。 厉轻鸿紧跟在他身后,第一时间身子一闪,向旁边躲开。 那瘦高个儿一跤摔倒,头正撞在边上凸出的一块山岩上,额头顿时鲜血长流。 他痛呼一声,捂着流血的额头,瞪着身后的厉轻鸿:“你什么意思?” 前面的人纷纷停下,木嘉荣回过头,皱眉看了看他:“怎么了?” 瘦高个儿怒气冲冲:“他看我摔倒,也不扶一下,还故意躲开!大家伙儿组队同行,不就是图一个互相照顾么!” 商朗站在最前面的山石边,探着头往后望:“别吵架别吵架,有话好好说。” 厉轻鸿仰着头,默默看了商朗一眼,幽怨道:“……我没吵架。” 他低下眉眼,委屈又隐忍:“都在低头留神自己脚下,他忽然在前面摔倒,谁能反应过来。” 瘦高个儿眼中冒火:“你明明看到了,就是故意的!” 木嘉荣秀眉拧起来,不快道:“好了,一点小伤,有什么大不了的。” 厉轻鸿抬起头,专注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木小公子真是善解人意。” 第37章 对酌 元清杭看了厉轻鸿一眼,跨上一步,站在他前面:“都是误会,大家都在看路,可能紧张了点。” 瘦高个儿依旧不罢休,恨恨道:“若是你们以后出什么事,也别怪我们木家见死不救!” 元清杭淡淡道:“帮忙是人情,不帮是本分。” 厉轻鸿站在他身后,在众人看不见的角度,冲着瘦高个儿微一挑眉,眼神满是挑衅和讥讽。 瘦高个儿一眼瞧见,更是大怒,对着木嘉荣小声咬牙道:“那个贱人就是故意的,公子你小心点,我总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 木嘉荣板着脸,心里不知怎么,有点奇怪的烦躁:“够了,他和我们无冤无仇的,你别胡说八道。” 接下来,路途更是艰险。 平时在外面可以御剑飞行,可是这远古大阵天生压制修为,稍微释放一点灵力,就会立刻招来无处不在的压制,别说御剑不可能,就连灵力外泄都要小心翼翼。 行了半日,头顶上惨白的日头慢慢西沉,终于在日落之后,众人行到了一片山势平缓的大平层。 不仅是他们,先走的几个队伍也都不约而同停在了这里,明亮的篝火到处都是。 大家体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消耗,元清杭和宁夺这样修为极高、依旧精力充沛的是少数,大多数人早已经累得脚下酸软,全在勉力支撑。 终于到了第一个落脚点,众人全都喜不自胜,瘫倒的瘫倒,休息的休息,商朗倒是生龙活虎,带着几个师弟们张罗着生起篝火,又开始从储物袋里拿补给。 苍穹派家大业大,食材带得充足,不一会儿,各种养殖灵兽的烤肉已经架在了篝火之上,烤得噼啪作响,肥油直滴。 神农谷的人则更有条不紊,掏出一大堆器具,有砂锅,有汤盅,甚至还有一大包专用的香炭,单独开了一个小灶,煨着大堆的珍稀山珍和菌类,异香扑鼻。 木嘉荣自然是双手不沾阳春水的,袖着手坐在边上,等着汤煲滚开。 元清杭找了一堆篝火边坐下来,一边从储物袋里掏食物,一边招呼着常媛儿:“常姑娘快坐,马上吃点东西。” 常媛儿虽然已经气粗脚软,可是哪里好意思等人侍候,赶紧捋起袖子:“我来干活,黎大哥你休息一下。” 元清杭笑道:“一起吧,我来清洗,你负责烤肉。” 厉轻鸿忽然抢过常媛儿手里的生肉,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些粗重活儿怎么好意思叫你做,常姑娘还是找姐妹们说说话吧,我们弄好了,直接叫你。” 常媛儿又恼又气,终究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一跺脚,去了灵武堂那边。 元清杭施了个小净水咒,把食材清洗干净,在火光里抬头,偷瞧了旁边一眼。 不远处,有道身影静静站着,在明灭的火光照耀下,既没有往苍穹派那边去,也没往元清杭这边来。 ……仿佛在眺望远方,又好像在默默出神。 商朗盯着自家的烤肉架,瞅着第一批肉出来,抓了一大把,跑到木嘉荣那边:“来来,尝一口。” 看着木嘉荣矜持地拿了一串,他又快步跑到宁夺身边,递过去好几串:“师弟快填点肚子。”仟仟尛哾 宁夺背着手,看了一眼:“不用,不饿。” 顿了顿,他又淡淡道:“待会儿我有吃的。” 元清杭竖着耳朵,手里的一串肉没拿稳,啪地掉在了地上。 他夸张地大声道:“啊,本来就不够,还掉了一根!” 他扭头冲着商朗诚恳道:“商公子,我们就不礼尚往来了,勿怪勿怪。” 商朗赶紧跑过来,把一大串烤肉往厉轻鸿手里一塞:“不早点说,我待会儿再给你们送。” 厉轻鸿黑溜溜的眼睛望着他,眼中露出一丝感激:“商公子真是古道热肠,多谢你啦。” 商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客气什么,这点儿小事。” 厉轻鸿低下了头。 火光中,他的眼圈儿好像微微发了红:“从小到大……我都是吃别人吃剩下的东西,没人把东西先给我吃。” 商朗一怔,呆呆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元清杭,眼中不忍的神色一闪。 …… 元清杭看着商朗走开,低声道:“骗这么个傻子有意思么?” 厉轻鸿幽怨的神色倏忽消失不见,他轻轻一笑,微带得意:“有意思极了。” 元清杭摇摇头:“红姨可没短了你吃穿用度,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师兄怎么压迫你呢。” 厉轻鸿斜睨着他:“怎么没有,小时候少主哥哥难道没有欺负过我吗?” 元清杭无奈苦笑:“一开始是有,后来不就改了么。你这是要记一辈子?” 厉轻鸿道:“那当然。高兴的事固然会记得,可是不快活的事,会记得更长久。” 元清杭怔怔地坐着,忽然抬起头,飞快地看了宁夺的背影一眼。 是么?小时候那些痛苦的事,会永远记得,留在一个人的心里? 他咬了一口烤肉,又心不在焉地递给厉轻鸿:“唔,好吃……你尝尝。” 厉轻鸿嫌弃地一撇嘴:“人家最后送来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迟早有一天,我要他第一个送过来给我。” 元清杭抬头看看远处。 商朗跑到了木嘉荣身边,不知道和他说了些什么,惹得木嘉荣“扑哧”一笑,骄矜的小脸上在火光下透着点儿融融暖意。 元清杭叹了口气:“那可有点儿难。” 厉轻鸿看着那边,唇边的笑意淡了,带了点冷冷的妒恨。 他嗤笑一声:“有什么难的,排在前面的人若是死了,那不就先给我了?” 元清杭手中的动作一顿。 他转过头,看向厉轻鸿:“鸿弟,开玩笑的话就算了,若是你真的滥杀人命,我不会原谅你。” 厉轻鸿迎着他的目光:“不原谅又怎样?杀了我为外人报仇吗?我不信你会这样对我。” 火光下,元清杭的眼神平静而认真:“你最好不要尝试,不然我保证,你一定会后悔。” 厉轻鸿歪着头,忽然乖巧一笑:“少主哥哥放心。你说什么,我一定都听的。” 一会儿,各家的食物都差不多熟了,神农谷的大砂锅里煨着的山珍汤“咕嘟咕嘟”冒着泡,也不知道加了什么灵兽的肉炖着,一股子鲜香四处乱蹿。 木嘉荣吩咐人盛了好几大碗,分别送给众人尝鲜,李济他们也拿了特产的灵果美酒,兴冲冲地挨家分了几瓶。 不一会儿,苍穹派的第二批烤肉也已经好了。 商朗抓了一堆肉,正要往元清杭他们那边送,木家的那个瘦高个儿正好在旁边,眼珠一转,殷勤地抢着接过来:“商公子,我帮你送过去呀。” 商朗只道他想缓和一下白天的冲突,连忙递过去:“好啊好啊。” 那人端着大盘子,走到元清杭和厉轻鸿身边:“两位公子……” 忽然地,他脚下一滑,整盘烤肉全都狠狠打翻在地,沾得满是灰尘石土、 他立刻夸张地惊叫一声:“哎呀,没注意脚下,果然反应不过来。” 厉轻鸿缓缓抬起头,幽黑的眸子沉如死寂,看着他一言不发。 半晌,他和声道:“我饿得快死啦,好不容易有人第一个送给我,你干什么这么坏?” 那人正在得意,厉轻鸿这样柔声细语地说着话,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一个激灵,寒毛倒竖起来。 商朗从远处疾冲过来,看着满地的肉,再看着那个瘦高个儿脸上的神色,哪里还不懂? 他正要发火,木嘉荣已经走了过来,冲着那师兄怒道:“你走路不长眼睛的吗?上山也会摔跤,拿点东西也会摔跤!” 名义上他和这几位木家弟子是师兄弟,可实际身份矜贵,和这些师兄们的关系倒更似是主仆。 他这样主动训斥,发火在先,商朗虽然生气,也只有气鼓鼓地闭上了嘴。 厉轻鸿等了一会儿,慢慢地把烤肉捡了起来,往嘴里塞去。 商朗大惊,一步冲上来,劈手抢过那串烤肉:“你干什么,都脏啦!” 厉轻鸿默默低着头,声音里似乎有点微微的哽咽:“没事的……我不想浪费商公子的心意。” 商朗傻了,手足无措地看看元清杭,低声求助:“他、他哭了?” 元清杭实在没眼看厉轻鸿作弄他,腾地站起身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啊是啊,他又感动又伤心,你快点帮他擦眼泪。” 他抓起面前的一大堆食物,跑到宁夺身边:“行了,分你点。” 那边已经有个怨妇了,再狠心不管这个,迟早这周围能怨气丛生,结出满山顶的寒冰来。 他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要是真的不投喂几口,这个人就能一晚上不吃东西,宁可饿着! ……这处半山腰上的平台占地颇大,层层叠叠,大约有两三层可供安营扎寨,短暂休憩。 元清杭拉着宁夺,找了一块大石头。 大石头背后有个微凹进去的空洞,缩在后面,前可以望星空,后可以躲罡风,颇是惬意安静。 他四下搬了几块石头,垒出了一个简易的小台子,把刚刚搜罗来的烤肉、菌菇汤、还有一瓶李济送来的果酒,一一摆在上面,盘着腿坐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7节 看了看一动不动、背手站立的宁夺,他叹了口气。 “宁仙君,我知道你的手素来只握剑,远庖厨。可这都摆得好好的了,总不能叫我亲手喂你。” 宁夺默默看了他一眼,终于将衣襟下摆轻轻一撩,坐在了他的旁边。 元清杭手指一搓,点了一簇小小的火焰咒,将几串焦香扑鼻的烤肉热了热,才周到地递到他嘴边:“来来,若是真的要人喂,也不是不可以。” 宁夺垂眸看了看,目光幽沉:“你一向这样吗?” 元清杭困惑道:“一向怎样?” “先是对人坏到极处,然后又忽然对那个人好起来。”他淡淡道,斯文地咬住一块灵兽熟肉,慢慢咀嚼着,“对于小孩子来说,这一丁点儿好,就足够叫他感激不尽,死心塌地。” 元清杭眨了眨眼。 呦呵,敢情和厉轻鸿说话,这位全都听在耳朵了里。 “那宁小仙君小的时候,是记住了我的坏呢,还是记住了我的好?”他忽然眯起眼睛,靠近宁夺,促狭地问。 宁夺身子往后微微一避,呼吸急促了那么一瞬:“我师父说得对,你就是巧言令色,善于蛊惑人心!” 元清杭扑哧一笑,往后退开了点儿:“宁小仙君心胸宽阔,肯定早已经忘记了那些鸡毛蒜皮,又怎么会像鸿弟那样小心眼?” 宁夺一口银牙死死咬住,目光迎着他,乌黑的瞳仁仿佛黑得像是幽深的古潭。 半晌才冷冷道:“我们俩谁大谁小,尚未可知。不用总是叫我小仙君。” 元清杭笑吟吟道:“我今年实岁十八整,榴月出生。你呢?” 宁夺神情明显地隐约一松:“我与你同岁,但是闰二月生人。” 元清杭失望地一拍手:“咦!” 以后不能自称哥哥了吗?好可惜。 可是论到心理年龄,自己总也有二十七八了,明明大了这位男主角十来岁! 山石背后,不远处,隐约的少男少女们声音传来,虽然环境恶劣,可是年轻人聚在一起,总是很快能找到乐趣。 有人凑成一堆吵吵嚷嚷的,好像在玩骰子;有女修们在小声嬉笑,清脆温柔的语声轻软; 李济和一群师兄弟头靠着头,似乎在炫耀什么新学到的法术; 常媛儿则和灵武堂的两个小师妹坐在一起,不知道是谁说了句什么,常媛儿忽然红着脸,跳起来作势要去哈对方的腋窝。 元清杭微笑着看了一会儿,弯下腰,变戏法一样,手掌中亮出两个小酒盅,色若美玉,白樽青底。 他倒了两盏果酒,冲着宁夺亮了亮:“要不要试试?” 宁夺默默接了过去。 元清杭稀罕地看着他一饮而尽:“你酒量大不大?喝多少会醉?” 宁夺微微闭了一下眼睛,跳动的微弱火光中,眼睫在眼睑下投出一道好看的阴影:“不知道……并没有试过。” 元清杭一怔:“你没喝过酒?” 宁夺淡淡道:“在神农谷的时候是外门弟子,没有什么机会饮酒。到了苍穹派以后,师门规矩更是严格。” 元清杭同情心大起,又给他斟满了一杯:“来来,再试试。别一口干了,慢慢用舌尖品一下。” 宁夺慢慢地举起杯子,优雅地抿了一口,又一口。 元清杭眼睛闪闪发亮:“怎么样?” 宁夺皱了皱眉:“辛辣,入喉好像烟熏火燎,有什么好喝?” 元清杭一拍大腿:“哎呀你不懂!慢慢体会一下灵果发酵的醇香,再回味一下,从舌尖到喉咙,是不是辣味过后,现在慢慢有点儿回甘?” 宁夺俊美如玉的脸上,开始泛起微微的暖红:“……好像是。” 元清杭得意地道:“这种果酒酒意浅,你先尝这种最好。等我今晚测测你的酒量,若是能喝,下次我再带你去尝别的。” 宁夺斜着眼看他:“去哪里尝?” “郊外野亭,江上渔船,坊间酒肆,到处都有好酒的。”元清杭眉飞色舞,又给他倒了一杯。 “有一次,姬叔叔带着我外出游玩,无意中遇到一个船家。那个船娘做得一手好菜,江中刚捞上来的芦花白鲈鱼现杀了,拿姜丝葱段黄酒腌片刻,就在船上用小炉子蒸出来,配着他们自家酿的米酒,鱼鲜配着酒香,那叫一个绝世美味!” 宁夺轻声“哦”了一声,淡淡道:“和你的鸿弟一起?” 元清杭微笑摇头:“十年前,我和你一别后,也紧接着和他分开了。” 宁夺一怔:“为什么?” 元清杭抱着膝盖,斜斜依在身后的山壁上,望着远方。 对面的山崖耸峙,青黛色的山体显出一片模糊的暗黑色,头顶的天空被远古大阵隔得极远,一轮明月莹白如盘,硕大孤寂… 元清杭道:“那一年在客栈现身的,是我们魔宗的右护法,姬半夏。” 宁夺点头:“就是刚刚那个人。” “嗯啊,他是我另一个师父。我的术法修为,全是他教的。”元清杭轻轻一笑,“那天回去后,他就把我带走了。” 他微微有点怅然:“鸿弟还是跟着他娘一起生活的,所以这十年来,我和他其实也生分了许多。” 宁夺慢悠悠地举起白玉杯,又抿了一口。 半晌后,他才低低道:“我也一样。我也是那一日起,变成了苍穹派的人。” 元清杭心里默默道:“原来如此。” 外面越来越热闹,年轻弟子们不少都喝了酒,有人在大声说着各门派的八卦,有人在边上兴致勃勃地拔剑切磋。 只有这小小的避风山岩边,两个人安静饮着酒吃着肉,淡淡的灵果酒香混着略带焦香的肉味,一股人间烟火气息。 宁夺忽然道:“你为什么不问我师父为什么要收我为徒?” 元清杭一怔:“难道不是因为看到你资质逆天,见猎心喜?” 宁夺摇了摇头:“我师父……原本就是认识我的。” 元清杭猛地一惊:“什么?” “他从小将我寄养在神农谷,委托好友木青晖仙长照顾。直到我那次出事被掳,他才吓得将我接了回去。” 元清杭愣愣地听着,一团糊涂:“那他到底是你什么人?!” 看着宁夺沉默的脸庞,他赶紧又摆摆手:“若是秘密不方便说也无妨,我就是随口问问。” 宁夺淡淡道:“因为那位人人喊打、名声狼藉的仙门叛逆,苍穹派前首徒宁晚枫,是我的亲叔叔。” 元清杭脑子“嗡”了一声,只觉得耳边仿佛打了一个炸雷。 什么?那个据说亲手杀害师门同袍、又害死了他舅舅元佐意的人,竟然是宁夺的叔叔?! 元清杭想了想,迟疑道:“那你的亲生父母呢?” 宁夺道:“我爹爹和我叔叔幼时本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遇到灾荒一起逃难,结果失散了。我叔叔巧遇苍穹派的太上掌门,被收入门中,可我爹爹却没这运气。” 元清杭轻声道:“他怎样了?” 宁夺道:“他流落在民间,辛苦挣扎活命,过得甚是辛苦。幸好后来遇到了村里一个情投意合的姑娘,就是我娘。两厢情悦成了亲,再往后,就生下了我。” 元清杭道:“啊,那也很是幸运。” 宁夺摇摇头:“刚生下我不久,村子里就遇到大瘟疫。一时间,附近的村落全都十室九空,大量的人纷纷死去。” “我叔叔进了苍穹派后,一直在苦苦寻找失散的哥哥。可天大地大,哪有这么容易?等到终于找到时,我爹娘都已经染上了剧毒的瘟疫,只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 元清杭问:“然后你叔叔就把你带走了?” 宁夺冷峻的脸上没有表情:“嗯,然后没多久,他就出了事。” 元清杭“啊”了一声,不知怎么,心里隐隐觉得奇怪。 刚刚千辛万苦找到兄长遗孤,尚未安顿妥帖,怎么忽然就出手暗害同门,惹出那样天大的祸事来? 想了想,他又问:“那现在,你们师门的人都不知道你的身份?” “不知。”宁夺眉头轻蹙,“包括商朗。” 元清杭微微一怔:“为什么告诉我?你不怕我随意说出去?” 宁夺坐得笔直,目光幽幽,望着远方的星空。 半晌他答非所问:“你会恨我吗?我叔叔他……害了你的亲人。” 元清杭想了想,坦诚道:“说实话呢,我对我舅舅没什么印象,甚至连张画像都没见过。” 毕竟是穿过来的。 虽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好像完全接受和融入了这里的一切,可是说到那位名声赫赫的大魔头舅舅,还有自己的爹娘,却依旧好像隔了层纱。 更不会因此有类似仇恨的情绪,又或者产生什么报仇的想法。 两个人正在沉默,身后,厉轻鸿的声音忽然响起来:“师兄?” 元清杭和宁夺齐刷刷回头。 厉轻鸿从后面的岩石上探出头:“大家都在找你们。” 紧接着,商朗的脑袋也从山石后冒了出来,热情叫道:“你俩猫在这里做什么,快出来。宇文公子来串门,要召集大家一起夜谈喝酒呢。” …… 第38章 酒令 远处点燃了一堆巨大的篝火,宇文离坐在火边,面如冠玉,笑吟吟地望着走来的几个人 他举起一坛美酒:“你们这儿的酒太淡,我拿了点烈的。谁愿意一起共饮?” 商朗飞奔过去:“来了来了,我把他们都拉来了,人多些才有趣!” 宇文离做东,聚过来的自然只有同样地位的世家弟子,普通人哪里好意思靠近,元清杭他们跟着坐下后,篝火边也只有几个人。 宇文离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一同走过来的元清杭和宁夺:“宁仙君和黎公子聊些什么呢,这般投缘?我来了好一会儿,都没看见你们。” 宁夺默默坐下,简短回答道:“在切磋修为。” 元清杭同时张口:“就喝点小酒。”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8节 众人:“……” 宇文离忍不住莞尔一笑:“两位将来最好不要一起携手御敌,这默契可有点儿堪忧。” 元清杭笑道:“那是。宁仙君若是和人联手,也应该找商兄一起。” 联手个鬼,无论现在多么其乐融融,将来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和商朗一起追杀他和厉轻鸿! 厉轻鸿若无其事道:“对呀,要是遇到什么凶险,自然也是我和师兄联手,关外人什么事。” 宁夺并不看他,却淡淡扫了元清杭一眼。 不知为什么,元清杭竟然感到一点心虚,他飞快地哈哈一笑:“若是遇到了极大的凶险,那大家伙一起上也是可以的!” 商朗连忙点头:“说得对,哪里有什么外人,都是好兄弟。” 他身边,木嘉荣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 宇文离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们一圈,才拍了拍手:“长夜漫漫,这坛酒既然带来了,就喝干才是。” 酒坛口一开,一股极烈极醇的酒香扑鼻而来,元清杭眼睛一亮:“这酒果然烈。” 宇文离笑道:“先说好,我这酒是用柳林贡米酿制的,其中还加了些灵谷胚芽,谁若是不胜酒力,先退出也可以。” 木嘉荣有点犹豫,正想要推辞,商朗已经叫了起来:“嘉荣你别扫兴,喝几口嘛,若是真的醉了,我负责背你走。” 厉轻鸿单手托腮看着他,脸上露出了点忧色:“商公子,木小公子还未成年,喝酒怕是对身体不好。” 木嘉荣原本有点退意,听了他这一句,一股憋闷之气冲上喉头,板着脸道:“怕是你们都倒下了,我还好好的呢。” 元清杭满肚子酒虫都被勾了出来,道:“那怎么行酒令?” 宇文离想了想,道:“玩骰子、猜拳未免粗俗。不如这样,玩个有趣点儿的,名叫‘形单不影只’。” 商朗好奇道:“那是什么?快说来听听。” “大家轮流坐庄,轮到的人要说一件关于自己的事,务必要稀罕少见。” 商朗嚷嚷着:“然后又怎样?” 宇文离道:“若是多数人都有过类似的遭遇,说明此事一点也不稀罕,那么坐庄者输,自罚一杯。若是多数人没有过,那么他们就都罚一杯。” 商朗茫然道:“举个例子?” 宇文离笑道:“我先示范一轮,大家一看便知。” 一圈人都盯着他,只听他道:“那我先说一件——我能叫在座的任何一个人立刻睡倒,诸位可有人能做到?若是做不到,那我就赢了,你们人人都罚一杯。” 木嘉荣一呆:“我是做不到,可是你怎么证明?” 宇文离微微一笑,一边往篝火里添了几根细柴火,一边在众人身上看了一圈。 他的目光定在商朗脸上时,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商朗忽然头一歪,竟然直直地往前就倒! 木嘉荣坐在他身边,吓了一跳,慌忙用手扶住他:“哎,你怎么了?” 商朗闭着眼睛,被他左右用力摇晃几下,才恍惚着猛一睁眼:“啊……怎么回事?我睡着了?” 众人都惊讶万分,一个个大呼神奇:“宇文公子厉害,这个我们的确做不到。” 厉轻鸿眼珠一转:“我也能叫人随时睡着。” 众人立刻瞧着他,好奇极了:“那你也试试看?” 厉轻鸿微笑:“我的法子不能试的。一旦叫人睡着,那人可就永远醒不来了。” 他口气无辜,秀美的脸上还带着点笑意,可是旁边的几个人却不知为什么,都打了个冷战。 这意思是……他能随时毒杀这里的任何一个人吗? 宇文离却摇头道:“这可不算,我说的是叫人睡着,不是把人弄死了。” 元清杭抬起头,目光落在宇文离手中的柴火上,微微眯起了眼。 他忽然开口道:“这个我也可以做到。” 商朗尚在惊讶迷糊,不服气地叫:“你吹牛!” 元清杭扭头看向他,目光专注:“你不信吗?” 随着这句话,他一只手悄悄伸进了储物袋,将一个空间打开,轻轻点了点某个小东西的头。 另一只手的指尖轻捻,也同样打了个又脆又短促的响指。 商朗怔怔瞪着他,像是被吸了魂一样,须臾后,竟然又是头一歪,这一次仰面向后栽倒下去。 木嘉荣猝不及防,只得又赶紧扶住他,气极地在他人中上狠狠掐了一下:“你倒是争点气,没见过这么爱瞌睡的!” 商朗“嗷”地被掐醒了,使劲摇了摇头:“怎么回事?我又睡着了?” 他扭头瞪着宇文离和元清杭,恼得脸都红了:“你们俩干什么逮着一只羊薅啊,换一个人试试不成吗?” 众人正觉得惊讶又骇然,听他这么一抱怨,又都笑得前仰后合:“一定是你体力不好,或者精力不济,容易下手。” 商朗气得哇哇叫:“呸,你们才体力不好。小爷我现在还能熬三天三夜!” 木嘉荣惊疑地看着宇文离和元清杭:“这到底怎么做到的?太吓人了吧?” 假如和人对战时,这俩人用出这种手段,那还不斩人头颅如同切瓜剁菜? 元清杭悄悄把储物袋的口子堵住,把多多的脑袋按了回去。 对面,宇文离眼角瞥见他的动作,两人目光一接,心里均是雪亮。 两人心照不宣地同时微笑,宇文离道:“诸位放心,这术法得满足不少条件,自然不可能随便施展。” 元清杭悄悄往储物袋里丢了一小块烤肉,跟着点点头:“是啊,不然我们和宇文公子岂不是能呼风唤雨,天下无敌了么?” 宇文离先在篝火里添了特殊的香料,遇火即化,于人无害,可是一旦遇到造梦兽吐纳出来的灵息,就能迅速催人入眠。 元清杭刚刚在火光中瞧见宇文离手中的柴火形状怪异,才认出来那段香料,再一思索,便猜出了端倪。 试着放出造梦兽,让它对准商朗悄悄喷了几下鼻息,果然立竿见影地把人放倒了。 不过宇文离说的也没错,这种小术法看上去唬人,可是真的到了临战时,哪有时间给你生火燃香,等香料起作用后再放出造梦兽呢? 宇文离悠然道:“在座六人,只有少数的两人能做到。这就是我和黎小仙君赢了,剩下的四人都要罚酒一杯,明白了吗?” 众人都轰然叫道:“明白了明白了。” 商朗手快,在众人面前都摆上了一个小酒碗,挨个给剩下的几个人倒满了:“来,愿赌服输。” 商朗、木嘉荣、厉轻鸿都一饮而尽,只剩下宁夺端着酒碗,踌躇了一下。 他看了看元清杭那眼巴巴的模样,抬眼看看宇文离:“……能叫人代饮吗?” 宇文离笑眯眯的:“你问问大家,他们都同意,我自然也没二话。” 商朗和厉轻鸿同时脱口而出:“那可不行!” 商朗得意扬扬地摆着手:“男子汉大丈夫,叫人代酒好没意思。师弟你快点自己喝!” 宁夺无奈地看了看元清杭,一脸“我也帮不了你”的表情,举手扬杯,一饮而尽。 宇文离看向坐在他右手边的商朗:“商公子,该你了。” 商朗想了想,郑重道:“特殊的本事我没有,能说一件恐怖的遭遇吗?” 宇文离道:“自然可以。只要你笃定别人没有这样的际遇。” 商朗脸上一派神秘:“我十几岁时,有一次和师兄弟们一起外出,不小心掉了队,晚上一个人误入了坟场。当时又饿又累,倒在一棵树下就睡了,结果醒来一看,你们猜怎么着?” 篝火边的几个人齐齐看着他:“怎么?” “我竟是躺在一座破坟边!”商朗得意道,“那坟不知被什么动物刨了,里面的尸体露了出来,我和一具尸体在一起睡了一夜,这够不够惊悚?试问还有谁?” 篝火堆边,几个人默默无语,神色古怪。 半晌,宇文离轻叹一声:“我十岁练习术法时,就已经和尸体共处一室,亲眼看着它们尸变。” 厉轻鸿面无表情:“小时候,我娘把我关在小黑屋中一整晚。屋子里有一个活死人。夜里他诈了尸,抓着我要拧断我的脖子。” 元清杭微微一笑:“哦,我师父教我抵御鬼阵时,曾把我困在一处坟场中,惊起的腐尸不算多,也就是四五十具吧。” 宁夺淡淡道:“师父曾接过一起民间除邪祟的委托,带着我外出历练。那一次,整座院子里,死掉的一家十几口尸体都摆在大堂,我就在大堂里守到了半夜。” 商朗:“……” 这都是些什么怪物! 只有木嘉荣脸色微窘:“我……我没遇到过这种事。” 厉轻鸿抬起眼看向他,声音轻柔,似乎满是羡慕:“木小公子真幸运,从小到大,都活得这么安逸。” 商朗做出夸张的痛苦状,猛地端起酒碗:“行了行了,我和嘉荣输了,我俩喝!” 接下来,他身边坐的是木嘉荣,木嘉荣想了半天,才矜持地道:“我呢,见过神鸟毕方。” 这一下,一群年轻人都惊呆了。 商朗狐疑地道:“真的假的?这种上古神鸟从来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早就死绝了吧?” 木嘉荣脸色通红:“我才没说谎。我们神农谷有片山林,最是灵气充沛。那一年我六岁生辰宴,你们也来做客的,山林里就曾栖息了一只火红色的灵鸟,只有一条腿。我亲眼看它在山林上空飞过时,带起了一串串火焰。” 他脸色略带腼腆,可却透着点儿骄傲:“我爹说,毕方就是一只单足。我爹还说,我生辰宴时各位仙长和友人都送了珍贵礼物,珠光烁烁,灵气漫天,想必才吸引到了灵鸟驻足片刻。” 宇文离赞许地感叹道:“木小公子身份尊贵,能一睹上古神鸟真容,真是莫大的福气。这我可没见过,我认输啦。” 元清杭大喜:“我们都没见过,输了输了,认罚喝酒吧!” 正要斟酒,一抬头,正看见宁夺和商朗的脸色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忽然,商朗爆发出了一阵疯狂的大笑。 “哈哈哈!毕方……毕方!”他笑得东倒西歪,忍不住猛地一拍木嘉荣的肩膀,“那是假的呀!” 宁夺眉头轻蹙,抬头看了看木嘉荣,有点不甚忍心的模样。 木嘉荣大怒,一把拍开商朗的手:“你笑什么?” 商朗笑得一口白牙在火光中耀眼无比:“那是风筝啊!你六岁生辰宴,师父带我们去盘恒数日。我们几个师兄弟闲着无聊,就扎了个红色大鸟风筝去林子里放,本来是两只脚的,结果被我不小心弄折了一只。” 木嘉荣目瞪口呆,脸色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巴掌:“你……你胡说!” 商朗憋着笑,指了指宁夺:“你不信我,那你问问他嘛。” 木嘉荣咬住嘴唇,扭头看着宁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59节 宁夺轻咳一声,和声道:“那火焰是他们几个顽皮,拿了带火种的箭射上去,看谁能射中风筝尾巴。”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结果还烧了几棵树,差点引起山林野火,我师父知道了,罚了大家辟谷几天不准吃饭呢。” 厉轻鸿似笑非笑,口气充满同情:“木谷主真是爱子心切。原来说什么有神鸟,是骗小孩子的呀。” 木嘉荣一张俊脸涨得血一般红,半晌说不出话。 元清杭看着他,又是好笑,又替他尴尬,悄悄凑近宁夺耳边:“你们可真太缺德啦。” 木嘉荣呆了半晌,劈手抢过酒坛子,倒了满满一大碗,咕嘟咕嘟狂灌下去,紧接着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显然被呛得不轻。 商朗赶紧去拍他的背:“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你该谢谢今晚这场酒才对,不然岂不是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吗?” 木嘉荣又气又急,照脸啐了他一口,原本一向教养良好,此时都被逼出了一句粗口:“滚蛋吧你!” 商朗好不容易止住笑,忽然一拍脑袋:“哎呀,可惜可惜!我要是说另外一件事就赢定了——我十二岁时,单枪匹马猎杀了一只大犀角兽,这个肯定没人比得过。” 犀角兽天生神力,皮糙肉厚,加上又生长在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他这样一说,火堆边的几个人都纷纷摇头:“这倒是真没有。” 木嘉荣冷冷道:“那是我没遇见,要是撞见了,我也能杀。” 厉轻鸿望着商朗,眼神里露出夸张的崇拜:“那怎么一样呢?我们医修只能用毒,才能放倒这样的庞然大物。可是犀角兽身上很多地方可以入药,用了毒,会破坏这些材料的药性,那就废掉了。” 灵犀角粉正是治疗商朗父亲残疾的一味重要药材,商朗当年奋力猎杀那头犀角兽,也正是为了想要夺取那对灵犀角。 厉轻鸿这样一说,正点出了他辛苦战斗的意义,商朗想着腿脚不便的父亲,不由得心里一阵神伤。 他垂头丧气地道:“是啊,我是想保留那对角不被损坏,可是……好像也没有什么用。” 厉轻鸿柔声道:“这种事说不准的。也许没有你那味药,令尊的情况会更加糟糕一点。” 元清杭笑道:“就冲着商公子的这份孝心,也叫人敬佩啦。” 厉轻鸿坐在商朗下手,他端坐着,神情有点黯然:“到我了吗?我也没什么厉害的事迹,可是刚刚宇文公子说,只要是独特的际遇,也可以拿来下注,赌别人不曾有过?” 宇文离笑道:“没错。” 厉轻鸿轻声道:“我不知道我爹是谁……你们呢?” 篝火熊熊,一群少年原本气氛热烈,喜笑颜开,听了他这幽幽一句,全都愣住了。 商朗愕然道:“你娘没告诉你?” 厉轻鸿俊俏的脸在火光中明暗不定:“她说我爹死了,可是我觉得她在骗我。” 木嘉荣虽然和他不对脾气,可是毕竟心思单纯,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隐约觉得他可怜,脱口道:“你怎么知道她在骗你?” 厉轻鸿淡淡道:“若真是死了,她为什么从来不提他的名字,也不和我说他的事?” 元清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声道:“你也不是一个人。” 看着众人都望向他,他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我爹是谁,真的。” 姬半夏一直没和他正式谈过这事,他也没什么一定想要知道的执念,时间一长,这事就此被束之高阁,再也没被提起过。 众人瞧着他俩,各自闷头喝了罚酒,全都不约而同地想:“这样赢了,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开心。” 元清杭眼神晶亮,不知道是因为酒意,还是因为火光的映照。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笑吟吟道:“轮到我啦。那我来个升级版。” 众人直直看着他,只见他哈哈一笑,有点得意似的:“我不仅不知道我爹是谁,我连我爹娘的面,都统统没见过。你们谁也一样?” 四周一片寂静,半晌,只听宁夺道:“我。” 他说得简短,口气平静无波,可不知是不是因为夜色太暗、山风太凉,他那俊美无俦的脸上,好像有些许的落寞。 宇文离看了看他和元清杭,轻叹一声:“两位小仙君,今晚一番夜谈,我好像都没有那么失落了。” 元清杭扬扬眉:“失落?” 宇文离一双长眉斜飞入鬓,凤眼中似乎也带了点酒意:“你们两位,一个资质逆天,轻松就能碾压天下剑修;另一个横空出世,在十二年一届的药宗术宗大比上风头无两,叫我们这些凡人情何以堪?” 元清杭微笑看着他:“宇文公子谦虚了。若你也算凡人,那这百家仙门世家的弟子们,怕是全都要低到尘埃里去。” 宇文离摇摇头:“不瞒你们说,我原本也常常有些遗憾,觉得就算我再努力、再优秀,可终究比不得别人父慈母爱,其乐融融。” 他向元清杭和宁夺遥遥举起酒碗:“可今天看到你们俩,就算如人中龙凤,也同样是身世堪怜,各有各的凄惨。这么一想,好像又觉得老天爷也挺公平。” 元清杭想了想,诚恳道:“我没觉得自己可怜。” 他指了指宁夺:“他呢,一直就这副冷脸,估计也没有觉得自己多凄惨。” 宁夺轻轻扫了他一眼,微微点头:“人生不如意事,十有八九。的确不必因此自怨自艾。” 厉轻鸿却忽然轻嗤一声:“那是因为你们根本就没有真正痛苦过。” 他盯着面前的篝火,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讥讽:“总有人对你们全心全意地好,你们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可怜。”。 夜色渐深,远处不少年轻弟子已经散了,到处有临时搭建的大帐篷,不少帐篷前还蹲着小型的灵兽看守,有鼾声从帐篷中隐约传来。 元清杭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厉轻鸿的肩膀,温和道:“倒霉的身世也好,悲惨的际遇也罢,既然已经发生了,也只有自己试着开心起来。” 宇文离淡淡道:“开心本就是一件很难的事。” 元清杭摇头:“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若是因此抱怨愤怒、越来越憎恶他人和世间,那才真的可怜。” 篝火边的柴火快要用尽了,火势渐渐变小,明红色的火焰原本勃勃跳动着,现在也变成了浅浅的橘色,温柔明亮。 商朗忽然叫起来:“黎兄弟和宁师弟赢啦,我们喝酒吧!” 剩下的几个人连忙纷纷又倒了酒,闷头灌下去。 商朗脸上泛起了一点酡红,吃吃地拿手指点着宁夺:“最后一个该你啦,你有本事就来个厉害的。” 大家不约而同看向宁夺,心里有点隐约的期待。仟仟尛哾 剑宗大比的第一,苍穹派年轻一辈中战力最高的宁仙君,又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事迹? 第39章 宿醉 宁夺沉吟了好半天,俊逸眉峰微微蹙起,直到大家都焦急起来,才慢吞吞道:“我小时候,被魔宗的妖人虏进过魔窟,折磨囚禁过,还被迫做过药人。” “噗”地一口,元清杭刚偷了一小口酒,还没悄悄咽下去,就呛在了喉咙间,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宁夺默默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在他背后若无其事地顺了顺:“小心。” 元清杭咳得满脸通红,狼狈不堪地摆了摆手:“咳咳……你继续!” 厉轻鸿抿着嘴,斜着眼,看了看元清杭,又看了看宁夺。 他柔声道:“做了魔宗手里的药人,还没被毒死吗?宁仙君真是命大。” 宇文离也是愕然不已:“宁小仙君竟然有此悲惨遭遇?” 宁夺眉眼低垂,长长的眼睫在火光下留下两排密密的黑影:“并不悲惨,每每想起来,只记得一些有趣的事。” 元清杭一声不吭,心里却忽然有点怦怦地跳。 刚刚他开玩笑地问了一句“宁小仙君是记住了我的坏呢,还是记住了我的好”,这个人当时没回答,可是现在却等在这里吗? 商朗当然是知道宁夺这段往事的,闻言叹了口气,豪爽地拍了拍宁夺的肩膀:“行了,全都喝吧。你这经历,可是实打实的独此一份。”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叹息,咕噜咕噜喝了最后一轮罚酒,那个大酒坛子也快见了底,随手晃晃,叮咚作响。 宇文离看了看元清杭那意犹未尽的样子,笑着将酒坛拦腰抱起,迎面拍了过来:“想喝吗?全给你。” 元清杭手一抬,将酒坛旋了半圈,揽在怀中:“谢啦。” 他抱起酒坛,惬意地对着坛口,咕嘟嘟数口饮尽:“过瘾!” 这酒后劲极大,一开始众人都还清醒,不知不觉间,酒意才有点上头。 商朗脸色酡红,瞪着大家,手指挨个儿点着:“让我来数数,今晚到底谁最菜,各喝了几碗?我是四碗。” 宇文离笑着扶住额头:“我输了三轮,喝了三碗。” 木嘉荣脸色通红,不知道是羞恼还是醉酒,气鼓鼓小声道:“我……我六碗。” 每一轮,他竟然全输了! 商朗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就偷乐吧你——难道你想和他们一样没爹没妈,还是想和惊尸亲近几晚?” 他反手指了指自己,又扭头看看厉轻鸿,扳着手指数:“你是三碗,没错吧?” 厉轻鸿眼神晶亮地望着他:“你记得真清楚。” 商朗得意扬扬:“那当然,我竖着耳朵呢!” 宁夺看了看元清杭,轻声问:“我两碗,你一碗。” 元清杭瞪着他,小声地笑:“你看我馋酒,所以最后一轮才故意那样说,好让我输了是吗?” 宁夺若无其事的眼望前方:“只是想到了,就随口一说。” 酒劲太大,元清杭只觉得脸上有点奇怪的发热,身子也有点轻飘飘的。 渐渐微弱的篝火照耀下,对面的人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宛如画中人一样,元清杭瞪着他的俊脸,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拿手点了点他:“你若是说天下绝色,艳压仙门,我们俩一块儿胜出,我可就喝不到酒啦!” “扑哧”一声,宇文离坐在对面,嘴里一口酒也喷了出来。 酒液喷在火焰上,原本已经快要熄灭的小火苗热烈地重新蹿了老高,映亮了众人惊讶忍笑的脸。 宇文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黎小仙君,这样比的话,胜出的只怕还是只有宁仙君一个人啊。” 在座的只有商朗已经看过了元清杭本来的脸,强行忍了半天,终于道:“非也非也。宇文兄彩凤之姿,木小公子清贵逼人,黎红小兄弟也俊美异常,都好看啦。不过……” 他也有了点醉意,忽然一伸手,向元清杭脸上抓去:“想说自己漂亮,就亮出来呀,天天憋着,也不嫌闷得慌!” 他手掌如风,猝不及防,元清杭虽然酒醉,可动作却不慢,抬手急挡。 两个人的手臂在空中相交,“砰”的一声。各自龇牙咧嘴,手臂酸麻。 元清杭叹了口气。 重新燃起的火光中,他懒洋洋地一抬手,白玉黑金扇半遮住了脸,在脸上揉了揉:“比就比,谁怕谁吗?” 扇面再移开时,众人面前的黑衣少年已经换了一张陌生的脸。 天边冷月苍白无声,近处篝火暖意融融,跳动的火焰在他脸上打了一层朦胧的柔光,勾勒出他似笑非笑的眉眼,也映着他漆黑如宝石、明亮如晚星的眸光。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0节 唇红齿白,神采飞扬。 和他身边的宁夺并肩一处,果然一对璧人,浑然不似人间容貌。 …… 篝火燃尽,四周的嬉笑热闹终于归于沉寂,围坐在一起的数位少年东倒西歪,都被酒意冲得醺然欲醉。 宇文离随手抛出四颗灵石,打在刚刚支好的帐篷四角,压实了缝隙,将四周的山风牢牢挡在外面。 帐篷是用结实的灵兽兽皮造就,伸缩如意,此刻被撑大了许多,里面躺了五六个人,依旧宽敞。 宁夺站在躺倒的几个人身边,低头查看了片刻,弯下腰去,将几件狐裘一一盖在众人身上。 向着宇文离点点头,他掀开帐篷一角,走了出去。 外面气温极低,星月辉光到了后半夜更加暗淡,他刚站定,身后脚步轻响,宇文离也跟了出来。 在宁夺身边立足,他道:“宁仙君不休息吗?” 宁夺摇摇头,修长手指搭在银色剑柄上:“我守夜。” 宇文离轻笑:“没想到宁仙君如此好酒量,竟然一点醉意也无。” 宁夺道:“宇文公子也一样。” 宇文离道:“我是事先吃了醒酒药的,可算不得真海量。宁仙君也做了准备吗?” 宁夺一怔:“这倒没有。原本也是临时起意。” 朋友间偶然聚会玩乐,既没有貌合神离,也不怕误事,又何必这样小心翼翼。 宇文离微微一笑:“也是,自己若不想醉,总有办法的。” 宁夺转头看向他:“办法?” 宇文离扬起长眉:“答题时,不如实作答不就行了?” 看了看宁夺的神色,他似乎更加诧异:“……宁仙君该不会觉得,这种游戏全都要说真话吧?” 宁夺缓缓道:“自然全是真的。” 宇文离瞪着他,半晌无奈一笑:“宁仙君果然光风霁月,玩个酒令也绝不作伪,是我小人之心,欺君子以方了。” 半晌,宁夺道:“宇文公子若是劳累的话,不如回去休息。我近来修为略增,每日休憩两个时辰就好。” 宇文离沉吟一下:“我有件事,想要问问宁仙君的意思。” “请问。” 宇文离看了看身后的帐篷:“宁仙君对这位黎小仙君如何看?” 不远处的帐篷里一片漆黑,酒醉的几个人都安静地睡着,里面有带着火力的灵石保暖,应该睡得舒服又安宁。 可两人所站的地方正对着悬崖峭壁,一览无遗,罡风刮在巨大山岩上,不时吹落一些风化多年的碎石,扑簌簌滚下万丈深渊。 宁夺转过身,看向他,神色肃然:“宇文兄想说什么,不如直说。” 宇文离点头,素来温和俊雅的脸上没了盈盈笑意:“我听剑宗的人说了你们进来时的事。” 药宗和术宗的人进来在先,后来宁程质疑元清杭他们身份、姬半夏现身逼迫的事,他们统统不知。 但如此大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得住。行进途中,这事早已在别的队伍传了开来。 宁夺目光锐利:“原来你不是来串门饮酒,是来试探。” 宇文离轻叹一口气:“宁仙君不必如此敏感。我今晚才得知,这位黎小兄弟不仅惊才绝艳,就连相貌也是天人之姿。” 他顿了顿,又道:“宁仙君难道不觉得奇怪,这样两个人,为什么在此之前,毫无名气,也从未在任何仙门交际中出现过?” 宁夺淡淡道:“奇怪,但不是罪过。” 宇文离意味深长地道:“我似乎知道宁仙君的态度和立场了——你很是信任他们,是吗?” 宁夺摇头:“只信任一个。” 不用多说,宇文离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谁。 他沉默了片刻,才又问道:“宁仙君,你究竟怎么看他们的来历?他们能进来,可是全靠魔宗护法的庇护。” 宁夺道:“不需怀疑。因为我知道他们真正的身份。” 宇文离一惊:“是什么?” 在谷口的纠纷中,那两个人已经被揭穿了并非真正的七毒门,可到底隶属什么门派、师门何处,却一直并没说明。这叫人又怎么不心生警惕? 宁夺摇头:“还恕无可奉告。” 宇文离紧紧盯着他:“我有个猜测,不如说给宁仙君听听。” 宁夺并没有接话的意思。 可宇文离却并不打算住口:“黎小兄弟在医术和术法上堪称双绝,他也曾说过,他有两个师父。” 宁夺淡淡“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那两个师父,想必都是有惊天的本事,才能教出这么惊才绝艳、聪明机变的徒弟。”宇文离清越的声音在夜风中变得极冷,“纵观天下,这样的人,怕是也不多。” 宁夺静静伫立。 “魔宗的左右护法,却恰好一个擅医,一个通术。”宇文离盯着宁夺俊美冷峻的侧脸,缓缓道,“宁仙君,你觉得,这是不是很巧?” 宁夺衣袖中的手指,悄悄攥紧。 可他的眼角眉梢,却一丝波动也没有。 “宇文公子,你忘了一件事。他进来之前,是你祖父宇文老爷子亲自查验的。”他淡淡道。 宇文离细细观察着他的脸色:“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地方。可这两人毕竟来历诡异,我们未雨绸缪也没什么坏处。” 宁夺眸光澄澈清冷,可望向他的眼神,终于透出了一丝失望:“我以为大比之日,他和宇文公子联手抵御惊尸,救治诸多伤者,已足够宇文兄看清楚他的为人。” 宇文离道:“此一时彼一时。此入万刃冢,后面的凶险只会越来越大,万一有人心生歹念,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宁夺沉默,半晌道:“宇文公子这是已经认定他们心存歹意了?” 宇文离道:“宁仙君不妨扪心自问一下,心里真的从未有半点疑虑吗?” 天边圆月无情,冷冷照耀着山峦巨岩,同样映照着宁夺那俊美到几近凌厉的脸:“从未有过。” …… 万刃冢百里之外,一处峭壁之上。 丛丛怪石密布,形状精妙诡谲,一枝暗绿色的松枝在石缝中挣扎而出,斜斜挑出一道疏冷的树影。 山间的云雾到了晚间,更加添了一股湿润的冷意,翻腾在虬结的奇松间,柔若轻纱。 宁程站着松树下,身形笔直,仿佛比身边的山崖还冷硬。 终于,他身后响起了极轻的衣袂簌簌之声,从远处瞬间而至,分不清是御剑而来,还是乘坐了法器。 宁程慢慢回头。 一个模糊的身影立在苍松之下,身形极瘦,面上笼着一层似云又似雾的轻纱,整个人似乎都是虚幻的,甚至分不清所在的远近。 宁程立在原地没有动,缓缓道:“百舌堂堂主?” 那人轻轻一笑,就连笑声也模糊悠远,极难辨认出那清亮的音色是男是女:“宁掌门,多年来承蒙惠顾。” 宁程淡淡点头:“各取所需而已。” 百舌堂。 游走在正邪之间、知天下仙门魔宗无数大小事,专司贩售消息秘辛,且一向消息准确真实。 只是这价格,却从来都极其高昂,甚至有的消息和秘密,更是沾着血腥和死亡,不知道具体来处的。 这样的一个门派是创立在什么时候,已经不可考了,但是天下没人敢说,自己一辈子也用不到、求不到他们。 而这一代的百舌堂堂主,似乎比历代堂主更神秘一些。 没人知道他真正的面容,也没有人知道他的年纪和喜好,唯一被世人知道的是,百舌堂堂主极爱钱财。 消息既然能保证真实和稀罕,价格高自然也是应该的,可是这位百舌堂堂主却有个怪癖,那就是价格随时会变化。 只涨,不跌。 上次一个消息值得百块灵石,下次同样的消息,就可能涨到十倍,且不能还价。 试图还价的人,无一例外都会被列为拒绝往来户,下一次再找百舌堂时,就会发现那只负责传音的雀舌隼忽然暴毙家中,再也没可能联系上对方。 宁程当然也很清楚这个规矩,所以他拿出来的灵石袋比往常更大,也更加沉重。 对面的人虽然看不清脸,可是却能感觉到他的确在微笑:“宁掌门,这次价格不涨。” 他随手抛过来一个小小的蜡丸,来势平缓,仿佛亲手递过来一般。 宁程双指轻轻夹住,随手捏开外壳,低头看了里面的小字,忽然眸子一凝。 侧面看去,黄笺上的题头,隐约是一个“木”字! 他再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手指竟然有点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震惊:“这消息能保真吗?” “没有铁证。但是从一切旁证和时间上推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 “如此隐秘难得的消息,为何不涨价?”宁程声音低哑。 对面模糊的人影轻笑了一声:“和宁仙君做生意做了十几年,亲眼看到你从一位根基不稳的小仙君,变成了如今的代掌门,我只是越来越好奇了。” 宁程淡淡道:“好奇什么?” “我好奇宁掌门这些年坚忍不发,收集了这么多各大仙门的秘辛,究竟是为什么?” 宁程道:“传闻百舌堂和客人之间,一向只有生意和钱财关系。” 他清雅的脸庞隐藏在月色的松枝下,显出了些阴鸷:“没想到堂主竟然亲自来送消息,还关心客人的所图。这是不是逾越了?” 对面的人面目隐在那层云一般的薄纱中,声音愉悦:“宁掌门不用害怕,我也只是实在闲着无聊。” 他的声音时而温和,时而冷淡,竟是千变万化,甚至不像同一个人:“至于宁掌门是想将苍穹派发扬光大,所以才想掌握这么多别人家的隐私;还是有什么别的特殊想法,我也绝不会插手,更不会暗示任何人。” 宁程盯着他,神色平静:“就算堂主你泄露出去也没什么。毕竟我也只是买一点消息。” 百舌堂堂主笑得更加愉悦了:“只是买消息吗?我好像听说,宁掌门最近还买了不少珍贵的材料。” 宁程神色不变:“十二年一次的盛会,东道主自然要准备充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1节 那人凝视着他,忽然突兀开口:“宁掌门所图之事……和令师兄有关吗?” 宁程的脊背,忽然绷紧了。他目光灼灼:“你说什么?” “别紧张。我和令师兄有过一面之缘,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乐见其成。”对面的人似乎有点怅然,“就算还故人一个人情吧。” 宁程沉默不语。 “对了,贵门派的太上掌门据说快要出关了,他的魂灯这些天火焰大涨。”那人又道,“不知道令师尊出来后,看到你将本门打理得这么好,会不会很欣慰。” 宁程淡淡道:“不劳操心。” 那人笑了笑:“受伤闭关前,他已经是世间罕有的金丹圆满境,只是不知道出来后,会有什么惊天的突破。这世间,可有很多年没有出现过元婴境的大能了。” 宁程道:“师尊修为高深,我们后辈只能高山仰止。” 那人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对了,我决定再附赠你一个小消息,算是添头。” 他看了看宁程手里的蜡丸:“这条消息的主角,你下午刚刚见过。” 宁程猛然一抬头,略略思索了一下,忽然怒意隐约。 “那个貌美的,就是……厉红绫的儿子,剩下那个,是那个魔宗的小少主。”他一字字道,齿缝里溢出冷意。 他早该想到的,姬半夏那么护着那两个少年,甚至不惜动用数十位魔宗高手,差点就引发一战。 虽然最终双方均有顾忌,姬半夏及时遁走,他也没有集合仙门追杀,可是那种憋闷的感觉,却是如此熟悉。 难怪看到那个少年就有种奇怪的不舒服,早在十年前,那个小崽子就是这么狡黠刁钻,面对仙门强敌毫无敬畏,甚至将他骗得团团转。 到了今日,果然还是这么花样百出、胆大包天。 …… 万刃冢内,朝阳初升。 金橙色的朝阳光芒穿透了层层远古大阵的屏障,照耀在群山的峰顶,被过滤去了耀眼的金色,只剩下暖暖的淡橙。 硕大的兽皮帐篷外,一道白衣身影迎着朝阳射来的光线,静静闭目坐着。 几个苍穹派的弟子探头探脑过来:“……二师兄?” 宁夺缓缓睁开眼,目光清明:“嗯?” 宁小周凑过来,看了看帐篷:“二师兄一夜未睡?” 宁夺眼神清明:“不困。” 几个弟子互相看了看,心领神会:“明白明白。” 大师兄飞扬跳脱的,担不起重任,果然只有二师兄靠谱,把师父叮嘱监视的事放在心上。 “可我们还不出发吗?别的队伍都走了。” “是啊,去晚了的话,会不会好兵魂被人抢走了?” 他身边的同门哈哈笑起来:“你以为是先到先得吗?多少人在止杀湖寻上几天几夜,也没有任何感应呢。” 宁夺抬起眼,黑沉的眸光在朝阳下显得浅淡清透,他声音柔和:“等等。” 他转过身,撩起帐篷一角,看向里面。 宇文离已经连夜走了,剩下几个宿醉的少年还在呼呼大睡,昨晚规矩的睡相现在也乱七八糟。 商朗仰躺着,一条腿压在旁边的木嘉荣脚踝上,另一只手搭在边上的厉轻鸿的胸前。 厉轻鸿头发散乱,整个人蜷缩在边上,身上的黑色劲衣也没脱,一夜睡下来,胡乱地翻卷到腰上,露出了里面一截雪白的里衣。 角落里,则四仰八叉地躺着元清杭,白色狐裘如雪般堆在一边 那张平庸的面具彻底脱掉了,现在这样安静地躺着,没有了平日的狡黠灵动,醉意熏蒸下,微红的脸庞仿若桃花,只剩下一片憨态。 远远看过去,身上的黑色轻云纱劲装和白色狐裘混在一起,衬着他肌肤如玉,对比分明,更显得唇若涂丹,眉目如画。 宁夺脚步轻得几乎听不见,走到他身边,低头看了看。 外面的同门小师弟探着头,还以为他要叫醒众人,却见他捡起了掉落在边上的狐裘,轻轻盖在了元清杭身上,又退了出来。 “再等等,都还没醒。”他淡淡道。 几个同门师兄弟互相看看,吐了吐舌头,悄悄退到了一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帐篷里有人发出了一点声响。 商朗动了动胳膊腿,第一个醒了。 头还有点儿疼,他晃了晃头,看看四周,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事情来。 再看看身边,他赶紧把压着木嘉荣的腿脚移开,又把另一边厉轻鸿的身子摆正了点。 刚一骨碌爬起身,他的目光就落到了一边的元清杭脸上。 上次在清晨的屋舍前惊鸿一瞥。他也曾见过元清杭一面,也没来得及端详,昨晚也是只看了几眼,就散了各自酣睡。 现在不知道怎么,却有种越看越熟悉的奇怪感。 帐篷里放了好几块火晶灵石,原本就温暖如春,再加上帐篷里人多火气旺,他看着看着,鼻子就有点发痒。 他身体一向有点燥热之症,这一夜被烤得厉害,鼻子里忽然就有几滴血流了下来。 他一低头看见血迹,赶紧懊恼地擦了擦。 这一擦,心底好像有什么事情隐约跳了出来,却又抓不住。他一边怔怔地发呆,一边又忍不住再看了看元清杭的脸。 ……那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是什么呢? 第40章 人命 正在呆呆冥想,旁边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你……你在看什么?” 一扭头,木嘉荣正神色古怪,一边看他,一边揉着自己宿醉跳痛的太阳穴。 另一边,厉轻鸿也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商朗吓了一跳,直觉地觉得自己脸上一定血迹斑斑,不太好看,连忙又伸手擦了擦。 这一下,连厉轻鸿的神情都变得诡异了起来。 他慢吞吞地道:“我师兄是长得好看,不过叫人看到流鼻血,倒是少见。” 木嘉荣的脸色简直一言难尽,像是又震惊,又不解,“腾”地站起身来,就想往外走。 商朗目瞪口呆,猛跳了起来:“喂喂,你俩都是医者,有点同情心好不好?” 他一把拽住木嘉荣,把自己的手腕硬往他手里塞:“你号号脉!我这明明是被热的,虚火上升啊!” 木嘉荣瞪了他一眼,把手甩开:“有病就吃药,找我干什么?” 商朗委屈巴巴地叫:“那你给我开点药呗?” 木嘉荣不理不睬,一溜烟跑没了影。 厉轻鸿坐在帐篷口,歪着头看他:“行了,我给你看看。” 他伸出手指,搭在商朗腕上,半晌“扑哧”一笑:“还真的是虚火旺盛。是不是口中偶然还有些水泡?” 商朗连连点头:“对对,一到秋燥时就会起小泡,破了就疼得很,你号号脉就知道了吗?医术真厉害!” 厉轻鸿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袖珍小葫芦,材质美若羊脂玉,递给他:“没事就含一颗,清热去火,还能加快口中溃破的愈合。” 商朗苦着脸:“苦么?” 厉轻鸿斜着眼,微笑看他:“你是小孩儿么,吃药还怕苦?” 看商朗一脸纠结的模样,他佯装要缩手:“那么难炼制的稀罕物,不要就算了。” 商朗赶紧伸手去抢:“要的要的,良药苦口利于病,我吃点试试!” 话音刚落,一只纤长白皙的手从旁边伸了出来,轻巧地截住了那个小药葫芦。 正是元清杭, 他打了个哈欠,口音还带走了点宿醉的含糊:“什么好东西啊,我瞧瞧。” 他若无其事地倒了几粒出来,眯着眼睛瞧了一下,随手扔了一粒在嘴里嚼了嚼。 嚼完了,他咧嘴一笑,又把白玉瓶扔给了商朗:“糖丸儿似的,好吃。” 商朗呆呆地接过来,目光又黏在了他脸上。 元清杭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终于想起了昨晚的荒唐。 他叹了口气,苦恼地四下看了看:“我的……面具呢?” 一道身影站在了门前,宁夺的声音清醒得宛如睡了一夜好觉:“被你自己酒醉扯坏了。” 元清杭看了看他,讪讪地一笑:“早啊!” 宁夺的目光看了看外面高高升起的朝阳。 边上,商朗惊叫了一声:“啊呀,喝酒果然误事,都要日上三竿了!” 一行人匆匆忙忙起身,随便吞了点灵丹充作干粮,继续开路。 这一路上,一大堆人眼神乱飞,全都偷偷盯着元清杭看。 一大早的,帐篷里忽然钻出来一个陌生的美人,原先那个相貌平常的黎青居然长了这么一副标致模样,简直是叫人惊掉下巴! 常媛儿一路上不知道偷看了元清杭多少眼,初时神色还惊喜震动,可不知怎么,过了一会儿,又明显地恹恹不乐起来。 灵武堂的两个小女修和她一起同行,昨晚说了不少悄悄话,此刻其中一个捅了一下她的胳膊:“媛儿,那位黎小仙君到底怎么回事啊?”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真不仗义,居然一点口风都不透出来。” 常媛儿可爱的少女脸庞上,带着点怅然:“我也不知道他如此俊俏。若是、若是知道……” 灵武堂的人几乎人人受过元清杭恩惠,可不像剑宗们对他心存疑虑,那个小女修和常媛儿投缘,闻言吃吃地笑:“若是知道,不是更加开心?” 常媛儿脸色一红,心里却暗暗道:“若是知道,我还敢这般和他接近吗?怕是不敢的。” 她在海青门也是掌门爱女、师兄弟们个个对她宠爱万分。 这次来到中原后,对她讨好亲近的年轻仙门弟子也不少,可不知怎么,她就偏偏对这个相貌平平的陌生少年念念不忘。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2节 可是如今看到他真实相貌,再看见他站在一群风姿卓然的名门弟子中,不仅毫不逊色,竟似还要更加鲜明夺目一些,她一片懵懂的少女心中,却隐约难受了起来。 好像也只有宁夺仙君、宇文公子、还有澹台小姐这样的出色人物,才配和他这样的人待在一起,而不是自己。 …… 宁小周磨磨蹭蹭地走在最后,站在宁夺身边,大着胆子悄悄叫:“二师兄?” 宁夺道:“嗯。” 宁小周虽然对这个不苟言笑的师兄发怵,可是毕竟在一起同吃同住好些年,也并不真的怕他。 “二师兄啊,那个黎青长得可真好看。可他为什么以前要遮挡着脸?”宁小周心痒难耐,“要是这个样子出现在大比上,不知道该多出风头呢。” 宁夺道:“他靠本事还不够出风头吗?” 宁小周挠挠头:“那不一样,美人更加得人好感呀。” 宁夺淡淡道:“看好脚下,别分心了。” 别的队伍都出发得早,早已不见了踪迹,他们这二十来人行在山间,似乎茫茫天地间只有这孤零零的一群人。 商朗他们走在最前面,木嘉荣和木家的人紧跟其后。接着往前走,绝壁越发陡峭林立。 忽然,前方一声清越的鸟鸣,探路的傀儡灵鸟叼着一条白绢飞了过来,在商朗他们队伍前盘旋鸣叫。 商朗一跃而起,扯下鸟口中传讯的白绢,看了几眼,脸色大变,高声道:“大家注意,前面就是‘鲟鱼背’了。已经有支队伍在通过时,失足摔死了一位同伴!千万要互相照看、互相帮扶,保证人人安全。” …… 鲟鱼背是地图上极为凶险的一处,形状如一条巨大的鲟鱼脊梁,光溜溜的寸草不生,两侧更全是万丈悬崖。 人行走在上面,几乎没有安全的落脚之处,四处盘旋的罡风也越发强悍。 稍有不慎,就可能在大阵和山风的双重压迫下,失足落下两侧的山崖,绝无生还的机会。 众人听商朗这么一喊,全都悚然心惊,一个个打起了十分精神。 元清杭抬眼望去,心里微微一突。 前方的道路几乎近似垂直,所有人都已经排成了一条单人直线,一个挨一个地,聚精会神往上攀爬。 虽然不能动用过多的灵力,以免遭到大阵反噬,但是每个人的修为,在这一刻还是显出了巨大的差异。 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初结期的几个人,比如商朗和木嘉荣他们在前方,身形就又稳又轻,仿佛牢牢钉在了陡峭的山道上。 可是一些筑基晚期的年轻弟子们,行进就困难得多。 不仅一步步如履薄冰,甚至有的人已经脸色发白,额头冒汗。 元清杭身前是几个木家的医修弟子,那个瘦高个正在中间,元清杭一眼看去,就微微皱了皱眉。 这个人的脸色,也太差了点。 青白交加,额头满是虚汗,盯着脚下的眼神也有点发直。 看样子,筑基修为就算是到了晚期,也是刚刚突破。不知道是怎么混上了一个入谷名额。 厉轻鸿跟在元清杭身后,忽然低声道:“少主哥哥刚才……是怕我给那个傻子毒药吃?” 元清杭足下轻松,若无其事道:“那你会害他吗?” 厉轻鸿脸色如常:“那要看他会不会做人了。” 元清杭侧身一把揪住他:“你给我好好待着!在这万刃冢里,不准乱来。” 厉轻鸿手掌轻拍,挣脱了他,柔声道:“少主哥哥,我去前面和那个傻子说说话。” 他脚下一晃,身子轻灵如一只穿花蝴蝶,超到了前面。 商朗一回头,不由惊奇道:“咦,你怎么不和你师兄在一起?” 厉轻鸿低垂着头,笑容有点勉强:“地势越来越险,我……我反应慢,走在木公子他们后面,万一他们再摔着,我怕帮不上忙。” 商朗小声安慰:“那人胡搅蛮缠,别放在心上。那你跟在我后面,小心点儿。” 他们声音虽小,可是木家的人就紧随其后,那个瘦高个儿听得生气不已,低头对着木嘉荣抱怨:“商公子疯了,跟个来历不明的东西这么亲厚!” 厉轻鸿扭头,幽黑的眸子极快地扫了他一眼,忽然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轻轻一划。 木嘉荣一抬头,正看见他这冷冰冰的动作,猛地一怔。 昨晚在一起喝酒聊天时,这个人还是一副乖巧无害的模样,对人也算和气,木嘉荣心里刚对他放下了点芥蒂,这一瞥之下,心里就是一跳。 越靠近山脊顶部,忽然飘来了一片云雾,缠在众人身边,很快,就遮住了大部分人的身影。 元清杭望着前面影影绰绰,心里有点隐约不安,扭头冲着身后招手:“常姑娘,你过来点儿,跟在我后面。” 常媛儿犹豫了一下,脚下提速,赶了上来:“谢谢黎公子。” 就在这时,他们的前方,却忽然惊变陡起。 一块巨大的山岩,毫无征兆地,从前面的云雾中滚滚而出,携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砸向后面的队伍! 木家的几个人就在后面,木嘉荣第一时间想要伸手去挡,可耳中听着那风声,终于反应过来根本挡不住,仓促之下,身子急纵而起,才堪堪狼狈闪过。 山石轰隆隆擦着他身边滚过,只是这一瞬间,木嘉荣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可他能躲得过,他身后的人可躲不过。 瘦高个儿就在他身后,他惊叫一声,想学木嘉荣一样拔起身形,可是灵力刚刚一提,天地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威压当头而下,膝盖便是一软。 巨石眨眼已到近前,带着无数崩裂的碎石,正砸中他胸口。 瘦高个儿脚底一滑,一道鲜血喷在半空,身子就像断线风筝一样,直坠山崖。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随着他坠下,后面木家的几个人也紧接着被山石扫到,像是滚地葫芦一样,眼看着也要跌倒。 元清杭清啸一声,身子翩然而起,一根银索从他手中白玉黑金扇里急速飞出,卷向前面数人,急喝:“抓住!” 那几个人正吓得魂飞魄散,忽然眼见一条银链飞到眼前,全都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抓的抓,拽的拽。 元清杭抛出的银索加了好几个人的重量,猛地便向下一沉,银索尾端的一个人身体摇晃,带着整个银索飞速急坠。 常媛儿惊叫一声,也被这激流的灵力带得脚下一滑 千钧一发间,她身后闪过一道白色身影。 那人手掌轻轻一托,将她身形稳住,紧接着,一道滔天剑光向前递出,绞住了银索。 一股恐怖的巨力传来,随着他剑尖急挑,银索带着几个人影飞上半空。 元清杭手下银索在空中一抖,卸了那股巨力,手疾眼快,一把捞住最后那人的腰带,硬生生将他定在山脊上。 可是瘦高个儿却终究是落了下去,惨呼悠长,却又忽然戛然而止。 山谷下隐约传来一声熟瓜砸地般的闷响,想必是他的脑袋撞上了凸出来的山石,脑浆迸裂,尸骨破碎。 事发突然,整个过程也不过瞬息之间,几个遇险的人惨白着脸,一个年纪小点的神农谷弟子忽然“哇”的一声,痛哭出来。 队伍后面的一群人也都呆立在当场,惊魂未定。 商朗从前面的浓雾中折返,望着后面神情呆滞的木嘉荣,大惊:“有人出事了?” 木家那个痛哭的小弟子叫道:“我们三师兄他坠崖了!” 木嘉荣身子一颤,猛地抬起头:“你们走在前面,山石哪里来的?” 商朗一愣:“我、我没注意。” 一路上,山壁上也有不少摇摇欲坠的山石,不时被惊动而坠落下来,只是大多数是碎石,谁能想到,在他们通过后,竟忽然有这么大的一块巨石落下! 厉轻鸿在他身后探出半边脑袋,小心翼翼道:“我……我刚刚路过那块山石,看到它晃了晃,吓了一跳,赶紧闪开了。” 木嘉荣看着他怯生生的神态,片刻之前,他那冷冷往脖子上划了一下的动作骤然浮上脑海,心头骤然一阵狂跳。 “你看到山石摇晃,就什么也没做?” 厉轻鸿的眼睛里满是惶然:“木小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你不可以这样血口喷人的……” 商朗愕然看着木嘉荣:“嘉荣,没证据的话,怎么可以乱说?” 木嘉荣又气又急:“他一直恼恨三师兄对他不敬,刚刚还威胁过他!” 商朗茫然地扭头,看向厉轻鸿。 厉轻鸿迎向他的目光,眼圈蓦然红了。 他颤着声音道:“我走在你们木家后面,你们说我袖手旁观,不救人。我避嫌走在前面,你们又说我主动害人。天底下,有你们木家这么霸道的么?” 木嘉荣脸色涨红:“我……” 元清杭踏上一步,冷声道:“好了,都打住。你们打算在这山脊上站多久?” 木嘉荣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醒过神来,带着几个惊魂未定的师兄弟,向着元清杭和宁夺深深施了一礼:“多谢二位施以援手。若不是你们……” 他神色惨然,再也说不下去。 若不是后面的元清杭和宁夺当机立断,神勇惊人,他们木家真的有可能五人同进,他一人回来。 宁夺看了他一眼,道:“举手之劳,无需介怀。” 一行人默默上路,终于翻过了这道凶险重重的山脊。 宁夺独自落在最后,经过先前的路段,目光一一掠过旁边的山壁。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终于在某处停了下来,凝视半晌,神情微冷。 鲟鱼背之后,路途依旧坎坷,但是总算比刚才好了许多。 刚刚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眼前,一群年轻人都心情沉重,再没人嬉笑说话。 渴了就取些水囊中的灵泉,饿了就服用些丹药,这样足足走了一天,才又在一处略微平整的半山腰停了下来。 商朗想要张罗着大家一起聚餐,可是木嘉荣却带着自家的人,远远在另一边生起了篝火,并不过来。 元清杭望着四分五裂的众人,目光在厉轻鸿脸上一瞥,平静地道:“是你做的吗?” 这边背着火光,只有他们两个人,元清杭这样忽然发问,厉轻鸿似乎毫不意外,眼神低垂:“若我说我没有,少主哥哥信吗?” 元清杭缓缓道:“你看着我的眼睛说没有,我就信。” 厉轻鸿转头看他:“我若是随手推下大石,后面的人都会有危险。我虽然讨厌那个木家的蠢人,可也不至于叫这么多人陪葬。” 他眼神幽沉:“再说了,少主哥哥你还在后面呢。我难道会不顾你的安危么?” 元清杭默默地看着他,半晌才点点头:“好,知道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3节 厉轻鸿自嘲地笑了笑:“你并没有真的信,对吧?在你心里,我哪有那些外人重要。” 元清杭道:“我当然是信你的,但终究要确认一下。这样别人无端指责你时,我才有底气为你说话。” 远处,宁夺和商朗并肩站在一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火光下,商朗回过头,向他们这边快速地看了一眼,又冲着宁夺坚定地摇了摇头。 宁夺随着他一起看过来,正遇上元清杭的目光,淡淡颔首。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 昨晚的济济一堂、把酒言欢似乎已经迅速成了过去,现在萦绕在众人身边的,只剩下隔阂和疏远、猜忌和不安。 吃完干粮,各家弟子都早早支开帐篷歇息下来。 元清杭心事重重,可是厉轻鸿却似乎心情极好,主动搭好了帐篷,动作麻利又轻快。 两人躺下没一会儿,他便爬了起来,冲着元清杭道:“我去方便一下,去去就来。” 外面依旧月朗星稀,他找了块背风的山石,撩开前襟。 刚方便完毕,整好衣衫,忽然身子被人从后面大力一推,他整个人踉跄几步,跌到了旁边的一个山洞中。 一个少年身影猱身而进,站在他面前。 正是木嘉荣。 他眼中喷着幽幽暗火:“是你害死了他,对不对?” 厉轻鸿眯起眼睛,看着他略带稚气的面容:“人总是要死的。他这种又蠢又笨的人,早死早超生。” 木嘉荣大怒,手腕一抖,一柄软剑光华闪烁,指向厉轻鸿:“那你是承认了?” 厉轻鸿脸色惊诧:“木小公子可不要乱说。我说他死了活该,又没说是我杀的。” 他口中滴水不漏,可是眼神却满是讥讽。 木嘉荣看在眼里,又气又急,怒道:“你对着他划脖子,我亲眼看见了!” 厉轻鸿手指轻伸,慢慢拨开面前软剑,嘴巴靠近他耳边,声音极轻:“又或许本来该死的是你。” 木嘉荣只觉得脖子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往后急退几步:“你……你什么意思?” “大石头本来砸的是你啊,木小公子。”厉轻鸿笑容带着掩饰不住的恶意,“你若是不躲开,他又怎么会死?” 木嘉荣体会着他的语意,怔了半晌,几乎无法置信:“你……到底想杀谁?” 厉轻鸿双手一摊:“瞧,你又胡说了。想要减轻内疚,也不必非把罪名往别人身上推。” 木嘉荣怒叫:“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么?” “男子汉大丈夫?嘻嘻,木小公子又做了什么顶天立地的举动不成?” 他忽然把笑容一收,阴沉沉道:“瞧,我一个外人没对他施加援手,你们说我冷血无情。那现在你就在他后面,你还不是一样闪开了?” 昨晚他还和众人欢声笑语,显得乖巧又温柔,这时忽然露出獠牙,木嘉荣哪里见过这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人,不由得呆在了当场:“你……怎能这样?” 厉轻鸿快意地看着他,恶声恶气道:“木小公子,你既没本事救人,又没一丁点儿侠义血勇,明明是自私又懦弱,居然还有脸来指责别人?!” 木嘉荣被他一通抢白,只觉得又羞又茫然,脸色惨白。 半晌忽然大叫一声,返身冲了出去。 厉轻鸿望着夜色中木嘉荣的背影,嘴角透出一丝鄙夷。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他慢悠悠地走出了山洞,向着帐篷走去。 外面漆黑一片,空中的月色照着他脚下的小路,忽然,一道淡淡的灵力威压扑面而来。 一道雪白的人影在对面静静而立,宁夺冷峻的脸庞现了出来。 第41章 疑罪 这种灵力外放已经足够引来大阵压制,厉轻鸿甚至不敢动用丝毫灵力相抗,只觉得呼吸一窒,不能动弹。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宁夺:“宁仙君也出来方便么?” 宁夺缓缓道:“你和木小公子的对话,我都听见了。” 厉轻鸿眼珠一转:“宁仙君这嗜好真特殊,喜欢听人墙根儿。” 宁夺笔直身影立在山崖边,雪白衣袍猎猎飞舞,并不恼怒:“木家的那个人的确令人厌恶,可是他罪不至死。” “可是他就是死了。你看,天要下雨,老天要收人,能怎么办?” “是你害死了他。” 厉轻鸿嗤笑一声:“你讲什么笑话?” 宁夺盯着他,眼中微带冷意:“你们经过的那片山脊,我仔细看过了。” “哦,看到了什么?” 宁夺道:“那块山石原本被风吹日晒,有松动迹象是不假,可是根部脱落之处,却有一块新鲜被撬动的痕迹。” 厉轻鸿眼神闪动,不语。 “前面只有你和商朗两人,不是你,难道是他撬动了山石?” 厉轻鸿神情更加无辜:“这种事怎么说得清?或许就是你商师兄不小心碰到了,又畏惧不敢承认。” 宁夺摇了摇头,眼中带了微微的厌恶:“商朗对你一片赤诚,你却不惜往他头上栽赃。” 厉轻鸿奇道:“难道不是你们泼脏水在先?一个个大晚上的不睡觉,轮流来逼问我。那何不凑在一起,搞个三堂会审?” 宁夺冷冷道:“你师兄也在后面,巨石落下,你甚至也不顾虑他的安危?” 厉轻鸿耸了耸肩:“前面那么多该死的,哪里轮得到他?” 宁夺的脸上,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寒的冷意:“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比谁都清楚。他见到旁人有难,必然会相救,那就什么变数都可能发生。” 厉轻鸿嘻嘻一笑,很是愉悦似的:“那就不劳宁仙君操心啦。我们少主哥哥本事大得很,就算你们都死光了,他也不会死。” 话音刚落,对面宁夺的剑光已然暴涨。 灵力贯穿他的长剑,炙热剑意逼向厉轻鸿喉间。 厉轻鸿大惊,身子往后急退,可是眼角余光正见身后的万丈悬崖,又硬生生顿住。 远古大阵的反压瞬间而至,宁夺身上的骨骼发出了一丝极轻的脆响,像是在承受着巨大压力。 可他不为所动,剑尖灵力流动飞转,逼着厉轻鸿一点点后退。 厉轻鸿想顶住不退,那剑尖就毫不留情顶住了他的咽喉,一串血珠扑簌簌落下。 厉轻鸿体会着脖子上的刺痛,脸上笑意终于消失,额上有了冷汗。 他斜瞥着身侧的万丈悬崖,强笑道:“宁仙君这是要杀人呀?” 宁夺俊朗脸上全是冰雪之色,长剑举起,炙热华光劈面刺来。 厉轻鸿眼见着那剑意带着滔天杀意,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前有利剑,后有悬崖,身上灵力一动就被压制,惊惧之下,他一脚踏空,身体急剧向悬崖跌去。 就在他半边身子没入黑夜时,头顶一道银光急追而到,递到他面前。 厉轻鸿劈手抓住那银光,身子吊在半空中。 手中抓住的,是宁夺送过来的剑鞘。 刚刚一瞬间身子下滑,此刻又忽然得救,这样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厉轻鸿半天才缓过神来,牙齿忍不住疯狂打颤。 宁夺缓缓在山崖边蹲下身:“怕吗?” 厉轻鸿死死盯着他,身体在悬崖边摇摇晃晃:“你想干什么?” 宁夺淡淡道:“你杀人时,可曾想过别人也会这样绝望惊惧?” 厉轻鸿脸色煞白:“他自己没本事,死了只能怪自己!” 宁夺道:“你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那么自然也有人能随意杀了你。如何,是不是觉得非常不公平?” 厉轻鸿抓着剑鞘的手指微微痉挛,眼中含满怨毒:“干什么,你这种道貌岸然的仙宗名门,私底下也会私刑杀人?” 宁夺静静看着他,半晌肃然道:“你发个毒誓,我就拉你上来。” “有种你这就推我下去!”厉轻鸿嘶声叫。 宁夺不为所动:“并非叫你发誓没杀人。我要你发个毒誓,这一生一世,以后绝不会伤害到你师兄的性命。” 厉轻鸿骤然沉默。 半晌,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表情扭曲:“什么师兄不师兄,明明是我们魔宗的小少主。我和他之间,可是听命和服从的关系。” 宁夺的眼神平静无波:“正因为你日日跟在他左右,我才要你发这个誓。” 厉轻鸿恶狠狠道:“你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要你管他的安危,要你关心我害不害他!” 宁夺低头看着他:“我偏偏要管、要关心。” 厉轻鸿瞪着宁夺,冷笑:“你恨我,我懂,不过是因为我小时候害过你。可他一样害过你的,你干什么对他一点也不记恨?” 宁夺淡淡道:“因为他值得。” “呸,你就是贱,还有病!” 宁夺道:“没你病得重。” 厉轻鸿昂着头,眼神中竟似有丝狰狞,半晌缓缓道:“你想要我发誓,做梦。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当真杀我。” 宁夺微微一皱眉,原本只想吓唬吓唬他,却没想到这人油盐不进。 正在犹豫着怎么收场,忽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喃。 “你、你在干什么?……” 宁夺骤然回头。 月色下,枯山边。元清杭站在不远处,眼中满是震惊。 厉轻鸿仿佛听见天籁一般,凄厉地叫起来:“少主哥哥救我!”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4节 元清杭急扑过来,冲到山边。 他快速看了宁夺一眼,银索飞出,卷住了厉轻鸿的手臂,将他整个人带飞上来。 厉轻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少主哥哥,他……他要杀我。”他牙齿打颤,狼狈不堪地扑过来,躲在了元清杭身后。 元清杭默默抖散银索,将剑鞘缓缓推回宁夺面前:“宁仙君这是在干什么?” 华光轻闪,宁夺反手将宝剑插回剑鞘。 厉轻鸿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把我打落下去的,你要是晚来一步,我就没命了!” 元清杭扭头看他:“他要杀你,结果没有杀成?” 厉轻鸿焦急地一指自己的脖颈:“你看,这是他刺的!” 元清杭目光落到那道血痕,目光终于一凝。 他面色冷肃,转头望向宁夺:“发生了什么事?” 宁夺沉默半晌,缓缓点头:“是我刺的,也是我将他击落山崖。” “为什么?他有什么必死的理由吗?” 厉轻鸿抢着大叫:“他把我吊在山崖边拷问,逼我承认杀了木家的人!他好毒的手段,好狠的心!” 元清杭静静站在那里,出来得匆忙,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此刻更显得单薄:“宁仙君?” 宁夺皱了皱眉:“……是。” 元清杭凝视着他:“那么想必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了?何不拿出来,摊在明处看看?” 厉轻鸿声音充满怨毒:“要是有的话,他们早就把我千刀万剐了,不就是没有凭据,才会这么背地下手!” 他嘿嘿冷笑:“先是木家那千娇万贵的小公子,接着是这位道貌岸然的正直仙君,一个个来血口喷人,实在不行就暗中逼供。我呸!” 元清杭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先回去帐篷休息。我和他有几句话要单独说。” 厉轻鸿咬住了雪白牙齿,满脸不甘,一步三回头地走远了。 元清杭凝视着宁夺,半晌怅然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怀疑,我也理解你的怀疑。但是我以为,没有证据,你不会是来发难的人。” 宁夺轻声道:“从所有的迹象看,不是意外。” “那又怎样?” “既然不是意外,就一定有人促成。”宁夺语气平静。 元清杭失望地凝视着他:“我知道,你想说前面只有两个人。我也知道,都会觉得他嫌疑最大。” 宁夺道:“商朗绝不会是有嫌疑的那一个。” “无论是商朗,还是他,只要没有确凿证据,谁都不能给他们任何一个人定罪。” 宁夺缓缓道:“他今天能轻易下手,明天就能再故技重施。到时候,再有别人死了,你又待如何?” 元清杭摇摇头:“宁仙君,有一个词,我愿与君分享。” “什么?” “疑罪从无。”元清杭轻轻吐出几个字。 宁夺安静地站立在对面,目光微凝。 元清杭一头乌黑发丝散着,在冷冽山风中飘动飞扬:“意思就是说,在指认重大的罪过时,若有人只是有嫌疑,但事实不够清楚、证据不足够充分,那就不能私设刑堂,屈打成招。” 宁夺沉默了片刻:“所有的嫌疑都指向这人,也不可以提来审问?” 元清杭笑了笑:“若是在民间,县官老爷的确可以强行审问、甚至动用酷刑。可是,这并不公平。” “为何?面对狡诈凶残之人,若不用重典酷刑,不是对良善之人更不公平?” 元清杭想了想,才和声道:“在我看来,有一条准则,是应该被遵守的。那就是,有嫌疑的人,并不应该承担证明自己的责任。” 他指了指厉轻鸿的去向:“就像今天的事,人人都觉得像是他做的,那么要定他的罪,就该指控的人负责找证据。而不是叫他自己证明‘我没有做过’。” 宁夺目光清冽,安静地看着他。 “你会这样一直维护他吗?” 元清杭摇摇头:“今天换了任何一个人,我也同样维护。因为我维护的,本来就是‘道理’本身。” 许久之后,宁夺轻轻点头:“你说得对。今日之事,是我错了。” 元清杭看着他,心里复杂难言,半晌也只有道:“走吧,回去歇息。” 两人并肩走在山路上,周遭草木稀疏,虫鸣罕有。 远古大阵中,一切都生机微弱,只有冷霜凝在赭红色的山岩上,反射着天边月色,微芒闪动。 “上次的事……有什么进展吗?”元清杭忍不住,开口问道。 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妥,慌忙摆摆手:“若是牵扯你们苍穹派的秘辛,那也不用告诉我。” 宁夺道:“没有进展。郑师叔的棺材中既然有遗骨,那么那具惊尸的来历就依然不清不楚。” 想了想,他又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异常,好像一切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元清杭笑道:“棺材里的火药阵也是意外,墓园的看管者之死也是意外?” 宁夺闭上了嘴。 元清杭也不再追问,心不在焉地踢飞了路边的几块小石头,有点走神。 忽然地,他问:“假如有一天,无数人都说我居心叵测、十恶不赦……你会相信吗?” 宁夺郑重道:“我会对那些人说,有一个词叫作‘疑罪从无’。我也会和他们说,指责的人要拿出证据来,不能逼着人自证。” 元清杭欣然颔首:“宁仙君果然从善如流。” 想了想,他又道:“那假如真的有无数证据都指向我呢?” 宁夺一怔:“为什么这样说?” 元清杭笑道:“总觉得会有那么一天似的。” 两人行到了众人休息的帐篷群附近,宁夺停住了脚步,定定看向他。 “就算所有的假证据都指向你,也一定能找出破绽来。” 元清杭扬扬眉:“你就直接笃定是假证据了?宁仙君,你这样先入为主,很不理智啊。” 宁夺淡淡道:“那假如有一天,无数人说我堕落败坏、心怀大恶,你会信吗?” 元清杭哑然失笑:“你?别开玩笑了。就算天塌地陷、江水西流,你也不可能做那种事啊!” “元少主,好像更不理智的那个人是你啊。” 元清杭瞪着他,忽然展颜一笑。 “宁仙君,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他潇洒地转身,向帐篷走去,随手向身后挥了挥手,“以后若真有那一天,你我各自安好,不用为我强出头啦。” …… 帐篷里四角放着几颗散落的明珠,硕大浑圆,散发着温柔的珠光。 厉轻鸿蜷缩在垫子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帐篷顶。 元清杭掀开门帘走进来,一股清冽的冷风钻进了帐篷缝。 厉轻鸿迅速爬起身,默默看着他,眼眶通红。 元清杭走到他身边坐下,看着他脖颈上的血迹,又看了看他胳膊上的擦痕,叹了口气。 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一瓶伤药,帮他涂抹在伤口上:“怎么不自己处理一下,又不是没有药。” 厉轻鸿乖乖由着他摆布,声音哑了:“少主哥哥,我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你了。” 元清杭手下一顿,和声道:“不会的。他就是吓吓你,绝不会真的杀人。” 厉轻鸿眉眼低着,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中的怨毒:“你总是帮他说话。” 元清杭笑了笑:“我也会为你说话的。” 厉轻鸿抬起头,幽黑的眸边,红丝密布。 他忽然伸手抓住了元清杭的胳膊,哀切地道:“你不要信他说的话,他只想挑唆我们心生嫌隙。少主哥哥,你信我,我绝不会害你的!” 元清杭一怔:“他没有说你要害我。” 厉轻鸿呆了呆,慢慢放开了他的胳膊:“哦……” 元清杭扬手将角落里的明珠收了,四周的珠光隐去,和外面的黑暗连成一片。 许久之后,也听不到入睡后的轻鼾,元清杭在黑暗里道:“鸿弟?” 厉轻鸿立刻应答:“嗯?” 元清杭轻叹一口气:“人要为自己活着。无论红姨有多恨神农谷,你也不能被这种仇恨裹挟。有的事……一旦做了,就再难回头了。” 身边默然无声。 元清杭想再说点什么,可等不到回应,也只有道:“别多想了,睡吧。” 厉轻鸿乖乖地缩在一边,眼睛里毫无睡意,半晌才轻声道:“好。” …… 三天之后,止杀湖终于在望。 登上最后一座山峰,所有人虽然早已得知了止杀湖的位置,可真正看到时,依旧全都陷入了巨大的震动。 这座大湖,不是在任何山峰下,也不在山谷里,却在高峰之上! 整个万刃峰中,最高的那座山顶上有片极大的占地,内有一片平湖,远远看去,就像是一片湖水倒挂在天上,澄澈碧蓝,如练如缎。 元清杭他们这一队到时,另外的几队全都已经抵达,浩大的止杀湖边,三三两两地散落着各位仙门弟子。 此时正是正午,大阵中隔绝了一切,日光比外面暗淡许多,只有中午这一会儿稍微显出一点炙热。 头顶的阳光从无形的大阵上倾洒而下,落在碧蓝色的湖面上,点点碎金荡漾,袅袅烟雾在浩大的湖面上盘旋萦绕,衔着远山。 明明是波平如镜,气象万千,可是所有人望见这片湖面时,却都只感到一阵遍体生寒。 那漂浮在湖面上的云雾,细看之下,根本不是真正的水汽,而是丝丝缕缕的刀兵剑意!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5节 不知道多少殒亡的神兵兵魂,聚集在这片澄澈的湖水下,看似无形,没有实体,可是它们带来的杀气凛冽、沾染的暴戾血腥,却浓得宛如实质,快要从湖水中喷薄而出。 元清杭深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一瞬间的震撼。 他身边,李济呆呆立在当场,喃喃道:“这……这怎么下得去?” 止杀湖的水中,蕴养着无数兵魂,须得潜水下去,在无形的刀兵魂魄中,慢慢寻找机缘。 有的兵魂会感应到和生前主人类似的气息,主动攀附上来; 有的则只是感应到合适的兵器实体,愿意找个容器存身; 除了这两种方式外,还有最后一种强硬的方法。 有的修士感受到心仪的兵魂,会主动出击,用自身修为制服,强迫其认主,将其桎梏入自己的兵刃。 只是这种法子却也最凶险。 兵魂本就没有实体,要想制服它,就只能在精神力上强行压制,稍有不慎,不仅不能收服,还会落得个灵识受损。 轻则疯疯癫癫、境界跌落;重则完全可能脑腑被毁、变成废人。 而现在,光是远远感受这湖面上溢出的刀兵之意,就已经叫人寒毛倒竖,若是真的下到水中,接近那成千上万的兵魂,还不被割成碎片? 商朗站在湖边,闭目感受了片刻,睁开眼:“下是能下去,能待多久,就要看个人修为了。” 木嘉荣抿着嘴,傲然道:“不都带了异宝来么,还能靠自己闭气不成?” 这里使用灵力被压制,纵有天大本事,也不能在水下轻松惬意地存活。 可是诸家早知道这情形,凡是进来的,也早都准备好了各种水系异宝,至于作用大小,自然还要看各家的财力强弱。 李济苦笑:“木公子,你们神农谷的漂橹甲可是神物,不是人人都有的。” 漂橹木乃是一种奇树的树心木,在水中有异效,可以随意沉水或者浮起。 可是这样的一棵树,一百年才能长出手指粗细的一段树芯,制成一个小小的背心盔甲,起码需要数百株成年树木,价值连城,有价无市。 常媛儿悄不作声,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了一颗珠子,递给了元清杭,小声道:“黎大哥,这个你若是不嫌弃,不妨带在身上。” 元清杭一低头,目光就是一亮。 不愧是海边的修仙门派,手中的异宝还真适合水下。 那是一颗小小的海螺珍珠,色作粉红,上面带着炫目的彩虹虹光,极为罕有。 贴身带一颗,可以大大减缓水流压力,遨游行走如履平地,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好东西。 元清杭想了想:“我能送人一用吗?” 常媛儿一怔:“啊,自然可以。送给你,那就是你的东西了。” 元清杭转过身,拉过厉轻鸿,将那颗粉红色的海螺珠塞给了他。 “带着,下水时小心点。”他道。 厉轻鸿怔怔看着他:“……你不用?” 元清杭摇头:“我的水系术法大概比你强点。” 旁边,宁夺静静站在湖边,目不斜视,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这边。 正在这时,平静的湖面上,忽然掀起了一簇滔天巨浪! 一道剑光冲天而起,一道白衣身影随之腾空飞出,周身朵朵白浪漫卷纷飞。 那身影追上了半空中疾飞的长剑,一只手抓住剑柄,另一只手四指搭上剑身,用力一抹。 血珠混着晶莹水珠,在空中显出一道繁复的咒文,血咒落在剑身上,那长剑蓦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鸣。 华光大盛后,剑身激烈颤动几下,才心有不甘似的,恢复了平静。 那人手擒长剑,从滔天巨浪中踏浪而回,落在了岸边。 脸色苍白,却依旧玉树临风,风度翩翩。 正是宇文离。 第42章 深湖 湖边一堆人争先恐后涌上去,羡慕地望着他手中脱胎换骨的宝剑:“果然是术宗大家,宇文公子年纪轻轻,是第一位得遇机缘的人吧?” 宇文离被众人围着,忽然低头咳了几声,一丝血迹溢出唇边。 周围的人一片惊呼:“宇文公子可要紧?” 宇文离随手抹去血迹,服了一颗丹药下去,脸色明显地好了些:“不妨事。” 众人看他脸上重新有了血色,才放下心来:“那公子这兵魂来历如何,叫什么名字呀?” 宇文离微笑:“来历不知,似乎是远古之物。” “啊,恭喜恭喜!这样的机缘,也就宇文家力拔头筹了!” 不远处,商朗悄悄凑到宁夺耳边:“不是主动认主的。” 宁夺点点头:“宇文公子很厉害。” 他们修为比常人更高,早已在那声激越的剑鸣声中听出了一丝不甘和怒意。 假如没猜错,宇文离得到这道剑魂的法子,应该是强行收服。 李济毕竟是术宗出身,也一眼看出了端倪:“啊,宇文公子动用了秘法契约?” 元清杭眯起眼睛,看着宇文离剑上那抹血光,脑海中浮起刚刚那形态狰狞的咒文,心里暗暗一惊。 岂止是秘法,根本就是血契压制,凶险无比。 术宗手段众多,用极凶的咒文压制兵魂,固然是最强硬有效的一种,可也同样有极大风险。 别的不说,主人将来一旦伤重、气血衰败,被强收的兵魂就极可能在这种关头临阵倒戈,脱困而去还算好的,有的甚至能反噬主人,酿成惨祸。 厉轻鸿眼中精光闪烁,盯着宇文离手中宝剑:“果然是富贵险中求。” 元清杭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他术法修为强悍,心中肯定有把握。没本事却也强求的话,死到临头都不知道。” 厉轻鸿摩挲着腰间的绣花香囊,乖巧道:“嗯,我晓得。” 正在这时,湖面上,忽然又是一阵水波骤起。 两道人影先后从水中浮起,不像宇文离那样声势浩大,却也带起了波涛汹涌,剑意凛然。 “澹台家的两位一起出来了!” “啊,好像只有一道剑意出水?” 澹台芸一身宝蓝色裙衣,腰间束着一条满是避水明珠的腰带,珠光四射,冰雪般的俏丽面容上,微微有丝掩不住的喜悦。 避水珠作用下,她浑身毫无狼狈湿意,却裙裾飘飘,发丝轻盈,手中的那柄宝剑更是带着凛然的寒霜之意。 澹台超在她身后,却脸色难看,略显青白。 众人看着,想要上去,都有点犹豫。 显然澹台芸已经寻到了自己的机缘,可是她哥哥却空手而归。这若上去道贺的话,岂不是叫澹台超脸上无光? 澹台超走上岸,勉强冲着妹妹一笑:“主动认主的吗?” 澹台芸点点头,手中剑一横,两个轻盈如水的篆书小字赫然显在剑柄上。 “严霜”! 宁小周广闻博记,立刻想起了什么,忽然惊叫了一声:“啊,这名字……好像是四百年前,一个叫朱珠的金丹女修生前用过的?” 终于有人也反应过来:“啊,对对!那也是一位术宗女修,名声极好,但是后来据说陨落在外出游历时,无人知晓尸骨下落。” “原来她的兵魂也归了此处,蕴养多年,终得善终。” 不少人纷纷恭维:“朱前辈一生蕙质兰心,巾帼不让须眉,她的兵刃必然感受到你脾性相投,才愿意主动归伏,也算是美事!” 不远处,宇文离的目光穿过众人,冲着澹台芸微微一笑:“恭喜澹台小姐得偿所愿。” 澹台芸一眼望见他手上宝剑光华,一怔后,也颔首还礼:“也恭喜宇文公子。” 澹台超瞥了一眼宇文离,脸色更加难看,低声自言自语道:“无名之剑,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历不明的货色。” 这话看似随意,却刻薄,似乎在有意无意地讽刺宇文离的身世一样。 宇文离却仿佛没听见,但笑不语。 元清杭心里不以为然,这剑意明明凶悍锋锐,说是无名之剑绝不可能,只是宇文离却不愿意展示这剑的本名,却有点蹊跷。 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只是这种可能……似乎不是什么值得说出来的美事。 澹台超从门下弟子手中接过灵泉水,猛灌了几口,咬牙道:“我再下去,换一片区域试试。” 岸边的众位澹台家子弟都默然无语,无人敢说什么。 李济悄悄皱眉,向着元清杭小声道:“上来不就是实在撑不住了么,还要强行再下去,不怕身体受损?” 元清杭摇摇头,没回话。 这些名门子弟,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修仙路途上本就充满艰险,也处处是机遇,若是一直胆小慎微,又怎么可能找到自己的通天路途? 宇文离走到宁夺一行人面前,微笑寒暄:“诸位下去时,注意东南方有片激流,附近湍急难行,从旁边迂回靠近湖心更省力些。” 商朗好奇问道:“宇文兄到了湖心吗?” 宇文离摇摇头:“惭愧,湖心刀兵之意实在太盛,距离那里尚有数里,我已经无法再寸进。幸好在附近找到了这道剑魂颇合心意,也没有白走一遭就是了。” 湖中处处都有兵魂剑意纵横,越靠近湖心,才越是那些绝世神兵静养的所在。 边缘地带的兵魂虽然更容易得到,可是这些优秀仙门弟子却哪里看得上,一个个是肯定要往湖心试试运气的。 宇文离先到,愿意将辛苦得到的讯息无私相告,足以显得胸襟坦荡,众人心里都不由得暗暗感激,一个个道谢不停。 …… 元清杭他们这一组到得最晚,各自做好了准备,开始一一下水。 元清杭看着面前忽然迎风而长的一艘密封小船,再看着木家的几个人悠然踏进去,不禁目瞪口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6节 “这是潜水艇么?好先进!” 商朗在他身边,正在活动筋骨,闻言使劲摇头:“潜水艇?似乎也挺贴切,不过这叫福鲸舫,是神农谷的镇谷宝物之一。” 元清杭在心里“啧”了一声。 他还想着医修不懂水系术法,会有点吃亏,看来果然是多虑了,各大世家不仅准备充分,神农谷这样的,就更是财大气粗。 这小型潜水艇一样的异宝在手里,木嘉荣他们直接潜到深处再下来溜达就是了,哪像他们,还得一个个长途跋涉,游泳游过去! 旁边,宁夺淡淡道:“太过省力,也未必是好事。” 元清杭看了看他,忽然笑着低声道:“那要不要比一比?” 宁夺目光温和:“比什么?” 元清杭望着面前碧波万顷、剑意如烟,只觉得一股豪气突升,指着远处,微一挑眉:“就比谁先到湖心?” “好。”宁夺毫不犹豫,点头应允。 旁边,商朗也来了兴致,叫了一声:“一起!” 没等众人反应,他紧了紧腰带,抢先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我先走一步了,你们有本事来追!” 元清杭和宁夺互相望了一眼,两人同时一步踏入碧波之中。 刚一入水,浑身冰寒,冷意刺入每一个细小毛孔,让人猛然一个激灵。 水温明明温暖如春,是杀意直透心底,叫人浑身发凉。 …… 厉轻鸿站在岸边,手指摩挲着海螺珠,问身边的一个别家弟子:“就没人去断魂崖吗?” 那人认得他就是药宗大比的获胜者之一,忙道:“有的,凌霄殿的几位刚刚也一无所获,打算结伴去断魂崖试试呢。” 厉轻鸿望着前面一一消失在水面上的同伴,脚下纹丝不动。 他忽然转过身,快步走到了凌霄殿众人身边,乖巧一笑:“诸位仙君是想去断魂崖碰碰运气吗,不如一起?” …… 碧波之下,激流逐渐暗涌。 水下行走不比陆地,众人身不由己,很快就被无序的水流带得四散开来。 元清杭身上带着避水符篆,密密麻麻,在前胸后背贴了全套,沉入湖底后,便脚踏实地,一步步向前急行。 抬眼望过去,四周几丈之内水清见底,可远处却已经呈现出诡谲幽沉的深碧色。 只有那艘木家的福鲸舫在前面风驰电掣,不知道用了什么作为动力,顺滑无比,在水里看起来,果然像是一只巨大的鲸鱼。 水下隔音,身边安静无声,只有不远处宁夺的身影若隐若现,叫元清杭略微安心。 碧波中,他如履平地,行进毫不费力。白色衣袍飘然欲仙,衣角上的银色云朵和红色赤霞翻飞涌动,宛如人在画中。 男主就是男主,一举一动都这么自带柔光和滤镜! 元清杭一边在心里暗暗吐槽,一边奋力往前急奔。 就在这时,他身边的水流忽然泛起暗涌,一道无形的杀气顺着水波,裹向元清杭。 元清杭心中一直警惕,这微弱杀气一出现,他身形疾速一闪,一道符篆迎面祭出,挡住了那道无形的剑意。 剑意无声无息,顺着水波轻柔地掠过他身边,转瞬又滑走。 元清杭凝神看去,那股暗流中,隐约显出了一把短剑的模样,通体晶莹剔透,没有实体,正是一道剑魂。 元清杭扬手,一道温养符急追过去,贴上了那把短剑。 那无形的剑意忽然一跳,像是感受到了这陌生的好意,竟然调转了剑身,向着元清杭的方向晃了晃剑柄,这才又隐在了水波里。 元清杭笑吟吟转过身。 前方,宁夺也停了下来。 他的宝剑无声出鞘,在水中划出一道圆弧,凌空斩向对面的虚空! ——显然宁夺也遇到了藏在水中的兵魂,而且极具攻击力。 白色水花在宁夺剑下蓦然升腾,挽出层层雪浪,下一刻,波涛静止,急涌的湖底又骤然转为平静。 宁夺的剑身激荡片刻,缓缓收起光华。 一招之内,击退了那道无形杀机,干脆利落。 很显然,宁夺也没看得上这道遇到的兵魂。 这一耽误,前面的福鲸舫已经不见了踪迹,商朗他们更是不知道被水流带向了何方。 元清杭向宁夺微微一笑,然后伸出纤长手指,向身后打出了两道火符。 加持了秘法的火焰遇水不熄,在他身后燃起两道巨大的火龙,水温急剧升高,形成冲力,他身子瞬间移出去老远,将宁夺远远抛在了身后。 顺着无声火势,他扭过身子,在水波中,遥遥冲宁夺比了一个挑衅的“v”字手势。 宁夺虽然看不懂这手势的意义,可是却看得懂他唇角的那丝得意。 碧色水波中,他漆黑的眸子仿佛更深。剑鞘在足下的湖底轻轻一点,身子轻飘飘纵起。 姿势翩然,毫不费力,却快若游鱼,向元清杭急追而来。 元清杭借了火符的推力,才领先了一大截,却没想宁夺片刻之间就又缩短了距离,这一下不敢再挑衅,急忙转身便跑。 这个怪物,看上去仙气飘飘,淡然无争,可一旦动用真实修为,简直堪称惊恐。 不拿出十二分的手段和精神应对,怕是得输得灰头土脸! ……一路上,你追我赶,不时会有各种兵魂和剑意出现,有时候就得停下来应对和甄别。 有的杀机毕露,有的温和淡然,元清杭甚至遇到了一道极有意思的兵魂,一碰到他的那柄白玉黑金扇,就热烈地缠了上来,绕着扇柄扇骨打转,好像恨不得立刻就钻进去,把他的扇子当成容器。 元清杭由着它贴上自己的扇柄,瞬间脑海中就闪过了一道软鞭的模样。 没有征兆地,两个字蓦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裁春”。 难怪,长鞭柔软无骨,正和扇中藏着的那道银索极为相像,怪不得这道长鞭的兵魂对他颇是喜欢。 “裁春”,好一个优美又灵动的名字,也不知道主人生前是怎样的一个人。又来自何方。 元清杭用神识触碰了一下那道长鞭,轻轻用力,将它推离了自己的扇柄。 “你太温和啦,凌厉刚猛不足,和我脾性不太相投。”他摇头道。 那道鞭子的无形身体被他推拒,感觉得到他的拒绝之意,气鼓鼓地退了几步,在水波中乱抽了几下。 只是并不狂躁,倒有点娇嗔的模样。 元清杭忍俊不禁:“你以前的主人是个姑娘吗?” 长鞭围着他的白玉扇又转了几圈,转身就要悻悻离开。 元清杭心里一动,忽然想起一件事,试探着将银索甩出,在水中追上了那道长鞭的兵魂。 “你先存身在我这儿,我待会儿带你去见一位姑娘。她正好也用一道藤鞭,到时候,我介绍你们俩认识。” 元清杭自言自语,用神识安抚着它:“要是见了面觉得不合适,你再走嘛。” 那长鞭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高兴地扭了几下,一头扎进银索,舒舒服服地安静下来。 宁夺追到了近前,看着他的动作,远远地一扬眉,神情有点惊诧。 元清杭赶紧摆摆手,用口型说了一句:“帮常姑娘找的,不是我!” 宁夺目光低垂下来,长剑忽然挥出,斩碎了面前一波激流,转身便走。 这样走走停停,约莫过了小半天,两个人都终于开始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每走一步,前面的暗流都交错盘旋,湖底暗流中夹裹着的刀锋剑意,更已经频繁到叫人寸步难行。 而这却不是最难熬的。 最难熬的,是这些兵魂毕竟是阴物,聚集在一起时,阴气浓重,叫人遍体发寒。 身体越来越僵,从体表到五脏六腑,就像是被冰渐渐冻住。 元清杭终于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湍急的水流中停下,掏出那个“役邪止煞盘”,放在手中。 原本的指针,在澄澈碧波中,忽然开始疯狂转动。须臾后,指针蓦然颤动几下,终于定住,笔直指向了一个方向。 并不是向着湖心,却偏离了中心线,向着正西方指去! 元清杭盯着那指针,双唇一并,吹了一个悠长尖锐的口哨。 水下虽然极难传音,可是宁夺距离他本来就不远,听到哨音,迅速在前方转身。 元清杭使劲冲他招招手,宁夺毫不迟疑,转身向他急冲而来,行到近前,疑惑地看向他。 元清杭摊开掌心,向着罗盘一指。 宁夺凝目一看,微微一怔。 这罗盘是几位术宗的宗主一起制作的,绝对不会出错。此刻指针指向西方,只有一个可能。 罗盘能辨阴物,这说明最强、最凶悍的兵魂并不在湖心,却在西边某处! 两人相视一眼,元清杭微笑,向着西方一挑眉。 宁夺点点头,两个人心有灵犀,立刻转了方向。 果然,越往西边,役邪止煞盘的指针颤动越急,像是又激动,又有点畏惧。 不知道何时,两个人身边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影踪,身边的水域也越发沉寂诡异。 万籁俱寂,天地间只剩下了无穷无尽的水,还有前方那越来越冰寒刺骨的阴寒之气。 元清杭越走,越是心惊。 这股兵魂之意越来越强,叫人感受到了某种叫人难受无比的情绪。 悲伤、孤独、伤感和绝望。 这道兵魂生前的主人,该是死得多么心不甘、情不愿,才会在兵刃中也留下了如此浓郁的情绪?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7节 元清杭终于停下了脚步。 这股强大又悲哀的兵魂压迫下,他已经心跳加速,微微一弯手指,竟不知何时僵直了。 宁夺也停下了脚步,看了看他的脸色,眉头一皱。 元清杭向前方指了指,又摆了摆手。 宁夺犹豫了一下,缓慢用唇语道:“一起回去。” 元清杭微笑着挽起衣袖。 碧水中,他腕上那只合二为一的镯子散发着隐隐光辉。 他微一用力,在接口处按下机括,镯子裂开,两道强烈的光芒四射而出。 伪装的外观脱去,两个镯子一模一样,里面两颗异宝灵珠滴溜溜急转,可是散出的温度,却截然不同。 一个温暖如春,是元清杭从小戴在手上、温养经脉的那一只。 而另一只,却散发着冰寒霜雪之意,正是宁夺幼年时戴着,压制心火旺盛的那只。 元清杭褪下自己的那只,拉过宁夺的手腕,将它套了上去。 宁夺愕然望着那两只镯子,眼中忽然亮光一闪。 元清杭笑嘻嘻举起自己的手腕,将剩下的那只亮了亮,口型无声道:“带着呢,在身上。” 宁夺静静看着他,眼中光亮更盛,温柔宁和。 元清杭说完这一句,却忽然打了个冷战,脸色一白。 见鬼,原本在水中只觉得尚能忍受,可没想到那只暖镯一旦离体,彻骨的阴冷之气就像万千冰刀,切割在肌肤之上。 “你去看看,万一有机缘的话,也没白走一遭。”他用唇语道。 宁夺看着他脸色,眉头微皱,就想脱下镯子。 元清杭反手握住他手腕,牙齿打战,微笑:“这兵魂我驾驭不来,靠近了也是白来。” 宁夺望着他眼中诚恳之色,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元清杭松开他的手,迅速向前甩出两道火符,借着推力,向后反向退去。 片刻后,宁夺的白色身影在水波中已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向着那黑影挥了挥手,终于再不回顾,向来处返身而去。 一路上,元清杭心神不定,一会儿想着那道强大又悲哀的兵魂到底什么来历,为什么不在湖心休养生息,却偏安在西方一隅; 一会儿又想着宁夺性情侠义刚直,平日剑意也是炙热浩然,配上这道兵魂或许也并不适合。 一会儿又想姬半夏叫他寻找上古兵魂,自己却这样自动让出机会,要是姬半夏知道,会不会气得吐血。 忽然之间,他足下一顿,心里想到了一件事,竟然呆在了水底。 不对,哪里不对。 “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 宁夺现在用的剑材质稀罕,是两年前结出金丹时宁程赐予他的,可是修为尚且浅、兵刃尚未养出魂魄,自然也没有正式名字。 可原著里明明提到,宁夺手中的剑叫作“应悔”,将来真正名震四方、斩妖除魔的是那一把,那么,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事? 他对原书的情节完全不熟,仅仅扫过首页的几篇长评,假如没记错,应悔剑出的时候,应该也是仙门和魔宗的战端开启之际。 原著里,他这个魔宗少主带着厉轻鸿兴风作浪的时间点,就快到了? 第43章 应悔 ……正在心乱如麻,忽然前面一阵灵力波动骤然传来。 原本平整的湖底,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片巨大的暗礁丛。 而那影影绰绰、张牙舞爪的礁石后,有个人影身着宝蓝色华丽衣衫,头发散乱,手执长剑,正在礁石的水流中苦苦战斗。 却是澹台超。 元清杭定住脚步,留神观看,这一看之下,心里就暗暗吃惊。 澹台超的状态极其不好。 在他面前的,是一道无形的兵魂,气势汹汹,凌厉悍然。 澹台超显然没有得到它主动认主,现在正企图强行收服。可是这湖底依旧在远古大阵的规则压制之下,能动用的灵力有限,依靠灵识来和这道剑魂比拼的话,澹台超似乎并不占上风。 仔细看去,他已经剑法散乱,眼神疯狂。 元清杭情不自禁往前走了几步,可是刚刚一动,澹台超的目光已经飞快扫了过来。 “不准动!想坐收渔人之利的话,小心崩掉你的乳牙!”他嘶声叫。 隔着水波,元清杭没太听清楚他的话,可是看他状若疯狂的脸,也知道没什么好话,只得摇了摇头。 他转过身,正要避嫌离开,忽然,澹台超面前的那道剑魂却凶光暴涨。 澹台超身体急扭,神识急剧凝聚,和急刺过来的剑意狠狠撞在一起,瞬间绞在一处。 下一刻,他脸色憋得血红,眼里血丝一条条增长。 可是他却不敢撤掉神识,这个时候,对面剑意的魂魄之力和他的神识对上,谁先退缩,就极可能严重受伤。 这种精神力的比拼,分出胜负只在瞬间,元清杭只凝神看了那么一眼,就已经看了出来,澹台明处境极为危险。 他脚下发力,疾奔而去,手中快速打出一道清心符,顺着水流,甩上澹台超眉心。 白玉扇中银索同时飞旋而出,绞出片片水浪,侧面缠上了那道剑意。 这举动明明是想分担澹台超的压力,可是他却大急,疯了一样急扑过来,袭向元清杭背心:“滚开!” 这剑魂战力强悍,他脑海中神识已经受损却不自知,心中幻象正在走马灯一样乱转。 一会儿是宇文离那志得意满的模样,一会儿是处处被亲妹妹压制的沮丧,乍一看元清杭冲过来,满心只以为这人卑鄙无耻,想要趁火打劫,顿时又惊又怒,心中起了杀机。 元清杭哪里想得到他神志已经糊涂,猝不及防,背上已中了他一剑。 虽然剑上灵力极微弱,他身上也有护甲,可是澹台超手持的毕竟是利刃,这一刺,立刻在他背上捅了一个伤口。 水波中,泛起一股血花,升腾而起。 澹台超一见血色,终于有了那么一瞬间的清明,手底一顿,剑尖再也刺不下去。 收服剑意原本就凶险万分,这一走神,对面的剑意忽然威力暴涨,一举侵入他脑腑。 澹台超呆了一下,忽然眼球激凸,身子剧烈颤抖起来! 元清杭背上剧痛,可是终究看不得他就此横死眼前,手中白玉黑金扇赫然打开,狠狠拍在了澹台超胸口。 澹台超被这一扇子拍得一口血狂喷,身子如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面倒退飞出。 他心中不由自主浮出一个念头“我命休矣”,可就在同一刻,胸口一道清凉之意却顺着心脉直冲脑海,瞬间斩断了那股剑意在他脑海中的进攻。 瘀血喷出,心中憋闷和焦躁也立减,他眼中的血色慢慢消退。 那道凶悍的剑意似乎也感觉到面前的新敌人不好惹,在水中盘旋一圈,忽然调头就逃。 元清杭冷哼一声,银索飞出,绞住那道剑意,硬生生将它拉回。 他急速游到澹台超面前,单手夺过他手中的剑,符篆打出,将那道剑意封进了澹台超的宝剑中。 澹台超傻傻地愣在水底,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元清杭懒得理他,反手将他宝剑掷回,身形倏忽远去。 背上剑伤不重,他一边漫不经心在湖底行走,一边顺手往背上贴了止血膏药。 片刻后,疼痛已消,可是在四处游荡了一圈,却没有任何收获。 遇到的兵魂都不合心意,像澹台超刚刚遇见的那种,虽然战力强悍,可是却失之坦荡明净,就算送给他,他也完全没有兴趣。 没了那只镯子护体,身上越来越冰冷,他终于再也熬不下去,顺着水流方向,向岸边行去。 从水中上来,岸边早已经有不少人出了水。 木家的那艘福鲸舫停在了岸边,木嘉荣和几个师兄弟聚在一起,一个个脸带喜色。 木嘉荣的手中那柄软剑,从原先的毫无灵气,变成了华光四射,充满骄傲睥睨之意。 剑柄上,也新落下了两个崭新的篆文:“骊珠”! 元清杭笑眯眯凑过去,看了看他的剑柄:“恭喜木小公子呀。千金之珠,处九重之渊,而在骊龙颔下,必然是清雅尊贵的好东西。”(见注释) 木嘉荣虽然对厉轻鸿又怕又厌恶,可是并非不识好歹,对于元清杭相救同门的情谊记在心里,忙道:“正好遇到合心意的剑魂主动认主,运气好罢了。” 他身为医修,在战斗力上始终差了一些,随身的软剑虽然也是材质珍贵,可得到兵魂认主,这战斗力就是成倍增长,又怎能不高兴? 他看了看元清杭,略带迟疑:“黎公子呢?” 元清杭笑着摇摇头:“运气不好。” 他看了看四周:“别人都没上来么?” 木嘉荣一指远处的山崖:“商大哥也得遇机缘,拿着剑找宇文兄比试去了。” 元清杭哑然失笑:“干什么避着人?” 木家的一个弟子羡慕道:“他说这剑威力过大,怕一时驾驭不了,万一伤人就不好了,所以只敢找宇文兄那把比一比。” 元清杭“哇”了一声,由衷感慨:“这么凶残的吗?商兄也是好运气。” 正说着话,湖面上一阵波动,澹台超踏着水波,终于也浮了上来。 澹台芸正在担心哥哥,见他终于上来,再一看他手中宝剑上光华,更加高兴,一群澹台家的弟子纷纷围上去,七嘴八舌恭喜询问。 澹台超脸色涨红,目光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定到了元清杭脸上,神色复杂,又是羞愧,又是犹豫。 元清杭知道他心思,微笑一下,悄悄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个“紧紧掩住”的手势。 澹台超虽然一直对他有种天然敌意,可不知怎么,却又莫名觉得这人可信,见他做出这个手势,终于放下心来,向着身边的众人勉强笑道:“这次运气好,费了老大的劲,才令这剑甘愿认了主。” 他随手向着边上一挥,一道暴烈的剑气纵横而出,那块大石瞬间四分五裂,下一刻,竟然片片碎成了齑粉。 元清杭那道符术法巧妙,不仅帮他收服了剑魂,还逼出了它本名,现在他的剑柄上,已经显出了两个淡淡的金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8节 “伏虎”。 众人刚刚还暗中嘲笑他无能,现在全都舌挢不下,心里都想:“宇文公子虽然先得到了机缘,可是澹台家的这位也不差。和这样一来,两家又得明争暗斗、暗中较劲了吧?” 就在这时,远处平静的止杀湖西边,忽然波涛骤起。 时辰已经接近黄昏,湖西边正是乌金坠落之处,道道红色晚霞在远处翻涌流动,衬着那忽然波云诡谲的水面,有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半湖碧绿,半湖金红。 就在那两种截然不同的异色中,一道恐怖的剑意冲天而出,激起万道浪花、搅动无数碎金。 一道人影随着剑意飞出湖面,手中宝剑浑然不似过去颜色,在天地间挥出了一道浩大剑意。 望着那道剑意,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个人心里都似乎感受到了一种极度的悲伤。 这股悲伤就充满了天地之间,也刺进了每一个人的心底。 元清杭凝视着西方,浑身僵硬。 虽然隔了浩淼烟波、数里之地,本不该看得清那柄剑上的剑名,可是他心里却骤然涌上了再明确不过的两个字。 “应悔”。 应悔剑出世,那些腥风血雨还会远吗? …… 夜色漆黑,今晚无月无星。 各家仙门子弟都已经陆续上岸,各自围坐在熟悉的圈子里,生火进食,默默无声。 没有人说话,好像所有人的眼神都有点躲闪。 元清杭往嘴里扔了一颗补充体力的灵丹,狐疑地望着不远处的苍穹派众人。 宁夺的背影端坐如松,仿佛对身边的异样视而不见,可是元清杭却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身边的师兄弟们,一个个都似乎心神不定。 他观察了一会儿,一无所获,抬首看到常媛儿和两个灵武堂的女修坐在一边,忙起身过去。 “常姑娘此番有收获吗?” 常媛儿摇摇头,圆圆的酒窝懊恼地现出来:“我的修为太低,在水下没行进多久,就浑身僵冷,只好上来了。” 元清杭笑道:“常姑娘的软鞭可否拿出来一观?” 常媛儿不明所以,手腕一抖,束腰的软鞭赫然飞出:“怎么?” 元清杭白玉扇一抖,银索飞出,软鞭和银索拉成一条直线,微微颤动,绞在一处。 软鞭色作漆黑,他的银索银光闪闪,一刚一柔对比鲜明,不仅煞是好看,更有点温柔缱绻的味道,顿时将不少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元清杭虽然背对着苍穹派,可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有道目光刺在背上,说不清是冷还是热。 常媛儿体会着对面传来的某种意念,眼睛蓦然瞪大了。 片刻后,软鞭猛然一抖,灵蛇一般激飞上了半空。 在空中傲娇地盘旋了几圈,才又笔直地一头扎下,落在常媛儿手中,软软垂了下来。 “裁春”两个字闪了闪,印在在常媛儿的软鞭柄上。 常媛儿又惊又喜:“黎大哥!这是……” “它喜欢你。”元清杭笑嘻嘻收了银索,“恭喜常姑娘啦。” 常媛儿心里不安,低声道:“可这也太贵重了……” 元清杭笑道:“海螺珠同样贵重,常姑娘不也是慷慨解囊。” 旁边围观的众人看到这情形,都是又羡又妒,不少女修更是心里都暗暗想:“这位常姑娘若不是海青门的掌门爱女,又貌美可爱,又怎会有人将到手的兵魂拱手相让?” 元清杭重新坐下,心神不定地往边上看了看。 宁夺的背影笔直,火光冷焰中,清晰映出他侧脸冷峻,长睫低垂。 元清杭低声问身边的李济:“苍穹派的人怎么了?” 别人得遇机缘,无论是得到自动认主的木嘉荣,还是强行收服兵魂的宇文离,都得到一片由衷的羡慕,可是宁夺回来后,就连上前奉承的人都罕有几个。 就算苍穹派的弟子们,也都一个个神情古怪。 李济似乎比他更震惊:“你……你不知道‘应悔’的来历?” 元清杭一愣:“什么?我不知道啊!” 他这尴尬的身份,穿越过来,非但没有什么金手指,就连一些基本设定都不知道,还不如一个本地土著呢! 他仅仅知道宁夺最终持有的是一把名叫“应悔”的名剑,可是还真不知道它的来历,瞧这些人避而不谈的模样,还真是诡异。 他试探道:“是什么邪物不成?” 不应该啊。止杀湖里,名门仙器满地,又怎么容得下什么不好的东西? 常媛儿悄悄道:“不是邪物,胜似邪物。” 元清杭眨眨眼:“远古的东西?” 常媛儿脸上有丝犹豫:“哪里算是远古,这兵魂的主人……也就死了十几年而已。” 元清杭盯着她,心里忽然某种不好的预感跳了出来。 才十几年?! 边上,李济压低了声音:“应悔剑的主人,就是名声狼藉、被逐出苍穹派的那位。” 望着元清杭震惊无比的脸色,他叹了口气:“对,这剑的主人,就是宁晚枫。” 元清杭身子一动,就想站起来,却又硬生生顿住。 怎么回事!应悔剑,是宁晚枫生前用的剑? 宁夺这是得到了他亲叔叔的剑意传承? 李济依旧在唠叨:“说起来,他也是苍穹派的小师叔。啧啧,只是这就尴尬了。” 元清杭忍不住问:“尴尬在哪里?长辈对晚辈嘉许认可,授以剑意传承,不算美谈吗?” 灵武门的一位弟子凑过来:“黎小仙君,话不是这么说……” 元清杭瞪着他:“不这么说,怎么说?” 那人缩了缩脖子:“宁晚枫生前虽然惊才绝艳,可是后来堕入魔道,剑意也一定被污染侵袭。得到这种兵魂认可,岂不是说,宁夺仙君心性也……” “你放屁!”他们背后忽然冒出来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 大家吓了一跳,慌忙回头,正见商朗手里抱着一堆柴火,站在他们身后,横眉竖目。 他平素性格爽朗阳光,从来不摆大门派世家子弟的架子,一直人缘极好,可此刻却罕见地情绪激烈:“长辈留下的剑意,遇到同门后辈倍感亲切,所以才欣然认主,有什么稀奇?” 李济慌忙跳起来,冲着说话的小师弟踢了一脚:“浑说什么?宁晚枫为人虽然不堪,可修为和战力可都是强悍无匹。他的剑意能认可宁小仙君,自然是因为惺惺相惜……” 话一出口,觉得还是不对,赶紧又讪讪赔笑:“不不,也不是惺惺相惜,是认可了宁小仙君的修为。” 商朗脸色更加难看,英俊眉目中全是阴霾,瞪了他们一眼,大步而去。 奔到苍穹派那边,他凶巴巴把柴火抛到地上,闷头生火。 宁夺坐在一边,看了他一眼,低头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商朗脸色涨红,愤愤地扭头看了元清杭这边一眼。 元清杭怔怔望着宁夺的侧影,心中纷乱。 想了想,他问:“宁晚枫既然转投魔宗、心性卑劣,他的剑魂又为何会出现在止杀湖?” 篝火边的人都是一愣。 李济挠了挠头:“方才剑意出水的方向,在止杀湖最西边。你看,说明它也被排斥嘛。” 元清杭直觉地只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又无从反驳,半晌想起一事,又问:“应悔这个名字,是何时取的?” 修士所用兵刃,一开始都是死物,这个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不会给它赐名。 只有和手中兵器长期并肩作战后,才能用鲜血和战意滋养出灵性。至于想要凝结出魂魄,更是起码要达到金丹中后期以后。 但无论如何,兵魂的名字或者是契合主人的心意,或者是符合主人的性情,绝没有毫无意义的名字。 那么这“应悔”二字,到底事出何因? 李济和身边的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肯定地道:“宁晚枫的剑有名字,是在他入魔之后。” 有人小声嘀咕:“可见尚有点羞耻之心。这名字,不就是后悔自己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再难回头,后悔莫及么?” 元清杭淡淡瞥了说话的人一眼:“宁晚枫前辈一生如此波涛汹涌、大起大落,想必后悔的事多得很。倒也未必是因为这么浅显的理由。” “啊……身为仙门修士,最终身败名裂、身死道消,这还不是最该后悔的事?” 元清杭凝望着远处墨黑一片、杀意依旧逼人的止杀湖,半晌摇了摇头。 “人生在世,名声和生死固然都极重要,可有时候,在一些人的心里,或许会有一些事远远重于它们。” 李济茫然道:“那还有什么?” 元清杭笑了笑:“谁知道呢。道义和诺言,友情和爱意,哪一个不是重于泰山?” 夜色黑沉,他一身黑衣上银色素纹隐约流动,俊美眉目因为这淡淡一笑,灿然如同暗夜盛开的白昙:“伤害了那些更重要的东西,才会真正悔恨吧。” …… 湖边寒意刺骨,白天下水已经耗尽了绝大多数人的精力,所有的帐篷早早搭好,严丝合缝地密闭起来。 厉轻鸿不在,元清杭独自一个人占着一个帐篷,正翻来覆去睡不着,忽然耳边传来“扑扑”几声,有人轻轻叩打着帐篷的兽骨架。 “出来赏月吗?”外面的人声音清冷。 元清杭一跃而起。 他掀起门帘,半弯着腰,望了望远古大阵外漆黑的天空:“宁仙君,你会夜观天象,预测待会儿会出月亮么?” 宁夺目光平静,有微弱的光亮在眸中闪动:“并不能。” 元清杭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拉进了帐篷:“来来,这儿促膝长谈吧。别出去吹风了,我冷得很。” 宁夺端端正正坐在他对面,从腕上褪下那个光华闪动的手镯:“多谢,还你。” 元清杭接过来,重新戴回自己手腕,两个一样一样的镯子机关合拢,又合成一个。 “多亏了这件异宝,戴在手上时没觉得多么火力充沛,可是下到阴气浓厚处,它却极有作用。”宁夺郑重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69节 元清杭笑道:“毕竟是我亲舅舅送的出生礼,想必有点不凡之处。” 宁夺凝视着他腕上镯子,忽然道:“我们俩出生只相差几个月,然后一人得了一只。” 元清杭一怔。 宁夺说得没头没脑,可是他却第一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里猛然一跳。 “你是说,这东西原本就没有分开过。”他喃喃道,“会不会是你叔叔来投奔魔宗时,献给了我舅舅?” 宁夺沉默半晌:“不对。” “为何不对?你叔叔来投奔魔宗,总得有个投名状或者见面礼。” 宁夺缓缓摇头:“我私下打听过具体时间。我叔叔背叛师门、投奔魔宗是在你出生后。若是你刚出生便得到了这个,那便不会是他送的。” 元清杭眉头禁皱,忽然脱口而出:“那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什么?” “假如他们认识在这以前呢?”元清杭眼睛闪闪发亮,仿佛在迷雾里看到了什么方向,“会不会他们相识送礼在先,后来你叔叔走投无路,才去找了旧友,岂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宁夺赫然抬头,目光奇异:“你是说,我叔叔早就和你们魔宗私下勾结?” 元清杭瞪着他,脸色一沉:“什么叫勾结?怎么,结识我舅舅很见不得人么?” 宁夺紧紧闭上了嘴巴。 元清杭不知为什么,心里一阵莫名恼火,咬牙站起身:“宁仙君,你自己现在正和魔宗少主深夜相见呢,这又算不算暗通款曲、不清不楚?” 宁夺垂下头,不知为什么,俊美脸上有丝古怪的微红之色:“没有暗中……深夜或者白天,并不曾避过人。” 元清杭恼怒道:“总之你就是觉得你叔叔冰清玉洁,被我舅舅这个大魔头玷污了德行!” 第44章 血誓 宁夺抬起头,静静地看着他,幽深眸光中,似乎有暗流轻转。 “我没有那个意思,你该知道的。”他轻声道。 “我只知道你和我势不两立,我还知道你师父想把我大卸八块,你也迟早有一天会捅我一个窟窿呢!”元清杭不假思索地冷笑。 话一出口,他猛地怔住了。 宁夺凝视着他,缓缓道:“为什么你总是这样说?” 元清杭心里颓然,低声道:“……一个仙宗,一个魔道,将来大打出手,不是很正常?” 想了想,他又恹恹道:“真打起来,我大概打不过你。你这应悔剑这么拉风,捅我个窟窿又有什么稀奇?” 宁夺低头看着腰边的应悔剑,忽然一把拔出。 小小的帐篷里,灿然光华流泻一地,这么近距离地跳跃闪动,令得元清杭眼前一花,像是茫茫雪地里短暂的雪盲。 下一刻,他的手腕已经被宁夺抓住,应悔剑的剑柄递过来,横在了元清杭的面前。 宁夺的手掌不算火热,却也不像他的人那样冰凉。 他修长手指如同铁箍,抓住元清杭的食指,在剑刃上轻轻一抹,几滴血珠落在了上面。 紧接着,他自己同样划破手指,洒落几滴,盖在元清杭的血滴上,手指轻画,一个殷红的血符将两人的血混在一处,渗入剑刃。 剑身一阵轻颤,一股奇异的感应从剑身传到剑柄,再传入了元清杭的心底。 元清杭如遭雷击,半晌不能稍动。 “以血为誓,画符作盟。从今以后,它认得你,无法主动伤你分毫了。”宁夺低头凝视着宝剑上幽幽光华,一字字道。 元清杭呆呆看着他,心中一阵轻颤。 手下的剑柄中,浩大的剑意通过这奇妙的连接传来,坚韧又温和,悲怆却坦然。 细细体会着这道剑意,元清杭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无论这道剑魂的主人死前经历过什么,他在并肩战斗的宝剑中留下的最后一丝情绪,都和羞惭无关。 “应悔”之名,起于宁晚枫入魔后。 可此刻的元清杭却有种奇异的笃定,他的悔恨,一定与入魔无关。 …… 两日后,所有的仙门弟子都一起动身,开始奔赴断魂崖。 断魂崖在整个万刃冢的最西边,紧挨着出阵的阵眼所在。 已经获得兵魂的人,要抓紧时间赶往出阵点,再晚就可能赶不上;一无所获的,更想最后试试在断魂崖有没有机会。 虽说断魂崖里多是魔修生前的兵魂,可也不乏有仙门修士在这里寻找到自己的机缘。 “哎你们知道吗?一百多年前,听说有位医修的仙君,就在断魂崖收服了一道魔修剑魂呢。” 行进的队伍中,有人闲着无聊,开始和身边的人聊天。 “知道知道,不过我怎么听说,不是收服,是两厢情愿?” “对对,说是那剑魂明明充满戾气,狂躁无比,可是不知怎么,一遇到那名医修,就变得平和乖巧。”一名医修小弟子兴奋地道,“这才奇妙呢。” “传言那柄魔剑陪了他一生,最后那名医修不幸惨死,那柄剑也自爆成碎片,剑魂也跟着彻底陨落了。” 众人都是一阵唏嘘,有人小声道:“这说明啊,魔修中也有性情中人,遇到脾气相投的仙门中人,甚至身后都能一见如故呢。” “嘘……可别乱说。”他身边的同门赶紧使了个眼色,“这话也就这里能说,出了大阵,还是谨言慎行的好。” 有人嘟囔着:“是啊,上次仙魔大战才过去不到二十年,各门中死在那次大战中的长辈不计其数,听到你这这么说,不得打断你的腿。” 先前说话的人一缩脖子,也知道这话孟浪,赶紧闭上了嘴。 有人悄悄瞥了一眼后面。 苍穹派众人一直沉默前行,队伍中,宁夺面色平静,手中长剑剑柄上,“应悔”二字隐约光华流转。 另一边,神农谷的队伍中,木嘉荣手握“骊珠”剑,眉宇间添了一丝喜悦和傲然。 这次几位出名的世家弟子全都有所斩获,无论是宇文离,还是澹台兄妹,又或者是苍穹派的宁夺和商朗,全都寻到了神兵兵魂,融入原先的兵器后,战力全都提高了恐怖的一大截。 幸亏,他也没落下。 他瞥了一眼远处的元清杭,心里有点异样。 “说起来,黎公子反倒一无所获吧?”他小声问身边的商朗。 商朗想了想:“黎青小兄弟的确没寻到趁手的兵魂,不过他师弟呢,可说不好。” 木嘉荣面色一滞:“怎么?” “他跟着凌霄殿的人提前去了断魂崖,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已经寻到机缘了。”商朗没心没肺地道,“你没听说吗,以前就有个善良的医修得到了一柄魔宗修士的剑魂,反而成就了一段佳话。” 木嘉荣咬着一口雪白细牙,冷冷道:“你又怎么知道那名医修善良?没准他就是装的,表面悬壶济世,背地里杀人如麻,所以才互相脾气相投呗。” 商朗愕然看着他,忍不住犹豫道:“嘉荣……他不是那样的人,你不喜欢他就罢了,可是也不用这样揣想。” 木嘉荣涨红了脸:“我说那名传说中的医修呢,你干什么往别人身上掰扯!” 商朗摇摇头:“你就是一直在怀疑他。” 木嘉荣想着厉轻鸿那晚在山洞里宛如毒蛇般的表情,脱口而出:“我才没有冤枉他,我又没有什么非恨他不可的理由!” 商朗忍耐道:“他也就只比你大两岁而已。没有爹,他娘对他又非打即骂,说起来,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木嘉荣气急:“可怜就可以随便杀人吗?你真是莫名其妙!” 商朗有点无奈:“嘉荣……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木嘉荣又羞又惊,怒道:“你这是说我心胸狭隘,专门针对他?” 商朗连忙摆手:“我只是觉得,你既然受尽宠爱、顺风顺水的,就别和这种可怜人计较了吧。” 木嘉荣呼吸急促,狠狠地瞪了他半天:“知道了。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无理取闹、恃宠生骄的小孩子!” 商朗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拍他肩膀:“哎哎?我可没这个意思。嘉荣你明明聪明又善良嘛!” 木嘉荣“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忽然伸手推开他,大步冲到了队伍前面。 商朗身后,有人轻笑了一声。 一扭头,正见元清杭笑嘻嘻站在他身后:“商公子,我们家鸿弟呢,性情略微古怪。” 商朗呆了呆:“什么意思?” 元清杭道:“总之他自己是觉得自己可怜的。可若是不相干的人当面说他可怜,他大概又觉得很不高兴。” 商朗恍然大悟:“明白明白,当面说怜悯的话,难免伤人自尊。” 元清杭一点手中白玉扇柄:“只是他若是不高兴的话,只怕会叫别人比他更可怜些。” 商朗瞪着他,忽然道:“我觉得你对他有偏见。你们整个师门是不是都对他挺不好的?” 元清杭目瞪口呆,看着他,半晌郑重点头:“是啊是啊,你是电,你是光,你就是他唯一的神话。在遇见你之前,他整个就活在黑暗的古塔里,就差你这位勇者骑着巨龙去拯救呢。” 这位少侠是长在温室里,活在无菌环境里吗? 换了宇文离的话,早就冷眼旁观,充满警惕了,偏偏这个可爱的榆木脑袋,还对厉轻鸿一片赤诚、半点不疑。 商朗狐疑地看着他:“你们住的地方有古塔?什么骑着巨龙?龙和毕方一样,都是上古神物,早就没在人间出现过了。” 元清杭面无表情看着他:“我瞧你像是那种能找到西方神龙的修士。” 商朗英挺的眉头皱起来,大声道:“总之若是被我看到有人欺负他,我可不会坐视不理。” 元清杭看着他,啼笑皆非地摇摇头。 随手摸出一张空白符纸,他伸手一点,将符纸硬化成了一张卡片,指点朱砂,笔走龙蛇,在上面写了硕大的两个字,龙飞凤舞,意气张扬。 “好人”。 旁边好几个苍穹派的弟子好奇地伸头过来:“黎小仙君,这是什么东西?” 元清杭将符卡郑重地塞到商朗手里:“这叫好人卡,送你。” 商朗立刻忘了不快,有点儿忸怩起来:“哦哦,这有什么讲究,遇到邪祟可以防身吗?” 旁边的小师弟宁小周抢道:“我猜是代表黎小仙君认可大师兄你豪爽仗义,特意送你这好人符,能温养经脉什么的?”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0节 元清杭捧腹大笑:“这符卡呢,在我家乡很是盛行。发谁一张,便是说这人纯良老实,但不堪大用,也无益处。” 商朗又气又笑,劈手将符卡扔了回去:“谁要这鬼东西。就知道你没安什么好心,原来绕着弯骂我呢!” 四周一片哄笑,围绕在苍穹派门中的少许阴霾不经意间散去,和天边露出的阳光一样,从乌云里露出了热意。 那符卡打着旋,正要落在地上,忽然从旁边飘来一缕淡淡剑气,收控自如,将黄色符卡挑上半空。 一只修长优美的手伸出来,从剑尖取下那符卡,拈在指尖。 元清杭歪着头,看向身边的人:“哎呀,被你刺烂啦。” 他神情狡黠,眉目灵动,发间金环映着周身淡淡阳光,仿佛在发着光。 宁夺淡淡扫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目光:“哦。” 剑光轻动,瞬间在空中划出无数道横竖剑痕,将那好人卡划成了无数雪片,洋洋洒洒落在地上。 元清杭佯装震惊:“宁仙君你疯啦!应悔剑何等威风惊人,第一次在你手中出剑,你竟拿它划纸片玩儿?” 宁夺面上一片冷淡:“消遣别人很好玩吗?” “呀,宁仙君可真是护着师兄啊。” 宁夺也不反驳,平静地和他并肩而行。半晌低声道:“不要随便送别人东西。” 元清杭诧异地看着他,忽然笑吟吟凑近他耳边:“不送别人,那送你一张好不好?” 宁夺目视前方:“不要。” 元清杭叹了口气:“真不要?” 宁夺目光微瞥,往地上扫了一眼:“不堪大用的好人卡?” 元清杭玩心大起,哈哈笑道:“那必须不能。” 他手指一捻,又一张淡黄符纸亮在指缝间。 几笔下去,他将卡片正面朝下,四处张望:“咦,那我要送给谁呢……” 后面,宁小周鬼鬼祟祟伸过头来,伸手想去抓:“我要我要,不如……” 话音未落,宁夺已经转过头来,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明明这一眼平和又浅淡,可不知为什么,宁小周头皮就是一麻。 他讪讪缩回爪子:“师兄,您请。” 宁夺长臂轻伸,快速将那张符卡抓了过去。 低头一看,就是一怔。 朱砂写就的符卡上,两个大字灼灼闪光,逼得人无法直视。 “男主”。 …… 万刃冢的正西方,是一片绝壁深谷,深谷尽头,也是出阵的阵眼所在。 从止杀湖跋涉而至,大约需要两天,路途同样艰苦,途中甚至还会经过一处小型火山。 火山口不算活跃,可也不时有红色的熔浆射向天空,再落入一条暗色长河,缓缓向着远方流淌。 众人按照地图,及时避开了那处火山,可就算是遥遥路过,依旧可以感觉到肌肤火烫,热意烤得快要整个人快要融化。 好不容易远离了那座活火山口,几个来自苦寒之地的仙门弟子个个咋舌不已:“以前听说这世上有赤火流焰之地,我们只是不信,没想到竟真的有这种异相。” “这也太可怕了!就算是金丹圆满境的大能,怕是也无法抵御这种天地之威吧?” 一个持重些的弟子道:“那肯定不行。在这万刃冢布下大阵的那位,起码是化神境界的远古大能,所以才能控制住这种内有异相的山川之境。” 元清杭留意听着他们的闲聊,忍不住问:“据说以前天地灵气充沛时,金丹多如狗,元婴遍地走?” 宇文离行在不远处,微微咳嗽一声:“多如狗什么的……也就夸张了些。” 元清杭好奇道:“都说现在元婴都成了稀罕境界了。那么这些年,到底有没有人能突破到元婴境?” 四周忽然有点安静,不少人悄悄瞧了苍穹派这边一眼。 元清杭奇怪地看看大家,终于,商朗低声道:“二十年前,有两个人曾有希望窥探元婴境……都出在我们苍穹派。” 元清杭吃了一惊:“什么?” 宇文离看了看闷闷的商朗,道:“他们的太上掌门商渊老前辈,也是商公子的亲爷爷,原本已在金丹圆满境踯躅多年,按说有望成为数百年来突破第一人。” 他叹息道:“只可惜,在二十年前那场仙魔血战里,商老前辈消耗太大,虽然力斩了元佐意那个魔头,自己也境界大跌,突破无望了。” 元清杭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是他斩杀的么?不是很多人一起围殴?” 苍穹派的一个小弟子不高兴地瞪着他:“什么叫围殴!这么凶残邪恶的魔头,当然要合力诛杀,讲什么单打独斗?” 元清杭笑眯眯看着他:“小兄弟你真是义正辞严、深明大义。” 宇文离微微眯起凤目,细细看了元清杭一眼,才又道:“剩下的一个人呢,就比较特殊了。” 元清杭道:“哦?那又是谁?” 宇文离道:“宁晚枫。” 元清杭手里正捏着一枚灵丹往嘴里扔,听到这个名字,差点没一口噎住:“他……他境界有这么高,直逼他师父?” 行进的队伍刚刚还有人嬉笑聊天,此刻却安静得有点诡异,就连宇文离也忽然闭上了嘴巴。 宁夺一直沉默地走在他身边,此刻终于淡淡道:“他原本就已经到了金丹的圆满境,后来又修炼了破金诀。” 破金诀三个字一出,他们四周都冷了几分,像是有种邪恶的魔力,叫人不由自主悚然,却又向往激动。 元清杭脑海浮起姬半夏很早以前说过的话,终于如同醍醐灌顶。 他喃喃道:“金丹被毁,不破不立。一旦修炼破金诀成功,往往能在原先的境界上再上一层,那也就是……” 宁夺淡淡道:“魔婴境。” 元清杭心里一颤。 修炼魔宗心法,同样能凝出和金丹类似的魔丹。魔丹境大成后,就是和元婴境同阶的魔婴境。 魔宗修炼另辟蹊径,无需占用天地灵气,可是这世上哪有简单又没有坏处的捷径? 修炼魔宗心法容易导致境界不稳,越往上修炼,每一步都凶险万分,这也是最大的隐患之一! 第45章 崖底 他忽然想到一事:“那元佐意当时是什么境界?” 宇文离道:“那魔头的确是惊世奇才,一路奇峰突进,不到三十岁,便修炼到魔丹的最高圆满境。” 元清杭轻声道:“那就是和商老前辈不分伯仲。” 宇文离似乎有点犹豫:“魔丹最高境,怕是比金丹最高境还要凶残几分。” 元清杭略略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难怪众仙门要围殴……哦,不对,是围剿。” 魔宗心法本就暴烈邪气偏多,战斗力自然比平正中和的仙门更强,商渊那老头打不过他这个舅舅,那也只有找仙门世家一起联手。 啧啧,怎么越来越觉得舅舅这个大魔头牛气烘烘。 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那宁晚枫到底有没有修到魔婴境?若是真成功了,岂不是数百年来此境界第一人?” 宇文离面色奇异,不知道是惋惜,还是憎恨:“修炼破金诀,只有两个结果。不成的,爆体而亡、魂飞魄散。成的呢,那就是成了。” 他缓缓道:“既然宁晚枫没有死,那按说就一定成功了。” 元清杭紧皱眉头:“那他岂不是遇神杀神、遇佛弑佛,就连元佐意和商前辈也不是他对手?” 宇文离道:“据那场仙魔大战的亲历者说,他似乎刚修炼成功,境界尚不稳定,就碰上了仙门联手围剿魔宗,所以在那一战里,直接就行为癫狂、走火入魔了。” 元清杭“啊”了一声,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十年前他被宁程掳走的那一晚。 灯光如豆的客栈大堂里,那个丑陋的刀疤脸修士摸着手里的短刀,幽幽的语声仿佛就在耳边。 ——“若不是宁晚枫仙长一剑西来,拼死拦下,我们好几个人的命早就没啦……哼,但凡你们远远看过他一眼,就知道世上没有比他更温润如玉、风姿俊雅的人了。” 这样一个风采翩然、神志清明,能叫敌人都为之折服的人,又哪里像是行为癫狂的样子? 他们身后,有个年轻弟子低声道:“说起来,我都觉得他有点可怜了。你们说,这个人是运气好呢,还是不好?” 她身边的同门犹豫道:“怎么说?” “原本是民间的穷苦孩子,忽然被商掌门慧眼挑中,亲自养育教导,这该算是好运气了。再加上天资惊人,年纪轻轻就达到了金丹圆满境,谁不羡慕赞美?” 另一个人摇摇头:“可他心生歹意,想要残害同门上位,结果却被揭穿了,这又是运气超级不好吧。” “但他被毁去金丹、逐出师门,又被魔宗宗主救了,甚至修炼成了破金诀,你们瞧,这岂不是又算否极泰来?” “唉……可最后又偏偏遇上仙门联手攻打魔宗,还是死于非命,好像又是运气坏到了极点。” 忽然,一直沉默的商朗扭过头,怒道:“我瞧你们脑子都是被食髓兽吃了,这和运气有什么关系?明明一切都是他自己作死,害了师门亲友不说,还和魔宗妖人沆瀣一气,又有什么可怜?” 几个别家的仙门弟子赶紧都闭上了嘴,心里暗暗懊悔:“糟糕,怎么忘了商公子的父亲就是被那宁晚枫害了,至今双腿残废,还瘫痪不起呢。” 元清杭悄悄看了宁夺一眼。 果然,宁夺神情虽然平静,可是仔细看去,他原本莹白如玉的脸色,却透出了一丝苍白。 一群年轻人再也不敢讨论这事,一路上,再没人嬉笑打闹,默默再行了半天,终于,断魂崖赫然在望。 浩渺云海遥遥飘荡在远处,群山中,一处陡峭断崖如同刀削斧砍,赫然在目。 走到崖边,这里已经聚集了一些先行到达的别家弟子,最醒目的就是凌霄殿的数位弟子。 元清杭四下扫视了一眼,却没有看到厉轻鸿。 正在纳闷,凌霄殿的几个人看到大部队过来,互相看了看,神色都有点难看。 宇文离过去,和他们几个人打了个招呼:“陈兄不在吗?下崖去寻找机缘了?” 为首的一个人脸色发白,低声道:“我们两天前到达此处,大师兄和我们一起下去的。下面实在太过凶险,我们很快就上来了,可只有大师兄至今杳无音讯。” 围上来的众人都是一惊,宇文离皱眉:“最后和他见面的是谁?有什么异常没有?” 一个弟子红着眼眶:“下面瘴气萦绕,我本来和大师兄走在一起的,过了一阵,我扛不住,问师兄要不要上去休息一下,可是……”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1节 “可是怎样?” “那时候,我们忽然同时感受到一股邪佞的兵魂之气,我稍稍用神识接触一下,就浑身发冷。”那弟子声音哽咽,“可是大师兄却说,无论如何想去试一试。” 商朗在边上,愕然道:“然后就再也没上来?” “是……至今音讯全无。” 众人默然,后来的人往崖边站了站,伸头向下一看,无不一个冷战,一阵头晕目眩。 深不见底的山崖下,黑色浓雾和白色积云层层叠叠,混在一处,显出一种诡异又邪气的奇异瑰丽。 只是望着这茫茫不见底色的山崖,就能感到下面的阴寒之气,怕是更甚于止杀湖! 元清杭神色凝重,看了看凌霄殿的几个人:“不好意思,请问诸位一下,我师弟是和你们一起来的,有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一位凌霄殿的弟子道:“令师弟也是一来就下去探寻了,不过中途上来过一次。” 有人跟着接话:“对的,他空手上来的,休息补充了体力,又下去了,然后便也没上来,想必还在下面。” 元清杭微微松了口气。 这下面的黑色魔气明显带着毒瘴,这恰好是厉轻鸿的强项,别人陷入这些毒雾后,需要靠事先准备的解毒药来撑着,厉轻鸿的话,不说别的,身上可最不缺这些。 既然中途回来过,想必是知道好歹,力所不能及的,也没有强求。 他站在崖边,凝目往那云雾翻滚的崖底看了看。 旁边不少人也都和他一样站在了崖边,看着下面,一边跃跃欲试,一边又暗暗发怵。 在止杀湖一无所获的是绝大多数,几乎人人都想着再来这里碰碰运气,可是真到了这里,才发现这断魂崖的凶险,却远超想象。 止杀湖下面虽然也是阴气逼人,可这断魂崖下的兵魂却大多来自魔修的兵器,除了阴寒之外,还带着浓重如墨的魔气,对于仙门中人来说,更是天然敌对。 元清杭修炼的,也同样是正宗的仙门秘法,和这些仙宗弟子的感受并无不同,仅仅在这崖边一站,就已经感觉到了比止杀湖更浓的杀机和恶意。 不远处,澹台超犹豫了一会儿,走了过来,将手中一枚丹药递到了元清杭手中,面色不太自然:“黎公子,这下面凶险,若是不嫌弃,带上这个,有备无患也是好的。” 澹台芸面色微带诧异,看了哥哥一眼。 她比谁都更了解澹台超的脾气,自从术宗大比被这陌生少年压了一头后,她哥哥便始终愤懑不服,今天却怎么愿意主动示好? 元清杭看了看那丹药,一怔:“啊,不用了吧。这丹药可是弥足珍贵。” 就算真不缺好药,可是一眼看过去,也能认出来这枚蜡丸壳子上的印记。 百草堂三年才出一批的“百销丹”,每一批只有区区八颗,能解百毒,无病服用也能延年益寿,看样子是澹台家特意备下的。 澹台超坚持道:“我在止杀湖已有所得,已不用再下断魂崖。这药本是为了断魂崖准备的,现在也是无用。” 元清杭微笑着看着他,终于将丹药接了过来:“多谢澹台公子,那就却之不恭了。” 这人强调自己在止杀湖得到了机缘,显然不愿意叫人知道元清杭出手相助,这东西可以算谢礼,也可以算做封口费。 若是坚持不收,只怕澹台超反倒担心怀疑。 果然,他一接下丹药,澹台超神色明显一松,向元清杭拱了拱手,转身去了。 不远处的一棵斜松下,宇文离半依着半枯树干,目光闪烁,看了澹台超一眼。 再转眼看向元清杭时,他微微一笑:“黎小公子真是人缘好。” 元清杭也笑眯眯道:“好说好说。宇文公子也一样长袖善舞,花见花开。” 两个人正在打着机锋,宁夺不知何时,已经静静站在了元清杭身边。 他淡淡看了宇文离一眼,又低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悬崖边。 忽然间,他身侧的剑鞘里,剑意无端涌动,激荡不休。 他稍稍用力,按捺下剑刃颤动,对元清杭道:“我陪你下去。” 元清杭瞥了一眼他的应悔剑,目光凝重:“不用。” 宁夺手中这柄应悔剑,刚刚靠近崖边,不知为何,就开始有所反应。 是因为下面全是魔修生前的兵魂,它感受到了同类气息? 还是因为这剑前半生斩杀过无数邪魔外道,感到了下面群魔乱舞,反而激起了战意? 宁夺嘴唇轻动,似乎还想说什么,元清杭赶紧摇摇头截住:“下面肯定处处有毒瘴聚集,我一个人的话,带的丹药应该足够。你陪我,我还得照顾你。” 宁夺握住剑柄的手指一紧,俊脸绷得宛如冰封住了一般。 商朗在一边凑过头:“师弟,你被嫌弃了。” 宁夺:“……” 元清杭:“商公子,你等等,我再写一张‘八婆卡’给你!” …… 站在断魂崖边,对面是半掩在浓雾中的峭壁。 另一边,山崖远处,有巨大的水声传来。极目远眺,一道雪白瀑布悬挂在远处的山壁上,飞珠溅玉,轰隆隆不绝于耳。 从地图上看,瀑布边就是出阵的阵眼所在,现在时辰未到,只能看得见边有处暗洞,周围隐约有风云流动。 元清杭盯着那边,心里那种隐约的不安又浮了起来。 他定了定心神,手里细细银索飞出,顶端一个十字锚钩烁烁闪光。 那十字锚钩打着旋,飞向下方一处微凸的山石上,一声脆响,火光四溅,牢牢钉在了那里。仟仟尛哾 他回头冲着宁夺一笑:“我去去就来。” 下一刻,他纵身跳下,银索“噌”的一声,在空中绷得笔直,带着他向下急坠,衣袂飘飘,仿佛开出一朵黑色银素纹的昙花。 银索极长,等到他身形定在半空,已经下了数十米。 他目光巡睃,在脚下找了一块凸出的山石踩住,手腕一抖,将头顶上的十字锚钩收回,再向下方投去。 如此这样依法炮制,几个起落之间,他的身影已经迅速消失在下面的云雾里。 断魂崖上,不少人望着下面黑雾缭绕、不知深浅,都开始打退堂鼓。也有一些艺高人胆大的,做足了准备,开始小心翼翼向下攀爬。 ——历来进万刃冢,能够找到兵魂附上兵器的,不到两成。 而这两成中,绝大多数又都是在止杀湖底寻到的机缘,在魔修兵魂聚集的断魂崖下有所偶遇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只是既然有例外,那么总有人想要铤而走险试上一试。不一会儿,已经有数十位艺高人胆大的仙门弟子陆续下山,也消失在了黑色雾气里。 这一去,就是大半天过去。 终于,开始有人重新爬了上来,一个个都面如土色,身上衣衫破烂,狼狈不堪。 商朗伸手揪住一个刚上来的人:“喂喂,下面什么情形?” 那人忙不迭地盘腿坐下,不敢动用灵力,空脉运转了一个小周天的气息,这才“哇”的一声,张口吐出了一口瘀血。 “下面毒气太凶残了。”他擦擦嘴角的血,“我下到十来丈深,就迎面遇上了一团暗红色瘴气,紧急闭气,还是吸了一点进去,立刻就头昏欲吐。我知道不好,赶紧一边服解毒药,一边上来了。” 他身后,另一个上来不久的弟子也同样苦笑:“我比你好点,没遇到瘴气,可是一脚踏空摔在一堆乱石丛里。” 他指了指自己鲜血淋漓的手臂:“骨折了。” 苍穹派几个师弟们全都没下去,好奇地围在他俩身边,宁小周好奇地追问:“那看到兵魂了吗?多不多?和止杀湖底的仙家兵魂有啥不同?” 那两个人全都使劲摇头:“没看到。刚下去没多深,就冰寒刺骨,邪气逼人,比止杀湖底厉害多了!” 商朗正在啧啧感慨,眼角余光忽然就看到一道白色身影一晃。 他一扭头,大惊:“师弟你去哪里?” 宁夺已经站到了悬崖边,白色衣袍无风自动,剑鞘中隐隐的清啸声不时激荡而鸣。 他淡淡回头,俊美容颜上,眸光清透又冰冷:“我去去就来。” 不等商朗阻止反对,他手中应悔剑已然出鞘,身子宛如飞翔的野鹤,骤然向下坠去。 漫天璀璨华光闪动,剑身清啸转瞬变大,不知为何,似乎带着点隐隐的激动。 ……他身形灵动,足尖在崖壁上轻轻一踏,剑尖也同时点向面前的山壁,顿时也减缓了下坠之势。 石屑翻飞、泥土翻卷。下行之途漫长又危险,可他动作却始终精准,每下坠一次的距离也宛如丈量过一般,不差毫厘。 终于,大半个时辰后,眼前一暗,他的脚踩上了一大块平地。 靠近山壁的第一处崖底,已经到了。 宁夺缓缓立定,清冽目光扫向四周。 没有树木,没有地面植被,只有遍地暗青色苔藓,比一路上所见的那些更加颜色阴沉,生长稀疏。 身边的能见度极差,到处是成团的迷雾,有的色作浅灰,有的色作黑绿,有的却呈现出诡异的铁锈红。 有的定在原地不动,像是雨前那种沉重的铅云;有的却薄如轻纱,流动如傍晚天空中流云。 宁夺知道这些魔气大多带毒,掏出一枚清心解毒药先服了下去,才慢慢地绕开那一团团诡异的云雾,向山谷深处走去。 四周安静如坟墓,先前下来的人全都消失了踪迹,想必都向着深处进发,很快就彼此失散了。 他背负着应悔剑,又行走了一会儿,四周依旧景色不变,毒瘴缭绕,更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 就在这时,前面蓦然显出了一大丛嶙峋山石,高大险恶,中间带着不少孔洞。 他正想绕道而行,忽然,模糊的视野中,似乎有道黑色身影在山石孔洞深处一闪而过。 衣衫是黑色,轻薄飘动,带着隐隐的银色暗纹。 宁夺心里一震,猛然向那边转过头去。 山石层层叠叠,安静无声,无数孔洞像是大睁着的眼睛,静静对着他。 就在这瘆人的寂静里,宁夺的眸子,却忽然一缩! 一块山石的下面,正有细细的血流,顺着一个孔洞涓涓而出。 …… 宁夺脊背绷直,缓缓无声抽出应悔剑。 剑身刚一出鞘,就迫不及待一阵颤动,似乎就要啸叫出声,宁夺食指轻轻一按剑柄,那剑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心意,终于停下蜂鸣,归于沉寂。 他轻捷无声地靠近那丛怪石,此刻蒙在山石前的灰色浓雾正好散去,露出了侧边一条石缝。 侧身踏入,两边是怪石嶙峋,中间是一条天然石道,弯弯曲曲。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2节 沿着那条窄道往里,脚下碎石和泥土中,一条血线绵延不断,越来越浓稠。 就连空气里,也开始出现了清晰可闻的血腥之气。 一个转弯后,前面地上的血迹骤然变多,可是窄石道的尽头,竟然是条死路! 宁夺静静望着尽头那片山石、 寂静中,那下面不仅汪着一片血迹,更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簌簌”声。 像是什么在地上扭动,又像是有东西在被拖行。 第46章 毁尸 宁夺手下的剑,又在按捺不住地颤动。 他慢慢拔出剑,忽然整个人腾上半空,手中应悔剑散出万道光华,一剑既出,削平了面前的重重山峰! 碎石激飞,山崩地震。山石宛如被剥去了外衣的石笋,崩碎殆尽,露出了后面的一个人影。 黑衣银纹,窄袖紧腰,扭头愕然望来的那张脸秀美阴郁,眼神震惊而惊恐。 厉轻鸿。 …… 宁夺在漫天碎石中落下,站定。 他望向厉轻鸿脚下的那摊东西,忍住快要呕吐的欲望,盯着厉轻鸿脸上身上的点点血迹:“你在……干什么!?” 厉轻鸿的脚下,是一段辨认不出人形的残肢断臂,身体几乎全部已经消失,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而旁边,掉落着半截断剑,也被腐蚀得只剩剑柄,不成模样。 饶是只这么看了一眼,宁夺依旧能认得出,那柄剑的主人是谁。 凌霄殿那位同样名声鹊起、天分极高的剑宗大师兄,陈弃忧。 给他起这个名字的家人长辈,想必是希望他一生顺遂无忧,可现在的他显然死得极其悲惨,谈不上任何无痛无忧。 剩下的残肢依旧在以极快的速度消融着,快速化为黏稠的污血。 厉轻鸿低头看了那血污一眼,脸色惨白,似乎也有点不敢直视。 他眼神飘忽,好半晌,才终于定下心神,直直望着宁夺:“啊……你说什么?” 宁夺眼中神情,忽然怒极。 他的应悔剑向前一送,宛如闪电,已经架在了厉轻鸿颈上:“你对陈弃忧做了什么!为什么毁尸灭迹?” 厉轻鸿眸光漆黑,仿佛是两个不知深浅的黑洞。 他低头看看自己颈上雪亮逼人的剑,露出了一丝恍惚的微笑。 “应悔剑……宁仙君比以前更威风、更厉害啦。” 嘴里说着,他的手腕忽然急翻,一柄锃亮的短匕扣在掌心,锐芒一闪,竟然同样有种强大而诡异的光华! 那柄短匕挡住宁夺的剑刃,下一刻,应悔剑炙光骤涨,厉轻鸿的短匕也邪气大盛,两道光芒绞在一处,转瞬即分。 剑光激荡下,厉轻鸿随之急退,瞬间脱离了宁夺的压制。 他站在一丈之外,面色白得像纸,眼神却隐隐兴奋:“如今你再想杀我,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宁夺紧紧盯着他那把短匕,一片冷锐虹彩中,那匕首的柄上,两个小字若隐若现,字形跳脱妖异。 “屠灵”! 这么短短片刻时间,地上的断臂已经融化到了只剩手掌,宁夺快速望了一眼,手中剑转向那边,却窒了一窒。 是要残忍斩下剩余的断手,带回去给凌霄殿的人,还是…… 正在犹豫,远处的厉轻鸿却已猱身而上,屠灵匕首宛如毒蛇吐信,刺向宁夺:“宁仙君,你为什么总喜欢针对我?” 宁夺返手持剑格挡,“叮叮当当”一阵急响,两人已经交手数招,宁夺面色如冰,心中却暗暗吃惊。 厉轻鸿的这把匕首,上面明显新附了兵魂,在厉轻鸿手中跳脱恣意,不仅鬼气萦绕,而且杀意森森。 只是“屠灵”之名并不显赫,所见的兵器谱典籍中更无记载,却不知道是哪个厉害的魔修生前留下的邪物。 再几招过去,宁夺手中剑挽出一朵千层雪浪,在“屠灵”的片片妖光中,笔直刺入。 厉轻鸿大叫一声,“屠灵”发出一声尖而短的厉啸,手腕顿时鲜血长流。 下一刻,宁夺的剑再次压上他脖颈,语声冰冷:“跟我回去,见凌霄殿的人。” 厉轻鸿手上血滴不断流淌,可他忍着痛,却死死不肯松开匕首:“见凌霄殿的人做什么?把这一滩血水带给他们?” 地上的残尸,此刻已经彻底销毁,血水正慢慢渗入地下,在这陌生的异地上,正无声无息被湮灭一切痕迹。 宁夺定定看着那团血色,不忍地闭了闭眼睛:“化尸水,还是销骨丹?” 厉轻鸿眼珠一转:“我估计是市面上没有的东西。” “鲟鱼背上,木家那个人对你辱骂在先,扔掉商朗给你的烤肉在后。你要杀他,好歹事出有因。”宁夺一字字道,“可陈兄和你无冤无仇。他也有师门长辈,也有刚结的心爱道侣。” 厉轻鸿眼神讥讽:“宁仙君管得真多,连人家的私事也这么清楚。” 宁夺凝视着他:“他先遇到了邪门的兵魂,想要强行收服。苦战后,却遇到了你见之起意,对吗?” 厉轻鸿冷笑,充满怨恨:“你为什么不猜是我偶遇在先,他想要强取豪夺。又或者他这样的正人君子,根本压制不住兵魂邪气,被反噬了,我不过适逢其会?” 宁夺道:“于是你趁机杀了他?” 厉轻鸿“嗤”了一声:“宁仙君,你冤枉我害神农谷的那个蠢货不成,又想构陷我杀害凌霄殿的大弟子?” 他先前惨白的脸色已经逐渐恢复了平静:“我知道你一直想我死,可这样没证据的事,宁仙君也该斟酌一下再开口。” 宁夺点点头:“好。疑罪从无,我不定你的罪。” 厉轻鸿狐疑地看看他:“哦?” 宁夺肃然道:“我没亲眼见你行凶,可我会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如实告知被害者的家人和长辈。” “哦,那宁仙君可别忘了说,你路过时,只看见我在他尸体附近,乖乖站着呢。” 宁夺望着他:“放心。你现在就可以想想说辞,你为什么和陈兄的尸体待在一起,他的遗骸又为什么会自己变成血水。” 厉轻鸿脸色惊讶,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无辜:“说到底,这一切还不都是你一个人空口白牙?” 他把玩着手中匕首,又沉思道:“对了,凌霄殿和苍穹派素来不和,说不定宁仙君听了师门吩咐,捏造出惊悚之事,其实想挑唆凌霄殿和我们药宗的关系,也未可知。” 宁夺静静看着他。 “所以,我们不如打个商量……” “不用了。”宁夺手中长剑往下一按,逼着他向石丛外一步步退去,“任何话,我们到断魂崖上,去见凌霄殿的人再说。” 厉轻鸿跟着他往后退,脸色诚恳:“那可就麻烦了。” “你自然是麻烦的。” 厉轻鸿叹气:“是你麻烦呀,宁仙君。” “哦?” “你会说话,我也一样长着嘴。”厉轻鸿眼珠一转,“其实呢,我方才路过此处,忽然听见似乎有人在拼杀相斗。” 宁夺眼神冰冷:“接着说。”。 厉轻鸿道:“等到我抵达,就只看到了陈兄的尸体正在飞快烂去,我正在惊疑害怕,宁仙君就在一边忽然闪出,莫名其妙想要杀我——宁仙君,你瞧这样说,是不是同样有趣?” 宁夺丝毫不被激怒,只道:“你随便说,但看我们各执一词,别人信谁。” 厉轻鸿的脸色,终于有点变了:“宁仙君只当什么都没看见,不是很好?非要纠缠这事,你再一身高洁,被我攀咬不清又何必?” 宁夺淡淡道:“世间事,有所为有所不为。” “你上去一通胡说,凌霄殿的人一定要杀我出气。”厉轻鸿眼珠急转,又道,“但我们少主哥哥一向护着我,绝不会坐视不理,对不对?” 宁夺脚步微微一顿,冷冷道:“转过身往前走,不要停。” 厉轻鸿乖乖听话,出了石丛,向前走去:“到时候凌霄殿要杀我,少主哥哥要救我。宁仙君,你和清杭哥哥这么相知相惜、年少熟识,你到时候又要如何自处?” 宁夺沉默半晌:“再为难,该做的事也要做的。” 厉轻鸿叹了口气:“可出阵的阵眼即将开启,万一少主哥哥出点什么事,宁仙君岂不是要后悔莫及?” 听着身后宁夺没有了声音,他嘴角噙笑,语气更加诚恳:“不如出了万刃冢后,你再说出来,不是更稳妥一些?” 宁夺默默无声,两个人行了半天,终于来到了山崖边。 望着头顶高高的山崖,宁夺缓缓道:“好,我先暂缓出声。出去后,我再押你去凌霄殿。你若是想办法逃脱了,我自会追你到天涯海角,绝不姑息。” 厉轻鸿眼神闪烁,背对着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凶狠之意。 宁夺面无表情:“上去。” …… 山崖之上,商朗手中执剑,倏忽刺出几道剑招。 虽然不敢动用灵力,却依旧招式精妙,叫人目眩神迷。 旁边的师弟们个个叫好:“大师兄,你这剑的新名字好霸气。” 宁小周羡慕地凑过来:“不仅霸气,还刚直坦荡,正气凛然。以前的主人也是位赫赫有名的散修大能,必然是喜欢大师兄的心性,才愿意附魂。” 商朗潇洒地挽了个剑花,剑身立在眼前,抚着剑柄上的两个字“炽阳”:“嗯,我喜欢!” 他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的木嘉荣,兴冲冲跑过去:“嘉荣,你和你的新剑‘骊珠’磨合得怎么样啦?” 木嘉荣手腕轻翻,腰中软剑清华灿然,跃跃欲试地在空中一抖:“比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商朗笑嘻嘻道:“我不和你比。你嘛,应该去找常姑娘比试才对。” 常媛儿是个女修,又是医修,商朗这样一说,就好像在指着鼻子说木嘉荣只配和战力低下的女医修对阵,木嘉荣顿时大怒。 他手中软剑向前一送,带着隐隐劲风,径直刺向商朗前胸:“你瞧不起我?” 商朗不肯抽剑,手忙脚乱闪避:“哪有?我是说你和常姑娘一个软剑,一个藤鞭,对打起来才好看!” 木嘉荣咬着牙,手中软剑招式更快:“医修就无能些,对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3节 商朗被他逼得连连倒退,嘴里乱七八糟地叫:“喂喂,我可没这么说。可是我们剑宗的人和你们医修对剑,那可真的有点欺负人了不是?” 正在打闹,悬崖那边一阵喧哗。 木嘉荣眼望他身后,忽然一怔,手中的“骊珠”剑软软地垂了下来。 商朗一回头,连忙高兴地冲了过去:“二师弟,黎小兄弟,你们回来啦?” 厉轻鸿走在前面,身后,宁夺面无表情,淡淡扫了商朗一眼:“嗯。” 商朗探头往崖下看了看:“师弟你没找到黎青小兄弟吗?” 宁夺摇摇头:“没有。” 商朗“哦”了一声,忽然狐疑地看了看厉轻鸿:“你怎么了,眼睛这么红?” 厉轻鸿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泛着明显的红意,闻言向身后的宁夺幽怨地看了一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商朗更是疑心,看向宁夺:“师弟?” 宁夺尚未回答,不远处的凌霄殿众人犹豫了一下,其中一个弟子走上前来,拱拱手:“两位仙君,不知道你们在下面,可曾遇到我们大师兄?” “是啊,他下去后,便再无踪迹,我们都忧心得很。” 凌霄殿也是大门派,虽然下去之前陈弃忧也是带足了避瘴清毒的丹药,可是至今没有音讯,不由得叫同门们胡思乱想起来。 宁夺望着他们,眸光深暗,按在应悔剑上的手指指节隐隐泛发白。 厉轻鸿忽然叹了口气:“下面凶险处处,我一路行来,看到不少多年前的尸骨遗骸,大概都是下去寻找兵魂的修士。” 凌霄殿的人神色惶然,互相看了看,更加心急如焚。 木嘉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腮边几点猩红血迹,忽然道:“遇到多年前的尸骨遗骸,身上怎么会沾到新鲜血迹?” 厉轻鸿扫了他一眼,神色似乎有点腼腆和瑟缩,伸手亮出了自己的匕首:“我功力浅薄,和这恶灵兵魂激战许久,不小心陷入它的神识绞杀中,一度精神恍惚,伤了自己。” “屠灵”一出,妖气森森。 周围的人全都一声惊呼,不约而同向后退了几步。 一边的宇文离原本在和人说话,此刻却赫然抬头,紧紧盯住了厉轻鸿手中的匕首。 而他手中那柄刚刚附了无名剑魂的利剑,也忽然在剑鞘中轻颤起来,就像是遇到了厉害的敌手,颇有忌惮之意。 商朗身形极稳,丝毫没被这匕首的杀气逼退,愕然迎上几步,伸手握住了那柄“屠灵”! 他眼神凝重,紧紧按住匕首刃身,片刻之后,面色极为难看:“这兵魂邪气得很,长久使用,怕是会染上嗜杀习性,还是扔了好。” 厉轻鸿抬头望着他,神色惶急:“我费了千辛万苦,差点丢了性命,才收服了这兵魂。商公子,你修为高超、向来顺风顺水,可我、我……” 他声音嘶哑:“没有它的话,我受人欺辱、被人冤枉时,又该如何自保呢?” 商朗看着他凄然神色,不由得一呆,想了想,小心翼翼道:“不会的,以后有什么事,我保着你。你听我一句劝,把它丢了再说。” 厉轻鸿连连摇头,紧紧握着匕首,像是小孩子抓着什么最稀罕的宝物:“不不,没人能帮我的。商公子你帮得我一时,帮不了我一世。” 宁夺冷眼看着他可怜巴巴的表情,淡淡道:“是啊,自作孽不可活,任何人都帮不了的。” 商朗有点不满了,扭头瞪他:“师弟你干什么总是针对他?神农谷的木前辈都亲自验看了的,他体内可是金丹初成,和我们并无不同。” 宁夺不理他,转头对着厉轻鸿道:“从此刻起,你不要离开我视线之外。不然休怪应悔剑无情。”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悬崖边上,一个清亮声音微带诧异:“咦,他又做了什么?” 众人猛一扭头,只见一道银索正钉在崖边,一道身影顺着那银索疾飞而上,翩翩落下。 第47章 试探 此刻已是夕阳西下,远古大阵中,乌金光辉暗淡,在暗红的云霞中洒落山崖,映着他发间那束金环华光闪闪,更衬得少年如玉,俊朗灵动。 宁夺望着他,一直微蹙的眉头终于悄悄一松。 凝视着元清杭,他和声道:“一切可还顺利?” 元清杭收了银索,摇头走过来:“不顺。遇到了几个兵魂,试了一下,虽然能收服,但是都不太合心意,就都弃了。” 宁夺点点头:“不能心意相通,弃了便弃了。” 旁边各门派的弟子们都默默无语。 断魂崖下,皆是魔修生前兵魂。多年魔气滋养下,只怕个个凶悍邪气,寻常人想要收服一个,怕是要冒着神识受损、身死殒命的风险,就好像至今渺无音讯的陈弃忧,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一般人若是这样说,大家必然暗暗在心里骂一句吹牛,可是从他口里说出来,不知怎么,竟没一个人不信。 术宗大比也好,药宗大比也罢,两项无冕之王在身,无论他说什么,似乎都很难叫人生疑。 元清杭自己也觉得隐约遗憾,转头看向厉轻鸿,一眼瞧见他手中匕首,就是一怔。 再看看宁夺,他扬眉疑惑道:“你刚刚说……不准他离开你身边?” 宁夺轻声道:“是。有一件事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他不能走。” 元清杭心里一沉。 他快速扫了厉轻鸿一眼,用极轻的声音问宁夺:“晚上我去找你?” 宁夺沉默半晌,却摇了摇头:“不用了。等出去再说。” 只剩在万刃冢中的最后一晚,现在告诉他,只能叫他徒增烦恼,彻夜不眠而已。 一边,宇文离一直静静观察着众人,终于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元清杭。 他微笑开口:“黎小仙君想必也累了。天色将晚,大家早点休息,明日好平安出阵。” …… 深夜时分。 元清杭悄然走出简易帐篷,向西方一块硕大的山石走去。 四周游弋着迷离的浓雾,到了夜间,魔气更是浓郁,翻卷着从崖底飘上来,吸进体内后,不由得叫人昏昏沉沉。 所有的人都服用了带来的清毒药物,这时候都在帐中安然入睡。 元清杭随手又往嘴里扔了颗药丸,“咯嘣咯嘣”嚼糖豆似的,走到山石后,探头看了看。 空无一人。 就在要转身之际,一股无声无息的杀意忽然逼近,抵住了他的腰眼。 元清杭脊梁骤然绷紧,体会着这股陌生的剑气,纹丝不动。 他身后的人同样很有耐心,也不现身,把兵刃往前递了一分,声音沙哑含糊,冷意森森:“敢单身赴约,魔宗少主果然胆识过人。” 自从元清杭在仙门露面,并没任何一个人这样叫过他,这一声不啻于惊雷,更包含着无数信息。 可是元清杭却好像并不意外。 他没有回头,却悠悠道:“果然,我就猜是你。” 那人似乎一愣:“你知道我是谁?” 元清杭轻按着白玉黑金扇,道:“木家小公子纯良天真,灵武堂的李济兄性情耿直,商朗更是个不擅猜忌的傻瓜。剩下和我接触稍多的,可就没几个人了。” 他口气轻松:“澹台超那个人眼高于顶,偏偏又有点蠢。能找到蛛丝马迹、怀疑我身份的人,除了足智多谋的宇文公子,还能有谁?” 他身后的人沉默片刻,森然剑气终于撤去。 厚重山石后面,一个白衣身影转出,长眉斜飞入鬓,凤目风流多情。 果然正是宇文离。 元清杭手腕一翻,亮出了一张细扁的纸条,上面赫然一行小字。 字迹潇洒秀挺,语意却带着明显的威胁:“子时之初,崖边巨石后恭候魔宗少主大驾。若不赴约,明日必有变故相迎。” 他道:“想来想去,今天碰过我身子的,也只有宇文公子一个人。这纸条,是你拍我肩膀时,送到我口袋中的?” 宇文离微笑:“元少主真是冰雪聪明,在下很是佩服。” 元清杭打了个哈哈:“宇文公子不必客气。还是你更聪明。” 宁夺自幼和他有极深的渊源,认出他来不算稀奇,可商朗幼时见过他一面,却也至今懵懂不知。 这个宇文离,根本和他素无交集,竟然能看透了他的来历,无论如何,都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 宇文离叹气:“元少主瞒得大家好苦。” 元清杭也叹气,却叹得比他还诚恳:“宇文公子这么善解人意,一定明白入冢的机会都被你们仙门垄断了。这么苦心隐瞒身份,也是情非得已。” 宇文离神情变冷:“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今日我若放你一马,日后你功力大进,必然会是仙门之祸。” 元清杭眨眨眼:“那宇文公子想要怎样?” 宇文离手中剑忽然再度出手,这一次,不是从背后,而是堂堂正正指向了元清杭的心口。 那剑在夜色里隐隐透着暗黑之光,竟似带着一股亦正亦邪之气:“自然是杀了你以除后患。” 元清杭低头看看那剑,心里只觉得这剑说不出地怪异,可到底哪里怪异,却又找不到头绪。 他手中的扇柄微微一动:“宇文公子觉得得了兵魂加持功力,就能轻易杀了我?” 宇文离瞥了一眼他的手。 那双皓白的手按着扇骨某处,手指修长、肤色晶莹,却似乎也带着若有若无的杀机。 宇文离心中忌惮终于占了上风。 他虽然有剑魂傍身,可是元清杭擅毒,近距离搏杀中,但凡他用点什么神不知鬼不觉的手段,怕是极难防范。 元清杭盯着他,又道:“若真想除掉我,你该连夜通知所有仙门弟子,一起围杀我和我师弟才对。” 宇文离剑尖缓缓往前一送:“又或许我想抢个独杀魔宗少主的首功?” 元清杭摇头,笑吟吟道:“宇文公子不是贪功冒进的人,瞧着倒是很惜命。万一杀不掉我,又被毒药弄伤弄残,可是得不偿失。” 宇文离凝视着他,终于收了剑去。 他脸上的冰冷威胁消失无踪,笑得犹如春风拂面:“和元少主这样的聪明人说话,果然省心。” 他背着手,向元清杭做出一个毫不防备的姿势:“那坐下来谈谈?” 元清杭欣然点头,就地找了块平整的山石,盘腿坐下:“坐,我洗耳恭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4节 坐归坐,他的手指却须臾不离扇柄,甚至明目张胆地在身边的石上磕了磕:“哎呀,机关最近有点不太灵,控制毒药不够精准。” 宇文离:“……” 元清杭和气地看着他:“宇文公子想谈什么?” 宇文离目光微闪:“澹台超对元少主忽然殷勤许多,我可以问问,是为什么吗?” 元清杭眨了眨眼:“或许他忽然觉得我这人很有用,不如示一下好,省得被对家拉拢走。就像此刻的宇文公子一样?” 宇文离凝视他,一言不发。 元清杭面带微笑,看着宇文离警惕的眼神,心里雪亮。 仙门的术宗诸家,以两大宗为首。 南澹台、北宇文,几乎两分天下。互相忌惮对方不说,在各种术法所需资源上,天然也存在竞争关系。 可是这一代的晚辈中,澹台家的兄妹俩全都资质出色,而宇文家却只有宇文离这一个杰出弟子,看上去,自然就弱势一些。 至于这位宇文公子,看上去显然不是安于被压制的人。 宇文离一双凤目微微眯起:“澹台超肯定不知道你的身份。若是我说出去,倒是可以送他一顶勾结魔宗的帽子。” 元清杭笑眯眯道:“我和他交情也不深,宇文公子请随意。你们仙宗内斗,我一个魔宗之人,看着也很高兴。” 宇文离道:“你刚刚也评价澹台超有点蠢。和蠢人相交,搞不好还会被连累。元少主不如考虑一下,和聪明人多多亲近?” 元清杭欣然点头:“你说得对,我觉得澹台小姐就相对聪明一点儿。” 他就是不接宇文离的话茬儿,宇文离只得苦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元少主,这里似乎也有个聪明人。” 他平时机变多智,和人交往无往不利,今天遇到元清杭这种油盐不进的,竟然有点儿无可奈何。 元清杭终于哈哈一笑:“宇文公子太谦虚啦,我就是担心和太聪明的人打交道,会吃亏。” 宇文离轻轻摇头:“我们也不必拐弯抹角了。我有一个小提议,元少主不妨一听。” 元清杭点头:“嗯嗯,听着呢。” “魔宗一下子出了两位少年天才,又这般高调露面,想必大有所图。”宇文离盯着他,缓缓道。 元清杭笑道:“我说没有所图,你反正也不信。那就当我们所图甚大好了,你继续。” 宇文离点点头:“二十年前仙门和魔宗血战过一次,各门派死伤惨重。你舅舅……” 他顿了顿,委婉道:“也不幸殒命。” 元清杭叹了口气:“是啊,大家都很惨呢。” 天边微弱星光洒下,他晶亮眸光仿佛也闪着碎光,看上去似乎也只是遗憾而已。 宇文离也摸不透他的意思,只得接着道:“你们从万刃冢出去后,想必就是行动之时?” 元清杭啼笑皆非:“宇文公子,你偏要这样疑神疑鬼,我也没有办法。” 宇文离沉默半晌,道:“那我直说好了——宇文家如今人丁单薄,老爷子又年纪大了,若是再有什么仙魔争端、腥风血雨,我们宇文家,绝不想再牵扯在内。” 他提到宇文瀚,元清杭心里不由得一动。 姬半夏临来时,也曾叮嘱过他不要和宇文家的人起冲突,宇文瀚老爷子对他也颇为友好,这样说的话,的确不用和宇文离弄坏了关系。 他沉思片刻:“这个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不主动挑衅,我们魔宗也绝不会找宇文家的麻烦。” 宇文离神色微微一松:“那就再好不过了。” 元清杭笑道:“那就这么定了?” 宇文离却不起身,沉吟道:“日后,元少主假如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私下一叙。联手合作,也未必没有机会。” 元清杭猛然抬头,目光犀利:“宇文公子,你是说,愿意暗中和我们魔宗勾结?” 宇文离面色温柔:“倒也不必说得如此难听。不违背原则的事,在下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元清杭盯着他俊雅温和的脸:“比如,假如我们想对澹台家出手,那么宇文公子大概就可以帮着通风报信、一起谋划布局?” 宇文离轻抚着自己的剑鞘,森森剑气溢出几分:“那不妨等到元少主有需要时,再详谈不迟。” 元清杭的白玉黑金扇柄轻点手掌,神色淡淡的,既不亲近,也不疏离:“宇文公子,你我立场不同,我没有信任一个陌生人的习惯,更怕被人卖了却不自知。” 宇文离微笑:“没关系,我只是释放一下善意。元少主暂时有疑虑,我自然能理解的。” 元清杭笑吟吟地摆了摆手:“合作什么的,就不用了吧,我怕像我舅舅一样,信了仙宗的人,却落个身死道消呢。” 他站起身来,向宇文离拱了拱手,刚要离去,宇文离却忽然开口。 “元少主是不是只相信宁仙君一个人?” 元清杭的脚步蓦然顿住。 他背对着宇文离:“我们魔宗和苍穹派是血海深仇。” 宇文离似乎轻笑了一声,终于不再出声。 …… 元清杭脸色微沉,大步回到帐篷。 该死,就连一个外人,都觉得他和宁夺走得太近。 等以后他的身份暴露后,那些仙宗的人,会不会把污水往宁夺头上乱泼一气? 帐篷里,厉轻鸿独自蜷缩在角落里。 元清杭和衣躺下,正心事重重,耳侧忽然感到一股冷意。 他悄然睁眼,望向一边。 厉轻鸿的枕头下,那柄匕首露出了一端,一缕模糊的黑气正抑制不住地散逸开来。 元清杭皱起眉头,无声地往他那边挪了挪。 夜明珠散在帐篷角落,发着淡淡的珠光。 光晕中,匕首柄上的“屠灵”二字宛如有了生命,在那一缕细细的黑气中,显出一种诡异的邪气和妖异。 元清杭眉头越皱越紧,正要伸手去抓那匕首,蜷在一边的厉轻鸿却忽然猛地一动。 他面色潮红,在身边的珠光映照下,额头上有一层细细的汗水。 “没……我没想杀你……是你逼我!”他的眼珠在眼皮下快速转动,嘴里喃喃自语,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显然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梦魇中。 元清杭一怔,去抓匕首的手停住了。 第48章 失明 元清杭悄悄打开储物袋,把造梦兽放了出来。 小东西一出来,就正看见满脸冷汗的厉轻鸿,吓得“吱”一声,飞蹿到元清杭身后。 元清杭无奈地把它揪了出来,揉了揉小东西的肚皮,又冲着厉轻鸿指了指:“多多,来,帮帮忙。” 小家伙瑟缩地探出头,心不甘情不愿地挪了几步,趴在厉轻鸿脑袋边,飞快地喷了一口。 元清杭冲它嘴里塞了一颗灵丹:“再喷一口嘛,这么小气。” 小东西一口吞下灵丹,忽然打了一个激灵,显然爽的浑身毛孔都舒服,听话地冲着厉轻鸿连喷了几大口。 厉轻鸿急促而紊乱的呼吸终于平复了些,脸上不正常的红意也慢慢褪去。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拿了颗宁神丹放在他枕侧,才又躺下,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他同样睡得极不安稳。 一睡着,也梦境不断,混乱无序。 一会儿是幼时,那个当时还叫木小七的孩子拿骨刺抵着他的脖颈,冷冷说“乱动就杀了你”; 一转眼,木小七又就变成了现在长身玉立的宁仙君,拿着应悔剑指向他:“元佐意那个大魔头自己死不足惜,为什么还要杀了我唯一的亲人?” 忽然地,他又置身在一片苍茫天地间,眼前一幅幅动漫一样的画卷在滚动。 遥远的画外音在画面外响起来,冷酷机械:“你曾经在幼年时,狞笑着给男主喂过穿肠蚀骨的毒药;” “在少年时,狞笑着暗算男主,将意外失明的男主推下万丈瀑布;” “又在坑文处狞笑着一剑刺伤男主,最后被反杀。” …… 元清杭大叫了一声,猛地翻身坐起。 帐篷外已经天色大亮,外面更是隐约有了嘈杂的人声。 身边没有人,厉轻鸿应该是已经起了床,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透过帐篷的缝隙望出去,正好对着远处那处瀑布。而瀑布边,就是他们这些人即将前往的地方,出阵的阵眼所在地。 他怔怔望着远处那片云蒸霞蔚的巨大瀑布,忽然之间,冷汗涔涔。 自从进了万刃冢,他总隐约感到某种奇怪的不安,现在,他终于知道这不安从何而来了。 他将失明的男主推下万丈瀑布? 呸呸,根本就是胡扯淡。 书里他还有个外号叫“笑面人屠”呢,这难道也会出现!? 正在心神不定,厉轻鸿挑开帐篷,从外面走了进来:“少主哥哥你醒啦?” 元清杭被他这么一叫,吓了一跳,小声抱怨:“别乱叫,万一叫人听见呢。” 厉轻鸿微微一哂:“马上就要出去了,也不用再这么小心。” 他语气虽然轻松,可是脸色却不太好,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挂在眼睑下,原本秀美的容貌显得有点憔悴。 元清杭看了看他:“昨晚做噩梦了?我听见你说什么杀人?” 厉轻鸿脸色一僵,低声抱怨道:“一定是少主哥哥不小心又把那造梦兽放出来了,害得我一夜都不安生。” 元清杭正要追问,外面有人叫了一声:“喂,你们俩快点出来,大家伙要启程啦!” 商朗弯着腰,从帐篷外探进来一个头,眉目俊朗,神采奕奕。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5节 一眼看见帐篷里两人,他就“哎哟”了一声:“你俩这眼眶怎么都黑了一圈?夜里偷人东西被人打了吗?” 元清杭懒洋洋站起身:“呵呵,这整整一百人的家当加一起,都没什么我瞧得上眼的,值得我去偷?” 商朗哈哈大笑:“那倒也是。你身上的东西才值钱呢。药宗大比的头奖,三颗吊生魂、肉白骨的‘九珍聚魂丹’,术宗大比的彩头,役邪止煞盘。哪一个不是叫人眼馋的好东西?” 一转头,他向着身后道:“两件奖品,还都是你送到他手里的呢,对吧师弟?” 他身后,宁夺清亮悦耳的声音淡淡道:“那是他自己赢的。” 厉轻鸿听着这声音,脸色悄然一变,手里把玩着的匕首忽然握紧 他垂下眼帘,向元清杭柔声道:“师兄,我早说了,九珍聚魂丹太珍贵,送给我实在不妥。可你非不听。” 元清杭一怔:“这有什么?药就是拿来用的,你拿着,将来说不定就能救命。” 外面,宁夺听着,沉默不语地站在朝阳下。 他一身白衣,乌黑亮泽的发间仿佛笼着一层轻雾和霞光,正站在商朗身边,静静等候。 他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淡淡扫了一下,颔首:“启程吧,中午时分必须赶到瀑布处。” 外面,各家仙门弟子都已经整装待发,有人寻到了称心的兵魂,更多的人则空手而归,来时一个个满心憧憬,回去时未免就情绪低落许多。 万刃冢内无法御剑低空飞行,悬崖斜对面看着不远,靠脚力老老实实走过去,却也要小半日工夫。 一众人排成长队,沿着山路蜿蜒前行。 宁夺默默走在元清杭身边,偶然抬头,却不时望向前方的厉轻鸿。 元清杭偷眼瞥着他,终于忍不住:“他到底做了什么,你这么盯着他不放?” 宁夺收回目光:“那他又到底哪里好,你要这么护着他不离不弃?” 元清杭目瞪口呆:“宁仙君,你这个词用得好严重!我哪有对他不离不弃?” 宁夺目视前方,俊挺的鼻峰边,阳光打下一道了冷峻的弧影:“可以救命的九珍聚魂丹都送他了,想必觉得自己的命不重要。” 元清杭侧着脸看着他,恍然大悟:“原来宁仙君生气这个。” 他在袖子里一摸,摸出两个小小的蜡丸,一股异香淡淡飘了出来。 他将两颗药丸往宁夺面前一送:“三颗药,我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他是医修,我就送了他一颗。你瞧,还剩两颗呢。” 宁夺垂下眼帘,不吭声了。 元清杭悄悄看了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飞快地拉住宁夺的手,把一颗药丸塞到他掌心。 “也送你一颗呗。”他凑近宁夺耳侧,笑吟吟压低了声音,“你留着,就当防身用。” 他这样含笑轻语,一丝热气浅浅喷在宁夺脸颊上,不知道是不是那药丸异香袭人,竟似有种吹气如兰的错觉。 宁夺脸上带着薄薄的恼怒,猛地向边上闪开几寸:“天天到处乱送东西。” 元清杭瞪着他:“哪里有天天?哪里有到处?” 宁夺目不斜视,只顾埋头向前走,语气淡淡的:“没有把‘裁春’送人么?还是没给商师兄送亲手写的‘好人’符篆?” 元清杭:“……” 这人哪里像个男主角,根本没有正道少侠的度量,也没有潜心修仙者的洒脱,看上去,倒像个心胸狭窄的小气鬼! 他把药丸在宁夺面前晃了晃:“真不要?” 宁夺目不斜视,硬邦邦道:“不要。” “不要就算了,我送别人去。”元清杭小声道,四处张望了一下,“给常姑娘呢,还是送给你师兄?” 话没说完,眼前一花,一只手闪电般伸了过来,将那药丸抢了过去。 元清杭眨眨眼,笑嘻嘻道:“咦?宁仙君抢东西。” 宁夺面笼寒霜,将药丸塞进了自己腰间的荷包,转头向前走去。 …… 前面水声轰隆,越来越大。 山崖连绵不断,绕过一座天然石桥,一群仙门弟子来到对面的山体上。 巨大的一挂瀑布从万刃冢的侧峰边缘飞奔而下,白练如匹,飞珠溅玉。 太阳已经到了正中央,静静悬在头顶,仿佛距离极近。 而那道道淡金色阳光正对的地方,瀑布边上,有一处波云诡谲的虚空缝隙。 眼前的这道阵眼,开始绽开了一道细缝,一道道隐约的亮弧和电光,在其间闪烁。 宇文离站在前面,拿出一个小日晷,对着上面的日影,略加辨认。 “诸位,马上阵眼就要开启。按照以往的经验,所有人出去,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他神情严肃,“大家依次进,不要有任何耽误。” 商朗点头,大声招呼:“和进来时一样,药宗和术宗的诸位先走,我们剑宗的人断后。” 阵眼开启时相对稳定,开到最大后开始衰减和紊乱,剑宗的弟子们修为毕竟高一些,走在后面也是应有之义。 所有人迅速排好了顺序,神农谷弟子站在最前面,不一会儿,那道阵眼的缝隙忽然一亮,开始扩大! 片刻后,缝隙已经扩大成一只竖瞳,闪着混沌迷离的光,刚容一人通过。 “进吧。”木嘉荣拔出刚刚得到的“骊珠”剑,护在了身前,带头一脚踏入了阵眼之中。 转瞬之间,他的身影变得模糊,再下一刻,已经消失在众人面前。 他身后,神农谷的弟子们一个个神色紧张,打起十二分精神,也都依次跟上。 元清杭站在队伍后面,小声问身边的宁夺:“出去后,阵眼通向何方?” 宁夺沉声道:“外面有仙门布下的传送阵,会将大家传送往苍穹派的山门脚下。” 商朗点头:“每十二年一次,这里提前都有人维护修缮。” 前面,所有药宗的人都已经快速离开,宇文离回头向元清杭一笑:“你们师兄弟二人不随术宗大部队走吗?” 元清杭笑道:“我不急。” 他虽然是术宗和药宗双修,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战斗力也绝对不低,既然想留在后面,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宇文离点头:“好,那我先走一步。” 他同样拔出那把无名的异剑,带着几个宇文家的弟子,急速冲向越开越大的阵眼。 近百人进去了大半,那道竖瞳般的阵眼已经变成了半丈宽,从一开始的偶有电光溢出,开始传出雷鸣和巨大的电闪。 状态由盛开始转衰,周围的气流也开始不稳定了! 近处的瀑布声似乎越发巨大,夹杂着那一道道溢出的雷电,元清杭盯着越发不稳的那处阵眼,瞥了一眼宁夺。 果然,他已经默默站在了所有人的后方。 元清杭摇了摇头。 他悄然后退,也站在了人群最后。 宁夺看了他一眼,微皱眉头:“你先走。” 瀑布水声震耳,元清杭微微放大了声音,笑道:“咦,你能留到最后,我为什么不能?” 厉轻鸿回头,嘴唇微动,刚想说什么,宁夺已经看向了他,目光微冷:“你也过来,和我们一起走。” 厉轻鸿眼神骤然变得凶狠,死死看了他一眼,缓缓往他身边挪了挪。 前面的剑宗弟子终于全部踏进了阵眼,那缝隙肉眼可见地开始变小,周边狂风乱卷。 商朗站在最后,他在风中扭头喊了一声:“你们几个快点跟上来啊,待会儿出去见!”仟韆仦哾 下一刻,他身形疾冲,也消失在了前面。 万刃冢中只剩下了最后三个人。元清杭、厉轻鸿,和站在最后的宁夺。 元清杭一只脚迈向那动荡不休的阵眼,宁夺目光不由自主转向了他,可就在这一刻,变故陡生。 厉轻鸿的手指,忽然急速一抖,一股铺天盖地的惨绿烟雾倾泻而出。 漫天毒雾中,宁夺眼前一黑,震惊之下灵力暴涨,应悔剑“仓啷”一声,脱鞘而出。 可惜,他这遇变之后的自然反应,却忽略了一件事。 远古大阵内超限调动灵力,是禁忌! 铺天盖地的威压骤起,从山涧中漫卷而出,更从空中倾泻而下,压得他浑身骨骼“咔咔”作响,应悔剑悲鸣一声,光芒忽然暗淡。 厉轻鸿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如同鬼魅,无声无息袭到,手指轻轻一扬,一片白色轻烟撒向了宁夺的面门。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巨大瀑布声遮掩下,几乎毫无声息。 元清杭原本已经半只脚踏进阵眼,却不知为什么,忽然心头一悸,某种奇怪的不安骤然袭来。 不由自主地,他在最后一刻猛一回头。 模糊的一片墨绿雾气正在散去,宁夺的白色身影踉跄后退。 他单手死死握住剑柄,却拔不出,另一只手捂在自己双目上,一缕细细的血线正沿着他苍白的脸庞流下。 而厉轻鸿,正站在不远处,面无表情盯着他! 这电光石火的一瞥下,元清杭心头如遭雷击。 仿佛在那一瞬间,昨夜梦境里那一句又依稀浮现。 ——失明的男主……失明! 脚上传来的巨大吸力带着他,就要向阵外而去,他终于从恍惚中惊醒,手中白玉扇中银索激飞而出。 银索顶端的十字钩带着尖锐呼啸,飞旋着钉在悬崖边的山石边,深深楔入。 元清杭身上的吸力已经大到极点,半条腿几乎深陷了阵眼中,他用尽全身力气,整个人攀着银索,反向飞回。 身在半空,那用力挣脱的半条腿上已经鲜血淋漓,他顾不得去看,身形急纵,闪到了宁夺面前。 “你怎么样?”他声音发颤,不敢去碰宁夺的脸,“你……” 话没说完,身后一道暗风绕过他,向着宁夺刺去。 元清杭反手格挡,白玉扇柄碰上一股阴寒之气,差点脱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6节 厉轻鸿站在他身后,眼神急切:“别管他了,我们快出去,阵眼要关闭了!” 元清杭怒吼:“你做了什么?我说过的,你要是害人,我不会放过你!” 厉轻鸿眼睛一瞥身后阵眼,越发急切,哀求道:“少主哥哥,出去我慢慢说给你听,不然来不及了。” 元清杭顾不得再和他多说,转身看向宁夺,小心扳开他掩面的手:“让我看看。” 宁夺紧闭双目,剧痛钻心下,他一向挺直的身子也有点微微发颤。 他的眼睑下,有残留的淡淡白色粉末留在上面。元清杭心惊胆战地抹下一点,那细末混着丝丝鲜血,散发着一股杏仁般的甜香。 第49章 迷阵 不用向厉轻鸿求证,他也能分辨出来,这里面有番石榴的叶片焚烧物,还有沙盒树的汁液。 都是能导致失明的厉害毒物,一经入眼,极难救治。 “疼不疼?你睁开眼试试?”他轻声道。 宁夺站在那里,黑长睫毛急速颤动,半晌才低声道:“刚刚疼得厉害,现在好了点。” 元清杭的心,沉了下去。 不疼的话,说明毒素已经渐渐深入内里,开始丧失了知觉。 ……他转过头,眼中赤红。看着厉轻鸿,喃喃道:“你好狠的心。” 厉轻鸿盯着元清杭,忽然嘶声叫起来:“是我娘说的,仙门的人个个该死,叫我能偷偷杀几个,就杀几个。” 元清杭厉声叫:“你闭嘴,把解药交出来!” 厉轻鸿叫得比他还大声:“没有!害人的东西,谁还想着专门带解药不成?” 元清杭大怒,身子一晃,上前就掐他脖颈:“我不信!” 厉轻鸿脖颈被他掐得通红,也不躲闪反抗,把储物袋甩过来:“你自己看。” 元清杭劈手抓过,在里面飞快扒拉了一圈,又惊又急,果然没有。 “你疯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他喃喃道,心急如焚。 厉轻鸿道:“我又没杀他,只是弄瞎了他,很过分吗?更何况,这是他自找的。” 元清杭大怒:“你害人还有理了?!” 厉轻鸿充满恨意地看着宁夺:“木家的那个混蛋躲不开石头,是他自己蠢。木嘉荣要找我麻烦就罢了,他又算老几,轮得到他强出头?” 宁夺闭目站在那里,静静道:“所以石头是你推下来的。” 厉轻鸿俊美脸上全是狠意:“是啊,那又怎样?” “那么陈弃忧呢?”宁夺一字字道。 “你自己都快瞎了,还不忘管别人的事?”厉轻鸿冷笑,“陈弃忧又是什么好东西了?他明明力战不敌,眼看着要被屠灵缠死了,我上去夺剑,算是救了他一命!” 他嘶声叫:“他呢?他不仅不感激,还勒令我交出屠灵,不然上去后就扣我一个乘人之危、偷袭强抢的罪名。呸!什么名门正派,什么仙宗侠义,不杀了,还留着过年吗?” 宁夺静立在他对面,眼帘低垂:“你说谎。我和陈兄有过一次谈剑论道,他为人虽然迂腐,可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厉轻鸿“哈”地嗤笑一声:“只交谈过几句,你就能断定他的为人?可笑,也就是你们这些伪君子,才会互相惺惺相惜!” 元清杭愕然听着他们对话:“你杀了凌霄殿的大师兄?!” “又没人亲眼目睹。”厉轻鸿转头看他,脸上满是委屈,“宁仙君也只看见了半条手臂而已,当做没看见不就好了。他非要多管闲事,那他不死,我就要死喽?” 话音未落,他手中“屠灵”匕首已经毒蛇般斜刺,狠狠地再度扎向了宁夺! 宁夺眼不能视,可是听力犹在,那道细微风声虽然藏在了瀑布水声中,他却依旧捕捉到了。 他身子急退,瞬间躲过了厉轻鸿的攻击,可是毕竟眼盲,这一退,就退到了悬崖边上。 半只脚踏空,他晃了一晃才稳住身形,足边碎石乱动,扑簌簌向身后的万丈深渊掉落。 一只手疾如闪电,伸了过来,用力拉住了他。 元清杭单手挽住他,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眼睑。他的动作有那么片刻奇异的停顿,手指冰冷,带着轻颤。 “对不起。”他低声道,“你忍忍。” 他手掌扬起,指缝中滑出两枚细如牛毛的银针,无声钉入宁夺眼眶附近的“攒竹”穴。 下一刻,他手中的白玉黑金扇骤然发力,坚硬扇骨赫然急出,击在了宁夺的胸前! 宁夺身子重重向后飞出,跌进了斜后方的瀑布。 水流湍急,水声巨大,他白衣飘飘的身影瞬间向下急坠,转眼消失在深不见底的水流中。 ……饶是厉轻鸿一心想要杀宁夺,也被这忽然的变故骇得僵在了当场。 他呆呆看着元清杭,再震惊地看了看幽黑崖底,忽然打了个冷战。 “少主哥哥……你、你为什么要杀他?” 元清杭默不作声,望向他的眼神,有种奇异的悲伤。 厉轻鸿迟疑了半晌,脸上渐渐露出了喜色:“你一直在骗他,对吗?死了就好,我们快点走吧!” 他们身后的阵眼,正在急速收缩翕张,缝隙缩小到了极狭窄的程度,眼看着,时刻就要关闭。 元清杭踏上一步,举步来到了阵眼前。 他伸手拉住了厉轻鸿的手,垂下眼帘:“走吧。” 厉轻鸿又惊又喜:“好!……” 话未说完,手臂上一阵大力传来,他心中忽然觉得不妙,猛一转头,正对上元清杭波平如镜的眼。 “出去以后,你记得和红姨和姬叔叔说。”他轻声道,“若是我命大,十二年后,再出去找他们尽孝。” 随着这一句,他忽然抬脚,向厉轻鸿狠狠一脚踹去。 厉轻鸿惊慌万分,身不由主往阵眼中飞去,他尖叫一声,哭腔凄厉:“少主哥哥不要,我们一起走啊!……” 万刃冢中,断魂崖边,气流狂卷,那道竖瞳般的阵眼疯狂闪动数下,终于闭合,一切归于平静。 元清杭望着那道十二年开启一次的阵眼,慢慢转过了身。 果然会发生。 纵然知道了先兆,纵然觉得匪夷所思。 冥冥之中,一切都遵循着逃不过、挣不脱的宿命。 站在悬崖边,他盯着身侧不远处的那道瀑布,看准了方向,一跃而下。 …… 一片浓雾中,商朗手执“炽阳”,急速转身。 身后,依旧是茫茫白雾,伸手不见五指。 四周一片寂静,好像置身在一片荒芜的坟地。他心中“突突”直跳,拔剑在手,猛地向身边一扫。 “仓啷”一声,宝剑斩到了某种物事,坚硬而巨大。 剑锋淬出点点火花,一闪即逝。 借着那微光,商朗终于看清了身边的部分地貌。 ——隐约的怪石阵散落在四周,像是沉默的巨人,又像是远古的巨兽。 忽然,身后一道细微剑风凌空刺到,他急速腾身闪开,伸手一擒,正抓住偷袭那人的手腕。 正要狠狠一折,却忽然看清了那张脸,他叫了一声,慌忙松开了手:“嘉荣是你?” 眉目矜持,衣着清贵,在他身后偷袭的,竟然是木嘉荣! 木嘉荣愕然瞪着他,手中的“骊珠”剑软软地耷拉下来,羞恼地叫:“谁知道是你?鬼鬼祟祟的,我还以为是敌人。” 商朗急切追问:“怎么回事?这又是哪儿?” 木嘉荣神色烦躁:“我还想问你呢,从万刃冢出来,不是该到你们苍穹山下吗?” 万刃冢的出口阵眼连着一处传送阵,直达中原仙山。 近几百年来苍穹派势大,传送阵的出口也请了术宗大师做了微调,现在理应直通苍穹山的山脚下。 商朗愣在原地:“那现在是什么情况?” 木嘉荣向四周指了指:“听见了吗?” 商朗侧耳细听,茫然道:“什么也听不见呀。” “那就对了。”木嘉荣皱眉道,“这里有隔音阵法。” 商朗大惊:“什么?” 木嘉荣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浓雾立刻将他身形遮蔽住,他的声音也迅速变小。 很快,他的身形又冒了出来:“发现了吗?纵然耳力再好,超过两三尺外,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又道:“我出来后就是这样,四周全是浓雾和乱石阵。后面的人也应该都被传送到了附近。” 商朗悚然而惊,身形猛地一顿。 从万刃冢中出来的人,全都没有到达预定的地点,却被送往了这莫名的凶险之地?! 商朗紧紧握住“炽阳”,警惕地慢慢前行,道:“你怎么知道别人也在?” 木嘉荣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道:“我到处乱撞时,曾经遇到一个百草堂的,他也吓得不轻。我俩刚分开一小段距离,立刻便听不见对方,这就失散了。” 商朗“扑哧”一笑:“也吓得不轻?你也怕啊?” 木嘉荣脸涨得通红,急道:“你还有心开玩笑?不觉得这太诡异了吗?” 他是第一个出万刃冢的,一出来就遇见这匪夷所思的情形。 除了中途遇见过一次人,剩下的时间都在寂静和孤独中,不仅身边的浓雾越来越重,整个环境就像是一座死寂的坟地。 他正越来越怕,忽然隐约听见近处有响动,生怕是敌人在暗中环伺,所以才对着响声处一剑刺出。 商朗收起了笑,神情也有点凝重起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7节 两人在浓雾中摸索了一阵,依旧毫无头绪,四周不时有巨石挡住去路,商朗一边竭力记忆方向,一边用“炽阳”剑在经过的巨石上刻了记号。 随着经过的巨石越多,两人越来越惊心。 这些古怪的石头摆放的位置绝非杂乱无章,却有种古怪的规律,完全不像是天然形成! 没过多久,迎面又是一块巨石挡在面前。两个人一眼望去,脸色都变了。 这块石头下面,赫然有商朗刚刚刻下的那个记号! 木嘉荣沮丧地停下脚步:“果然是迷阵,鬼打墙了。” 商朗也不敢再浪费体力乱走,想了想,在储物袋里掏出一件东西:“这东西我就带了一个,试试看吧。” 他点燃火石,凑近那个浑圆黑球的引线。 火花飞快燃烧,那东西忽然高高飞起,发出一声巨大的锐响,直冲浓雾中的云霄。 “穿云弹?”木嘉荣脱口而出。 商朗仰头看着头顶:“希望有人能看见,愿意冲这边聚过来。” 这穿云弹是用来做远程传讯的,平时在晴朗夜空里,不仅声响巨大,光亮数里外都能清晰可见。 可这东西平时也极少用到,他身上只带了这么一颗,此刻放出来,心里也没有什么把握。 虽然威力巨大,可是在这诡异的屏障中,冲上几丈的高空后,锐叫也消失了,火光也再看不见。 两个人忐忑地在原地等待着,终于,片刻后,第一个人影从侧边的浓雾中冲了出来。 “大师兄呜呜呜!……真的是你!”宁小周满身泥污,不知道在哪里摔了一跤,伸手抱住了商朗,“我看到穿云弹,就猜是大师兄你在附近!” 商朗一把揪住他:“就你一个人?别的师兄弟们呢?” 宁小周哭丧着脸:“我哪里知道?从万刃冢出来就一脚踏进这个鬼地方,到处找不到人,我还以为见鬼了呢。” 他转头看见木嘉荣,大喜:“哎呀木小公子,你们神农谷的人也在啊?” 木嘉荣脸色难看:“就我一个。” 穿云弹是苍穹派联系的暗号,现在情况不明,别人就算看到了,也未必敢贸然赶来。 果然,不一会又陆续过来几批人,大部分都是苍穹派的,另外零零散散的,多是别家门派的散兵游勇。 商朗略加清点,心里也有点焦急起来。 此来万刃冢的仙门子弟有整整一百。可现在,也不过聚集了不到二十人 “大师兄,宁师兄也没来啊?”宁小周担忧地四下张望着。 商朗叹了口气:“可能离这儿太远了,所以没看见穿云弹。” 木嘉荣喃喃道:“只可惜术宗的人没赶来,若是他们在,也许能找到关键。” 忽然,一个女声倏忽响在众人耳边,带着微冷的清脆悦耳:“我们也没有办法。” 众人吓了一跳,纷纷往后一跳:“谁!” 另一个声音叹息一声:“别紧张,我们也刚到。” 两个青年男女并肩从浓雾中走出来,男的潇洒温润,女的清冷娟秀,竟然是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个人。 宇文离和澹台芸。 商朗大喜:“哎呀,宇文公子,澹台小姐,你们俩都在呀,那可太好了!” 宇文离苦笑道:“我俩也是转了半天,正好遇上,便暂时同行。又看到远处有火光冲天,想着与其干等,还不如冒险来看看。幸好,倒是来对了。” 澹台芸轻声道:“这迷魂阵借助天然地势,又加了鬼斧神工,我和宇文公子一路观察,却找不到破阵的办法。” 正说着,远处似乎又有点声音模模糊糊地传来。可众人屏息再听,却很快又失去了踪迹。 宇文离沉吟道:“可能还有别人寻来,可是到了附近又失去了方向。” 旁边有人拿出了一个罗盘,不死心地使劲摇动,可表盘的指针却诡异地一动不动。 宇文离摇头:“我早已试过了,这里地磁紊乱,再厉害的罗盘都会失灵。” 商朗道:“宇文公子,你怎么看这事?” 宇文离目光凝肃,一字字道:“显然,万刃冢出口的传送阵被人动了手脚,而且是大手笔。” 第50章 被困 澹台芸点头:“动手脚的人绝对不安好心,这里视力和听觉都被阻挡,怕是就想将大家分散开,逐个击破。” 商朗皱眉:“可是到目前为止,似乎还没人受到攻击?” 旁边一个术宗的弟子抢道:“这还不明白?我们这么多人,其中又不乏高手,对方自然有所忌惮。先用阵法困住大家,耗得人人筋疲力尽,再来下毒手嘛!”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悚然而惊。 “可是……又是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能耐、这么狠毒的设计?”木嘉荣喃喃道。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几个人同时脱口而出:“魔宗!” 入谷前,魔宗右护法、术宗奇才姬半夏就诡异地出现过,若说这事和他没有关系,又有谁信? 宇文离扫了一眼四周,忽然道:“黎青黎红两位小仙君,没人见到吗?” 商朗担忧地摇头:“我是最后几个出来的。他俩和宁师弟一起走在最后。” 宇文离低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眼中神色却有点奇异。 商朗急道:“现在首先要找到更多的人,这里情形诡异,大家分散开,危险的确太大。” 宁小周哭丧着脸:“去找人的话,不会又失散吗?” 木嘉荣在边上忽然开口:“我这儿有一种香料,气味极重,涂抹在身上的话,或许能靠这个找到彼此。” 商朗大喜:“哎呀这个法子好!隔音阵只能隔音,浓雾只能挡视线,气味和嗅觉,可没那么容易遮蔽。” 木嘉荣掏出一个方形的小瓷盒,刚一打开,四周的人全都齐齐后仰,被熏得几乎昏倒:“木小公子,这是香料?” 明明臭得叫人作呕! 木嘉荣白了他们一眼:“浓度太大的香精原料,发臭有什么稀奇?少见多怪。” 他又掏出一个净瓶,里面的灵泉水叮咚作响。他挑了点瓷盒里的明黄色膏体装入净瓶,用力摇晃。 果然,刚刚的恶臭迅速消失,一种浓烈的异香在四周飘散开来。 木嘉荣用指尖点了一点,道:“这香沾上衣物和毛发,留香会很持久。在一两里地之内,鼻子好的都能隐约闻到气味,用来确定方向,应该没问题。” 商朗喜形于色,抬头看向宇文离:“宇文公子,你看接下来怎样?” 年轻一辈中,论到战力和名声,苍穹派的宁夺和商朗、凌霄殿的陈弃忧一直都是翘楚,但是若说到足智多谋,术宗的宇文离却一直隐隐有力压众人的势头。 如今一遇到事,大家都不由自主指望他拿个主意。 宇文离也不推辞:“这样吧,神农谷的木小公子还请留在原地不动,好接应找来的仙门同袍们。商兄和我带着剑宗的人,一起分头去找人。” 他顿了顿,又道:“一旦找到人,就叫他们循着香味来此处会合。若是感觉香味越来越淡,务必回头,千万别和大部队再失去联系。” 众人纷纷点头,赶紧都在木嘉荣那里洒了香料在身上,各自启程。 木嘉荣带着几个修为较弱的药宗弟子,一起坐在一块巨石下,心神不宁。 刚刚还有一二十人聚在一起,现在忽然又只剩下了他们几个,四周恢复了浓雾迷蒙,空旷又死寂,天地间除了多了一片异香,别无他物。 一个人忽然打了个冷战,小声道:“……木小公子,你说他们能回来吗?” 木嘉荣冷冷道:“胡说什么?当然能回来。” “可把我们弄到这里的人,会一直不动吗?”那人声音打颤,“万一躲在暗处,忽然下手呢?” 木嘉荣脸色难看:“想要杀掉我们这么多人,得看看他们……” 话未说完,他们背后的山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声响。 木嘉荣和几个药宗弟子惊跳起来,厉声喝道:“谁在那儿?!” 巨石沉默无声,四周的白色浓雾却好像被什么吹动了,开始流动翻涌。 木嘉荣心里“怦怦”直跳,抽出“骊珠”,轻轻一抖,无声地绕向山石一边。 流动的浓雾中,隐约一个黑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木嘉荣顿时头皮发麻,“骊珠”剑赫然刺出:“谁?!” 那人影终于动了。 他身形如同鬼魅,手中一抹刺眼的寒光划过,急如蛇信,迎面绞上木嘉荣的“骊珠”。 软剑凌厉,匕首狠辣,两者一触即分,木嘉荣只觉得手腕一阵发麻,骊珠剑差点脱手,可是这一交错之间,他也看清了那人的脸。 一张俊美的脸上沾着点点血迹,黑漆漆的眸子衬着惨白肤色,倒像是刚从黄泉地府归来的厉鬼。 木嘉荣脸色一僵,望着对面的人:“是你?……你也是看到穿云弹找来的吗?” 厉轻鸿站在浓雾中,一言不发,眼神空洞,带着点古怪的绝望和无助。 木嘉荣迟疑地看着他:“你师兄呢?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厉轻鸿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眸光里忽然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望着木嘉荣和他身边的人,他低声道:“是啊,他不在了……可你们这些人,怎么倒都还好好的呢?” 刹那间,木嘉荣心里忽然警铃大作,他猛地往后便退:“你什么意思?……你不要过来。” 厉轻鸿面无表情,摩挲着手里邪气四溢的屠灵匕首,缓缓踏上一步。 明明都是药宗弟子,战斗力没有明显差距,木嘉荣手中也拿着刚得的“骊珠”,不知怎么,他头皮就是一阵发麻。 不由自主地,他又往后退了退,紧张地盯着厉轻鸿的手:“你师兄黎仙君为什么不在?” 厉轻鸿木然看着他:“什么黎仙君,这里从来没有人姓黎。” 木嘉荣身边一个神农谷弟子惊诧道:“什么意思?你们师兄弟不是……” 厉轻鸿短促地嗤笑了一声:“你们这些蠢货。我……”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8节 他的手扣住了一个小小的瓷瓶,正要掀开盖子,忽然,静寂了半天的浓雾中传来了一声呼喊,带着急促:“嘉荣,嘉荣你们在哪儿?我带了人回来!” 厉轻鸿的手指一僵,蓦然抬头。 商朗的身影从白色浓雾中疾冲出来,一眼看见对面的厉轻鸿,大喜:“太好了!你也找来啦?” 他兴高采烈地跑来,在厉轻鸿肩头亲热地捶了一下:“我这一路上,就在心里暗暗向老天祈求呢,最好第一个找到你。你们留在最后,要是有什么意外,那我可要疯了!对了,他们两个呢?” 他忽然顿住,疑惑地看着厉轻鸿:“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厉轻鸿怔怔看着他,按在毒药瓶上的手指,终于悄悄松开。 半晌,他才低低道:“他们俩一起不见了……我有点怕。” 商朗恍然大悟:“哦,别怕!大家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而已,我们已经在到处找人了。” 他身后果然跟着五六个人,有几个药宗的,还有灵武堂的李济,闻言纷纷跟着点头:“是啊,我们就是商仙君寻到的。” “不瞒你们说,要不是商兄找到我,我一个人四处乱撞,真的要被活活吓死。” 木嘉荣盯着厉轻鸿,正要说话,商朗已经笑着转向他:“嘉荣,只等来了他一个人吗?” 木嘉荣沉默片刻,冷冷道:“是。他自己忽然冒出来的。” 众人正说着话,远处异香变浓,宇文离从雾气中现身返回,身后也同样带了一串寻到的同伴,其中竟然还有澹台超。 宇文离一眼看见厉轻鸿,神色微微一凛,却没多说什么。 众人在浓雾中商量了一下,决定还是依着这个法子,继续寻人。 这次被寻到的剑宗弟子不少,在身上点了香料后,再度出发,力量就又大了些。 过了一阵,陆续被找到的人数越来越多,终于,几次往返后,最终被找到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六七十人,只差一小半未曾寻到。 人数越来越多,可商朗和苍穹派的一群师兄弟却越发焦急。 门中最靠谱、按说最该尽早和大家会合的二师兄宁夺,却始终不见踪影。 不仅是他,至今没露面的人里,还有那位风头无两、身兼术宗药宗绝学的少年黎青。 终于,四周的白雾逐渐变成了灰色,天色渐渐晚了。 不一会,身边四周更是逐渐变成了漆黑。 举头望天,天空被不曾消弭的雾气遮蔽得严严实实,就像是一顶巨大的黑幕罩在众人头顶,一丝星月光辉也穿透不进来。 万刃冢里好歹有植物,可以捡干苔藓生篝火,这里除了巨石和干裂的地面,就空无一物,想要生火都生不起来。 众人纷纷把身上的照明之物都拿了出来,有夜明珠,有防风的油脂蜡烛,乱七八糟点了一堆,围坐在一起,气氛一片凝重。 商朗和宇文离两个人站着,远远地在边上商量着。 另一边,澹台家的兄妹俩站在一块巨石下,不知道说到什么,澹台超声音隐约大了点:“你怎么老是向着外人说话,哼,那人对你殷勤小心,不过是忌惮我们澹台家,又安什么好心了?” 众人纷纷好奇张望,澹台芸又羞又气,站起来似乎就想离开,澹台超又泄了气,赶紧拉住她道歉:“好了好了,哥哥没别的意思,只是怕你被人蒙蔽……” 宇文离忽然抬起头,望向他们那边,眼神微冷。 李济坐在厉轻鸿身边,闷闷开口:“唉,本来这时候大家都该美美地歇息在各自的门中,洗浴熏香,好不快哉。” 旁边,一个人小声嘀咕:“是啊,谁想得到,竟会被困在这鬼地方。” 常媛儿怔怔愣神,小声道:“我们好歹都在一起,互相有个伴儿。那些落了单的,今夜不知道要怎么惊怕担忧呢。” 灵武堂的一个小师妹勉强笑道:“你也别着急,黎小仙君一定没事的,我估摸着,他被传送来的时候,可能正好偏离了大家。” 常媛儿脸色一红:“我……我是担心那几十个人,又不是单单担心谁。” 宁小周热心地凑过头来:“别怕,黎小仙君一定和我们宁师兄在一起。他精通术法,宁师兄又刚得到了应悔剑,说不定他俩已经先破阵离开了呢!” “要是这样,可真太好了。发现不对,赶紧去搬救兵,我们才有救嘛。” 厉轻鸿忽然抬起头,嘶声叫道:“不可能的!他们根本出不来!” 他声音凄厉,眼神更是带着点疯狂,身边的几个人都被他吓了一跳,纷纷扭头看他。 厉轻鸿叫了这一声,似乎也感到自己突兀,低着头,又一声不吭了。 而他的手中,则死死攥着一个小小的东西,微光闪动。 一边,常媛儿无意中瞥见他手中之物,忽然一怔。 那分明是一颗粉红色的海螺珠,正是她在止杀湖边送给元清杭、元清杭又转手送给他这位师弟的。 她悄然看着厉轻鸿,不知怎么,心里莫名一阵发寒。 这人看着那颗海螺珠的眼神,竟似充满困兽般的绝望和无助。 仅仅是因为他师兄至今毫无音讯吗? 不远处,木嘉荣身边,一个师兄小声犹豫道:“公子,这人是不是有什么古怪?我总觉得他刚刚遇见我们时,那感觉不对。” 木嘉荣咬了咬牙,赫然站起身,向远处的商朗和宇文离走去。 人群外,商朗和宇文离并肩而立,两人都眉头紧锁。 宇文离道:“敌人把我们设计引到这里,却至今不现身,我怕夜长梦多,有更大的阴谋在后面。” 商朗皱眉:“我们这么多人失踪,各家宗门应该都发现不对了。或许很快就有人能找到这里?” 宇文离面色不太好:“怕是极难。背后的黑手既然做下这么大的手笔,就一定毁去了追踪的可能。” 传送阵的布置可谓精巧,失之毫厘,传送去的地方都可能谬以千里。所以每到十二年一次的冢门打开,这出口的传送阵都由阵法大师反复检查。 况且这传送阵边,也不是完全没人看守的。 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恐怕看守的人也已经遭了毒手,更不知道各大门派发现后,该是怎样的慌乱焦躁。 毕竟各门各派,最优秀、最有前途的优秀晚辈们全都云集在此,万一出点差池,那可真的是一网打尽,再无遗漏。 想来想去,除了蛰伏多年的魔宗妖人,实在也想不出别的由来。 宇文离的衣袖忽然一动,一只黑色的三角脑袋倏忽探了出来,无声无息吐着蛇信,冰冷的眼睛中泛着红光,四下晃动。 商朗猝然被吓了一跳,看清那黑蛇的眼眶中镶嵌着的灵石,才松了口气:“宇文兄,你们家操控的傀儡蛇真像是活物!” 宇文离瞥了一眼那泛着死物气息的黑蛇,纤长手指轻点,轻轻抚摸着它的脑袋。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这傀儡蛇虽然已经不是活物,可生前也极有灵性,它这么主动出来,像是嗅到了危险。” 商朗看着他抚摸蛇头,虽然知道那不是活物,依旧鸡皮疙瘩起了一身,讪讪道:“好厉害的傀儡术。蛇都死啦,还能这么听话,还能预警。” 宇文离缓缓道:“绝不能再等了。明天一大早,我要联手所有术宗同门,一起外出找寻破阵的阵眼。” 商朗犹豫了一下:“澹台兄会听你的差遣布置?” 宇文离道:“我明日和他商量一下,若是他不听,也随便他就是了。” 商朗想了想,眼睛一亮:“澹台小姐通情达理些,宇文兄不如先找她?” 宇文离淡淡一笑,没回应这句,却忽然转了话题:“商兄,我知道你一向坦荡,对人不疑。可是我想提醒你,对黎红小兄弟,最好还是疏远点才是。” 商朗愕然:“为什么?他人很好啊,医术又厉害得很。” 宇文离慢悠悠摸着腰间那柄无名剑,眉宇温和:“这里所有人都知根知底,唯独他师兄弟二人来历至今不明。现在的情况离奇凶险,多防备些,总没有坏处。” 商朗迟疑片刻,道:“宇文兄,是不是嘉荣对你说了什么?他小孩子心性,脾气又有点大,你不用……” “商朗!”惊怒的叫声在他身后响起,木嘉荣满脸无法置信,“我当你是朋友,敬你如同兄长,没想到你、你竟然是这种小人?” 第51章 识破 商朗唬了一跳,急速转过脸:“啊啊啊,嘉荣你怎么在?” 木嘉荣气得眼眶通红:“我不在,怎么听得见你背后说人坏话?” 商朗越发尴尬,慌忙小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疑心你,我就是觉得大家有点针对他……” 木嘉荣冷笑道:“我就是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人,又怎样?就只有你天天看谁都是好人!” 商朗窘迫地挠挠头:“嘉荣你更好嘛!” 木嘉荣怒道:“我才不要做什么滥好人,可你也别背后毁坏我名声。你倒是问问宇文兄,我和他嚼舌过半句吗?” 宇文离苦笑:“商兄,木小公子的确未曾和我说过什么。” 商朗更加不好意思,讨好地伸手去拉木嘉荣的衣袖:“好好,是我不对,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嘉荣你人小气量大嘛……” 木嘉荣听他说自己小,更是恼恨。 手中“骊珠”软剑一抖,快速砍向自己衣袖,“嘶啦”一声,半边翠绿色衣袖裂开。 他狠狠一跺脚,转身跑了。 商朗呆呆攥着小半截衣袖,扭头看向宇文离:“宇文兄你快评评理,嘉荣怎么这样?就这点小事,他要和我割袍断义吗?” …… 深夜。 众人好不容易从环境艰苦的万刃冢中出来,忽然又陷入这迷雾阵,白天里奔波折腾,现在全都一个个筋疲力尽,精神极差。 可再劳累,也都知道这个夜晚最为凶险,几个门派在一起,安排了灵力修为最强的几个人轮流值夜,剩下的人暂且歇下。 前两班岗轮值到子时,商朗接在深夜时分的丑时换班。 到了点,他独自悄悄起身,换下了上一轮的澹台超,两个人简单交谈后,商朗独自守在外圈。 恶阵中,一切似乎都被遮挡住了,一丝微风也无。 日间茫茫的白雾此刻变得浓重黑沉,沉甸甸地积在脚下,带着一股湿漉漉的潮气。 商朗正警惕地凝神望着远方,忽然身后有人低声道:“守夜也没什么用。要是有人来袭,可用的法子可太多了,根本不需要正面现身。” 商朗一回头,厉轻鸿正苍白着脸,站在他后面。 “可总不能一点也不防。”商朗挠挠头,“你快去睡吧,待会儿万一真有凶险,也有体力应对。” 厉轻鸿面色木然,望着前面无尽的黑夜:“……我睡不着。” 商朗看着他似乎更瘦了一点的尖下巴,小心翼翼道:“还在担心你师兄?他本事那么大,说不定真的已经脱困走了呢。” 厉轻鸿轻轻咧嘴,好像笑了一下,可表情却似乎比哭泣还难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79节 “可我师兄……其实是个傻子啊。” 夜黑雾重,压在他清瘦身体上,那身黑色银纹的衣衫似乎更加单薄。 商朗伸手解开自己身上的灵犀兽皮氅,披在了厉轻鸿肩上。 厉轻鸿看着那毛色均匀、光滑柔顺的大氅,怔怔地没有动弹,半晌低声道:“他们都疑心我、讨厌我,为什么……你要对我这么好?” 商朗嘿变戏法一样,手里摸出一个小白玉瓷瓶,扔了一粒糖丸般的小丹药进嘴巴:“你不是也一样对我好?” 正是厉轻鸿曾经送给他的,用来清火、治疗燎泡的那瓶丹药。 厉轻鸿微微一怔:“……又不是什么值钱的药。” 商朗龇牙一笑:“值不值钱的另说,管用就好!嘉荣每次带来的见面礼全是什么珍贵丹药,可是偏偏没有一个治这简单的上火。” 看着厉轻鸿不说话,他一拍厉轻鸿的肩膀:“别多想啦,我就是看不惯有人无缘无故欺负人,小时候宁师弟刚来师门,也被排挤看轻过,我也这样对他的嘛。” 厉轻鸿木然地“哦”了一声:“……我小时候,要是也能遇到你就好了。” 商朗得意扬扬:“现在遇见也不晚,你放心,若有人针对你,我会一直护着你的!” 四周依旧安静,四周的浓雾似乎依旧和前半夜没什么变化,厉轻鸿忽然抬起头,一双幽黑眸子死死盯着前方。 商朗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怎么了?” 厉轻鸿缓缓道:“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商朗猛地回头,顺着他目光看去,惊疑道:“没有啊?” 厉轻鸿心神不定地闭了闭眼,轻轻翕动鼻翼:“……没觉得雾气变得潮了点?” 商朗仔细体会了一下:“是不是夜深露浓?” 厉轻鸿有点焦躁:“现在不仅变潮湿,还变重了不是吗?” 他自小就修习药宗知识,对于湿度和重量的细微差别尤其敏锐,这一会儿工夫,他只觉得周身浓雾带来的凝滞感越发重了点。 商朗凝视着远处,那里的一片漆黑中,似乎有更深色的东西在缓缓涌动。 他终于警惕了些:“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就来。” 厉轻鸿略带犹豫,低声道:“危险。” 商朗摇摇头:“没事的,有嘉荣的异香作标记,我能循着味道回来。” 厉轻鸿垂下眼帘,忽然手指轻弹,几滴东西射向他的衣衫。 一股辛辣的清凉之意瞬间散开,商朗“阿嚏”一声,打了一个大喷嚏。 厉轻鸿淡淡道:“那香又浓又俗,有什么好?用这个盖住它,找起来更容易些。” 商朗举起袖子闻闻,喜形于色:“果然好刺激的味道!” 厉轻鸿往自己的身上点了几滴,又特意在周遭的石头上多洒了点,往前方一指:“一起去看看。” 两个人踏入前方浓雾,眼前越发漆黑。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不至于就此看不见任何事物,两人在模模糊糊中探索前行,越走越是惊心。 身边的浓雾,已经仿佛有了重量,紧紧裹在人的身上,在其中走动,也能感到身体的凝滞。 商朗手中的“炽阳”剑出了剑鞘,在寂静中散发着雪亮的剑芒。 远离了众人扎营的中心,声音迅速被隔开,周遭只有厉轻鸿和他两个人的脚步声,还有那股辛辣刺鼻的气味。 忽然,商朗头微微一晕,脚步一顿。 厉轻鸿顿时停下:“怎么?” 商朗晃了晃脑袋,正要说“没事”,一股更大的眩晕却瞬间袭来,眼前更是骤然一暗。 他一个踉跄,慌忙用剑支住了身体,可一低头,一股温热的液体却从鼻腔中无声流出。 耳朵里也忽然一阵嗡鸣,他伸手摸了摸,不出意外,双耳中都有细细的血流涌出。 他没有慌张,低声问厉轻鸿:“你有没有事?” 厉轻鸿急掠到他身前:“怎么回事?” 商朗道:“我应该是……中毒了。” 这浓雾中杀机重重,不知道是什么无色无味的毒气混入了其中,竟在无声无息间就令他着了道,不知何时侵入了他的身体。 厉轻鸿这才看见他耳鼻中全是暗红血迹,忙搭住他脉门,片刻后急速掏出一丸药,塞进他嘴里。 “很厉害的毒,我暂时分不清成分。”他急急道,“先用这个撑一阵,这里危险,我带你回去。” 商朗竭力想站直,却脚下一软,差点扑倒在地:“你……你怎么没事?” 厉轻鸿道:“我从小在药罐子里泡大的,百毒不侵。” 他弯下腰,用力把商朗高大的身体背在背上,分辨了一下方向,拔腿往来处奔去。 商朗难堪地抱着他的脖颈,懊恼无比:“叫我知道是什么人在背后捣鬼,我杀他个片甲不留!” 厉轻鸿正要答话,忽然膝盖也是一软,差点摔倒在地。 商朗一惊:“你不是说百毒不侵?也中毒了吗?” 厉轻鸿忍住轻微的一阵眩晕,咬牙发狠:“这点毒想放倒我,也没那么容易。” 他深吸了一口气,费力地掏出一丸药,吞了下去,用尽力气,继续背着商朗往前急奔。 虽然还没有任何敌人现身,可是剧毒已至,谁都能猜到,接下来,最大的凶险即将来临,找到大部队,起码比落单在外安全些! 商朗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开始在他背上挣扎:“你放下我,自己先跑,我会拖累你的……” 厉轻鸿怒道:“别婆婆妈妈了,你别乱动,我还能跑快一点!” 商朗不吭声了。 厉轻鸿跑了一阵,忽然发现,背上的商朗好像半天都没有再说话,只有自己的勃颈上,依旧有滴滴答答的热血不断流下。 惊悚的想法袭上了心头,他心头一凉。 他颤着声音,低声道:“商公子,你还清醒吗?” 背后的人没有出声,搂着他脖颈的那双胳膊,好像也分外冰凉。 正当厉轻鸿又惊又急时,商朗微弱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沙哑又虚弱,却带着无尽的茫然和苦涩。 “原来,你一直都在骗我。” 随着这一句,炽阳剑无声出鞘,横在了厉轻鸿侧颈边,带着颤抖。 ……厉轻鸿脚步猛地一顿,浑身僵硬。 体会着脖颈间那吹毛短发的锋锐剑气,他不敢稍动,声音微微带了冷意:“你说什么?” 商朗苦笑:“你和你师兄,是魔宗的人,对吧?” …… 远看瀑布,也不过就是壮美的白练一匹,可真的一跃而入,身体落入急坠的水中时,才能感到冲力巨大,水压惊人。 饶是元清杭作足了心理准备,也有片刻不知身在何处。 挥出的银索砸在水瀑后的岩石上,激荡出一串串火星,又迅速被飞溅起的水花浇灭。 可是银索前面的十字钩却打了滑,没能及时钉住山岩,一直往下坠了好久,才忽然卡住了某处。 元清杭猝不及防,身体忽然砸向了水帘后的巨大山岩,剧痛之下,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他强忍心口巨震,吊在银索下,半天才缓过气,艰难地固定住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向下滑去。 山壁长久被水流冲刷,滑不留脚,好几次无处立足,只能硬着头皮直跳下去,借着银索重新固定。 好在有惊无险,连跌带撞地,终于降落到一处斜坡边。 头顶的瀑布落到这里,正形成一处巨大的转向,水流变缓,变成了斜冲而下的一道河流。 元清杭喘息片刻,目光忽然落到了一边。 河流两边,长满了郁郁葱葱的青苔,可是在那一片绿色中,却有一道新鲜的划痕,青苔被削掉,露出了下面的白色岩层。 就像是一道剑痕! 元清杭心头一阵急跳,连滚带爬扑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更加确定——这就是一道剑痕,用力不大,所以才只浅浅削掉了一片青苔。 可是,那是应悔剑! 应悔剑一出,理应石破天惊,而不该是这样虚弱无力,连一片石层都削不下来。 元清杭抬头看了看头上,断魂崖顶端,距离这里起码有几十丈。 宁夺在瀑布中跌落下来,视力受损、心情激荡,不可能在最初就迅速反应,怕是一直摔到这里,才借着剑势阻止了一下跌势。 他已经是金丹修为,身体强健程度远胜常人,可是从这种高度直摔下来,恐怕还是会筋骨断裂,内脏重伤。 元清杭的心,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他被山壁蹭得遍体鳞伤,青紫片片。手掌因为长久拽着银索用力,也已经被磨得血肉模糊。 可现在也没时间处理这些,他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湍急的河流,再次一跃而入。 这一次终于不是急坠急跌了,一路游水向下,一路上,也不知道撞到了多少块水中的暗礁,靠着灵力护体,总算勉强没被撞到要害。 这么漂漂荡荡在急河中前进,他丝毫不敢放松,大睁着眼睛,在沿途岸边不断搜索。 两边河道逐渐变宽,周遭河床上,布满了异色卵石和莹白细沙。 但是周遭光线却越来越暗,水流向前,竟似汇入了一条地下暗河。 不知道行进了几里,终于,水流变得和缓许多。 在极暗的光线里,河面上不远处,隐约有片东西一闪而过。 那东西藏在一簇水花后,若不是那白色扎眼,元清杭差点便要忽略过去。 他猛地跳了起来,几乎是连滚带爬,飞快游了过去,一把抓住了那片物事。 ——半片雪白的衣袖,挂在一块暗礁边,在清澈水波中轻轻摇摆。 ……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0节 元清杭心中狂跳,起身绕过那丛暗礁。 一眼望见河滩岩层后,他眼眶莫名一热,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在水中。 礁石后,一具修长身影一动不动,下半身伏在暗河水中,上身趴在河边的砂石中,雪白衣衫在水中飘摇,微露出半边俊美侧脸。 紧闭着双眼,面白如纸,正是宁夺。 老天保佑,终究还是叫他及时找到了他。 第52章 一吻 元清杭飞扑过去,慌忙伸手到他鼻子下。 呼吸极弱。弱归弱,终究是有的。 杭细细观察他的眼睛,那两根细银针依旧钉在“攒竹”穴上,元清杭终于松了口气。 银针是他在药宗大比上用过的,用东陵墨混着秘银炼制而成,韧性极好,又细如毛发,深入肌肤后不会叫人觉得疼痛难忍,才能避免被胡乱拔出。 此刻银针将宁夺的眼睛撑起了一道细缝,眸光从那细缝里透出一缕,不复平日的清亮,显得幽沉暗淡。 元清杭拔出银针,取出储物袋里的皮水囊,将灵泉水涓涓不断地倒在宁夺眼中,这样冲洗了好半天,才住了手。 紧接着,他又找出一颗丹药,在掌心揉开,覆盖上宁夺的眼睑,温和的灵力缓缓释放出来。 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丹药溢出一片浅碧色清凉的气息,慢慢渗入下方的眼眶。 昏迷中的宁夺,轻轻呻吟了一声。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他身上必然还有别的伤处难受,可现在治疗眼睛最为急迫,哪里顾得上? 好半晌,药力散开,深入肌理,他将手掌松开,从储物袋中找了根雪白的干净丝帕,撕开来接成长条,绑在了宁夺的眼睛上。 接下来,他开始检查宁夺身上的伤势。 果不其然,虽然有金丹护体,筋骨强韧,从这么高的地方直摔下来,伤势也异常严重,生机微弱。 肋骨断了起码有三根,皮肉伤更是比比皆是,周身上下的白色衣袍早已经血污片片,看着骇人无比。 元清杭赶紧掏出藏得最深的那个小白玉瓶,倒出一颗“九珍聚魂丹”,塞到宁夺口中。 药丸不小,宁夺昏迷中无法自主吞咽,元清杭顺了半天,药丸依旧没被吞下去。 元清杭发了愁。 想了想,也只有将药丸化在水中,狠狠心,含了一口,小心翼翼渡到宁夺口中。 俩个人都在水中泡得久,唇瓣皆是冰冷,可是一口口渡过去,两人的双唇似乎都渐渐变暖了点。 不知道是不是九珍聚魂丹带的药香,一股极淡的清甜之气萦绕在两人之间,若有若无,丝丝缕缕。 元清杭一心救人,就算唇齿相接,原本也心无旁骛,可不知怎么,脸颊却忽然有点莫名发热。 药水渡完,他飞快远离了宁夺脸庞,心里一阵乱跳。 啊啊啊……医者父母心,这充其量就类似一个人工呼吸,有什么小鹿乱撞的? 一定是前世身体孱弱,从没试过和任何异性肌肤相亲过,搞得现在碰到一个同性都会心慌意乱,医生救人,没有什么初吻不初吻。 就算有,初吻它也不值钱,没办法找病人索赔的! 他伸手撩了一捧冰冷河水,打在自己脸上,脸颊上的热意终于消退了下去。 接下来,就是接断骨、做固定。 “九珍聚魂丹”果然不愧是极难凑齐原料的神药,一颗下去,宁夺原本虚弱的呼吸忽然急促粗重起来,惨白的脸色也透出了深红的血色。 这奇药的药性凶猛而霸道,元清杭心中一边忐忑,一边手下轻巧地开始验伤,不一会儿,便将宁夺身上所有重要的伤情处理完毕。 身边是昏暗的河道,举目看去,两边是空旷的山岩,头顶是一片片形状奇诡的岩层,不时往下滴着冰凉的水滴。 他站起身,独自往远处探寻了一会,终于找到了一处稳妥的所在。 这是一片平整的空地,周边石层重叠,挡住了四面来风,像是一个天然石厅。 头顶上,垂着无数大大小小的钟乳石,个个如笋如柱,色泽雪白,形态瑰丽。 不知来处的微风穿过钟乳石群,带来细微的呜咽声,和远处的河水混在一起,如泣如号。 他转身回来,小心翼翼地把宁夺平托起来,转移到了这容身之处,自己则就地瘫倒,躺在了地上。 从断魂崖上跳下来,这一路也是惊心动魄,体力消耗极大。 等到找到宁夺后,治疗时更是精神紧张,此刻终于歇下来,才感到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 草草地将自己身上的外伤处理了,他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扭头看了看身边的人,有点儿愣神。 这人长得本就极好,一张脸美若玉石,如琢如磨,可因为安静冷漠的时候多,所以既不如宇文离那般温润和气,也不如商朗那样令人亲近。 可现在,那双冰冷的眼睛被雪白的丝帕覆盖挡住,倒平添了些平时少见的柔弱。 元清杭悄悄叹了口气。 纵然是人人称羡的剑宗天才、名门骄子,可其实,也不过是个刚刚成年的十八岁少年而已。 他虽然已经用了全力帮他救治,可是最终能救好几分,他心里也是忐忑。 若是这双眼睛真的受了损伤,又或者是不能恢复如初,那可怎么办? 而且,到底是为什么,终究走到了如今这一步呢? …… 身边的宁夺忽然动了动,眉头痛苦地皱了起来。 元清杭担忧地看了看他,抖开储物袋,探头冲着里面喊:“多多?” 一团黑乎乎的小东西“噌”地蹿了出来,正是那只小造梦兽。 小家伙几天没出来,在小空间里过得自得其乐,皮毛越发黑亮光滑。 一落地,便骨碌碌滚到他脚边,瞪着乌溜溜的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元清杭从储物袋里找了棵灵草喂给它,下巴微抬,冲着地上的宁夺示意:“这么多天把你喂得这么好,又该干活啦?” 小造梦兽的豆豆眼眨了眨,立刻跑过去,摇着小短尾巴,毫不客气冲着宁夺的脸上狂喷了几口。 奇异的气息萦绕着宁夺的鼻翼,无声钻入。 宁夺紧蹙的眉头终于慢慢放松开来,粗重而散乱的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了些。 元清杭看着他的脸,喃喃道:“好梦啊,宁仙君。”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也耐不住巨大的困乏,慢慢闭上了眼。 心里有事,便睡得浅。 不知道是不是被造梦兽的气息影响,这一睡下,也是乱梦纷呈。 混乱的梦里,一会儿是自己一掌将宁夺打下瀑布,一会儿是宁夺眼中渗血,问道“元少主,我自问一向视你为友,你为何和别人一起害我?” ……… 周遭再一转,又换了厉轻鸿死死抓着他衣袖,哀哀哭泣:“我狠心也是他们所有人逼的,是他们都要害我!” 刚说完这句,一截雪亮的剑间就从厉轻鸿胸口透出来,宁夺冷冷从他背后现身,眼眶中黑洞洞的,像是空了一般:“你伤我双目,我要你一命,也不为过。” 元清杭在梦里只觉得满心冰凉,想要叫喊,却又被魇住了,叫不出来。 正浑身不能动弹,对面的宁夺却又睁着带血的眼睛,看向了他,忽然一剑刺来:“我知道,你始终是要害死我的。” 元清杭猛地大叫一声,翻身坐起。 可是这一惊起,却感到周身一片异样。 冰冷刺骨的一股剑气当胸袭来,虽然无声无息,却带着雷霆般的威压,瞬间逼近了他,和梦里一模一样。 “别动……”熟悉的声音低低响起来,带着虚弱和沙哑。 元清杭一惊,不由自主向后一仰,可是对面的宁夺动作更快,长剑寒光一闪,急追而上。 可是他目不能视,刚一向前,就被元清杭伸着的腿绊了一下。 这一下正脸朝下,若是元清杭不管不顾躲开,他必然会摔个鼻青脸肿,元清杭略一犹豫,就被宁夺整个人扑在了身上。 宁夺手腕急翻,准确地按住了元清杭的胸口,另一只手横过剑来,又稳又狠,压住了他的脖颈。 听不见身下的人说话,又举目皆盲,他语气更加急促:“说话,不然就杀了你。” 随着他的话语,那柄剑毫不留情往下一按,眼看着就要划破元清杭的肌肤。 可忽然间,应悔剑却凄鸣一声,骤然发出了一道刺眼无比的血光! 而它的剑身竟然像是被什么死死托住了,再也划不下去。 元清杭一怔,望着眼前的应悔剑,忽然心里巨震。 果然,宁夺也身子微微一颤,显然也想了那一点,整个人僵在了当场。 以血为誓,画符作盟。 应悔剑此生此世,绝不能再主动伤害的,只有一个人。 …… 元清杭心里微微酸涩,深深吸了口气,苦笑:“宁仙君,你威胁人可真没有一点新意。同样的一句话,我听过三次啦。” 宁夺一动不动。 雪白的绢带遮着他的双眼,两端低垂下来,轻轻拂在元清杭的脸颊边,给人一种温柔又无情的错觉。 忽然,旁边一道小影子猛地扑过来,宛如闪电,撞上目不能视物的宁夺。 宁夺猝不及防,身子一歪,可是那影子依旧不依不饶,小爪子抓着他肩膀,张嘴就想去咬。 元清杭慌忙打了个响指:“下来!” 小造梦兽这才悻悻地一扭头,从宁夺肩膀上跳下来。 胖身子一落地,还不忘回过头,冲着宁夺狠狠龇了一下牙。 宁夺压在元清杭颈中的剑缓缓移开,翻身下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1节 他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是你?……” 元清杭狼狈地爬起来:“不然你以为是谁。” 宁夺沉默了一会,声音沙哑异常:“这是哪儿?” 元清杭道:“这儿当然是万刃冢里,断魂崖底。” 宁夺安静了片刻,忽然伸手去拉自己眼上的白绢。 元清杭吓了一跳,手疾眼快,急忙一把攥住他手腕:“喂喂,别乱动。起码十天内都不能取下来,畏光!” 宁夺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低低道:“十天后呢?” 元清杭心里犹豫,语气却轻快,笑道:“我可是药宗高手厉红绫的得意徒弟,还是药宗大比的魁首。你放心吧!” 他没有给出具体的答案,宁夺也没继续追问,低首垂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周环境昏暗,只有钟乳石上的水滴偶然滴下,在静谧的石厅中发出轻轻回响。 元清杭已经毫无睡意,看着身边安静的宁夺,小心翼翼道:“睡不着啊?那我陪你聊聊天?” 宁夺淡淡道:“聊什么?” 元清杭心里疯狂吐槽:“你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在这儿,也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打你下山?!” 可是终究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主动提起来,只好道:“有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宁夺微微一顿,道:“还会有好消息吗?” 元清杭一拍手:“有的有的。好消息就是我俩从绝壁瀑布上跌下来,都好好活着。坏消息是,这儿还在万刃冢中,我们俩……哈哈哈哈,怕是出不去啦。” 自从跳下来找人,就一刻也没停过,刚刚累得厉害,倒头睡下,竟也没想过那件最恐怖的事。 ——这儿是万刃冢,十二年开启一次,他把厉轻鸿踹出阵眼,自己却一跃而下,也就彻底错过了出阵的唯一时机。 留给他的,只有一个结局。 他和宁夺两个人,将要在这空寂无人的悠悠天地中,待上十二年! 宁夺沉默,半晌道:“以前也有人滞留在此。” 元清杭欣然点头:“听说他们后来断了口粮,主要靠苔藓为食。”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可是两人都心知肚明——滞留在这里的那两个仙门弟子,后来被人发现时,已经成了两具干尸。 元清杭的储物袋大,倒是装了不少灵丹,算起来,约莫能让两人撑上两三个月。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大堆珍贵药材,其中就有易白衣在大比后送来的那些。 千年雪参、极品灵芝、深海龙涎香、天山红心雪莲、高原九色灵鹿的鹿角……虽然不是直接能进食的灵丹,可真到了生机匮乏时,这些东西也能顶点饥荒。 他觍着脸,凑到宁夺身边:“宁仙君,你带了多少补给?方便拿出来看看吗?” 宁夺默默解下腰间的储物袋,扔了过来。 元清杭迎面接过,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出来。 常用的补充体力的灵丹也还不少,除了这些,就只有一些高品级的灵石和珍稀材料,大概是以往他出去猎杀异兽时得到的。 虽然同样珍贵,在这里可换不到任何东西。 元清杭一边清点,一边随口道:“要在这里活着,灵丹可是首要的救命之物。你不怕我抓了你的东西,转身跑没影了?” 宁夺淡淡道:“你趁我昏迷时,搜了我的身,直接走人不是更快?” 元清杭被噎了一下,不由恼羞成怒:“因为你的储物袋有你的神识记号,我拿了,也打不开。” 宁夺忽然摸索着从他手中抢回储物袋,却又反手一擒,用力攥住了元清杭的手腕。 第53章 决裂 他捉着元清杭的食指,在储物袋口的神识标记上一按,微微灼热掠过,元清杭低头一看,就是一怔。 袋口的神识标记上,已经添了一道他的指纹印记,从今以后,他便成了这储物袋的第二个主人,想开便开,再也阻碍。 “你现在可以随时偷了它跑路了。”宁夺淡淡道。 元清杭瞪着他。 这话虽然一如既往地语气平静,不知怎么,却好像带着点赌气的意味。 元清杭心里不忿,忍不住凶道:“明早醒来见不到我,你可别后悔!” 宁夺一声不吭,立刻转身躺下,背对着他,不一会儿,竟发出了淡淡的鼾声。 元清杭目瞪口呆,盯着他背后,心里又是好笑,又有点恼怒。 这人平日沉稳持重,待人接物都通情达理,怎么现在忽然像个小孩子一样,比小时候还难搞得多呢? 正想捡起一块石头丢他,可一眼看去,宁夺蒙住眼睛的那条白绢正垂在颈后,一动不动。 元清杭心里骤然一痛,像是被忽然刺了一针。 看上去镇定强大,完全没有被击倒,可是说起来,面前的人,也不过刚满十八岁,堪堪成年。 和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前的年纪,几乎一样。 自己那时候躺在病床上,有多隐约害怕、有多绝望,难道此刻的宁夺,不会一样吗?…… 他静静坐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把所有的灵丹都放进了宁夺的储物袋里,自己一颗也没有留,又将储物袋放在了宁夺的手中。 他凑过去,小声叫:“宁仙君?” 背对着他的某人纹丝不动,不仅不理睬,手掌却往后缩了缩。 “木小七?……小七君?”元清杭嘴里乱七八糟地叫,“七七?” 宁夺的耳根,忽然好像红了红。 元清杭偷偷看了一眼他的耳垂,扳开他的五指,郑重地握住储物袋,又一根根合起来。 宁夺修长的手指终于不安地微微蜷起。 “别装啦,我知道你没睡。”元清杭悄悄戳了戳他的手心,见他依旧不理,翻身在他身边平躺下来,仰望着头顶。 昏暗的石厅顶上,正对着他们的,是一片尤其漂亮的钟乳石群,灰白色的笋尖像是春天的竹林,高低错落,千姿百态。 元清杭轻声道:“我这人丢三落四的,没有你稳重。灵丹都给你保管着,好不好?” 宁夺没有回应。 元清杭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道:“以后我快要饿死了,你得负责喂给我。” 背后,宁夺终于低低开口,声音果然毫无睡意:“你又不是打不开,为什么要我喂?” 元清杭笑嘻嘻道:“我俩都死要面子活受罪嘛,到时候你谦我让的,一定都饿得有气无力、瘦骨伶仃。东西放在你那里,你一定会硬逼着我吃,我这叫以退为进。” 宁夺似乎呆了一下,半晌才咬牙道:“你倒是自信。” 元清杭道:“我不是自信,我是信你。”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安静了。 元清杭悠悠叹了口气:“宁仙君,你这个人是怎样的人,我大概是知道的——真到了缺少食物的那一天,别说是我,就算是面对常姑娘、木小公子,你也一样会让给他们。” 宁夺冷冷道:“若是对着常姑娘,你一定让得比我快。” 元清杭笑道:“彼此彼此。常姑娘是女孩子,木小公子还未成年,那怎么好意思去争抢。可若是换了你的商师兄或者宇文公子,那说不得,就得理直气壮要求平分了。” 宁夺道:“商师兄的话,你只要脸皮厚求他,他也会让给你的。” 元清杭道:“我不太了解你师兄这个人,不过既然你这样说,权当他是了。下次遇到这种事,我就觍着脸求他,狠狠占他便宜。” 宁夺侧着脸,似乎微微笑了一下,又道:“可宇文公子怕就会锱铢必较些。” 元清杭哈哈大笑:“哎呀,我也是这么想!所以要是遇到宇文离呢,没准反倒要大打出手了。” 想了想,他又一拍大腿:“宇文离计谋多端,真打起来也未必有胜算,所以最好是先下手为强,偷施暗算。” 他说得滔滔不绝,眉飞色舞,偷眼瞥见宁夺被他逗得脸色舒展了些,心里大大高兴。 说到兴起,他翻身半卧,托着腮看向身边的宁夺:“哎,我们来假设一下,万一真的有这么几个人,一起被迫留在这儿——” 他扳着手指,一个个点数:“你、我,你商师兄,还有宇文离和木小公子,对了,还有澹台家的那对兄妹,你说,食物有限,都要活命,谁能活到最后?” 宁夺半侧着脸,道:“没有你师弟吗?若他在,那一定是他了。” 元清杭立刻闭上了嘴,彻底蔫了。 他偷瞧了一眼宁夺,轻声道:“你是不是恨死他了?” 宁夺俊美的眉头皱了起来,淡淡道:“不然呢,难道要和你一样,拿他当好弟弟看待?” 元清杭硬着头皮道:“其实,他要害你……唉,也不是他本意。” 宁夺轻轻“呵”了一声。 元清杭叹了口气:“你也知道他娘的,她最恨你们仙宗中人。她下令叫她儿子害人,鸿弟……厉轻鸿也不敢不从。” 宁夺面如冰雪,淡淡道:“叫惯了鸿弟,改口很拗口吧?”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半晌讪讪道:“对不起。” 宁夺冷冷道:“你又要替他道歉?” 元清杭慌忙摆手:“没没,替人道歉,劝人原谅,都要天打雷劈的。” 他有点怅然,低声道:“可是你不知道,他变成这样……多少和我有点关系的。要是小时候,我多和他在一起待几年,多开解引导,他或许没有这么偏激。” 宁夺道:“只怕和你待得越久,他就越疯些。” 元清杭嘟囔道:“那怎么会?有个我这样正常的同龄玩伴,同吃同睡、一起习武修行,起码近朱者赤嘛。” 宁夺眼上白绢微微飘动,声音又冷又硬:“小时候,你不过和他在一起几年,他就、就……若是在一起青梅竹马,他怕不是要杀光一切接近你的人?” 元清杭一愣,啼笑皆非:“小七君,青梅竹马不是这样用的。” 宁夺咬着雪白牙齿,语声清冷:“不用你来教我。” 他原本脸色惨白,这时不知是因为说到厉轻鸿而急怒,还是因为身体虚弱,如玉般的脸颊上隐隐添了片红色,和平时高冷的模样竟是完全不同。 元清杭只觉得他这副样子有趣又罕见,不由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小声笑道:“你乱用成语,我为什么教不得?青梅竹马自然不对,可还有个词,倒是挺适合我俩。”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2节 宁夺虽然看不见他盈盈笑意,可耳中却听得见他语声得意、气息温柔,不知怎么,仓促地往后移了数寸,才道:“什么?” 元清杭促狭心更起,抓起他的手,飞快地在他手心写了几个字。 他写得又快又潦草,第三个字更是顺手用了简体的“无”字,可是宁夺怔怔出了一会儿神,脸颊却微微红了。 “明明你才是乱用一气。字也乱写。”他低低道,“这个词,是说男孩女孩打小在一起玩耍,天真烂漫。” 元清杭摇摇头,得意道:“不要这么呆板,两个小孩子自幼相识,彼此没有猜忌,才是这个词的重点嘛!你说是不是啊,小七君?” …… 无名之地,浓雾阵中。 宁小周忽然从梦中惊醒。 心口发闷,像是喘不过气来。 睁开眼睛,四处漆黑。身边的同门师兄弟们隐约躺在四周,一动不动,似乎都在沉睡。 他使劲摇了摇头,忍住胃里灼烧的感觉。 奇怪,睡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这么难受?一定是被困在这里,受惊过度,加上阴冷潮湿,感染了风寒。 不行,不能吐在这里。他强撑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一边,忽然跪倒在地,大口地呕吐起来。 不知道在黑暗里吐了多久,又摸了一丸清心解毒的丹药吞下,他才腿酸脚软地往回走。 可一抬头,却见四周茫茫,辨不清方向,他一下子就出了身冷汗。 ……糟糕,忘记了这里隔音,视线又看不清,这一会儿工夫,他竟已经找不到回去的方向。 想起来了,众人身上有木家那种异香,循着那味道,应该能找到。 他努力翕动鼻子,企图在浓雾中辨别气味。没错,空气中是有那股白天闻过的气味,他心里一喜,顺着香气踉跄前行。 可走着走着,他却打了个冷战。 无边的寂静中,忽然好像有种极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无数东西在蠕动,又像是什么虫子在噬咬草叶。 而那股异香中,也隐约多了股血腥之气,而且越来越浓。 那血腥之气浓得仿佛穿透了黑幕,扑面而来。 怎么回事?是病到产生幻相了么? 莫名的恐惧和烦恶感揪住了他的心,他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直到前方的岩石边终于隐约出现了一个人,他才忽然松了口气。 那人歪着头,斜斜靠在外围的石头边,身上苍穹派的白色衣袍若隐若现。 是正在值夜的大师兄吗? 他惊喜地冲过去,虚弱地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大师兄,你……” 随着他的动作,那人忽然身子一歪,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昏暗的夜色里,摔倒的这人,虽然不是商朗,却竟然是苍穹派的另一位师兄,眼睛大睁,口鼻流血! 宁小周大叫一声,踉跄退后,没退几步,就被什么绊了一跤。 低头一看,另一具别家门派的尸体横在眼前,同样眼中渗血,毫无气息。 他惊骇无比,手脚并用,正要爬开,忽然只觉得胸前一凉。 一段剑尖闪着微光,无声从他身后透了过来。 …… 远处,厉轻鸿站在一块巨石下,身后背着商朗。 他沉默了半晌,才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商朗的炽阳剑按在他颈侧,道:“也就是刚刚。” “……为什么?” 商朗咳了一声,伸手抹了抹口鼻中源源不断的鲜血:“难怪我上次看到你师兄摘下面具时,总觉得不对……原来是那时候我流了鼻血。” 厉轻鸿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商朗低声道:“我小时候,见过你师兄一面。他那时候就很狡猾,害我流了鼻血,骗我是中了他的毒,然后逼我师父妥协。” 厉轻鸿极轻地笑了笑,有点涩然:“是啊……他是这样的,一直聪明得很。” “上次在帐篷里天气干燥,我一大早流了鼻血,正好又看到他抛开面具,就总觉得有什么事被忽略了,却偏偏找不到原因。” 就在刚才,他鼻血长流,脑海中忽然就如电光石火,把一切都串了起来。 这些天,一直和他们兄弟相称、一路同行的那个黎青,分明就是十年前那个狡黠精明的魔宗小少主,元清杭! 厉轻鸿默默听着,忽然胳膊肘狠狠向后一撞,捣在商朗腹部,“屠灵”匕首赫然亮出,和炽阳剑架在一起。 炽阳剑火光四溅,屠灵匕邪气肆意,一触即分。 两个人正要厮杀,忽然,身边的夜色里,传来了一阵诡异的“沙沙”声。 两个人同时警惕起来,扭头看向四周,就在这时,地面上,忽然出现了一片黑色的影子! 两个人定睛一看,全丢寒毛直竖,密密麻麻的,不知道是什么古怪的毒虫成群结队,正在涌来。 一只只足有成年蜈蚣大小,游走姿势僵硬,却敏捷又诡异。 其中打头的几只头上触角急速摆动,忽然一跃而起,向两个人面门袭来。 厉轻鸿手腕急挥,一簇暗色毒雾撒向前方,毒雾罩住了那些异形蜈蚣,也却没阻挡住它们的动作,依旧向这边疾飞而来。 一热剑光带着炙热,商朗剑势如虹,顿时将那数只异虫全数斩成碎段。 剩下的虫潮像是感觉到了这剑光中的危机,在原地停了下来,畏惧地缓缓掉头退去。 地上的异虫尸体中没有污血流出来,却露出了脊梁上的一段机关。 商朗踉跄了一下,身子勉强站住:“不是活物,是傀儡虫,不怕毒药。” 话没说完,身侧一阵阴风无声袭到,厉轻鸿一掌拍上了他侧胸。 商朗中毒已深,几无还手之力,被他猛地击倒在地上,痛得蜷缩起来。 厉轻鸿收起掌,在边上看了一会,确定他不是伪装,才慢慢走过来。 他摸了一下自己的脖颈,忽然抬脚,将商朗的炽阳剑重重踢到一边。 “是啊,我是魔宗的人。”他的脸上没了楚楚可怜,更没了温柔崇拜,木然道,“元少主也不是我的师兄,我不过是他的属下。” 商朗想要站起来,却又“扑通”摔倒。 他咬着牙,仰头看向厉轻鸿:“你……究竟是谁?” 厉轻鸿道:“魔宗左护法厉红绫,是我亲娘。” 商朗茫然地“啊”了一声:“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厉轻鸿看着他失望的神色,忽然嗤笑出声,越笑越大。 半晌停了笑,他冷冷道:“是啊,全是假的。什么受人欺负、不被待见,什么亲娘不亲,卑微孤单,统统都是假的!怎么,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蠢啊?” 商朗再也撑不住身体,艰难地滑倒在地上:“……你看到我这样,是不是很得意?” 厉轻鸿眼中血丝泛起,恶狠狠道:“对,我看到你被我耍得团团转,就忍不住想发笑!” 羞惭和痛苦浮上商朗的面庞,他闭了闭眼睛,低声道:“这里的杀阵、还有毒雾……都是你们魔宗的手笔?” 厉轻鸿盯着他唇边那抹刺眼的血迹,咬着牙:“问这有意思么?你这种蠢人,死在谁手里不是一样!” 商朗仰起头,俊朗阳光的脸上终于现出了怒色:“我眼睛瞎了,我认!你要杀便杀,这么羞辱我又算什么?” 厉轻鸿讥讽道:“羞辱你又怎样,死到临头,还摆什么苍穹派大师兄的架子?” 他想了想,又道:“哦,对了,你修为也不算浅,又有我喂你的解毒药,尚且中毒如此之深。你那些小师弟们,怕是早已经都死光了吧?” 商朗浑身一震,满眼不能置信:“你们……你们好狠的心肠,好毒的手段。” 厉轻鸿眼中不知是怒还是恨,俯首凝视他半晌,终于点点头:“所以,你可别叫他们孤身上路,这就去追他们去阴间吧!” 他一转身,拔腿便向夜色中快步走去。 背后,商朗喘息数声,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一口殷红鲜血喷在地上,彻底昏迷了过去。 …… 第54章 屠杀 无边的黑色浓雾中,血腥气越来越重。 原先聚集了众位仙宗弟子的中心地带,地上淌着涓涓血流,无数傀儡蜈蚣在地上爬行蠕动。 偶然有人尚未完全昏迷,那些蜈蚣便迅速找到,狠狠咬了上去。 渐渐地,所有人都或者昏迷,或者陷在一片血泊里。 厉轻鸿独自穿行在乱石中,靠着远处那股异香指引,向前行去。 是他娘和姬叔叔带着魔宗高手,布下的杀阵? 除了姬半夏,也似乎没有人有这样的本事,将万刃冢的出口换到这陌生之地。 除了魔宗的人,也的确没有人会这样大举对付仙门中人。 他咬着牙,忍住心口的恶心欲吐,翻手捏了一根银针,狠狠扎入自己小腿内侧。 刺痛钻心,他犹如不觉,用力在“筑宾”穴上捻了几下,一股污血随之流了出来,眩晕感终于轻了点。 木家的那股异香隐隐约约,和血腥气混在一起,指引着方向。 厉轻鸿越走越慢,终于,在距离人群聚集处还有数丈之外,他忽然停下了脚步。 虽然有隔音阵的干扰,可在极静的夜色中,他依然听见了刚刚听见过的诡异“沙沙”声,里面更夹着几声极惨烈的叫声。 那惨呼一闪即逝,仿如幻觉,却叫他一瞬间心中悚然。 有人在杀人。 血腥气已经明显到铺天盖地,夹杂着暗黑中潮湿的雾气,又黏又腻。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3节 不是幻觉,是真的。 只是分不清有多少人在杀人。是一个,还是一群。 …… 厉轻鸿从小和死尸毒物泡在一处,素来胆大,又心狠手辣,按说不该对这种杀戮害怕畏惧。 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前方应该就是魔宗的人在行事,可他却偏偏开始迟疑。 一股奇怪的危机感袭上他心头,掌心的“屠灵”匕首也忽然悄然颤动。 他盯着前方,慢慢退后,悄然隐没在后方的夜色中。 ……夜色中,怪石大阵无边无际,找不到出路。 厉轻鸿藏在两块不起眼的石头夹缝中,竭力调整着自己困难的呼吸。 雾气里有不知名的剧毒。就算是他,也一时分辨不出成分,找不到对策。 四处还有无数藏在暗处的傀儡毒虫,随时可能涌出来,冲人咬上致命的一口。 饶是他的身体抵御毒物的能力极强,可是这样不停呼入毒气,也依旧越来越吃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前面不远处的朦胧雾气里,有个身影踉跄地一闪而过。 翠绿色衣衫颜色鲜明,在浓黑中依旧勉强能辨认——整个神农谷,也只有一个人穿这样明艳的竹叶翠色! 片刻后,那抹翠绿的身影又从另一个方向被逼退回来,他身后,是一片急追而来的傀儡虫! 厉轻鸿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木嘉荣影冲到了面前,扶住了他藏身的这块石头。 眉目矜持,相貌清贵。可现在,那张精致的小脸已经一片惨白,口鼻中同样血迹俨然。 木嘉荣不停喘着粗气,一抬头,正好看见面前石缝中一双幽黑的瞳孔。 他愕然睁大眼睛,显然认出了厉轻鸿。 忽然间,他背后的黑夜中,赫然闪过了无声的锐芒。 一道冰冷的剑尖从他后胸直刺而来,无情而凌厉,穿透了他的胸口。 厉轻鸿侧身躲在石缝中,眼睁睁看着一簇血花喷射进来,射在他半边脸上。 木嘉荣隔着石缝,和厉轻鸿双目相对。 他带血的手颤巍巍伸出来,似乎想要抓住面前这救命的稻草,嘴唇也微微一动。 厉轻鸿死死咬住牙关,心里又恨又急:这该死的丧门星,自己死了,还要拉人下水! 木嘉荣怔怔看着面前厉轻鸿的眸子,终于反应过来:显然厉轻鸿和他一样,也在躲避追杀。 他眸中神色一暗,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痛吟,身子剧烈颤抖。 犹豫了一下,他并没有叫喊,却将身子侧了侧,挡住了面前的石缝,才慢慢滑倒在地上。 厉轻鸿笔直贴着石壁,藏在阴影里,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从木嘉荣身边的缝隙看出去,只见一道亮如秋水的剑光,正缓缓从木嘉荣的背后移开,剑尖犹自鲜血淋漓。 光线暗淡,握着剑的那只手一闪而过。 厉轻鸿斜斜望去,正看见一段灰色衣袖飘起,露出了那人腕骨上的一点奇怪之处。 ……动作太快,没看清那古怪到底是什么,只隐约看得出不是光滑一片,像是戴了什么有花纹的护腕一样。 厉轻鸿一动不动,一直等到四周再无任何声响,才悄悄从藏身处钻了出来。 不知不觉间,他的背后已经全是冷汗。 果然有人在杀仙宗子弟,而且是一个个追杀。 用剑的高阶魔宗修士、心甘情愿服从左右护法差遣的,他也知道几个。 是谁呢?是受了他娘还是姬半夏的命令? 可不知怎么,他却不敢现身相认,内心里,似乎有种不安的感觉紧紧抓住了他。 他一边急速思索,一边低头看了看地上的木嘉荣。 双目紧闭,后背正中一剑,翠绿色衣衫的前襟血污一片。 厉轻鸿凝视着他那略显稚气的脸,蹲下身,伸出手探了一下。 还没死透,不过也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他蹲下身,看着那张叫他厌恶已久的脸,喃喃冷笑:“别以为我会承你的情,帮我挡那么一下,是天黑没认出来我吧?呵呵,若是知道是我,你怕是恨不得拉我一起死。” 地上的木嘉荣一动不动,身下的血迹汪成一摊,越来越大。 厉轻鸿微微有点烦躁,又伸手探了探木嘉荣的鼻息。 烦死了,明明自己没用,临死前还要惺惺作态,想要救人。 这些什么名门正派教导出来的人,果然全都是又虚伪,又愚蠢! 忽然,他赫然抬起头,望向前方。 ——刚刚那人退走的方向,好像就是他来时的方向。 而那边,有奄奄一息,垂死的商朗! 他拔腿便想追,可是刚走了几步,却又停下,脸色阴晴不定。 他敌不过那个杀手。 就凭那惊鸿一瞥的一剑,也是惊天修为,他就算没有中毒,自问也未必躲得过! 像困兽一样,打了一会儿转,他终于一咬牙,辨别着空气中那股独一无二的辛辣气味,向那边疾奔而去。 …… 地下河道边,光线暗淡,天光不明。 元清杭站在暗河边,小心地在水囊中灌满了河水。 水囊中带的灵泉水原本大概能喝十来天,是按照进冢的七天时间准备的量。 可是昨天为了给宁夺冲洗眼睛,灵泉水已经倾倒一空,幸好这地下暗里的水质极好,不仅目可见底,而且甘甜清冽,比起外面的灵泉水也不遑多让。 他把水囊装得满满的,才快步往回走。 走到石厅外边老远,就望见宁夺正默默坐着,一身白衣已经恢复了洁白如新,想必是这人爱洁,已经用小洁净术清洗了衣衫。 只是眼前蒙着的那条白绢上,依旧有残存的血痕。 远远望去,只见他头颅微垂,抓着应悔剑的手似乎微微发白。 元清杭心里一动,连忙刻意放重了脚步,果然,宁夺身子细不可察地一动,向着声音的方向侧过耳朵。 元清杭走到他身边,笑嘻嘻道:“怎么,怕我真的走了?” 宁夺脸色苍白,淡淡道:“储物袋又没丢。” 元清杭笑吟吟不语,从身边取出银针和各种器具,开始准备。 忽然就听见宁夺低声问:“是不是……天已经亮了?” 元清杭一怔,抬头看看四周,恍然大悟,急忙安慰道:“不是你看不见光!这里是地下暗河边,四周都是石壁,原本就光线很差。” 宁夺“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元清杭悄悄瞥了一眼他的手。 紧握着剑柄的手指终于微微放松了点,发白的指关节也恢复了点血色。 元清杭心里恻然,柔声道:“你仰头。” 宁夺依言仰头,元清杭轻轻打开他遮眼的白绢,拨开一条细细的小缝,小心遮着四周的微光。 “情况不错。”他欣慰道,“我用干净的水帮你冲洗一下,你忍忍。” 眼白上的血丝淡了许多,原先充血的瞳孔也好了些。 他打开水囊,在水中投了清毒的丹药摇匀,极慢地匀速冲洗着宁夺的眼睛,问:“怎么样?疼不疼?” 宁夺轻声道:“昨夜不疼,现在有一点儿。” 元清杭大喜:“太好了,有感觉才是好事!” 厉轻鸿用的毒药不算难辨认,最怕就是深入眼底后烧坏视神经,若是一直麻木无感,那才可怕。 宁夺静静躺着,任由他清洗,忽然低低道:“第一时间用大量的水冲洗……是不是最重要的事?” 元清杭手下银针一顿,笑道:“终于想到了吗?” 宁夺沉默了一会:“昨晚你为什么不解释?” 元清杭哼了一声:“我偏不自己说,叫你多想一会儿。” 眼睛受伤,又是剧毒,第一时间的处置救治,不外乎两种。 有的毒物不能见水,比如民间最常见的生石灰,一旦入眼后,用水冲洗不仅效果不好,还会产生大量的热量,烧坏眼睛也是常事。 这种外伤,最优先的处置是先将异物取出,再做处理。 而宁夺眼中沾上的是植物毒液,这时候,第一时间就一定要保证大量的干净水流冲洗,越早越好。 万一耽误得久一点,毒液深入眼底,那恐怕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当时厉轻鸿偷施暗算成功,一来元清杭身边的灵泉水水量不够;二来厉轻鸿在一边虎视眈眈,只要稍加阻挡,施救便进行不下去。 若是没有脑海中那道暗示,元清杭也未必想得到这匪夷所思、又决绝冒险的一招—— 用银针将眼皮撑开,再将人打入对面的瀑布中。 既可以摆脱厉轻鸿的纠缠和阻挡,最重要的,是瀑布的水流能不断冲刷宁夺的伤眼,第一时间把残余的毒液冲洗掉! 时间紧迫,那时候满心只想着怎么能保住宁夺的眼睛,哪里顾得上去想,自己跟着跳下去,也就等于把自己的命也交待在了这洪荒大阵里。 …… 宁夺脸色苍白,眼睛紧闭,道:“若是我永远也想不到呢?” 元清杭微笑:“那我也不怕,反正你的应悔剑也杀不了我。” 宁夺拳头忽然攥紧:“应悔剑伤不了你,可不代表我不能杀你。我轻轻动一下手掌,也能捏碎人的喉咙。”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4节 元清杭动作轻快,拔起他太阳穴边的两根银针,重新帮他敷好一剂药膏,再将一条整洁如新的白绢换上,绑在宁夺脑后。 “你不会的。” 宁夺冷冷道:“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万一我以为你和厉轻鸿一起要害我,醒来就糊里糊涂出手杀了你,怎么办?” 元清杭笑嘻嘻道:“怎么会?宁仙君才不是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宁夺翻身坐起,紧紧握住应悔剑,嘶声道:“可你这样做,经过我同意了吗?” 元清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你在怪我?” 宁夺默默不语,胸口却在微微起伏。 元清杭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啊,我自作主张,决定先救你的眼睛,现在想来,的确太鲁莽了点。” 假如和厉轻鸿恶斗一场,未必就不能带宁夺出阵,虽然会耽误救治时机,可是就算瞎了,起码能活命。 而不是被困在这里,绝望地等死。 宁夺的声音竟似有点微微发抖:“对。我宁可瞎了,也不想困在这里!” 元清杭沉默了。 他发了一会儿呆,才苦笑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宁夺猛然站起身,摸索着往边上急走。 元清杭楞了一下,疾追过去,伸手想要抓他:“你做什么?” 宁夺侧身一闪,轻飘飘甩开胳膊,神色冷淡如冰:“你走开,我瞎就瞎了,不要你帮我治病。” 元清杭呆呆看着他:“喂喂,就算是病人,也不能这么对医生发脾气啊。” 宁夺应悔剑一扫,剑气纵横而出,贯穿整个石厅。 借着回声和剑气,他准确地笔直前行,独自摸到了最里面的角落,面向石壁,径直入定。 这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元清杭待在一边,看着某人犹如老僧入定,一会儿担忧焦心,一会儿又咬牙切齿。 神经病啊这个人! 明明平时冷静克己,又通情达理,怎么忽然变得这样不可理喻。 关键是,好好的,忽然发什么脾气? 就算做法不是最优解,自己好歹也算舍命陪君子……哎?! 他的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偷眼看看宁夺冷峻的侧脸,他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 他悄悄把小造梦兽放出来,手指轻点它的鼻头:“多多?小多?” 一边轻叫,他一边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宁夺。 果然,宁夺耳朵一动,脊背挺直了。 元清杭心里笑得打跌,继续语重心长地道:“多多啊,你天天闷葫芦一样,这可不是办法。饿了渴了,叫都不会叫。有什么憋闷,也不知道说。” 宁夺的脸色忽然变得一言难尽,连耳朵根都红透了,似乎是对这忽然亲昵又肉麻的叫法震惊到完全失语了一样。 元清杭憋着笑,撸着小造梦兽脊背上的毛:“对了,你到底喜欢自己被叫多多,还是小多?” 宁夺终于忍无可忍,低声在一边道:“……都不要。” 元清杭诧异地转过头,声音夸张:“啊,宁仙君说什么?” 他抓起小造梦兽,揣到宁夺怀里:“来,认识一下。我家小多,‘多少’的‘多’。不是宁夺的‘夺’。” 宁夺的脸色僵住了,从红到白,咬住了雪白的牙。 第55章 独处 犹豫了半晌,他才摸索着从储物袋里摸出一根仙草,摸索着递了出去。 小东西窝在他怀中,张嘴“吱”了一声,挣扎了几下,忽然跳了起来,叼住了那根草,吧唧吧唧地啃起来。 吃完了,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宁夺身上干净又好闻,伸爪子抹了抹嘴,竟然又往他怀里钻了钻。 元清杭目瞪口呆,伸手弹了一下它的小脑门:“哎哟,你这见风转舵的货,一根草就能收买!昨天不是还要咬他?” 宁夺慢慢伸出手,在小东西脊背上摸了摸。 元清杭看着一人一兽,忽然道:“宁仙君,闲着无聊,我教你个绕口令儿,好不好?” 宁夺微微侧耳:“什么?” 元清杭憋住笑:“绕口令是这样的: 话说打南边来了个多多,打北边来了个夺夺; 多多要咬欺负主人的夺夺,夺夺拿灵草喂凶巴巴的多多; 夺夺抱着多多撸多多,多多高兴了不再咬夺夺 ——来,跟着说一遍,不打顿,就算你厉害。” 宁夺愣了一愣,面色精彩,半晌才道:“……我不厉害。” 元清杭心里笑到差点内伤,施施然拍了拍手,忽然道:“躺下来吧,自己脱衣服。” 宁夺赫然抬头:“你……” 元清杭奇道:“我什么我?我可是医修,帮你看看胸前断骨,你不脱衣服,我又不能隔空视物。” 宁夺咬牙道:“不劳费神。” 元清杭哼了一声,忽然手指急伸,拂上他后脖颈。 他未用灵力,不带劲风,又是在身后出手,宁夺目不能视物,猝不及防,软绵绵瘫倒在地。 宁夺身不能动,又恼又急:“你干什么?” 元清杭慢悠悠在他身边坐下,将小造梦兽拎开,扔进了储物袋:“是你逼我的。再不配合,小心我像小时候一样,把你绑起来扎针。” 他原本是随口调笑,可是这话一说出来,两个人却都有片刻奇怪的安静。 一股温柔的情愫悄然浮现,十年前,两人还是孩童,彼此便如现在一样,也曾剑拔弩张,也曾冰释前嫌,如今蓦然回想,记忆依旧有趣又清晰。 元清杭嘴角噙笑,小声道:“好了,都长大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还怪我不解释,你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宁夺抿着薄唇,依旧不语。 元清杭和声道:“你生气的不是我作的选择,而是我不顾自己,对不对?” 宁夺低声道:“……你放开我。” 元清杭只当没听见:“没错,我是情急之下没多想。你心里内疚,觉得连累了我,又觉得我这样做,实在没有必要。” 宁夺终于哑声道:“总不该两个都陷进来。” “可你讲讲道理。换了你是我,你会不会转身拍拍屁?股就走,把我孤零零留在这里?” 宁夺沉默半晌,面无表情道:“我会。” 元清杭轻笑一声:“宁仙君,口是心非可不好。那我换个问法,要是商朗受了伤,你会丢下他一个人吗?又或者换了木小公子和你的宁小周师弟?” 宁夺一愣,闷闷道:“……你不要胡搅蛮缠。” 元清杭毫不客气,单手按住他肩膀,另一只手快速撕开他腰间衣带,“唰”的一声分开:“我也一样。就算不是你,换了常姑娘或者我师弟,他们若是落下悬崖,我也没办法一走了之。” 石厅处于地下,四周原本昏暗,可是元清杭目力极好,不用夜明珠照明,已经习惯了在这光线下视物。 这一撕,宁夺前胸便露了出来,上面杂布了些伤痕,昨夜草草包扎后,已经止住了血流,可是伤口依旧狰狞。 感到手下的宁夺身子微微一颤,元清杭慌忙道:“我手脚很轻,马上就好。” 宁夺紧紧咬住了嘴唇,身体线条不仅没松弛,反倒好像更紧绷了些。 元清杭嘿嘿一笑:“医者面前无男女,更何况你我都是男人,不用不好意思。” 宁夺一言不发,摆在身侧的手指似乎蜷缩起来,握得有点发白。 他胸前的衣衫一开,胸前和腰腹部都露出了大半,元清杭一边观察他伤口,心里一边“哇哦”了一声。 ——不愧是男主角的标准,这也太穿衣显瘦、脱衣有肉了点儿。 虽然伤痕累累,却更衬得没受伤的肌肤光洁莹白,肩膀笔直,腰肢劲瘦,腹部的线条在半褪的衣袍下若隐若现,青年的肌肉健美和少年的青涩线条混在一处,宛如玉石雕刻出来的俊美石雕。 他心情复杂,也说不清自己是嫉妒还是羡慕,轻轻按向宁夺胸肋,一探。 没什么问题,断骨固定得很好,没有再度移位。 隔着薄薄肌肤,也能感觉到胸口下的心跳急促有力。 九珍聚魂丹果然神效,宣称能肉白骨、活死人,倒也不算吹牛。 “行了,断骨好得很快。”他道,“你再忍忍,我给你的外伤换点药,有点儿疼。” 伤口众多,要清洗创面,又要重新敷药和包扎,他的手在宁夺身上忙碌半天,一抬头,却看见宁夺如玉的脸颊已经绯红一片,不知道是不是疼得,赶紧道:“马上就好啦,还有最后一处。” 宁夺紧闭牙关,一声不响, 元清杭一低头,就有点发怔。 只剩最后一处不假,就是这一处的位置,颇有点尴尬和私密。 实在是距离下腹太近了点。 元清杭一咬牙,闭上眼,拿着药膏,抖抖索索往那里倒去,嘴里乱七八糟地道:“你放心,我没看你……我闭着眼的!” 这样闭着眼,位置毕竟不准,摸索了几下,药膏涂得歪七扭八不说,只觉得他微凉的手指下碰到的肌肤,似乎越来越热。 越忙越乱,忽然只听见一直安静忍痛的宁夺呻?吟了一声,声音低沉,似乎在竭力忍耐。 元清杭一慌乱,猛地睁开了眼睛:“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弄痛了你?” 一眼看去,眼睛就是一花,仿佛看见了什么奇怪的物事。 还没等他定睛细看,宁夺已经哑声叫:“你解开我穴道。” 元清杭慌忙移开眼睛,摸到他后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5节 刚拂开他的穴道,宁夺已经猛地坐起来,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他背对着元清杭,声音又哑又暗:“我自己弄。” …… 元清杭被他推得差点一个趔趄,看着宁夺自己包扎好,又将衣衫拉好,讪讪道:“宁仙君真厉害。” 宁夺正在系腰带的手猛地一顿,清瘦挺拔的后背仿佛僵硬成了一块岩石。 元清杭慌忙叫:“我不是说那个厉害!我是说你身体素质好,各处伤口愈合得都很快!” 话一出口,更恨不得一口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要死了要死了,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岂不是坐实了他看清了人家的尺寸! 宁夺面红如霞,默默不言,摸索着自己整理好了衣袍。 元清杭偷眼看看他,半晌从边上的储物袋里摸了颗灵丹出来,讪讪道:“宁仙君,你饿不饿?” 宁夺的脸色总算慢慢恢复了正常,淡淡道:“不用,我接近金丹中期,随时可以辟谷。” 元清杭瞪着他,点点头:“行,我也不饿,我俩一起省口粮。” 宁夺隐忍道:“我没有刻意挨饿的意思。你不用误会。” 元清杭道:“小七君啊小七君,你可真是……哈哈,呵呵。那要不要比一比,谁先吃谁不是男人?” 宁夺无奈道:“你这样有意思吗?” 元清杭“嗯”了一声:“有意思得很啊!” 宁夺沉默半晌,伸出手:“拿来。” 元清杭笑眯眯地把灵丹一剖两半,放了一半在他手心:“给!” 宁夺捏着半枚灵丹,侧耳皱眉:“你又在干什么?” 元清杭靠得极近,呼吸几乎要洒到他面门,理直气壮道:“我看着你吃,免得你偷偷吐出来,省下来藏着。” 宁夺被他说得脸色微红:“你胡说什么……吞下去再吐出来,谁会这么恶心?” 元清杭一阵心虚,心里暗暗道:“何止,昨晚我还嚼碎了喂你呢。啊,若是被这人知道,会不会现在就吐得翻江倒海,从此不再理我。” 宁夺修长手指拈着药丸,放进口中,慢慢吞咽下去。 元清杭看着他嘴唇轻动,喉结又轻轻一滚,心里莫名就想:“真奇怪,这个人怎么哪个角度都好看?手好看,脖颈好看,就连喉结好像也比常人漂亮一点儿。”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也嚼了一半灵丹下去,不一会,腹中果然一股热意,暖烘烘地渗透四肢五骸。 “喂,你说,现在外面是不是正一片鸡飞狗跳呢?”元清杭问道。 宁夺安静地坐在旁边调息:“我师父还有我师兄他们,想必会焦急万分。” 元清杭叹了口气:“我这边也差不多。姬叔叔和红姨他们,大概会发疯的。” 宁夺淡淡道:“开始会焦急找寻,时间久了,也慢慢会接受的。” 元清杭叹了口气。 厉轻鸿出去后,肯定不会对仙宗的人说真话,商朗他们等不到宁夺出去,又猜不到原由,整个苍穹派肯定是一片兵荒马乱。 就算厉轻鸿对他娘说了实情,实际上,也完全没用。 万刃冢非人力所能打开,不然诸仙门也不会十二年等待一次。 出不去、进不来,就算知道他们现在滞留此处,所有人也是无计可施。 元清杭就势躺下来,眼望头顶,百无聊赖地数着上面的钟乳石,数了一会儿,又看看身边的宁夺侧脸。 钟乳石千姿百态,好看得很。可也没有身边这张没有死角的脸赏心悦目。 宁夺眼前蒙着白绢,却冷不防开口:“我脸上有伤?” 元清杭吓了一跳:“咦?你眼睛能看见了?” 宁夺一呆:“你真的在看?” 元清杭一个鲤鱼打挺跃起来:“你诈我?” 宁夺:“……” 两人在这石厅中驻足,转眼,十几日过去。 闲来无事,宁夺一边安静养伤,一边调节内息。元清杭则独自外出了几次,在四周探寻。 暗河源源不断,流往不知去向的远方,他沿着两岸往前走了又有数里,依旧望不见头,不由心里奇怪。 万刃冢又不是无边无涯,说到底,也依旧只是一座被远古大阵罩住的山峦,断魂崖更是在万刃冢的最西边。 崖顶的那道瀑布来处不可考,可是汇入地下暗河后,总不能只在山中打转,这尽头,又在哪里呢? 惦记着宁夺,他也不敢一个劲往前探寻,回来后,便和宁夺说了自己的疑惑。 宁夺想了想道:“河水流向什么方向?” 元清杭沮丧道:“就是不知道啊!这里远离崖顶,摔下来之后七拐八弯的,早就迷失了方向,罗盘又失灵。” 说来也邪门,这里明明干净得很,既没有外面那些兵魂带来的重重阴气,更没有什么邪祟,可偏偏罗盘完全失效,就连元清杭手里那个役邪止煞盘,拿出来也是一动不动,宛如装死一样。 两人想了半天,也摸不到头脑,也只有先留在原地安心养伤。 地下无日月,不知岁月长,不知不觉,又在这里滞留了十来天。 元清杭一向随遇而安,宁夺也不是焦虑急躁的性格,两人渴了就取暗河里的水饮用,饿了就用灵丹果腹,竟然也过得平和安然。 这一日,元清杭等宁夺清晨起来打坐完毕,才郑重道:“今天能拆了眼睛上的白绢了,待会儿若是觉得刺眼酸胀不适,也不用害怕。” 宁夺低低应了一声。 白绢一层层解开,缓慢而轻柔,元清杭心里却忐忑不安。 用清水冲洗过最初几次后,眼睛已经不宜再沾水,每天除了由元清杭定时扎针排毒以外,宁夺眼上的遮挡便没再解开过。 今天这一打开遮挡,好坏就终于要揭晓。 元清杭不知不觉,声音也发了点颤:“你慢慢睁开眼……若是看不清,也不妨事的,这么多天都闭着,暂时模糊才正常。” 白绢轻轻落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终于露了出来。 长久不曾睁开,眼睫被压得更加柔顺了点,密密地盖在眼睑下,衬得眼窝周围的肌肤更加苍白细腻。 那两排黑如鸦羽的睫毛忽闪几下,缓缓抬了起来。 一双熟悉的眸子清亮如秋水,瞳仁黑亮,只是眼角微微有点泛红,好像有点委屈和悲伤一样,定定地望着面前的元清杭。 元清杭心里一阵乱跳,屏息等了一会儿,只见宁夺的目光笔直,一瞬不瞬盯着他,终于有点慌了。 他急忙伸出手指,在宁夺面前大幅度地摇晃:“这是几?看得清吗?” 宁夺不答,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不转动方向。 元清杭又把手移近了点,几乎碰到了他鼻尖:“现在呢,还看不见吗?” 宁夺微微眯起眼睛,不答。 元清杭的心沉了下去。 “暂时看不见,也不用着急的,我这里还有别的药……我们再试试。”他低声道,心里一阵又酸又涩。 他低下头去,狼狈地用手背揉了一下眼角。 该死,怎么他的眼睛也难受极了。 手腕被拉住了,宁夺清朗的声音低低响起来:“怎么了?” 元清杭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欢快又活泼:“没事,我找药呢,我忽然想到,手里有种丹药可以分解出来一味药,对眼睛大大地好!你等等,我这就动手试试看……” 宁夺轻声道:“你哭了吗?” 元清杭一蹦老高:“谁哭了?你眼睛又不是真的没办法了,我哭有用吗?哈!……哈?” 他猛然住了口,狐疑地盯着宁夺的眼睛:“你怎么知道的?你看得见?” 第56章 金鱼 宁夺清澈眼中光芒微闪,似乎有波光潋滟。 他脸上的表情柔和:“嗯,刚睁开,就看得见。” 元清杭呆呆望着他,忽然一伸拳头:“这是几?!” 宁夺往后轻闪,瞥了一眼:“你没伸手指。” 元清杭一拳打向他面门,恼道:“是啊,想打你!” 可恶,这么严重的事,还敢耍人,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 宁夺侧身躲过他这一拳,元清杭下一拳又急追而到。 宁夺无奈,身形辗转,往后一步步退去,两个人不敢动用灵力,靠着拳头自带的力气,在石厅中打得虎虎生风。 待在一角的小造梦兽瞧着两人你追我退,急了,撒起脚丫子也跟着他俩团团转,一会儿冲宁夺龇牙,一会儿“吱吱”急叫。 两人虽然打得热闹,可元清杭顾忌宁夺身上伤势刚好,宁夺也知道自己修为高,各自都留了几分力,到了最后,你推我挡,你攻我守,不仅毫无杀气,倒好像切磋喂招一样。 宁夺这些天一直静养,肤色尤其苍白,这么打了一会儿,脸色终于微微红润了许多,一双眸子越发明澈。 元清杭瞥了一眼他的脸色,往后一跳,佯装恼火:“不打了,我累啦!” 宁夺刚停下招式,小造梦兽瞅着机会,忽然急扑上来,就要咬他。 他手臂一伸,轻巧地抓住了张牙舞爪的小东西,提到眼前,淡淡看了看:“这就是多多?” 元清杭往地上一坐,拿着白玉黑金扇往自己脸上扇着小风:“嗯哼。” 小东西被宁夺揪着后颈,歪着脑袋定定看他,忽然一张嘴,冲着他打了个喷嚏。 宁夺猝不及防,被喷个正着。 元清杭哈哈大笑:“宁仙君啊宁仙君,晚上等着做噩梦吧!” 宁夺并没放下它,却单手揽在怀里:“它过得自由自在,又受你善待,吐出来的气息只会快乐高兴。” 元清杭幸灾乐祸道:“它瞧你和我打架,瞧你不顺眼,喷你一脸怨气可不稀奇。”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6节 宁夺淡淡道:“不会的,它也喜欢我。” 元清杭“哈”了一声:“那不如打个赌?” “赌什么?” “今晚你肯定会做梦的,明早起来,说说梦见了什么。若是美梦,便是你赢,若是做了噩梦,那就是我赢嘛。” 宁夺轻轻扬眉,看了他一眼:“那岂不是凭我一张嘴随便说?” 元清杭一跃而起:“你说什么,我便认什么。我就不信堂堂宁仙君会撒谎!” 宁夺道:“赌注呢?” 元清杭想了想:“我有点馋宇文离上次带来的那坛酒,若是我赢了,出去以后,你帮我找他要十坛子来。” 宁夺道:“为何你自己不去要?” 元清杭用力摇头:“宇文离太狡猾啦,我要是去要,不知道要怎么被他扒下一层皮来,还是你去的好,他不敢和你唧唧歪歪。” 宁夺道:“可以。那若是我赢了呢?” 元清杭笑道:“若是你赢了,出去以后,我带你去吃姬叔叔带我吃过的那家江上鲈鱼!” 宁夺静静看着他,点点头:“好。” 元清杭嘴上开玩笑,心里却暗暗发愁。 哪里还出得去?别说十二年,灵丹再省着吃,也只够半年的口粮。 到时候撑着吃一阵子苔藓,估计就得营养不良,活活饿死啦。 他望了望身边周遭的景物,忽然向宁夺笑道:“憋了这么多天,要不要出去走走?” 宁夺点头:“走吧,不用回头了。” 这里不过是一处临时落脚地,两人总不能就此住下。 前面到底通向何处,这里的边界在何处,总得去瞧上一瞧。 两人收拾了东西,一起出了石厅,沿着那条地下暗河,并肩向前行去。 眼前的河流水声呜咽,虽然四周不见天日、光线极暗,可依然看得清河中的水质清冽纯净,在昏暗的河床上翻涌起簇簇浪花,冲刷着岸边的丛丛礁石。 元清杭一边走,一边随手捡起脚下的几颗卵石,看了看。 形状椭圆,色泽艳丽,有的还带着隐约的华彩条纹,煞是好看。 “你说,这些石头在这里,是不是已经待了成千上万年?”他抛起几块卵石,喃喃道。 宁夺在他身边缓缓前行:“嗯,想必不曾有人捡起来过。” 元清杭弯下腰去,挑了几个晶莹剔透、又格外浑圆的,丢到了储物袋里:“多多,给你玩儿。” 小造梦兽在里面飞快地一跃,爪子接住几颗卵石,兴高采烈地拨弄起来。 两人沿着河道一路前行,所经之处变化甚少,行了几个时辰,前方的地势终于开始变化起来。 原先一片坦途,现在却明显地势上升,河水水流也开始湍急。 元清杭眉头紧缩,喃喃道:“奇怪,水往低处流才是常理,这河道怎么会逐渐抬高?” 走着走着,宁夺的目光忽然往河水中望去。一会儿又频频转过去。 元清杭奇道:“怎么了?” 宁夺却又望了望他的头顶,目光微凝。 元清杭更加奇怪:“我头上有东西?” 宁夺犹豫了一下:“没事。” 嘴里说着没事,他的身子却往河边靠近了些。 果然,片刻之后,他忽然猛地一动,应悔剑赫然在手,无声向着河水刺出! 应悔剑带着一道凌厉剑气,直刺河底,挑起了一道隐约的金色细影。 那影子约莫寸把,又窄又细,被宁夺挑在剑尖,犹自胡乱扭动,带起点点水珠。 四周光线极暗,那金色细影身上的细小鳞片闪着微光,竟是一条极小的金色小鱼! 元清杭“咦”了一声,又惊又喜,连忙抓下那小鱼,放在手里细细观瞧:“这是什么东西?我前几日也在河边到处找寻,怎么没见过这玩意儿?” 宁夺道:“它一直趴在水底不动,藏在黄沙里,的确不易发现。” “你眼睛不是刚好吗,怎么看得这么清楚?” 宁夺又看了看他的头顶:“我眼角余光只看见一点金色在水波里,还以为是你头上的金环在反光。” 那金色小鱼在元清杭手里挣扎扭动,又滑又腻,元清杭拿银针刺了一下,完全没有变色,显然无毒。 他心里大喜:既然有一条,便有第二条,说不定还有一大群。 多捉一点,岂不是能解决部分口粮问题? 他扭头:“宁仙君,劳烦你再拿剑术刺几条?我的扇子不好使!” 宁夺依言走在河边,目光锁定了河水。 一会儿,长剑急出,又挑了一条小鱼上来。 这般走走停停,他屡屡出剑,元清杭就在一边接着,把抓到的小鱼养在他的水囊里。 小鱼个头都不大,最长的也就是一根手指长,可是聚在一起,一会儿工夫,水囊里就金波粼粼,一片丰收景象。 元清杭低头数了数,大乐:“行啦行啦,我们先烤来吃一顿。这些天我这嘴里都快淡出鸟了!” 两个人在河边停下,元清杭在储物袋里找了一截草药干枝,将小鱼串好,施了个小火球术,兴致勃勃动手烤起来。 这金色小鱼虽然体积小,可是体内油脂却异常丰厚,不一会儿,已被烤得色泽焦黄,一股奇香扑鼻而来。 撕了一条在嘴里,果然肉质丰美细腻,入口鲜甜。 两个人这些天一直都靠灵丹果腹,可对于元清杭这样的人来说,其实早已经憋得要死要活,一想到十几年都要这么和美食绝缘,简直比死了还要难受。 这一点儿鱼肉下肚,虽然没盐没佐料,却比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些。 宁夺看了看他狼吞虎咽的模样,自己慢悠悠吃了几条,伸手把剩下的递了过来:“太腥了。” 元清杭狐疑地看看他:“又胡说,明明就很鲜美好吗?” 宁夺淡淡道:“我一向口味清淡。” “……”元清杭心里怀疑,可终究敌不过嘴馋,“那我可吃了啊,你要是饿了,待会儿咱俩再抓!” 他双手都抓着烤鱼呢,一时竟腾不出手来,宁夺不动声色,将一串径直递到他嘴边。 元清杭不觉有异,低头一口叼住送上嘴来的烤鱼,含糊道:“呜——你这条大!” 宁夺静静看着他狼吞虎咽,神色温柔,半晌目光才转向了河面。 他忽然道:“万刃冢中被封山大阵罩住,隔绝了和外界天地日月的灵气交流,应该是一片死地。” 元清杭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含糊道:“啊?” 宁夺目光明亮,缓声道:“既然是死地,仅有苔藓能够生存,那么这小鱼又是靠什么为生?” 元清杭呆了一呆。飞快地干掉了最后几条烤鱼,手忙脚乱地拿出那只役邪止煞盘。 刚一放平,一直装死的罗盘已经有了反应,细细的指针颤动几下,忽然笔直地指向了河岸对面某处。 两个人同时跃起,足尖点着水面,凌空踏过河去。 一片岩石后,竟然赫然出现了一条支流岔道,两边是一条幽黑的洞穴,黑黢黢不知其深几许。 元清杭指尖一捻,丢了个小火球术进去,短暂的火光一闪而过,照亮了那条暗道。 金光闪闪,一片耀目。 竟是一大群金色小鱼聚在那支流里,活泼泼游动嬉戏。 先前的那些零零星星的小鱼,竟然都是来自这里! 两个人对视一眼,弯腰进了那条暗道,里面光线明显降低,刚好容得下两个人低身行走。 脚下潮湿崎岖,四周越发黑暗。 元清杭摸出颗明珠,拿在手中,莹莹珠光下,只见两边石壁上一片黑绿,布满滑腻的青苔。 随手揪下一片,青苔极厚,生长得颇是生机盎然。 借着珠光看向脚下,水中的金色小鱼也越来越多,一片暗金闪烁,聚在寂静水中,又诡异又漂亮。 再往前走,道路却越来越窄,水流聚在狭窄河道中,更加急促,耳边的水声越发地大,轰轰隆隆,宛如鼓声。 元清杭心里隐约担忧,再这么下去,可就容不下两人一起往前了。 果然,再走一会儿,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前面的水道窄到只有不到两尺宽,滔天的水声从急促的幽黑的尽头传来,水涛翻卷,其中无数金色小鱼夹在浪花中,也跟着急游而去。 元清杭目视着前方,忽然道:“你觉不觉得,这水声有点怪?” 淡淡珠光下,宁夺脸色泛着如玉的温润,神色微沉:“太大了些?” 元清杭点头:“对!” 不过是一道地下河的分支,水流再急,似乎也不该这样犹如千军万马,现在就连他和宁夺面对面说话,竟然都有点听不清。 元清杭想了想,拿出白玉黑金扇,抖出那条银索,甩向水中。 银索不断向前,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猛地一顿,轻飘飘定在水中,再也不动了。 元清杭手掌一甩,拍出了一张追踪符篆,黄纸附在着银索上,倏忽消失,过了一会,银索忽然急急一阵抖动。 黄光一闪,那符篆又顺着银索激飞而回。 ——湿漉漉的符纸上,竟然沾着一点儿翠色,俨然是一片小小绿叶! 两人几乎同时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里明明是生机断绝的死地,入谷七天,所到之处全是枯石死水、峭壁火山,什么绿色的野草山树也没见过。 这一抹青翠,又是从哪里来的? 元清杭目光发亮,在隆隆水声里,大声对着宁夺叫:“你说,会不会外面就已经不是万刃冢了?我们通过山腹深处,走到了山的另一边?”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7节 宁夺刚想回话,目光落到元清杭手上,忽然凝住。 元清杭低头一看,猛地吓了一跳。 他手里的役邪止煞盘,指针对着前方,竟在疯狂打转,越转越快! 不对,前面假如已经是万刃冢外面,甚至已经到了山明水秀的所在,这暗示着阴气浓重的罗盘是怎么回事? 两人满心的惊喜化为了乌有,元清杭凑近宁夺耳边,叫:“前面有邪气东西!” 宁夺摇摇头,手指拈起那片绿叶:“可是也有好的东西。” 元清杭反手拉回全部银索,丈量比画了一下:“前面大约有十来丈,就能到生长绿叶的地方。” 宁夺沉吟片刻,道:“一点点挖过去?” 元清杭瞪大眼睛:“不能用灵力!” 宁夺缓缓从身边拔出应悔剑,向着身边的岩壁削去,剑刚出鞘,变故却陡然而生。 一声清越的剑鸣冲天而起,隐隐有虎啸龙吟之声,压过了巨大的水声,细细听来,辨不出是悲是喜,似雀跃又似激动。 而它的剑尖,也忽然指向了前面的幽黑水道,像是迫不及待脱手而去。 宁夺猛然一惊,用力往后一顿,才定住了应悔剑。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又惊又忧。 前方这巨大的水声,这匪夷所思的绿叶,这阴气浓重的暗示,还有,应悔剑这奇怪的反应……到底有什么在那暗河的尽头? 第57章 异境 元清杭看向宁夺:“怎么办?” 宁夺面色冷静,举起应悔剑,再度向身边的岩石削去。 应悔剑锋锐逼人,又有绝世兵魂依附,虽然宁夺不敢动用灵力,可按说应该削铁如泥。 但是这一剑下去,火花四溅,竟只削下来薄薄一片碎岩石。 元清杭讶异地“咦”了一声,捡起一块碎石,细细一看,脸色难看了些。 这里经年累月有大阵的压迫,山石的密度极大,宁夺这样不敢使用灵力去斩削的话,几乎就是徒劳无功。 他向着宁夺招招手:“先回头,找地方休息。” 这地下无日无月,两人作息早已紊乱,反正是渴了饿了就进食,累了倦了,便倒头就睡。 两人返身折回,重新来到一处宽敞的所在,元清杭道:“过不去。用你的应悔剑一片片削,想要挖通这十来丈,怕是要十年八年。” 他手里虽然有爆破符,可是根本不敢用。 不清楚这里的地质结构,一道爆破符下去,万一不小心炸塌了山洞,他俩立刻就得被活埋在碎石里。 宁夺缓缓道:“若是我运用灵力的话,或许能一剑贯穿那里。” 元清杭摇头:“这和用爆破符有什么区别?” 宁夺抬头看他:“那怎么办?” 元清杭叹了口气,脸色失望:“还能怎样?我们闲着无聊,每天没事去挖几下,聊胜于无吧。” 宁夺凝视着他:“你……是不是很想出去?” 元清杭道:“那是自然!对面万一就是山的背面,闯过去就能脱离这里,岂不是要爽上天去?你难道不想么?” 宁夺淡淡道:“我觉得这里也不错。” “咦,你不憋得慌吗?不想你那些师兄师弟?还有外面这大好花花世界,无数美食美景?” 宁夺深深看了他一眼:“在苍穹派里,也不过是日日安静练功。” 元清杭叹了口气:“姬叔叔说了,等我从万刃冢出来,就带我外出游历,去见识一下各地的奇闻异事、仙魔遗迹呢。哎,要是我一个人呢,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十几张爆破符轰过去了。死就死,也胜过……” 说到这,他住了口,又把“活生生憋死”吞了下去,恹恹地托着腮,独自发愁。 这里面到处都是一样,只有连绵不断的水声,还有幽暗的两边河道,那些钟乳石初时看着新鲜,看多了也是无趣得很。 一想到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要过上十几年,就算身边有宁夺这样赏心悦目的美人,也是叫人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宁夺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良久后,低低道:“先休息吧,想清楚再作打算。” 元清杭精神一振:“对对,别忘了明天醒来告诉我,做了个什么样的梦!” 宁夺微微一笑,神色莫名有点温柔:“好。” 两人在原地静坐分别练了一会儿内息,各自和衣躺下。 不一会儿,元清杭就睡了过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蒙眬中,忽然耳边就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大声响。 他吓得一跃而起,迷迷糊糊揉揉眼。 只见身边那颗硕大的明珠正在发着莹莹珠光,可不远处,应该睡着宁夺的地方,却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储物袋孤零零摆放在原处。 珠光温润,映着地上几行隐约的字迹,笔力遒劲,显然是用剑尖在地上硬生生划出。 “思忖良久,决定欲往山洞处一试。地动山摇之际,应是应悔剑挥出之时。” “若侥幸成功,自当同往前方一探究竟;若不幸失手,还望独自珍重,十二载后,山高水阔,任君遨游。” “另:昨夜无梦,那个赌约自此作废。” “——苍穹派宁夺,是夜寅时。” 元清杭呆立在远处,忽然狂跳而起,向前急跑而去。 河道里涛涛水声依旧,他的心却疯狂跳动,自己好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宁夺,宁夺……他怎么能一边用这么冷静的口气写下这段话,一边孤身去做那么疯狂的事! 很快奔到了那条隐藏的支流边,他脚下生风,一口气冲到上次停足之处。 一眼看到前面,他的心骤然一沉,像是泡在了刺骨的冰水里。 前面那狭窄的通道,被轰出了一个巨大的孔洞,塌陷了大半边,无数碎石堆积在面前。 河道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水流积聚盘旋,无法通过,正在慢慢涨起来。 “宁夺!宁夺你在哪里?!”元清杭嘶声大叫,手脚冰凉地扑到水里。 面前是无数碎石,他疯狂地扒拉了几下,又颓然住了手。 不行,刨走一点,头顶上就有新的落下来,根本没用。 他立在水中,水流越漫越高,已经没过了他的大腿,逐渐逼近他的腰。 再不回头,就算不被碎石压死,也会被淹死在这里。 他咬咬牙,从怀里掏出几张爆破符,想了想,又加了几张。 颤抖着手,他闭着眼睛,在心里疯狂祷告:“老天保佑,上苍垂怜!保佑我能彻底炸通整个山洞,别把整个山顶全都震塌下来。” 忽然又是一惊:“啊不对!宁夺八成就埋在这下面,我这一大堆符扔出去,山洞没通,他却要被我炸个稀巴烂,连全尸也不剩下。这可怎么办?” 脑子里正在昏昏沉沉,忽然,前面堵得密密实实的碎石堆里,却骤然发出一片白光! 漫天光华如同朝阳初升,在那石堆的道道缝隙里漫卷飞射,刺得他眼前一片雪盲。 前面,无数大小石块狂飞而出,犹如龙卷风过境,四处迸溅,向他激射而来。 元清杭手中白玉黑金扇赫然抖开,硕大扇面挡住前胸,整个身子倒飞而出。 黑金扇面质地奇特,护住了他胸前要害,可碎石劲力巨大,携着风雷之声,也砸得他浑身生疼。 他勉强立定后,胸前血气翻涌,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再看前方,原本漆黑一片的堵塞通道,已经被一片明亮光辉照亮。 一道人影笔直而立,静静站在不远处。 他浑身雪白衣袍上沾满灰尘与血迹,堵塞的水流向前蜂拥而去,掠过他身侧,向前泄去。 逆着山洞对面吹来的徐徐清风,他身边的应悔剑华光烁烁,光晕流转。 元清杭怔怔盯着他,挣扎着站起来。 他一步步走上前去,走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前,忽然狂扑过去,伸手抱住了他。 宁夺身体猛地一僵,笔直身影仿佛变成了一座雕像,正在茫然,只听耳边元清杭声音轻柔:“宁仙君,你可真厉害。” 话音未落,一条银索已经蜿蜒而上,紧紧缠住了宁夺身体。 元清杭出指如风,重重点上他胸口灵穴,温柔声音变得咬牙切齿:“你脑子是进水了吧,还是走火入魔,忽然犯了病?” 宁夺身不能动,眼睁睁看着他将自己粗鲁抱起,放在一边山壁靠着:“我……” 元清杭冷笑:“你什么你?一个人孤身犯险,一个人毅然留下灵丹给我。呵呵,好一个悍不畏死,好一个慷慨从容。” 他看着宁夺脸上灰尘遍布,被碎石划出的几道血痕,忽然怒火中烧,一字字道:“你们这种仙宗正道,是不是不做点什么侠义无双的事,就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宁夺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元清杭点点头:“行,不说话是不是?” 他收回捆住宁夺的银索,伸手虚点,逼出指尖几滴鲜血,在宁夺脚下画出一个小型桎梏阵,劈手把储物袋扔到阵法圈内。 “穴道半个时辰自解,阵法随之而破。”他想了想,又凶巴巴地叮嘱,“记得定时放多多出来透气,别憋死它。” 宁夺剑眉轻蹙:“你要干什么?” 元清杭冷冷道:“既然不愿意一起同行,我们便各行其是。” 宁夺声音低暗:“你去哪儿?” 元清杭冷笑:“我去前面看看,到底是什么阴气这么浓重。万一我遇到点啥,不幸死了,你脱困后就回头吧,十二载后,海阔天空,任君遨游。” 他转身,掉头就走。 脚下水流潺潺向前,前面的山体被轰塌了,敞亮的出口处藤蔓丛生,碧绿苍翠,虽然一片生机,却也带着阴风阵阵。 似乎有极强大的东西,正在外面那明亮的世界里虎视眈眈,张开巨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8节 身后,宁夺终于叫道:“你等等。” 元清杭只当聋了,毫不理睬,却听身后宁夺虚弱地叫了一声:“你有药吗?” 元清杭:“……” “我受伤了。”语声平淡,却又好像有点委屈。 元清杭脚下一顿,差点被乱石堆绊了一跤。 他扭头匆匆折返,一步踏进保护阵。板着脸伸出手,在宁夺脉上搭了片刻,心里一团乱麻。 这个人!疯了吧这是? 这么拼命动用灵力,一定会遭到大阵的天道反噬。 原本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的身体,此刻又脉象紊乱,气血隐约沸腾。 他冷着脸,找出一丸药强塞到宁夺嘴里,又伸出手掌,贴上他心口,极轻地缓缓输送了一会儿灵力进去。 宁夺身不能动,靠在山壁边,眼波里有簇浅淡的光芒:“放开我,我们一起前去。” 元清杭怒吼:“没有我们!你是你,我是我,万一外面能出去,咱们立刻分道扬镳,你往东我往西。” 宁夺默默无言,忽然轻声道:“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元清杭瞪着他,半天才咬牙切齿:“……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你死了,留一具压得稀巴烂的尸体陪着我,我还得随时防止你诈尸,你缺德不缺德?你说我该不该生气!” 宁夺低眉敛目,轻声道:“死前无恨,死后不怨,不会变成惊尸的。” 元清杭冷笑:“那可由不得你。我要是被困在这里,一个人闷得慌,说不准把你练成傀儡尸,陪我消遣玩儿。到时候惊才绝艳的剑宗天才,被我拎着牵机线,指哪打哪,我可威风得很呐!” 宁夺想了想:“反正没了知觉,也随得你。” 元清杭看着他安然脸色,忽然心里又酸又软,泄了气。 伸手解了宁夺的穴道,他挥手破了阵:“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爱干啥干啥,别跟着我。” 他埋头独自向前,来在山洞尽头,拨开前面层层绿色藤蔓,望着面前景物,半晌说不出话来。 身边,宁夺缓步靠前,似乎也满心震撼。 脚下的暗河出了山洞,欢快地奔流向前,汇入一片青碧水域,前面一道巨大瀑布轰隆声巨大,竟似有点眼熟。 四周环山,周遭全是峭壁,可是和万刃冢中的孤绝不同,这里的山壁上长满了茂盛植物,藤蔓和各种大树杂生,一派生机盎然。 脚下的河水里,金色小鱼密密麻麻,先前在暗河的主干道里发现的那些,显然都是这里的产物,不小心游了出去。 元清杭喃喃道:“……这是哪里?” 宁夺和他并肩而立,道:“不管是什么地方,好像不受天道压制。” 元清杭瞪了他一眼,有心继续怄气,又觉得没劲,哼了哼:“是啊,你运气好。不然像刚刚那么乱用灵力,早就该被压成碎渣了!” 的确,在万刃冢中处处能感受到大阵的威力,一动用灵力便会被反噬,先前的七日中,几乎日日承压。 可是踏入这里之后,身体却轻松不少,灵力在体内的运转也顺滑无比。 元清杭随手拿着白玉黑金扇一挥,果然,灵力灌注入扇骨,毫无障碍。 身边宁夺应悔剑一招划出,同样剑气纵横,炙热光芒慑人心魄。 元清杭喃喃道:“这里自成一个小世界,不被外面的远古大阵限制,所以才能有植物和小鱼存活?” 只是,明明是远古飞升大能布下的大阵,里面为什么会有这么一处奇怪的小世界呢? 元清杭凝视着前面,忽然皱眉道:“这瀑布……” 宁夺点头:“就是我们跌下来的那个。” 难怪觉得熟悉,仔细观瞧后,这瀑布的形状和高度,根本就是先前那道。 两人默默无言,心里全都明白了:这里依旧是断魂崖底,他们顺着地下暗河一路转圈,却是绕到了瀑布的后面。 千百年来,无数仙门中人来到此地,都是为了前往瀑布对面的阵眼,再匆匆离开,没人有机会、更不会想要到这巨瀑的背面一探究竟。 兜兜转转,两个人依旧还在万刃冢里! 元清杭转过头,斜睨着宁夺:“失望吗?” 宁夺淡淡道:“还好。” 元清杭叹了口气:“岂止还好,简直神清气爽,总比闷在地底下好太多啦!” 这里山明水秀,满目青葱,对面瀑布如练,近处游鱼金光点点,除了巨大水声外毫无别的声音,的确叫人心旷神怡。 虽然如此,两个人却都悄悄绷直了身体。 宁夺手按应悔剑,元清杭握紧白玉黑金扇,两个人各自向两边无声巡视。 这里虽然光线明亮,头顶上阳光普照,可是两个人却都感到了一股越来越重的冷意。 “有点奇怪。”宁夺轻轻道,低头看了手中的应悔剑一眼。 应悔剑嗡嗡作响,在剑鞘中激动轻鸣。 元清杭也一皱眉,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从进到这里开始,腕上那镯子就越来越热,里面的两颗灵珠也撞击不休,似乎有种奇怪的激动。 而他手里的役邪止煞盘反应更大,现在转得飞快,指针却不停下定位,像是又期待,又深深畏惧。 这奇特的一方天地里,有什么在巨大水声中显示着独特的寂静无声,却又找不到痕迹。 前面山势一变,一个巨大的转角赫然显出,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头顶忽然压下。 无数星星点点的杀伐之意散溢下来,凌厉如刀锋。 第58章 斩虹 宁夺骤然抬头,直直看向侧边的山壁。 那片片杀伐之意落下的地方,被山壁上的重重藤蔓遮挡,可是一阵风吹过,隐约露出了后面的某些东西。 像是横平竖直的痕迹,刻画在藤蔓后的山石上! 宁夺拔出应悔剑,清啸一声,雪白身影拔地而起。 剑光纵横,映着半空中清冷阳光,横扫上山壁上无边无际的绿色。 茂盛藤蔓不知道在这小世界中生长了多少年,早已和山崖上的多年古树缠在一处,盘根错节。 剑光横扫过处,粗大枝条纷纷而断,漫天残枝碎叶,从空中洋洋洒洒落下。 山壁上,有东西露了出来。 那是一行行刻在山壁上的字,笔力洒脱狂放,深深楔入了坚硬岩石中,随着宁夺在空中不断挥剑,那片山壁上的绿植遮挡终于全部尽除。 几行字赫然出现在了山体上。 “修魔二十八载,魔丹圆满境成。 妖刀淬炼经年,斩碎一弯惊虹, 独创破金之诀,荡尽天下宗门。 尺八黯独奏,叹无知音合。 纵横仙魔界,无缘遇对手。 今独游魔境,偶入万刃冢中,见远古大能之遗迹,喜甚幸甚。 踯躅良久,强取遏祸灵镯一对,不枉此行。” 最后一行,落款更是肆意潦草,刀锋砍削、锐利之意喷薄而出:“魔宗元佐意至此一游。” ……元清杭昂头望着那山壁上字迹,目瞪口呆。 元佐意,他舅舅也曾来到过这里? 遏祸灵镯?…… 他心里一动,慌忙挽起袖子,看向腕上。 果然,从刚才就震动不休的镯子,此刻更加光华四射,热意蔓延。 宁夺从空中翩翩落下,白色衣袍翻卷飞扬,落在他身边。 元清杭高高一举手镯:“我舅舅当初在这里取走的,它叫‘遏祸’!” 宁夺抬头,仔细凝视着那些字迹,点了点头:“应该是如此。” 元清杭喃喃道:“也就是说,这镯子是我舅舅得到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送了一只给你叔叔。再后来戴在了你的身上。” 宁夺轻声道:“是。” 元清杭抬头看着山壁上的狂狷字迹,心潮澎湃。 他这舅舅,也太过嚣张了吧! 飞升的那位仙界大能留下的随身之物,一定有保护的法门,寻常人想要拿走,只怕一不小心便会遭到反噬。 他舅舅不仅拿到了手,还得意扬扬说是“强取”,当真是狂妄至极,傲到没边。 宁夺和他一起静静仰望,半晌轻叹一声:“他二十八岁就达到了魔丹的最高境,真是好生厉害。” 元清杭斜睨着看他:“你干什么?好好的一个仙门正派,对着一个大魔头这般推崇。要是你师父听见,怕是想直接打断你两条腿。” 宁夺淡淡道:“厉害便是厉害。就算我师父在,他也不会否认敌人的造诣。” 元清杭笑道:“你也差不多厉害啦。我瞧十年后,没准你也能步入金丹圆满。” 他向来豁达随意,刚刚还在生气,这会子又早忘了,这样笑意盈盈看着宁夺,却是色如春花,眼神灵动。 宁夺看了他一眼,又快速垂下眼睫。 沉默半晌,他黯然道:“叔叔离开苍穹派时,也已经突破金丹最高层了。” 元清杭道:“是啊,他俩若是遇上,没准能打个天昏地暗,半斤八两。然后呢,说不定就会惺惺相惜,觉得对方值得共浮一大白。” 宁夺点头:“你舅舅那么傲气的人,估计寻常人的确入不了他的眼。” 两人同时安静了下来,心里不约而同,都是一阵异样。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89节 元清杭叹了口气,轻声道:“我舅舅独自行到此处时,想必会觉得有点寂寞吧。” 山壁上的字,虽然傲然睥睨,可是其中的孤独遗憾之意,也跃然而出,扑面而来。 茫茫天地,没有境界相同的知己,无人能酣畅淋漓一战,更没人能跟得上和他合奏一曲。 尺八纵然声摧天下,又有谁能同和? 元清杭悠悠出神,心里不由只想:那些传言,八成都是放屁胡扯。什么一个邪佞凶残,一个卑鄙堕落……明明都是这么骄傲的人,心里又怎么会装得下那些龌龊肮脏? 宁夺微微出神,望着手中的剑。 自从接近此处,应悔剑一直躁动不安,可是当他拔身而起,举剑斩断那些藤蔓时,剑气触到山壁上留下的刀锋之意,应悔剑更是雀跃不已。 虽然兵魂附剑不久,可他本就和宁晚枫血脉相连,和应悔剑相处这短短时间,心意早已相通。 这一刻,一股莫名的情绪清晰传到他心中,竟似带着无尽的欢喜和亲昵。 宁夺神色奇异,忽然道:“你觉得,应悔剑的剑魂踯躅在止杀湖的西边,却不在湖中央,是为什么?”仟仟尛哾 元清杭一愣,看了看他的应悔剑跃跃欲动的模样,心里一个想法跃出来,也觉得匪夷所思:“你是说,它感应到这边有熟悉的气息,所以才无意中靠近了这边?” 宁夺点头:“我觉得是。” 元清杭目瞪口呆。 不至于吧,一件武器的魂魄而已,就算继承了主人生前的喜好,这得有多大的执念?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元清杭忽然又想到另一件事,大叫:“啊呀!我舅舅……他说自己是偶入这里的!” 宁夺扭头看他:“那又怎样?” “那就不是趁着阵眼打开进来的,而且也没抢占入谷名额!”元清杭激动无比,两眼放光。 宁夺眼睛也一亮:“而且是孤身进来,还在此滞留良久。” 元佐意入谷时,已经是魔丹圆满境,极大的可能是,他无意中发现了什么特殊的所在,徒手打开后进入此地,但是却没办法带低修为的人进来。 要不然的话,靠着这另辟蹊径的法子,魔宗岂不是已可以源源不断偷偷送人进来寻找机缘?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心跳同时怦然加快。 最关键的是,他又是怎么出去的? 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玄机和古怪! 元清杭目光从山壁上移开,扫向前方。 整个小世界并不大,一眼望去,也就方圆数里,以他现在的目力。一眼望去,尽览无遗。 面前的暗河出了山,变成了明水,汇入前面一片碧潭。 碧水前方,那道瀑布从高处倾泻下来,雪白水浪直砸入潭水,激起飞珠溅玉一片。 除了远处的巨大水落之声,这片小天地里就只有无声的绿色植物和水中那些金色小鱼,喧嚣和寂静并存,生机和死寂共生。 两个人向前行去,到了碧潭边上。 金色小鱼游弋着,聚集在岸边,却没有多少往潭水对面游去。 元清杭站在水边,弯腰碰了碰水面,猛地一激灵。 水温极寒,比前几天在止杀湖底还低! 可是水质清澈,隐约能见底,况且水域又不大,和止杀湖那种辽阔的深湖完全不能比。 怎么看,下面也不像有什么特殊的东西。 旁边,宁夺缓缓道:“虽然阴寒,却没有邪气。” 那么这极度的低温,这重重的阴气,只有一个可能。 ——有类似兵魂之类的东西,属于死物,但是又不算邪祟。 两人沿着水潭边迂回绕行,不多时,来到了瀑布侧边。 近距离观看,水势宛如从九天直落下来,耳边声音也变得更加惊心动魄。 透过重重水帘,可以望见对面的山势,穷奇枯绝,正是他们先前到达过的断魂崖。 这里果真是瀑布的背面。 元清杭拿着役邪止煞盘,弯下腰,浸没在水中。 一直在疯狂乱转的指针蓦然一静,慢慢笔直指向了瀑布正中心…… “你怎么看?”元清杭皱眉。 宁夺凝视着那巨大瀑布,明澈眸光穿透了那雪白的模糊水幕,简短道:“进去。” 元清杭深深吸了口气:“你让开,我先试试” 宁夺缓缓道:“你不行。” 元清怒道:“你说谁不行?” 宁夺无奈道:“我并非轻视你。” 元清杭皮笑肉不笑道:“刚刚也不知道是谁说‘我受伤了’,不知道是谁可怜巴巴求药来着。一个重伤初愈的病人,差点被天道反噬压成肉饼,又好到哪里去了?” 他转身,向前跳上一块礁石。 礁石被流水冲刷多年,早已经圆滑无比,元清杭小心立定,眼角余光里,一道白衣身影默默飞来,立在他侧边一块礁石上,身形笔直如标枪,背着手不动。 元清杭望向近在咫尺的巨瀑。 越是靠近中心,越感到某种奇特的悸动压向心底。 他暗暗蓄力,足尖点地,向着那瀑布浇下的中心,急掠而去。 巨大水浪就在眼前,身子刚刚触到高空急坠的水流,就像如受重锤击打,身形顿时踉踉跄跄。 眼见着就要被水冲回来,眼前忽然炫目光华亮,狂风从背后席卷而来。 宁夺长剑赫然在手,雪亮剑锋携裹着头顶的清冷日光,劈空直下,斩向那气势雄壮的飞瀑。 涛涛水流就像被拦腰截断,竟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这短短的须臾已经足够。 元清杭飞身急冲,在那片刻水流被阻时,犹如一只灵鸟,穿过了那道瀑布,转瞬消失。 宁夺长剑在手,紧紧盯着那重归坠势的瀑布,天地间,滔滔流水,无尽啸声,仿佛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幸好,这孤独没有持续很久。 片刻后,一道熟悉的银索从水流中破水而出,向他这边疾飞过来,元清杭清亮的声音隐约传来:“抓住了!” 宁夺毫不迟疑,单手擒住银索,一股绵绵劲力传来,带着他的身体向前飞去。 身体穿过水流的瞬间,瀑布的惊天巨力从天而降,可缠在他腰间的银索却骤然绷得死紧,强行带着他,终于也穿过了水幕。 宁夺带着浑身水花,落定。 一片寂静。 周边是一处明净空旷的所在,光滑古朴的青玉铺地,正中心有一个硕大的石台,洁白如雪的岩石高高耸立,威严圣洁。 明明周边就是滔滔水幕,可这里却安静得仿如一个清冷坟墓,不染一丝喧嚣。 而这无边的寂静中,阴气无处不在,幽冷刺骨,叫人遍体生寒。 元清杭站在石台下,浑身湿透,眼睛里神色奇异。 而他手中的役邪止煞盘的指针,正在疯狂转动! 宁夺手中的应悔剑忽然剧烈抖动,几乎像是要脱鞘而出,激鸣不休。 再一抬头,那高台上,却正有层层叠叠的阴气翻涌,正四散逸开! 元清杭和宁夺相视一眼,彼此心意相通,齐齐跃起,向高台掠去。 足尖落地,两个人一眼看见高台上的事物,全都猛然心神巨震,倒吸了一口冷气。 ……尸骨。 两具尸骨! 一具端端正正平躺在地上,姿势安详;而另一具则斜斜靠在旁边,面对着地上那一具尸骸,似乎死前依旧在默默凝望。 两个人的身上,都还有着生前的衣衫,平躺的那具尸骸是一身白衣,胸口有一滩陈年血迹;而斜斜坐着的,则是一身黑色。 只是那黑色衣衫却残破不堪,上面更是遍布着无数血污。时隔经年,昭示着主人当年遍身浴血的惨烈。 元清杭怔怔望着那两具尸骸,一转头,正要说话,却吃了一惊。 ——宁夺的眼中,有隐约的晶莹微微泛起。 只见他慢慢走上前,在那具白衣尸骸前驻足良久。 再回头时,他眼眶微红,望向元清杭:“……这是我叔叔的遗骸。” 元清杭心中巨震,颤声道:“什么?!” 宁夺默默举起应悔剑,五指一松。 宝剑凄厉长鸣一声,骤然急飞向前,落在了尸骸边上,调转了方向,将剑柄送到了那尸骸的右手边。 下一刻,那尸骸的腕骨和指骨竟然微微一动,搭在了应悔剑上! 白骨森森,却依旧看得出,这尸骸的主人生前十指纤长,温柔地握着应悔剑的时候,仿佛从来没有放开过。 再无疑问,这具白骨的主人,一定就是苍穹派那位曾经名满天下的天才剑修、师门叛徒。 背着一身污名殒命、死后尸骨不知所踪的宁晚枫…… 宁夺轻撩衣襟,默默在宁晚枫遗骨前跪下,无声叩首。 还未起身,眼角余光中,身边有人也默默跪了下来。 正是元清杭。 他和宁夺并着肩,没有叩首,却也恭恭敬敬拜了三拜。 宁夺转头看向元清杭,眼神怔忪:“你……” 元清杭轻声道:“你拜他,是因为血脉相连,所以行后人之礼;我拜他,是因为信他君子坦荡,值得我尊重敬仰。”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0节 宁夺轻声道:“可所有人都说他先背叛恩师和宗门,再背叛收留他的元宗主。” 他面色渐渐激忿,清越声音变得嘶哑:“人人都能骂他狼子野心,又人品卑劣!” 元清杭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心里莫名一软,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他因为应悔剑脱手、而显得空落落的手掌。 两手相交,不知道是谁的手掌更有力,也不知道是谁的手心更加温暖。 那只“遏祸”手镯暖意融融,碰着两个人的肌肤,似乎忽然更热了一点。 “悠悠世间众人,糊涂愚蠢的多。管他们做什么?”他眼神温和又坚定,“只要自己问心无愧,生前身后之名,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指了指自己和宁夺:“再说了,谁说人人都骂他?我们俩,就算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不也是一样对他深信不疑吗?” 宁夺眸子幽幽,光芒一闪。 好半天,他才低头看了看元清杭和自己牵着的手,道:“我叔叔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很喜欢你。” 元清杭一怔,忽然飞快地松开了手,只觉得脸上似乎火烧一般。 他压下心头忽然浮起的异样感觉,装出一副没心没肺来,斜睨道:“必须的!我这人脾气好、长相帅,心地又善良,谁会不喜欢。” 宁夺唇角微扬,凝视了他一眼,低低道:“是啊。” 两人一起抬头,眸光转向了另一具尸骸。 虽然只是斜斜坐着,却依旧仪态睥睨,杀气逼人,傲气犹在 不用求证,两个人的心里都可以肯定,这人是谁了。 据传在最后的仙们围剿中身死道消、尸骨无存的前魔宗宗主。 元佐意。 邪佞凶残、杀人如麻。生前修为高绝,仙门人人闻之色变。 可如今,也不过是一堆白骨,和他生前的最看重的人一起藏骨此处,寂寂无言。 第59章 尸骸 元清杭慢慢走近那具尸骸,心情复杂,凝神观看… 高台的正中,有一块圆形矮柱,平整如镜,材质似玉似岩,色泽珠白,发着宝光。 黑衣尸骸靠着圆柱而坐,元清杭手指刚刚轻触到他身上一角,“哗啦啦”一阵脆响,骸骨终于怆然散了架,莹莹白骨落了一地。 一股滔天的杀意忽然从尸骸的身后狂卷开来。 根根白骨落下,一片片玄铁碎片从尸骸后疾飞迸射,带着无尽的傲然! 元清杭手中的白玉黑金扇忽然一阵颤动,像是感受到了这异相,激动万分。 他心中蓦然一动,身形急拔,迎向空中那道道杀意。 十数根扇骨蓦然一沉,金石交错骤然响起,隐约含有风雷之声,震得元清杭虎口一阵酸麻,手腕更是蓦然一沉,似有千钧之重。 姬半夏帮他打造的这件武器,用的都是极为珍稀的材料,拿在手中,看似轻灵,舞动起来潇洒曼妙,可实际重量却不轻。 若不是他已经初结金丹,只靠腕力,拿着就极吃力。 可如今这些无形杀意没入扇骨后,整个重量就似坠了几个巨大的铅球一样,黑色绢丝上,原先的点点金砂光芒更亮,犹如繁星忽亮。 同一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沿着扇骨蜿蜒而上,传递到了心间。 元清杭怔怔出神,仿佛魇住了一样。 宁夺凝目望着他,不敢出声打扰,眼中隐约担忧。 半晌后,元清杭轻轻吸了口气,看向宁夺,言简意赅道:“兵魂的碎片……斩虹。” 宁夺眸光猛然一凝,脱口而出:“你舅舅的兵刃,妖刀斩虹?” 元清杭点点头,低头看向四周散落的那些玄铁片。 融入扇中的,不是完整的兵魂,同样也只是兵魂的残骸。 众所周知,元佐意是被众位仙宗高手联手杀死,看来死的时候,经历过极为惨烈的战斗,才导致这把名声赫赫的妖刀毁得如此彻底,甚至兵魂无法凝形。 宁夺目光灼灼,忽然将手中剑举起,点向元清杭手中白玉扇。 两件兵器一交,两个人心神激荡,同时“啊”了一声。 宁夺怔怔道:“应悔剑现在好像很伤心。” 应悔剑的兵魂保存完好,并没随着主人死亡而毁坏,所以能留下自我意识,这一刻,像是忽然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只剩残片,开始变得茫然无措,又悲痛难过。 元清杭静静立着,半晌怅然道:“我这边,只能感觉到斩虹的碎片很激动。” 斩虹毁损得太过彻底,残片上虽然还带着生前的杀伐凌厉,但就算融入了扇骨之中,却虚弱得厉害,就连“斩虹”二字也凝不出来。 可就在刚刚,白玉扇和应悔剑一碰之下,来自于斩虹碎片的某些情绪猛然爆发,铺天盖地。 像是久别重逢后的不敢相信,又像是欢喜地快要重新拼凑起来。 可无论如何,没有敌对和愤怒,更没有憎恶和怨恨。 …… 元清杭平息心神。蹲下身,细细看向地上的白骨。 假如说宁晚枫的尸骸睡姿安详,遗骨也没有太多异状,那么元佐意的遗骸,可就太惨不忍睹了些。 根根白骨上,裂痕密密麻麻。 有的已经不能算是裂痕,根本就是从中断开,血迹深入其里,多年后,遗骨已经不复洁白,此刻跌落在地,有的已经碎成了片片。 元清杭先郑重地向遗骨拜了拜,心里默念“舅舅莫怪”,才开始动手检视。 年代久远,血肉都已消失,看不出皮肉伤口,也很难判断精确。 片刻后,他检查完了两具遗骨,幽幽叹息一声:“宁仙长的死因看不出来,但是胸口处骨骼隐约有残血渗入,致命伤极可能在胸前。” 他又看向元佐意的遗骨:“至于我舅舅,临死前身受多处重伤,有几处断骨处不仅有血迹,还有毒素遗留,可能是敌人的兵器中带毒,又或者是死前不久,他自己中过毒。” 宁夺凝视着那些碎骨,眼中不忍之色闪过:“不管怎样……他死的时候,应该是血战到底了。” 元清杭轻笑一声,眼中却没有什么真正的笑意:“都说他杀人如麻,凶残邪佞。呵呵,可这么多高手围攻他一个,手段百出,毒药都用上了,还不准他反抗吗?” 他越想越怒,胸口一团郁结直冲上来:“我瞧当年围剿魔宗的那些仙门宗师,才真是不要脸!” 宁夺看着他,目光温和:“你说得对。” 元清杭正满腔激忿,听他这样温柔一句,又有点啼笑皆非:“我可是在骂你们苍穹派的太上掌门呢。” 那位至今还在闭关的商渊,似乎就是当年仙盟讨伐之战的发起人吧? 宁夺淡淡道:“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若元佐意真的残害无辜,破金诀真该毁去,堂堂正正一战就是。以多胜寡,难道很光彩么?” 元清杭心花怒放,冲他一竖拇指:“哎呀,我舅舅要是听到你这一句,也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普普通通的一句,却好像叫宁夺耳根微微泛了红,他低下头去,道:“他眼光一定很高,只有我叔叔这样的人,才入得了他的眼。” 元清杭热情地道:“宁仙君天人之姿,宁小仙君呢也不差——你瞧,他的斩虹刚刚碰到你的时候,可高兴得呢,我感觉得到。” 宁夺轻轻应了一个字:“嗯。” 元清杭偷眼看看他,不知怎么,心里又开始胡思乱想:“啊,我舅舅喜欢他,他叔叔也喜欢我。要是一男一女的话,这可就是拜见家长了……不过我俩都是男人,要是义结金兰的话,也可以带来给长辈看看。” 小天地里寂静异常,什么声音都清晰可闻,莫名其妙地,元清杭好像就听见了自己心跳越来越快。 宁夺沉默不语,举步向圆柱后面绕去,忽然招了招手:“来看这儿。” 元清杭跟着绕到背后,眼睛蓦然睁大了。 圆柱的后面,柱面光滑,刻着一些金色符文,正隐约闪动着华光! 元清杭凝目望着那些符文,目光越来越亮。 半晌他转过头,声音激动:“术宗心法的片段!好像很是稀奇古怪,不像我知道的任何流派。” 宁夺微微惊讶:“你都没见识过?” 元清杭道:“像是远古失传的那种,有的能驭鬼镇邪,有的能除污净秽。” 宁夺看向他,神色温和:“不着急,你可以慢慢琢磨。” 元清杭欢喜万分,对着那些飘忽的符文出神,四周水幕无声,源源不断,圆柱上符文飞旋,犹如天女散花。 从侧边望去,只看得到他发色漆黑,发间金环隐隐闪光,和四周的金色符文相映成辉。 这一坐,就是大半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抬起头,吸了一口气、 他皓白手腕一抖,数道黄色符篆赫然飞出,击向了对面的透明水幕。 张张符纸带着气浪,一股堪称恐怖的杀机骤然浮现。 飞瀑水幕骤然一滞,符篆楔入水帘,原本的极度宁静忽然被打破,滔天的巨大水声砸入耳鼓,喧嚣漫天。 这一刻,不仅水流被强行停滞,就连封闭的空间,也被这悍然一击撕开! 再下一刻,凝滞的水流恢复了流动,空间闭合,小天地重归了宁静。 “这些符文的确是远古术法,玄妙异常。”他眼中光芒闪动,熠熠生辉。 宁夺眼中惊讶和喜悦之色一闪而过:“太好了。” 元清杭点头:“看来传言有误,都说这万刃冢的主人是为自己的兵魂铸造了此处,现在看,他应该是一位术法宗师,飞升之际,想留下一点术法心血在人间,所以特意寻了这处远离尘世的山峦布下大阵,用作保护之用。” 宁夺神色温和:“你与他有缘。” 元清杭唏嘘道:“只是这些术法太过晦涩,我也只能悟到十之一二,不过没关系,我记住后,出去和姬叔叔一起慢慢参详。”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些符文的中心,忽然凑近了些。 他眯着眼睛,伸手在一处金色圆圈符文中轻轻一点。 柱子四周波纹颤动,一个圆环形状的凹槽赫然暴露出来。 元清杭心思电转,快速卷起袖子,将那对合二为一的镯子撸下来。 镯子放入凹槽,果然,严丝合缝,不大不小,刚好嵌在了里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1节 再看那凹槽附近,明显裂纹纵横,边上还有处小小的崩坏痕迹,和别处的光滑完全不同。 他想了想,又将镯子上的那处残缺对准了边上那处崩坏。 大小完全对得上。 元清杭看着那些旧痕,苦笑:“这凹槽里原先有法阵,保护着里面的宝镯,现在被人破坏了。” 难怪他舅舅说什么“强取”,敢情就是不会巧取,在这硬撬下来的吧! 他盯着那崩坏的缺角,研究了一会儿,将手镯轻轻按下,左右轮流一转。 “咔嚓”一声,原本安静的高台,忽然剧烈颤动起来! 平整光滑的表面四分五裂,镯子所在的圆形凹槽中,一股隐约的乱流扑面而来,在他们面前渐渐形成一个竖瞳状的旋涡,不断翕张,时大时小! 和多天前,他们出阵的那个阵眼形状完全一样,里面泄露出来的威压和气息,也极为相似。 宁夺不由自主,向那边踏前一步,身子刚动,背后元清杭猛喝一声:“回来!” 他抢上一步,一把推开宁夺,手中白玉黑金扇用力向着气流拍去。 扇骨上,无穷杀意汹涌而出,带着斩虹刀锋的凌厉凶悍,挡住了气流。 他另一只手急伸,抓住了凹槽中的对镯,狠狠抓了回来。 旋涡急速缩小,怒张的竖瞳转瞬消失,高台重新闭合,完好如初。 宁夺的一片衣角飘进了竖瞳边缘,一瞬间,便被绞成了齑粉,轻飘飘如雪洒下。 两个人背后都蓦然冷汗涔涔。 这看似小一号的阵眼,根本就极不稳定,若是宁夺不小心跨入,只怕现在被撕碎的就是他! 元清杭擦了擦额头的细汗,喃喃道:“我舅舅应该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可、可是……” 宁夺脸色冷肃,轻声道:“可是那时候他已经是魔丹大圆满境了。” 所以元佐意能靠着自己一己之力跨越异境,从容脱身,他们俩可没这个实力。 稍有不慎,被卷入异时空陷入混沌,就可能在中途被不稳的时空碎缝绞成血肉一片。 …… 浩浩山峦,云波诡谲。 苍穹派所在的千重山上,一片压抑沉肃。 几名身着苍穹派白衣的小弟子行色匆匆,带着一行凌霄殿的来宾,接引到了赤霞殿中。 广阔的赤霞大殿上,数月之前,还是术宗大比的观看地,现在聚集的各家宗主和门主依旧,可是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人人脸色暗沉,神情悲愤。 凌霄殿和苍穹派是剑宗势力最大的两家,一向有点王不见王,上次的大比,他家殿主也托词有事在身,并未前来。 而这一次,就连他们金丹圆满境的宗师陈封也亲自来到了这里。 大殿上,苍穹派代掌门宁程正在招呼早到的宾客,遥遥见到陈封出现,急忙下了高台,迎上前来。 陈封辈分和商渊齐平,年岁已经不小,只是修炼有成、保养得当,一身黑色玄衣精美飘逸,看上去精神矍铄,眼中精光四射。 看到宁程,他也不过微微颔首,显然依旧将他看成一个晚辈,而不是地位平等的一宗之主。 “宁掌门,魔宗卷土重来、杀害仙门诸多弟子之事,可是你们苍穹派为首调查的。”陈封并不就座,口气咄咄逼人,“现在已经两个月过去,请问有什么结果?” 宁程面色平静:“陈殿主,鄙门派正是查到很多事,今日才特意请了诸位宗主前来一叙。” 陈封面沉似水:“有什么事不能修书一封,托灵鸟传讯就是了,非要我们这些老头子来跑一趟?” 宁程身边,木青晖连忙温声道:“陈殿主,还请少安毋躁。实在是兹事体大,宁掌门也是询问了几家的意见,才决定今日请诸位宗主一聚。” 陈封袖子一挥,冷笑道:“少安毋躁?你们神农谷的木小公子吉人天相,受伤不重,自然不焦躁。” 旁边的人听着,心里都暗暗道:“也难怪陈殿主不客气,他可折损了一个儿子。” 此去万刃冢,各家门中的杰出晚辈均有重大伤亡,凌霄殿不仅在迷雾诡阵中死了几个弟子,最惨烈的是,他们家修为最高的年轻弟子、陈殿主的长子陈弃忧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别人都是在迷雾阵中被杀,只有他,却连出都没出来,直接就失踪在了万刃冢里,堪称离奇诡异。 前方的主宾长案边,神农谷谷主木安阳神色淡淡:“犬子也被魔宗妖人一剑穿胸,能撑过来,也是侥幸。再说了,他受的伤可比别人还多些。” 殿上众人没人接话,心里却都不以为然、 木家小公子被救回来时看似受伤重,可是恢复却极快,据说现在几乎痊愈了,想必是神农谷的灵药神奇。 不过木小公子也的确是倒霉,别人都是只身上受伤,只有他不知道怎么,脸上还被狠毒的魔宗妖人划了一刀! 那伤疤可不寻常,据说是被一柄妖邪的匕首所划,极难治愈,就连木安阳也束手无策。 原本一个漂亮清贵的小公子,就像毁了容一样,据说整日里郁郁寡欢,根本不愿见人。 不过呢,毕竟是小孩子心性,脸上有点疤又有什么打紧,男子汉大丈夫,谁又靠脸吃饭不成? 第60章 指证 澹台宗主澹台明浩抬起头,冷冷开口:“若说到损失惨重,有谁家能比得上我们澹台家?” 他身边,一个妇人肤白胜雪,姿容极美,形容却憔悴木然。 正是澹台明浩那位伉俪情深、以聪慧美貌闻名天下的夫人。 这位夫人也是术宗望门贵女,未嫁时便有博闻强识之名,但是性格内向,加上婚后身体一直不好,所以素来不喜见人,更少参加仙门交际。 今天终于在这么多人面前夫妻一起露面,却是因为爱子新丧。 就算是一身缟素,不施任何粉黛,立在众人中间,却叫人一眼望去,很难移开眼。 她望向四周,惨然低声道:“超儿……我的超儿死了。陈殿主,令郎好歹没见到尸身,说不定还有生机,我们家超儿可是真的命丧在了那迷雾阵里啊。” 她眼中慢慢流下泪来:“可怜他正是大好年华,这就抛下了父母双亲去了,我……” 她身边,澹台芸脸色雪白,沉默不语地立在母亲身后。 她原本就姿容冷傲清寒,如今脱下了澹台家标志的宝蓝色衣衫,穿了一身白色丧服,胸前别了一朵雪白素花,一对母女的神色皆是凄冷木然。 众人一看她们母女,心里都是一动,就有人偷偷想:“澹台家主相貌也就是亲和,算不得出色。幸亏这兄妹俩长得不太像爹爹,都随了母亲的好容貌。” 澹台明浩充满怜惜,轻声对妻子道:“夫人已经哭了这些天,眼睛都快坏了,超儿在天有灵,想必也希望娘亲保重身体。” 澹台夫人泪水更加汹涌:“我还节什么哀,爱惜什么身体?我只恨不得自己也跟着超儿一起死了!……” 她声音低柔沙哑,语声绝望凄楚,人人听了,都是心中恻然。 澹台明浩原本在家族中不受器重,澹台家这一代家主原本是他兄长,也同样在多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中殒命,他才接手了家主之位。 娶到了娇妻美眷,膝下又有一对极其出色的子女,带着整个澹台家族隐隐压了宇文家一头,正是大权在握、春风得意之际。 可谁又能想到,这么一次万刃冢试炼,竟然直接就害得澹台家痛失了唯一的儿子呢? 宁程望着众人,缓缓道:“各家均有伤亡,在下亲手教导出来的两个徒弟,同样一个生死不知,一个重伤在身。” 他脸色沉沉:“所以为今之计,不仅是要在一起理清真相,更要在一起商议,如何合力重新围剿魔宗妖人。” 长案边上,宇文瀚老爷子长眉扬起,不怒自威:“我们家离儿已经候在外面了。” 宁程恭敬道:“还有一些宗主和掌门尚未清楚听闻,请他进来吧。” 很快,大殿外走进来一个锦衣青年,身形玉树临风,可是脸色却略显苍白,神情也有点萎靡,远没有以往的盼顾飞扬。 正是宇文家的长孙宇文离。 此次在迷雾阵中多人伤亡,但也有些一些人借着浓雾躲过了截杀。 宇文离就是幸运的一个,虽然中了毒毫无抵抗之力,可是侥幸逃脱毒手,更亲眼目睹了现场的杀戮。 被赶到的仙宗长辈救下后,他醒来的叙述,自然就成了极重要的证词。 他立在殿中,虽然脸颊比平时清减,可依旧温文尔雅,气度从容。 “离儿,你将那日的事再说一遍,务必详尽。”宇文瀚沉声道。 宇文离恭敬点头,温声开口:“那日之前的事,诸位尊长想必都知道了。万刃冢出口的传送阵被人篡改,我们近百位晚辈一起,被送到了那处迷雾阵中。” 宇文瀚怒道:“这么多年都没出过事,大家都松懈了。可恨,动手脚的人手法巧妙,不仅改了瞬移点,还掩去了可供追踪的痕迹。” 澹台明浩淡淡道:“有这种本事的,全天下也没几个人。” 旁边有人愤愤接话:“魔宗右护法姬半夏!除了他,还能有别人吗?” 众人全都纷纷点头,那天入冢前,姬半夏就离奇出现,和宁程仙君交过手,要说他和这事无关,简直毫无可能。 宇文离接着道:“初陷迷阵,大家互相寻找,也没有将所有人找全,当时还以为是失散了,没想到……” 宁程清俊脸上微微抽搐,道:“你们真的没人看过劣徒宁夺吗?” 宇文离神色黯然:“确定。当初出阵时,留在最后的,是黎青黎红二人,还有就是宁小仙君。可在迷雾阵中,所有人都只见到了那个黎红。” 宁程冷声道:“什么黎青黎红,不过是魔宗妖孽的化名。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宇文离苦笑:“宁掌门教训得是。我叫惯了,一时改不过口。” 旁边,宇文瀚紧皱眉头,忽然开口:“到现在,那两个小家伙都不知所踪,怎么就确认他们是魔宗的人了?” 宁程淡淡道:“朗儿可以作证。” 他身后是几位年轻弟子,商朗站在正中,闻言身子微微一颤,茫然抬起头。 众人一眼看见他的脸,都是一愣。 原先一个笑容明灿、神采飞扬的少年郎君,在先前剑宗大比中,还意气风发、勇夺第二,可不过短短数月,已经一派颓废憔悴模样。 宁程凝视着他:“说吧。” 商朗涩声道:“没错。那个黎青,就是魔宗小少主元清杭。他师弟……是魔宗护法厉红绫的儿子。” 殿上一片喧哗,远处,一道娇柔清脆的少女声响起来,盖过了喧哗:“你一定是弄错了,宇文老前辈和木谷主都验看过,他们俩体内凝结的都是金丹!” 众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一个黄衫少女脸带酒窝,柳眉轻竖,正是海青门掌门的独生女儿常媛儿。 海青门的常门主脸色尴尬,急忙呵斥道:“这里无数长辈,哪里有你质疑的份?休要多话。” 常媛儿忍不住,又急急加了一句:“两个魔宗的人从小就修炼正宗仙门心法,凝出金丹,这说出去,谁信才怪!”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2节 澹台明浩看了她一眼,一张圆脸上甚是和蔼,忽然道:“常姑娘,听说你也在谷中寻到了兵魂,可否一观?” 长辈大宗师说话,常媛儿哪敢不从,抿着嘴,将“裁春”软鞭奉了上来。 澹台明浩拿着她的软鞭,手腕轻轻一抖,一道异光闪过,“裁春”忽然剧烈颤抖,原先刚劲的鞭身立刻软绵绵垂了下来。 他淡淡将长鞭抛还给常媛儿:“那个元清杭亲手送你的吧?妖人居心叵测,还是别用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为好。” 常媛儿一呆,赶紧将灵力灌注进去,却觉得鞭身上像是被什么紧紧桎梏住,已经再也感应不到“裁春”那娇俏活泼的气息。 澹台明浩一出手,竟然已经在她的软鞭中附了桎梏阵,禁了“裁春”的兵魂! 常媛儿这些天早已和“裁春”心意相通,这一下事出突然,心里又急又气,眼眶瞬间就红了。 澹台明浩面上微带讥讽,转向她父亲:“常掌门,听说令媛一向和那魔宗少主颇为亲热,女孩子家年轻单纯,您可要好好提醒一下,别被魔宗妖人迷惑了心智。” 常掌门脸色难堪,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再多话,就给我出去!” 常媛儿一向深得爹爹宠爱,从没见过他这样神色严厉,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泪珠在眼眶中打着转。 宇文瀚皱着眉插话:“常姑娘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体内确确实实是金丹。” 宁程看向商朗:“你接着说。” 商朗沉默片刻,低声再道:“他们的体内为什么是金丹,我不知道。但是那个小少主元清杭,我小时候是见过的。” “他一开始易了容,所以我没有认出来。可是到了万刃冢后,他忽然摘下了面具,很是惊艳好看……我当时只觉得眼熟,到了后来,才和小时候的他对上号。” 四周的人声一片嗡嗡,有人忍不住低声道:“元佐意死后,是听说他有个外甥,从小顽劣又狠毒,难道真是他?” “一直没人见过这孩子,应该就是了。” “他舅舅妖邪狠辣,他又在厉红绫和姬半夏身边长大,这岂不是被养成了一个小蛊王?” “啊!难怪他药宗和术宗大比都夺了魁首,原来师从这两个魔头。” 高台上,宇文瀚听着下面的芜杂议论,忽然抬头盯向商朗,暴喝一声:“小时候和长大的容貌,完全可能差别很大。你仅仅是觉得眼熟,就断定是同一个人?” 商朗怔怔迎着他犀利的目光,涩然道:“因为……他师弟厉轻鸿亲口承认了。” 这话一出,殿上顿时喧嚣更大。 “厉轻鸿?魔宗那个心狠手辣的左护法有个儿子,生父不详,就是他?” “厉红绫啊……原本也是好好的仙宗侠女,可惜一时糊涂,堕入魔道,也算是可怜又可叹。” “嘘,小声点儿。当事人可还在殿上坐着呢。” 木安阳脸色铁青,抿着嘴唇不说话。 旁边,木青晖咳嗽一声,温声道:“商小公子,你不妨说清楚点。” 商朗低垂着着头:“在迷雾阵中,我忽然想起了他师兄的相貌,开口一问……” 他声音苦涩:“他直接就承认了。” 宇文瀚脸色错愕,再也说不出话来。 下面的人群中,常媛儿鼓足勇气,含着泪叫道:“他承认便是了吗?焉知他不是随口胡说?” 她语声清脆,也不看她爹的脸色,颇有点不管不顾的架势:“我瞧那个黎红一直奇奇怪怪,性格又乖戾,他的话哪能当真。” 凌霄殿的一名门徒大声冷笑:“你也说他性格乖戾,行为古怪,这可不就是魔宗妖人?” 木安阳旁边,神农谷的弟子眼眶通红,悲愤道:“我们大师兄在万刃冢里死得不明不白,就是他害的!” 商朗木然听着,一言不发。 凌霄殿殿主陈封看向他,忽然开口:“听说在万刃冢中,宁小仙君和那位元清杭一直同进同出,形容亲密;而你也同样和那个厉轻鸿极为热络?” 商朗眼中痛苦神色闪烁,低下头去:“……是我愚蠢。” 宁程淡淡看了陈封一眼:“陈殿主,您想说什么?” 陈封脸色冷漠:“没什么。苍穹派主持术宗大比时,就已经出了岔子,无名惊尸诡异出现,害死多人。如今迷雾阵里又血流成河,自然要将所有疑点都理一理的。” 旁边的众人心里都是一惊:陈封这话,竟然似乎在指责苍穹派两位优秀晚辈和魔宗的人不清不楚,暧昧不清? 宁程脸色终于微微一变,一字字道:“陈殿主,劣徒宁夺是奉了我的命令,才紧盯那个小魔头的,还望殿主慎言!” 陈封冷笑不语。 宇文瀚紧皱眉头,终于开口打岔:“商公子已经说完了,离儿你继续。” 宇文离这才一躬身,恭敬道:“是。” 他声音温和,吐字清晰:“那一晚,大家也都知道极可能有凶险,所以留了值夜的人手。我更是留了个心眼,事先吞服了解毒辟邪的灵丹。” “到了深夜,我在熟睡中迷迷糊糊感到胸闷难受,可是已经醒不过来,就此昏了过去。” 殿下立着不少各门派的人,其中便有那次劫难中的幸存者,随着宇文离的描述,一个个想到当晚的情形,全都脸色苍白,心有余悸。 宇文离顿了顿,又接着道:“本来那种情形,我躺在地上毫无知觉,也是同样被屠戮的命,可幸好,我带在身边的傀儡兽建了奇功。” 他衣袖轻抬,从里面倏忽蹿出了一条黑色灵蛇,盘踞在他指尖,三角的蛇头四下转动,微红的蛇信“滋滋”吞吐。 不少术宗弟子都悄悄探头,好奇地看着那灵蛇。 早就传闻宇文离天资出色,在十六岁上就用家传的异术制作出了这么一条似活非死的傀儡蛇,战斗力凶悍,是他最厉害的手段。 只是平时他很少示之人前,今天终于才拿出来亮相。 “这是我们宇文家擅长制作的傀儡灵兽,身体已经算不得活物,可是灵识还保留了一点。” 宇文离叹了口气:“正因为它不算活物,所以完全不受毒雾影响。我那晚正在昏死中,忽然指尖一阵剧痛,竟然是它凭着仅剩的灵识,感觉到外界的危急,咬了我一口。” 好几位术宗的门主和高人都心里一惊。 傀儡兽之所以被叫傀儡,就是灭其灵智、留下不知疼痛、不懂疲倦的身体,但凡能保留一丁点儿灵识已经不易。 这宇文离年纪轻轻,却已经能驾驭这么高超的术法,调教的傀儡蛇竟然保留了活物般的灵性! 宇文离声音变得沉郁,似乎也想起了当晚清醒后的那一幕:“十指连心,我被这剧痛惊醒,睁开眼时,只看见一片傀儡蜈蚣正围在我身边,虎视眈眈,可我的傀儡蛇等级更高,压制住了它们,这些毒虫才不敢上前。” “我闻到血腥气铺天盖地。知道不好,踉跄着站起来,没走多远,就看到脚下有几具尸体,鲜血流了一地。” “四周虽然漆黑,可还是能依稀看出那几个人是百草堂的弟子。我心头冰凉,知道敌人已经赶到,于是赶紧踉跄着找寻庇身之所。” “可撞来撞去不得其所,不时还在浓雾中隐约听到闷哼和惨叫。” 他说得缓慢却清楚,聆听的众人仿佛重回那暗夜迷阵,只觉得身边仿佛也布满了血海,不禁都暗暗悚然。 “我这般乱撞了一会儿,忽然又在前面脚下发现几个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 “走近一看,几个人都只是昏迷着,显然是敌人到处找寻屠杀,还没找到这几个人。” “我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几位是澹台家的弟子们。”宇文离声音低了下去,“我怕敌人随时赶到,便先拖着澹台小姐,艰难逃走。” 忽然,澹台夫人嘶声叫道:“宇文公子,你为何不救超儿?你若是也带上他……” 她哽咽难言:“你见到他时,他明明还活着啊!” 澹台芸微微抿着唇,眼中含泪,一言不发。 宇文离脸色苍白,愧疚道:“澹台夫人,实在对不住。那时我也浑身毫无力气,带上一个人,已经是极限。我想着先把澹台小姐藏好,再回来救第二个……” 澹台夫人乌发散乱,目光木然:“姬半夏素来傲气,自视甚高,绝不会滥杀妇孺。” 众人心里都是一愣:姬半夏擅长鬼阵邪符,又是凶名鼎鼎的魔宗右护法,风评一直凶残,又哪来的这种好名声? 不过,澹台夫人说得貌似也有点道理,这一次迷雾阵中死伤惨重,可所有仙门女修却的确都躲过一劫,倒也真是事实! 第61章 疑局 宇文离苦笑:“澹台夫人,那时候我只想着既然是心狠手辣的魔宗作祟,必会全面屠杀。再怎么说,妇孺理应优先,所以晚辈……” 澹台夫人目光发直,忽然又喃喃道:“不,不对。姬半夏他不会杀超儿,更不会连刺两剑……” 澹台明浩却忽然开口,打断了她:“夫人,你悲伤太重,不要胡思乱想了。” 澹台夫人仿佛猛地醒过神来,怔怔望着丈夫,终于沉默不语。 澹台家的一个客卿接过话头:“宇文家和我们澹台家一向生疏,见死不救也没什么好责怪的。我们澹台少主陨落,宇文公子便是术宗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啦。” 这话说得毫无道理,澹台芸眼眶通红,抬头迅速看了一眼宇文离,又垂下头去,纤长手指握着手中一方素帕,微微绞紧。 宇文离冷冷看了那客卿一眼,一言不发。 众人不好出言反驳,可是心里都大大的不以为然:“宇文公子也是晦气,本来就和澹台家不和,愿意出手救下澹台小姐已经是人情,不救也是本分,澹台家有什么脸怪人家?” 果然,宇文瀚老爷子在一边冷笑出声:“离儿,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那可务必赴汤蹈火,宁可自己被千刀万剐,也要去救下所有不相干的人。不然你瞧,落不下什么感激,反而成了罪过。” 众人都知道他在讥讽,宇文离也只有苦笑躬身:“祖父的教训,离儿记下了。” 澹台明浩皱眉扫了那客卿一眼:“多说无益,慎言吧。” 他平时相貌和气,可是一旦沉下脸来,却有点阴沉威压,那客卿被他忽然这么一喝,声音哽住,也不敢再说话。 澹台明浩转向宇文离,脸色重新变得温和:“多谢宇文小公子高义,还请继续吧。” 宇文离这才恭敬地接着道:“我神志昏沉,拖着澹台小姐也吃力得很,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山石,便藏在了后面,强撑着布了一个小型的藏匿阵,将澹台小姐放在里面。” “那时我力气微弱,布下的阵法也粗陋,可是那浓雾帮了敌人,也同样帮了我,藏匿阵混在夜色里,寻常人也很难发现。” “我在阵里躲了一会儿,果然,蒙眬中就看到个那灰色人影晃了晃,在我们藏身处不远,一闪而过。” “那人影行动迅捷,仿佛鬼魅一般,我当时视线模糊,只隐约看见他面容模糊僵硬,宛如死人一般。” 宇文离声音涩然:“那时我知道若是泄露气息,我和澹台小姐全都必死无疑,只有用尽全力维持藏匿阵,可那人身上威压实在太重,我撑了片刻,终于昏了过去。” 旁边,不知是谁惊怒道:“姬半夏……他一向灰色衣袍,喜欢戴着□□现!” 殿中一片死寂,众人心里想着那晚的惨状,眼前似乎浮现起魔宗右护法一身鲜血、大肆在暗夜里无声屠杀的模样,全都不寒而栗。 有族中弟子死伤的,更是悲愤莫名。 “可是……姬半夏是用剑吗?”忽然,有人喃喃问。 立刻便有声音反驳:“兄台你糊涂啊。姬半夏固然以术法闻名天下,可是要杀人,自然还是用兵器快,随手拿把利剑捅杀,不是事半功倍么。” 宇文离听着大家议论声下去,才道:“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再度悠悠醒转时,周边环境已经有了点变化。” “天光微见明亮,身边的雾气淡了许多。我见澹台小姐暂时无恙,于是踉跄着出了藏匿阵,决定出去看看别人的情况。”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3节 “可等我再寻到澹台兄那边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他的声音微微带了颤抖,不知是愧疚还是惊惧,“他胸口满是鲜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和另外两位同门师兄弟一样,已经没了气息。” 澹台夫人放声悲哭:“别人都只中了一剑,只有我家超儿,死得比谁都惨……” 她凄楚叫道:“他不仅身中两剑,前胸还被那个妖邪少主的扇子击中。可怜超儿他一定是中途醒来,奋力反抗过,才会有这么多伤在身。” 众人先前都已听过验尸的结论,此刻听她悲痛诉说,纵然是再对澹台家不满,也都觉得惨然。 这次在万刃冢中一共折损了三人,在鲟鱼背上失足摔死两个,剩下一个陈弃忧离奇失踪,基本也是凶多吉少。 但是出了冢后,剩下的人一起陷入毒雾阵,当夜聚在一起的大约六十多人,而这一聚集,反而叫敌人一网打尽,事后清点伤亡,发现约莫死了一半,大约三十多人。 而当时和大家失散、独身流落在迷雾阵各处的那些,死伤反倒轻得多,另有十余人。 天明之际,各家仙宗的人终于找到蛛丝马迹,在距离原出口数百里的一处山峦中找到这个迷阵时,屠杀已经结束,只留下了满地鲜血和尸体,还有无数伤者。 几乎所有人都是被一剑穿胸,行凶者傲慢又冷酷,随手一剑后,便换个人来杀,修为浅的不少便当场横死,但是也有一些修为高的优秀子弟撑了下来。 似乎只有两个人例外。 澹台超身上有两个伤口,叠在一起极为隐蔽,若不是验看伤口的木安阳经验丰富,也很难发现。 不仅如此,澹台超胸前还有另一处伤痕,是几根扇骨打在胸口上,留下了一片扇形瘀痕,非常明显。 而另外一个受伤两处的,则是神农谷的小公子木嘉荣。 假如说澹台超身上还都是正常伤痕,那么木小公子脸上被人划了狠狠一刀,这可以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木安阳脸色青白,一字字道:“宇文公子,还请继续把下面看到的说出来吧。犬子嘉荣是被谁所害,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宇文离恭敬地微微弯身:“是。” 他停了片刻,似乎也在回想那日的惊悚画面:“我发现澹台兄已经不幸殒命时,四周景物已经逐渐清晰,天色将亮,忽然便听到远处有声音。” “这时迷雾已经散了不少,隔音阵的效力也大为下降,我悄悄往人声边移去,心里怦怦直跳。” “一阵风吹来,血腥气息越发浓重。我绕到几块山石后,屏住呼吸,探出头去,却看见两个人正在那边。远处还有一些随从模样的人,影影绰绰地在各处巡视,不时弯下腰探看。” 旁边有人恨恨道:“必然在看有谁没死,好补上一刀。” 宇文离点头:“我知道一旦被他们发现便绝无活路,更是不敢稍动。再看那边的两个人,脚下更是横七竖八躺了一堆人,鲜血遍地,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一看,心里便冷到了极点——正对着这边的,就有木小公子和商朗兄。” 宇文离目光扫向不远处的商朗,神色有点内疚:“商兄当时胸口同样中了一剑,躺在地上。他身前蹲着一个人,却是我识得的。” “就是这几天和我们一起同进同出的那个黎红,哦不……是厉轻鸿。” 商朗身子微微一颤,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眼眸中布满了血丝。 宇文离同情地看了他一眼,道:“站着的那个人一身灰衣,脸上面容僵硬死板,宛如活死人一样,正和我昨夜看到的人极为相似。” “‘然后,我就看有个随从跑到灰衣人身边,脸色担忧,我只隐约听到一句,应该是‘寻遍了,没有。’” “我不知道他们在找什么,却看见厉轻鸿蹲在地上,背对着我,似乎在对商兄做着什么。” 商朗身边,一个小师弟又急又怒:“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捅了我们大师兄以后,生怕他不死,特意看看呗!” 宇文离苦笑:“然后我就听那个灰衣人道,‘还不快走?仙宗的人快要赶来了。’”厉轻鸿听了这句,站起身来。他望着地上的人,微微发了一会儿呆,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那灰衣人似乎很不耐烦,冷笑了一声,说,‘别的没学到,倒学了小少主的婆婆妈妈。’这一句也不知道怎么刺激到了那个厉轻鸿,他忽然拔出腰间的匕首,猛地举手,向另一边的木小公子脸上一刀划下。” 商朗原本一直盯着他,此刻听到这一句,终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苍穹派负责彻查整件事,已经将结果通报了各家,大殿上的人大多已提前得知了这些,可是听到宇文离亲口描述出来,感觉又是不同。 众人想着那个秀美少年面无表情一刀挥出、手下血肉横飞的模样,不由得都有点毛骨悚然。 木安阳俊雅脸上冰冷一片,痛恨之色溢于言表:“我原先还怜爱他颇有天赋才华,没想到却如此狠毒乖戾。” 他越想越恨,咬牙道:“犬子虽然有点娇生惯养,可我也自认没有将他教得骄纵无理,不知道那个厉轻鸿怎么就恨上了他!” 不少人心里都暗暗道:这魔宗妖人果然行事莫名其妙,难道是因为木家小公子在药宗大比中压过他,就因此愤恨在心,下这样的毒手? 旁边百草堂堂主叹息一声:“木谷主,当时大比中,我早就觉得那小魔头行为残忍、不像良善之辈,只有木谷主心善,一直对他和颜悦色。” 木安阳恨声道:“有朝一日叫我遇到他,一定将他剥皮拆骨、同样给他当胸一剑。” 他转向宇文离:“后来呢?” 宇文离道:“我也完全没想到这个发展,眼见着木小公子脸上血肉模糊,心里也是又惊又痛。” “厉轻鸿划完之后,终于站起身,对着那灰衣人道,‘姬叔叔,走吧。’两个人带着手下,纵身离去,很快消失在浅雾之中。” “我等到他们身影不见,才急忙出来,奔向商兄和木小公子身边。老天开眼,那时候两个人都尚有气息,并没像澹台兄一样立刻殒命。” “我身上带了些普通灵药,赶紧拿了出来,喂他俩服下。没多久,终于等来了诸位仙长驰援赶到。再往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他终于说完了当晚的事,大殿上一片静默。 半晌,百草堂堂主打破了寂静,道:“幸好两位小仙君命大,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他望向木安阳:“对了,不知道木谷主用了什么药,听说他们原本受伤挺重,可现在不仅比所有人都恢复得快,没落下什么修为减退的隐患,就连令郎的脸伤,也恢复了七七八八?” 木安阳扫了他一眼,淡淡道:“也就是家传的药罢了。” 各家仙宗的人心里纷纷暗奇:“百草堂堂主这话真是古怪。一个是商掌门的亲孙子,一个是神农谷的独苗。两家这么家底丰厚,自然都拿了稀世奇药来治,恢复快又有什么稀罕?” 边上,澹台明浩环视众人,道:“宇文公子说得很是清楚了。魔宗妖人的手段和图谋,可以说昭然若揭。” 宇文瀚脸色微冷:“哦,怎么个昭然若揭法?” 澹台明浩道:“诸位,我先抛砖引玉,猜测一下整件事的端倪。若有疏漏,还请大家补充。” “多日前,魔宗处心积虑将两个小魔头送入大比,一举夺得两项魁首,不仅名正言顺地抢走了三颗稀世奇珍的丹药,更夺走了役邪止煞盘。” 百草堂堂主长叹一口气:“可惜,我们药宗为了炼这三颗九珍聚魂丹,各家都倾囊而尽,谁想得到,却便宜了那个魔宗的小少主呢。” 木安阳默默不语,眼中羞恼一闪而过。 他们神农谷以为这奖品是木嘉荣囊中之物,不仅坚持设下丰厚奖品,更主动拿出了几味稀世药材,又撺掇着别家也都拿了不少,结果却为人做了嫁衣裳。 百草堂堂主这话,看似惋惜,其实就是在揭他伤疤。 澹台明浩接着道:“药宗只是损失了灵丹,术宗大比中,诸家可是被害了无数性命。如今还有人不明白当日的事吗?” 旁边有人大声接话道:“已经很清楚了,好好的,忽然出现来历不明的惊尸,杀戮无数术宗子弟性命,现在想来,必然是他们布下的恶局,真是歹毒无比。” 殿中,一阵议论纷纷,恍然大悟。 那些在其中折损了亲友弟子的,更是悲愤莫名。 澹台明浩又道:“那个小魔头元清杭戴面具,应该就是怕宁仙长认出他来。等到如愿进了万刃冢,他们二人在里面暗中联手,首先在鲟鱼背害死神农谷弟子,接着又暗害了凌霄殿的青年才俊。” 说到这,他看了看凌霄殿的陈封,略带歉意:“当然这也只是猜测,令郎虽然在万刃冢中消失,但也可能另有奇遇,并未遇害。” 陈封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众人不敢答话,心里却都想:“这么久了,陈弃忧和那位宁夺一样,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若能另有奇遇,才是见鬼了。” 第62章 定罪 澹台明浩又继续道:“据晚辈们回忆,苍穹派的宁小仙君从断魂崖底上来时,曾经对那个厉轻鸿忽然态度严厉,当时大家不知缘由,现在想,或许他聪慧警惕,已经发现了这人的不妥。” 一名凌霄殿的幸存弟子两眼通红,哽咽道:“必是如此了,我那时询问宁小仙君可曾见到我们大师兄,他的神色就很奇怪。” 澹台明浩点头:“所以,这两个小魔头故意留到最后,极有可能对宁小仙君下了毒手。” 他长叹一口气:“宁小仙君虽然修为出色,可毕竟天性纯良,假如那两个人忽然联手暗算,怕是……” 宁程在一边,忽然额头青筋隐约一跳,厉声道:“不会的!夺儿他吉人自有天相,绝不会就此陨落!” 澹台明浩叹道:“可无人见到他出现在迷雾阵中,事后清点尸体,也没有他的踪迹。” 众人不敢接话,澹台明浩等了一会儿,才又缓缓道:“魔宗的人应该是事先就定下了万全的计策。先在迷雾阵中偷偷施放剧毒,令人失去反抗之力后,姬半夏他们才半夜出现,痛下杀手。” 有人大声怒道:“必然是如此。先解决掉最厉害的宁夺小仙君,厉轻鸿混在众人中掌握动向,元清杭躲在暗处策应,好毒的计谋,好狠的心肠!” “对!向商公子和木小公子下手的,就是厉轻鸿,这已经有宇文公子作证。杀害澹台超的,则是元清杭,看澹台超胸口的扇骨伤痕就知道。” 一片群情激奋中,忽然,有个虚弱的声音小声道:“可是,那个元清杭……他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呀。” 说话的青年身着黄衫,眉目英挺,可是脸色却有点难言的晦暗,显然伤势尚未痊愈,正是灵武堂门下的李济。 他见众人纷纷扭头看他,蜡黄的脸上有点难堪,支支吾吾道:“我不是为他说话,只是、只是以前在大比中,他也曾救过不少人的性命。无论如何,我觉得他不像……” 他父亲在一边猛然断喝:“行了,自己被魔宗妖人重伤成这样,修为倒退不说,还是非不分!” “李公子真是糊涂。那时候他要博得入谷名额,自然要伪装成良善之辈。”立刻有人摇头。 “就是,别说你们这些涉世不深的被骗,就连易白衣前辈,不也被他忽悠得团团转么?” “可幸亏易老前辈至今还在闭关,不然听到这事,可不得一口血呕出来?” 李济神色一黯,垂下头去,不敢再出声。 常媛儿在一边,手里拿着蔫巴巴的“裁春”,泪花闪闪,忍不住嘀咕一声:“若要定罪,起码得有点实证,总不能全靠一张嘴。” 她也不敢大声质疑,可她这一声说出来,一时间,殿中骤然安静了片刻。 宇文瀚终于再度开口:“魔宗妖人是这次杀戮的背后凶手,已无异议。可是自始至终,大家看到的凶手只有姬半夏和厉轻鸿。那个元清杭的确一直没有现身。” 澹台夫人神情恍惚,看向他:“宇文老爷子,您贵为术宗长辈,这样为那个小魔头开脱,又是为什么?” 宇文瀚长眉怒张:“谁为他开脱了?若是有他参与杀害仙宗中人的证据,老夫第一个将他杀了!” 澹台夫人惨笑:“怎么,我家超儿胸口的扇骨伤痕不算证据,什么才算证据?这般少见的武器,除了他用,还有谁?” 她眼神绝望,声音嘶哑:“您家晚辈毫发无伤,置身事外便好了,可不能这样偏帮魔宗。敢情死的,不是你们宇文家的人吗?……” 宇文瀚如遭重击,身子轻轻一晃,怔怔无语。 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往事,他仰起头,喃喃道:“死的……不是我们家的人?” 半晌,他收回目光,像是忽然苍老了几岁,惨然轻叹:“澹台夫人,丧子之痛,老夫原本该谅解的,是老夫唐突了。” 他颓然道:“诸位仙长,老夫先走一步。诸位有任何决议,叫离儿配合便是,出人出力,宇文家绝不敢辞。” 说完,他长身而起,纵身跃出殿外,竟是就此离去。 大殿中,鸦雀无声。 好半天,才有人轻轻叹了一声:“丧子之痛,宇文老爷子又何尝没有体会过?”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4节 “说起来,当年宇文家那位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直是悬案吧?外界无人知晓,他们宇文家自己的人,也讳莫如深。” “当真是可惜了。宇文牧云当年和宁晚枫齐名,人称‘雷霆手段、菩萨心肠’,若是不莫名其妙地陨落,如今也该是一代名门仙君了吧……” “嘘,好好地又提那个人作甚,也不看看这儿是哪里。” 提到宁晚枫的人慌忙一缩脖子,讪讪地闭了嘴。 宁程立在殿前,神色冷漠,像是没听见众人的话,倒是他身后的商朗神情激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紧紧闭上了嘴。 木安阳看向宁程:“宁掌门,既然真相已经理清,接下来呢?” 宁程冷冷道:“当然是血债血偿。” 随着话音,他双掌一拍,立刻有苍穹派弟子从殿外推上来三个人。 全都穿着魔宗的灰色长袍,身上伤口纵横,鲜血淋漓,四肢全都拴了灵力锁链。 “这几个魔宗妖人,是那日在迷雾阵外抓到的。”他脸色冷峻,“姬半夏带属下撤走后,竟然还敢安排了几个眼线留下。” 他转向澹台明浩:“幸亏澹台家主心细,从蛛丝马迹里发现了他们的隐匿阵,一下揪出了他们。” 澹台明浩道:“姬半夏这人一向喜欢留有后手,我提前猜到了点儿。” 旁边有人赞道:“不愧都是术法大家,澹台家主对敌人研究得这么透彻。” 澹台明浩忽然闭上了嘴。 几个魔宗的人立在那里,神色桀骜,为首的一个汉子啐了一口:“呸,什么术法大家,给我们右护法提鞋也不配的东西罢了!” 澹台明浩目光抬起,淡淡看了那人一眼:“你是不想活了吗?” 那汉子忽然张口,冲着他吐出一口血痰:“落到你们这些人手里,谁还会痴心妄想活下来么?” 他站得离澹台明浩极近,这样忽然不顾死活发难,澹台明浩宝蓝色长袖一卷,将那血痰甩到地下,可是零星的血沫却没躲过,脸上微微沾了一点。 他手掌一伸,一道血红符篆疾飞而出,正击中那人面门。 厉光闪过,一团血雾“砰”的一声炸开,那魔宗汉子整个头被炸碎,身子晃了晃,轰然倒下。 更多的血星星点点落在澹台明浩脸上,他这才若无其事地举起手,将脸上的污渍擦掉。 站在附近的几个女修惊叫了一声,吓得花容失色,纷纷往边上退了几步。 澹台明浩平时看着和气,可这忽然暴起杀人,却又冷又快,不少人没见过他出手,全都吓了一跳。 澹台家的这位家主幼年时体质一直羸弱,外界都说他和蔼机变,没想到一旦出手,也是杀伐果断,毫不手软。 宁程淡淡道:“魔宗妖人,果然个个乖戾,死不足惜。” 他望向剩下的两个人:“姬半夏叫你们在迷雾阵里找什么?老实说出来。” 其中一个人嘶声道:“没找什么,只是看你们死没死绝!” 宁程冷冷道:“你也想自寻死路?” 那人哈哈狂笑起来:“我的家人早在二十年前那场大战里,就被你们的人杀光啦。我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区别?” 话刚出口,不远处的陈封长剑赫然出手,遥遥一划。 距离尚有数尺,纵横剑气闪过,说话的那人腰间忽然冒出一条血线,下一刻,他的身体直接断为两截,“扑通”一声栽倒。 “既然没区别,何必苟活呢。”陈封冷冷道。 剩下的最后一个是个少年,身上血迹斑斑,眼看着两个同伴横死,眼睛赤红一片:“你杀了我们,姬护法必然会杀回来,而且是十倍百倍地杀。” 他面容尚幼,声音虽然大,可是却微微带了点颤音,不知道是悲愤,还是害怕 宁程凝视着他,嘴角有丝蔑然。 他身形一晃,手掌赫然一张,重重按在那少年额头,一股霸道的灵力直透进去。 “不说话,以为就没办法逼出来吗?”他道。 那少年瞬间面容扭曲,眼珠激凸,显然在忍受极大痛苦。 周围的人全都一惊:搜魂法! 宁掌门亲自出手,这年轻的魔宗少年能承受得住? 果然,片刻后,那少年凄厉长叫一声,太阳穴“突突”暴跳,忽然一股鲜血从七窍中狂飙出来。 宁程闭目感受,神色平静,好半天,他的手掌才缓缓收回。 那少年的身子一软,无声无息瘫倒在地。 片刻之间,大殿之上血流一地,三具尸体横在当场。 陈封皱眉看着宁程:“宁掌门,看到什么吗?” 宁程淡淡道:“搜过魂了,他们就是奉了姬半夏的命令,在阵中搜寻幸存者继续屠杀。” 他抬头看向众人:“各位宗主,接下来怎么说?” 陈封的剑尖犹自滴着血,沉沉道:“血债血偿,各家宗门各自派人出去,搜寻魔宗踪迹,见到了,杀无赦就是了。” 宁程点头:“要是遇到姬半夏和厉红绫,先不要急于出手,互通消息后,调集更多人手后,一起出击。” 澹台明浩忽然阴森森补了一句:“谁家若是遇到那个元清杭,恳请务必活捉,伤残也可。送到我们澹台家的话,必有重谢。求诸位仙长成全!” …… “轰”! 寂静天地中,一排虹彩光芒激飞而出,射向前方的万丈瀑布。 水流如同巨锤,源源不断砸下,一道人影跃入水流之中,在那巨大的冲力下,身子倏忽往下一坠。 可只坠了那么一瞬,他的身影已经稳住,手腕一扬,在滔天巨浪中打出一道符篆。 符篆金光流转,和着白玉扇发出的几道虹光,互相交错辉映,将水流分成几截。 他灵活的身影穿梭在断开的水帘中,腾挪游走,逆着水流直升而上。 天地之威下,千钧巨浪中,他不仅没被冲下去,竟然一步步地,就像是攀着无形的天梯,在瀑布中升得越来越高! 可力气终有尽时,在水流中升了数十丈,他身子一晃,终于翻腾着直摔下去。 就在这时,一股水线宛如海边的潮汐,由细到粗,瞬间滚滚袭来,从下面托住了他。 一道白衣身影闪现在了瀑布中,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长啸,剑势如虹,破开了元清杭头顶的万丈水流。 元清杭所受压力顿时大减,借了他上挑的力,身形急蹿而上。 宁夺的身影如影随形,和他一起并肩在水流中飞升,又这样踏浪强升了一阵,宁夺身子一晃,也被身侧一股暗流砸上。 元清杭手疾眼快,白玉扇柄向下一压,帮他挡住了水流激荡,宁夺抓着这一线机会,迅速从水压中脱身。 两个人互相借力,顶着巨浪,交替上升,逆流而上。 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筋疲力尽,同时脱力,被万钧巨浪携裹着,直直落下。 就要平摔上水面时,两个人双双屏住丹田中灵力,身形骤然一沉,减了下坠的势头。 迎着东方的一抹清晨阳光,一黑一白两条矫健人影,宛如两枝利箭,笔直扎入水中。 水波下,一群金色小鱼被惊动,摆着尾巴,活泼泼四散游开,带起片片金色碎影。 元清杭白玉扇在水下轻轻一划,无形声波带着凌厉杀机,散开了一个隐约的扇形。 金色小鱼在这一扇之下,忽然齐齐惊厥,胡乱地跃出了水面。 一道炙热剑意紧接着水下破水而出,像是千点桃花落下,又像是万道霞光铺洒,剑尖落处,无数惊跳的小鱼被挑起,飞向岸边。 元清杭从水下一跃而出,湿漉漉的黑发间,那抹束发的金环闪着残影,和身边无数金色异鱼混在一处,煞是好看。 他踏着水波飞上岸,甩了甩发间的水珠,从储物袋里放出小造梦兽:“多多,去!” 小东西欢快地跳下地,肥嘟嘟的爪子抓起一条昏厥的小鱼,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空中剑光散去,宁夺轻飘飘落在岸边。 他看了看小东西:“怎么还胖了点。” 元清杭扭头看他,笑眯眯道:“你不也是?” 刚从悬崖上跌落下来时,重伤在身,宁夺是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可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加上这小天地中灵力不受压制,又不再像地下暗河那边阴暗压抑,宁夺最近又明显恢复了原先的身量。 宁夺低头看了看自己:“有吗?” 元清杭笑嘻嘻地把脸凑过来,湿漉漉的脸颊上水珠盈盈,从上到下,认真打量了他一遍:“没有啦,不胖不瘦刚刚好。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宁夺淡淡看了他一眼,神色奇异:“这种赞美女子的话,对仙门女修说过很多遍吗?这么熟稔。” 元清杭理直气壮道:“绝对没有。别人哪里配得上?” 宁夺紧紧抿着嘴,不说话。 不知道是面皮薄不知怎么接话,还是这些天听多了他胡说八道,早已经见怪不怪。 元清杭看着他白瓷般的脸庞迎着朝阳,宛如美玉映霞,心里忽然痒痒的,小声道:“小七君,没人说过你长得好看吗?” 宁夺轻轻横了他一眼:“并没有。” 元清杭奇道:“咦,他们都瞎了吗?啊,我知道了,一定是你这冰山脸生人勿近,把姑娘们吓得不敢说话。” 宁夺抬起头,清透眼波在他脸上一转,淡淡道:“修仙之路,理应静心寡欲,你为什么总是惦记着姑娘?” 元清杭一扬眉,神气活现道:“谁要走什么修仙大道,清心寡欲又有什么好?照我说,美食比灵丹可有滋味得多,绝色美人也比剑谱秘籍赏心悦目。” 宁夺凝视着他:“你不想一窥天道奥秘,到达高绝境界吗?” 元清杭把个扇子扇得飞快,额前黑发飘飞:“不想!我就想着身边的人无病无灾,大家相亲相爱。嘿嘿,这不比什么都好?” …… 第63章 初见 两个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一边捡了被宁夺挑上岸的小鱼,照例烤熟了,并排坐在岸边,吃了起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5节 “今天比昨天好像升得更高了不少?”元清杭抬起头,看向远处那雷霆飞瀑。 宁夺点点头:“不错。” 他望了望天边晨曦,开口问:“你是不是即将突破了?” 元清杭笑嘻嘻一挺胸:“是啊,厉害吧?” 宁夺目光温和,低声道:“神速。” 元清杭斜睨他一眼:“比不得你。你随时都能突破了,苦苦压抑着呢。” 宁夺目光平静:“就在明日吧。” 元清杭轻轻叹了一口气:“好。” 两个人在这里盘桓数日,四处打探,已经确定了一件事。 出了这里,处处受到大阵压制;可只要在这小天地中,却灵气充沛、生机盎然,修炼比在外面更加容易。 两个人一开始只是在那方静室内修炼,可是没过多久,却找到了另外一个更适合修炼的法子。 外面这道瀑布,置身其中时,时刻身受巨力,不仅要努力相抗,还要想办法卸下水流的韧力,时时严阵以待。 在这里练功,简直就是像是负了数倍于体重的沙袋练习长跑,待得越久,越是习惯承压。 一旦离开瀑布,顿时身轻如燕,灵力运用也无比顺滑。 这些天,两人更发现互相借力配合,往往能更加发挥战力,闲来无事,便这样日日一起在瀑布中修炼。 山中空廖,杳无人烟,这样日日相对,不仅丝毫不觉得寂寞无聊,反而更乐在其中。 可是再宁静的岁月,也终有尽头。 元清杭找到的一些古代术法的片段,苦苦研究良久后,不仅受益匪浅,更是悟到了一些时空心法。 元佐意在魔丹大圆满境时,便能通过这里强行脱身而出,他们两个人假如同为中期金丹凝实境的话,未必便没有机会。 现在留给他们的选择,只剩下了一个。 两人联手,同时突破,利用巨大灵力波动,撕开那个小一号的阵眼,强行穿过! 元清杭凝视着这碧绿潭水、雪白巨瀑,喃喃道:“忽然有点舍不得走了,怎么办?” 宁夺转过头,清澈眸光映着粼粼水色,眼底似乎有万千波光。 他深深看了元清杭一眼,柔声道:“也可以再多住几年。” 元清杭叹了口气:“外面有人该要急死啦。” 不管是宁夺的师门那边,还是红姨和姬半夏,只怕个个都焦虑难过,他们又怎能这样躲在这里,任由他们日夜难安。 另外,宁夺强行拖延突破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总是这样逆天而行,隐患良多。 元清杭看了看身边的多多,又扔了一条过去,小家伙猛地跃起,一口叼住了。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扭头看向宁夺:“哎呀,我们好像还有一个赌约?” 宁夺手中执着一条极细的木签,上面串了几条小鱼,闻言忽然一呆。 半晌,他才慢条斯理地咬下一条鱼肉,口中含糊:“什么?” “咦,贵人多忘事吗?”元清杭一拍大腿,“大义凛然、孤身炸山,临走前那一晚?” 他一把薅起小造梦兽:“它气你打我,冲你喷了一口气,不记得啦?” 宁夺面向朝阳,道:“哦。” “我们当时打赌来着。”元清杭撸着多多的后颈,惬意地享受着毛茸茸的手感,“我说你晚上会做噩梦,你说它喜欢你,你会做美梦的。” 宁夺低眉敛目,黑长鸦睫掩住盈透眸光:“嗯。” 元清杭忽然凑过脸来,严肃道:“多多吐息,例无虚发。快说,做了什么梦?” 宁夺一动不动,似乎没听到他的话,只自顾自地咀嚼着烤鱼。 只见他俊美无俦的侧脸迎着朝阳,如玉的脸上映了霞光,有一丝微微的红:“……不记得了。” 元清杭盯着他的脸,狐疑不已:“宁仙君,你是不是在撒谎?” 打赌那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会忘。 再说了,造梦兽的气息能介入人的睡梦极深,只要有恐惧、有所求、有欲望,就绝不会不受影响。 宁夺躲开他的目光:“好像有做梦……但是记不太真切了。” 元清杭精神一振:“我就说一定有!好吧,不记得梦境也是常事,可总记得氛围吧?” 他笑容揶揄,道:“来来来,宁仙君,说说看?是快活呢,还是可怕?” 宁夺像是哑巴了一样,紧紧闭上了优美的薄唇,一言不发。 元清杭疑心大起,忽然凑近了他,看进他眼底:“干什么这么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说一句是噩梦还是美梦,很难吗?” 不说这句还好,听了这句,宁夺忽然站起身来:“我再去抓点鱼来。” 元清杭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他衣袖:“不准走,一定是噩梦,我赢了?” 宁夺手中剑鞘轻划,弹开他手指,掉头就走:“……当然不是。” 元清杭跳起来,冲着他背影叫:“美梦?” 宁夺走得极快,转眼已经跃到了潭水上,飘飘雪白衣衫被水面上清风吹动,犹如凌波仙人。 他剑尖轻挑,将一条条金色小鱼挑飞向岸边,许久之后,声音遥遥传来:“也不是。” 元清杭苦苦思索,忽然福至心灵,得意地哈哈笑出声来:“知道了,该不会是春梦吧!” 远处,水面上忽然涌起滔天巨浪。 有人好像忽然没控制好惊天剑意,剑势在水上荡起一排雪白水波,地动山摇。 …… 寂静的小天地中,两个人对面而坐,均匀吐息、 氤氲的白色水汽在元清杭头顶蒸腾盘旋,一股灵力在他四肢中冲撞,犹如奔突野马。 对面,宁夺原本闭目调息,感觉到他身上灵力波动,手腕伸出,食指点在了元清杭额头。 一股浩大沛然的灵力绵绵灌入,元清杭体内激奔的灵力逐渐平稳,源源不断地汇聚在了丹田。 丹田之内,一颗圆溜溜的金丹悬在半空,前几天还只呈现出淡淡的浅金。现在随着汹涌灵力的冲刷,正逐渐呈现出一片灿然的金光。 片刻之后,那颗金丹忽然滴溜溜地飞转起来,爆出了一片刺眼金光。 中期凝实境已成! 元清杭周身灵力暴涨,他猛然睁开眼,看向宁夺。 宁夺立刻颔首示意:“可以了。” 元清杭不再犹豫,长身跃起。 不远处,白玉高台上,四周的金色符文依旧在空中飘摇,悠悠荡荡。 元清杭手中白玉黑金扇“唰”地展开,在空中遥遥一卷,那些残存的符文仿佛被什么吸引了一般,齐齐向他飞来。 元清杭合拢扇骨,将那些符文残片尽数收入扇中。 他脚下不停,跃上高台,褪下手腕上的“遏祸”宝镯,对准那处圆形凹槽按下,重重一扭。 平整光滑的表面裂开,圆形凹槽开始旋转扩大。 和上次一样,一股隐约的乱流忽然扑面而来,一个竖瞳状的旋涡显出了雏形,不断翕张! “走!”元清杭冷喝一声,抢回手镯,身形向那旋涡飞扑过去。 宁夺的身子如影随形,两个人同时到达了旋涡边,宁夺长剑在手,元清杭白玉扇打开,两道恐怖的力量一起迸发,径直刺向了竖瞳正中。 元清杭刚刚突破凝实境,身上灵力虽然不稳,却正在巅峰;而宁夺已经在清晨时分率先突破,境界比他稳定得多。 他在进万刃冢之前,已经随时能够突破,到了这里后,又被迫压制许久,一旦突破境界,身上的灵力就像被堵了太久的洪水,正需要一个决堤之口泄出。 应悔剑的剑气炽烈浩然,白玉扇里附了斩虹的残片,气息阴柔绵绵,两者交融,刺入了那旋涡竖瞳之间,顿时将间隙撕裂得更大。 望着那里面隐约的雷电,感受着无法预知的时虚空,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 元清杭微微一笑,笑意灿然:“要是不成功,进去就被撕碎了,你会后悔吗?” 宁夺淡淡看了他一眼:“不会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会不成。你舅舅只有一个人,我们是联手。” 元清杭精神一振,哈哈大笑:“是啊,一起上吧!” 两个人不再犹豫,用尽全力,浑身灵力尽数灌注到了兵器上。 竖瞳被这恐怖的力量强行撕开,一个隐约的阵眼终于赫然出现! 两道身影同时飞跃而起,跳进了那颤动不休的阵眼之中! …… 青山环绕,白雾蒙蒙。 一片湖光山色中,忽然波浪滔天,平静的水面仿佛被什么炸开。 两个人影携着纷乱的时空乱流,砰然落入了一片巨大的水域之中。 元清杭浑身无力,近乎虚脱,跌进水中。 他身边,宁夺同时落下,一把捞住了他。 元清杭借着他的臂力,在水中踏浪浮起,眼望四周。 青山座座,平湖如镜。 和万刃冢的止杀湖完全不同,这里的水波温柔缱绻,轻柔清澈。 宁夺手中应悔剑出了鞘,载着两人飞上了半空。 元青杭四下环顾,狂喜地在剑上跳起来,情不自禁,一把抱住了身边的人:“出来了!我们终于出来了!” 不用真的在孤山恶水中留十二年,不用叫外面的亲人师长担惊受怕! 宁夺的身体蓦然僵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6节 他脚下的剑颤了颤,带着两人身形也晃了晃。 半晌,他低低道:“嗯,如愿所偿。” 元清杭忽然感到了一点不对,猛地松开了他。 两个人的衣衫在传送中的乱流中被割碎,凌乱地挂在身上,元清杭的那一件衣料特殊,更加坚韧耐穿些,总算还大致能够蔽体。 宁夺身上的那一件,可就狼狈多了。 这样喜不自胜地抱在一起,肌肤相亲,隐约能感到宁夺的四肢微凉,可心口却滚烫。 元清杭讪讪地松开手,抑制住心中异样,举目向四周望去。 不远处,湖面中心一座秀丽小岛,奇石林立,岛心在高处,上面有一个小小的八角亭。 远远看去,那八角亭上面覆着一株花树,正逢花时,树冠上一片粉白相间的香雪花海。 远远地,枝条随风飘动,无数繁花轻轻摇曳。 宁夺御起宝剑,两个人降落在小岛上,虽然都没有说话,心里却都激荡不休。 元清杭甩了甩头发上的水滴,小声道:“这水域该不会还连着那瀑布吧?” 宁夺的声音清亮又低沉:“不会,这里的气息和冢内完全不同。” 的确。 远处苍山流云,头顶晴空万里,眼前的小八角亭造型秀美,上面赫然是几个字:“清韵庭”。 哪里还是这些天待的小天地,这已经是外面的人间盛景! “可这是在哪儿?”元清杭踏进那个小亭子,四下张望。 宁夺还没回答,忽然目光一凝:“你看那里。” 清韵庭对面,一丛重叠的奇石上,赫然分成了两半,中间整齐地被劈开,显出一道巨大的刀痕! 那刀痕斜斜劈下,将那丛奇石砍成两边,经过风吹日晒后,那刀痕的切口越发平整,却也透着曾经的惊天威力。 两个人互相看了看,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元清杭走过去,比划了一下。 果然,和瀑布山壁上的那些刀刻之意极为相似。 宁夺道:“传送阵出来的地点不变。当年你舅舅破阵而出,也是落在这里。” 元清杭忽然目光有点发直,快步绕到乱石后,冲着宁夺招手:“快来看!” 石头的背面,赫然却有另一道同样的惊天剑痕! 乱石崩坏,剑意浩荡,虽然已经过去多年,却也已然能感受到那股滔天的纵横之意。 宁夺心里巨震,举起应悔剑,贴上那道剑痕。 果然,完全吻合,就连丝丝剑意也契合无比。 元清杭眯着眼睛,忽然道:“你说,会不会是你叔叔正在这里独自赏月吹笛,结果我舅舅忽然水淋淋地从天而降,一把妖刀随手砍下来,宁仙长大吃一惊,举剑相迎?” 宁夺温和地看了他一眼:“未尝没有可能。” 元清杭哈哈大乐:“我胡说的啦!不过他们俩在这里交过手,肯定是没有错了。” 一阵微风从湖面拂来,掠动亭上的无名花树,无数花瓣簌簌而落,飘在亭角和周围的地上。 如雪如瀑,温婉宁静。 元清杭“啧”了一声:“要是他们打架时,这里也正在开花,那可好看得很。” 无论是妖刀斩虹,还是应悔宝剑,一旦出鞘交锋,只怕会瞬间荡起花海如雨,如梦似幻。 宁夺淡淡道:“别说是花了,只怕连叶子也留不下一片来。” 元清杭白了他一眼:“宁仙君,你可真煞风景。” 宁夺凝视着那两道刀光剑痕,半晌转过头来:“不煞风景的猜测也有的。” 元清杭大感兴趣:“哦哦,说来听听?” 宁夺清浅眸光似乎变得温柔了些,道:“又或许是他们一战之后,便一见如故,曾在这里饮酒赏月。” 元清杭猛地一拍手:“哎呀,这个我喜欢!他们两个人都通音律,搞不好真的在这小亭子里相对饮酒,笛箫合奏过一曲。” 两个人不约而同,竟都想到了幼年时在那个客栈里,听过的只言片语。 宁晚枫一支“素月”长笛闻名天下,更有“银锋出鞘惊飞鸟,素月吹彻冷峰寒”的美名,而元佐意同样也擅长吹奏尺八,曾有“尺八声动摧天下”的传闻。 虽然那两个人之间后来有过极惨烈的腥风血雨,可在那之前呢? 曾经的第一眼相见,会不会真的就在这繁花满树、皓月当空的一个夜晚; 元佐意在万刃冢的山崖上,刚刚留下过孤单寂寥的心迹,会不会转眼就在这里,遇到了可以一战的对手和知己? 而他们初见的时候,这长波万里的湖面之上,响过一曲无人听闻的合奏吗?…… 第64章 娘子 元清杭发了一会儿怔,忽然道:“你等等,让我从头理一下——最初的时候,我舅舅修为独步天下、行事恣意;你叔叔同时在仙门中名声赫赫,风评极佳,但是天地如此之大,仙魔殊途,两人以前并不相识。” “然后我舅舅偶然进到万刃冢中,留下山崖刻字,还在小天地中得到了上古对镯,出来时,就正好在这里的湖面上遇到了宁仙长。” 宁夺道:“嗯,很有可能。” 元清杭目光明亮:“一战之后,彼此惺惺相惜,互相视为知己。再后来分手后,你叔叔找到了你,啊,可能先找到你,才遇到我舅舅,反正我舅舅分了一只镯子给他,他才戴在了你手上!” 他苦苦思索半晌,扇子在身边山石上轻点,又道:“接下来,宁仙长回到了苍穹派,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将你的存在告知师尊,或许是这时,他已经起了异心——” 一眼看到宁夺骤然微变的脸色,他慌忙道:“你别着急,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嘛。毕竟已有的线索是这样,对吧?” 宁夺淡淡道:“你接着说。” 元清杭道:“总之他接着犯下滔天大错,被废掉金丹,修为尽毁,叛出了苍穹派。走投无路下,又想修炼破金诀,故此去往魔宗,找到了我舅舅。啊,对了,他临走前,将你托付给了信任的小师弟宁程,也就是你的师父。” “再往后,他修炼破金诀成功,却又正逢师尊商渊联手仙门围剿魔宗,不知为何,在那一战中,他出手刺了我舅舅一剑。” 宁夺神色黯然,道:“按照传言,是这样。” 元清杭沉吟道:“是他心中始终对师门念念不忘,所以想借此立功重归仙宗?还是他发现我舅舅有什么令他无法容忍的劣迹,导致最后一刻倒戈?” 宁夺眉峰冷峻,一字字道:“你这样猜想,总不外是说他心思反复、左右背叛。” 元清杭偷瞥他一眼,连忙讨好地冲他甜甜一笑:“没有没有,宁仙长皎如皓月、一身清正,肯定不是这样的人!我只是把现有的表象串一下,再慢慢找破绽。” 宁夺默默不语,半晌黯然轻叹一声:“是我急躁了,你说吧。” 元清杭见他神色平静了些,才放下心来:“按照时间线,仙门围剿持续了大半年。宁仙长这一出手,应该在仙魔大战的早期,直接导致了我舅舅重伤,在接下来的防御中,处处艰难。” 宁夺点头:“是。” 元清杭又思索道:“这么一来,魔宗众人自然痛恨憎恶他到了极点。我舅舅也因为这背叛而失望痛苦,于是将他囚禁在魔宗牢狱中。” 他思索半天,有点困惑:“可是有一点说不通。” 宁夺神色奇异:“他刺伤了元宗主后,为什么不离开?” 元清杭用力点头:“对!明知道这一剑刺出,就是血海深仇,就算不能回归师门,以他那时破金诀大成的修为,脱身起码不难。” 以他的惊天修为,加上元佐意那时已经受伤,又有谁能将他留下,囚禁在魔宗牢狱中羞辱折磨? 所以,明知道留下是荆棘满路,到底为什么,宁晚枫不强行离开?…… 两人心中辗转,都百思不得其解,元清杭叹气道:“再后来,仙魔大战继续战火燃烧,我舅舅面对仙门步步紧逼,最终还是惨死在某次联手围剿下。” 宁夺淡淡道:“我叔叔也是陨落在同一天。” 元清杭越发苦恼:“是啊,姬叔叔提过。但是宁仙君显然并未参战。” 他回想着万刃冢中的莹莹白骨:“既然如此,只剩下一种可能。宁仙长不知道为什么先死了,我舅舅拼死将他的遗体带到了万刃冢中,就此相伴而眠。” 宁夺手握应悔剑,脸色冰冷:“我叔叔那般修为,能伤他的人可没几个。” 元清杭心里忽然浮起一个惊悚的想法,竟是吓了一跳,不敢说话。 难道是他舅舅面对最后的大战,知道无法幸免,所以先杀了宁晚枫,最后在临死前,又带走了他的遗骸?! 都说他舅舅行事邪佞凶残,又自视甚高,忽然被人这样狠狠背叛,忽然发了疯,似乎也顺理成章。 宁夺仿佛也想到了这个可能,脸色苍白得宛如冷瓷般,一字字道:“所以什么毕生知己,什么一见如故,更像是是我们一厢情愿的想象。” …… 两人想着旧事,心潮激荡,默默望着远方出神。 片刻后,元清杭忽然身形一纵,竟然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宛如一条游鱼,水花也没有溅起几个,身影就此消失不见。 宁夺愕然抬头,正在莫名惊疑,忽然之间,平静的水面上骤然腾起一团巨大水花。 雪白浪花中,元清杭身影直升半空,发间金环烨烨生辉,眉目如画,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但是他手中的扇柄带着滔天杀意,径直劈向亭子,对着宁夺当头袭来! 宁夺目光急凝,轻叱一声,手中应悔剑划出一道长虹,当头迎击。 两个人,竟然都没有留力。 扇骨和剑锋一触即分,一股上古兵魂之气和应悔剑的滔天剑意撞击,四周的土石崩塌纷飞,亭子旁的那株花树上,粉色繁花果然全数被荡落,和着无数翩翩绿叶,激飞上半空! 夜色中,皓月当空,繁花漫天。 他们身边的一块巨岩,忽然被元清杭的扇柄从中砸成两段,而宁夺的剑意,也正好在背面落下了一道惊天剑痕。 元清杭的身子翩然落下,笑吟吟看向宁夺。 宁夺低头看了看那两道极为相似的战斗痕迹,良久之后,轻轻叹了口气。 元清杭收了白玉扇,甩了甩头,将发间落着的点点花瓣抖落。 他微笑道:“可刚刚那些推断,来源全都是悠悠众口,蜚语流言。谁知道真相到底是怎样?” 宁夺淡淡道:“世人已经这样定罪了,真假重要吗?” 元清杭眼神无比明亮:“当然重要。假如真是蒙冤受屈的话,就算世间有一个人知道,对泉下的人也是一种公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7节 想了想,他又道:“我不管。外人怎么说他们背叛相杀,互相仇恨。我偏偏不信。” 宁夺明澈的眸光微微闪烁。 不知道是映着身后的粼粼波光,还是融融月色,他的目光幽深又专注,低低道:“只要你信,那我也一样。” …… 两个人在岛上转了一圈,小岛占地很小,也没有什么奇特之处,只有四周景色的确极好,随便从哪个角度望向远方,都是一幅山水画卷,优美隽永。 两个人又回到亭子中。 小八角亭四周是围栏,可供休憩,中间还有各处常见的石桌石椅,日日有清风吹拂,虽然杳无人迹,却也少有灰尘。 元清杭在石椅子上坐下,看了看宁夺,脸上忽然有点莫名发烫。 从万刃冢出来,经过时空乱流,宁夺身上的衣衫已经有些破损。 刚刚被自己当头一击,两人兵器气流激荡,更将他衣衫撕裂了几处。 行动之间,若隐若现,肌肤如玉,偏偏又微微露出点腰腹线条,实在不成体统! 他咳嗽了一声,冲宁夺勾了勾手:“过来。” 宁夺凝目看向他,默不作声,月色下,耳根似乎有点微红,却听话地靠近了些。 元清杭瞥着他耳根那抹轻红,心里莫名有点跳得急,板着脸,打开白玉扇。 他的指尖漏出一根银针,从黑色扇面上挑了几根长长的丝线出来。 低下头,拎起宁夺胸口和腋下那撕裂的衣角,他手指灵活,银针带着丝线,密密地将几处大的裂口缝合起来。 几片零星的金色符文从丝线上飘然而落,嵌在了那几片衣衫之间。 “缝好了。”元清杭低下头,随口咬断了丝线,含糊道,“这下就算有人硬扯,也能挡得一阵啦。” 宁夺低着头,由着在他胸口忙活,身形更加僵硬,不敢动弹分毫:“……哪有人会来扯。” 元清杭不敢抬头:“没人扯也不能穿成这样。矜持优雅的宁仙君,真这么衣不蔽体,肌肤尽露,可像什么话?” 一抬头,忽然看见宁夺那如水的眼神,他心里就是一颤,讪讪一笑:“缝几根线,大可不必这么感动。”仟仟尛哾 宁夺轻轻一抖衣襟,低低道:“小时候,我在神农谷里做外门弟子,身边的同门都有家人,常常有人送东西来,还有爹娘来探望。” 他平时从不爱谈论这些,此刻忽然说起,声音虽然轻,却温柔。 元清杭静静听着。 “我虽然嘴上不说,可是毕竟年幼,心里还是偷偷羡慕的。”宁夺道,“有一次,同屋小师弟的娘亲来看他,在屋子里帮他修补衣衫,我在旁边看着,不知道为什么,晚上就做了梦。” 元清杭心里又软又疼:“梦见了什么?” 宁夺道:“我对爹娘没有记忆。可是那一晚,就梦见了他们。梦里两人恩爱又甜蜜,我娘坐在灯下,帮我做小衣衫,又帮我爹修补外衣。” 元清杭微微一笑:“你娘一定长得很美。” 宁夺凝视着他,道:“我不知道她什么模样,梦里也是模模糊糊的。可是刚刚你……” 他踌躇一下,脸色微红,没有再说下去。 元清杭瞪着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咬牙羞恼道:“很像吗?那你叫声娘来听听。” 宁夺轻横他一眼:“这个便宜有什么好占的?” 元清杭理直气壮道:“你叫一声娘亲,我给你缝一辈子。说起来,谁占便宜还说不准。” 宁夺飞快地看了他一眼,神色异常古怪。 好半晌,才垂下清澈眸光,淡淡道:“不用娘亲……娘子也可以的。” 他平时素来矜持自律,言行更是端正严肃,忽然冒出来这样一句,元清杭猛然呆住。 他面红耳赤,跳了起来:“行啊,算我多事。以后你找你娘子帮你缝!” 宁夺紧紧闭上了嘴。 两个人相对而坐,身边繁花静静飘落,远处水波悠悠。 不知怎么,两人脸色都有点古怪,心里却又都有点莫名的欢喜甜蜜。 元清杭目光一转,落到宁夺衣角那两朵赤色云霞图案上:“对了,我记得苍穹派的红霞代表等级?” 宁夺点头:“一朵是金丹初成,两朵是即将冲关。到了中期凝实境,就该是三朵。” 元清杭翻了翻储物袋,找了点画符的朱砂出来,涂在指尖。 笔走龙蛇,他随手在宁夺衣角再画了一朵赤色霞云,拍了拍手:“好啦!” 宁夺低头看了看。 白色衣袍虽然破了,可是两人一直勤用净衣诀,倒也干净整洁。 如今被元清杭这般用黑金丝线绣了几道,又在下面画了朵灿然夺目的云霞,一件平平无奇的衣裳竟然隐约光华流转,别有风采翩然。 宁夺声音温和:“多谢。” 元清杭讪讪笑道:“哎呀,这么客气么,宁仙君?” 宁夺只静静望着他,神色怅然。 元清杭怔怔愣了一下,终于醒悟过来,心里模糊着泛起难过。 是啊,昨日之日,不可再留;今日之日,诸多烦忧。 也该道别了。 从此后,天高水阔,会不会最好再也不见? 宁夺轻声道:“你接下来去哪儿?” 元清杭压下心中异样,微微一笑:“上次等待万刃冢开时,红姨找了处山谷,我们临时在那里落脚。” 他叹气道:“原本说好了的,我们一出来,就直奔那儿会合。现在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总得先去找找看。” 猜不到厉轻鸿出来后是怎么说的,更不知道姬半夏和厉红绫会不会急得发疯。 宁夺点点头:“我陪你一起。” 元清杭愣了愣:“不用了吧?你早点回去苍穹派,你师父他们应该也忧虑得厉害。” 想了想,他又道:“商朗他们,见到你回来,应该也会高兴极啦。” 宁夺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那我送你一程。” 两个人御剑离开湖面,向岸边飞去。 行了一阵,终于在路边找到了一个普通农夫,一打听,这里乃是距离千重山几百里的一处人间地界。 两个人默默前行,元清杭拿脚踢着路边的小石头,忽然道:“这卵石好丑。” 宁夺低头看了看:“嗯,地下暗河边的好看多了。” 元清杭道:“对了,那里的卵石我带了点出来。” 宁夺微微一怔:“嗯?” 元清杭赶紧掏出储物袋,把多多放了出来:“上次扔了几颗给它玩儿,它喜欢得很,扒拉到储物袋里面了。” 果然,小家伙被放出来后,爪子间正紧紧抱着一颗圆溜溜的鹅卵石,晶莹透亮,上面飘着几丝红丝,煞是漂亮。 一出来,它的小眼睛就瞪圆了,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四下转动着脑袋,兴奋地乱看一气。 “多多,咱们出来啦。”元清杭抱着它在怀里,笑嘻嘻道,“过一会儿,说不定能见到你的小伙伴呢。” 宁夺淡淡瞥了小造梦兽一眼:“它还有同类?” 元清杭得意道:“还记得那只蛊雕吗?它当妈妈啦,生了一只小崽崽。多多看着它出生的。” 宁夺轻声道:“记得。是你发现它有身孕,坚持救了它们。” 元清杭笑着道:“也有你一份功劳。比赛时间已到,木家的那个弟子想来阻止我施救,若不是你拦着,我手一抖,那气机符爆了,那可是一尸两命。” 宁夺眼神温和:“不会的,你一定能救回它。” 两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当日大比时的情形,不由都嘴角含笑。 元清杭一边撸着多多的肚皮,一边道:“那只小蛊雕超级可爱,身上光溜溜红彤彤的,大眼睛、没眼睑,四肢好瘦,站在地上摇摇晃晃的。” 宁夺悠悠前行,诚实道:“听上去,好像不是很好看。” 元清杭殷勤道:“不是不是,天底下就没有不可爱的小幼崽。你看一眼就明白了,我保证你就会喜欢的。” 他偷眼看看宁夺,小声道:“等你有空的时候,要不要带商朗一起,来看看它?商朗一定也记得它妈妈嘛。” 宁夺淡淡道:“你的鸿弟会在吗?我怕我忍不住砍他。” 元清杭脖子一缩,傻了。 他讪讪道:“他……他大概不在。” 宁夺面色冷漠:“最好别叫我见到他。” 第65章 约定 看了看元清杭那蔫头蔫脑的模样,他终究心里一软,道:“你将落脚处的方位给我,我回去见了师父后,就去看小蛊雕。” 元清杭大喜:“真的吗?那我在那里等着你来,不见不散。” 他四下辨认了方位,掏出一张符纸,大致画了那处落脚山谷的路径:“喏,就在这儿。我等你三天,够吗?” 宁夺收起符纸,仔细收在衣袖中:“够。” 元清杭只觉得脚下似乎都轻了,心里莫名其妙地雀跃起来,正要说话,目光却落在了宁夺腰间的应悔剑上。 满腔欢喜又忽然降了温,他忽然有点发怔。 半晌,他丧气道:“不来也罢。你回去后,好好练功修行,做你的名门仙侠,别和我动不动扯在一块儿。” 上一个这样和所谓的魔宗妖邪纠缠不清的人,已经死了。 只徒染一身污名,留了一道落寞悲伤的剑魂,飘荡在那冰冷无情的深水之底。 宁夺望向手中长剑:“我不怕。”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8节 元清杭怅然道:“真的不用啦。人活在世上,也不能一点儿不顾悠悠众口的。” 宁夺郑重道:“师父素来疼爱我。他若知道是你救了我,一定会对你改观,你不用担心过多。” 元清杭迅速摆手:“打住打住,你师父就算真的喜欢上我,红姨也不会喜欢你啊!看到你的话,说不定就是当头一下。” 宁夺淡淡道:“她现在也未必就打得过我。” 元清杭凶巴巴看了他一眼:“金丹中期好了不起啊?红姨是魔丹圆满境!” 他嘟囔着:“再说了,要杀你还用动武?她手指尖儿漏点毒药出来,就能把你毒得四仰八叉,双脚朝天,信吗?” 宁夺绕过面前一截横斜的树枝桠:“你会给我解毒的。” 元清杭又气又笑:“哎,你这是讹上我啦?” 宁夺眼帘低垂,长长黑睫覆在眼睑下,冷肃的脸被阳光照得宛如冷瓷美玉,声音低沉柔和:“嗯。” 元清杭瞪着他。 “嗯”是什么意思啊?是说真的要赖上他的意思吗?! 宁夺抬起头,幽黑的眸子迎向他,道:“你帮我解毒,不是已经熟门熟路了吗?” 元清杭想了想:“……” 也是。 小时候给他解过毒,还是三番五次。 这在万刃冢又来了一次,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男主角就是男主角,搞到最后,就连自己这样的反派邪佞之徒,还是得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帮他啊!…… 山路崎岖,溪水潺潺,不远处,山脚遥遥在望。 元清杭停下脚步,捉着手中的造梦兽的小爪子,笑吟吟向宁夺挥了挥:“来,跟我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宁仙君再见啦。” 小东西昂着头,黑亮亮的眼睛瞪着宁夺:“吱——” 宁夺弯下腰,轻轻摸了摸多多的头:“就知道你喜欢我。” 说着,他手指轻探,从多多爪子里抠出那颗鹅卵石,抓在了手中。 元清杭愕然:“你做什么?” 宁夺淡淡道:“这颗给我。” 多多原本正开心地扒拉着玩具,没想到忽然就被抢了,呆了呆,急得尖叫了一声:“嗷!” 元清杭哈哈大笑:“喜欢个鬼啊,你把多多逼得都学狼叫了。” 随着他的话音,多多猛地一蹿,扑向宁夺面门,爪子急伸,就想去抓那颗鹅卵石。 宁夺手疾眼快,伸手抓住它的颈后,多多怒极,嘴巴一张,连着冲他狂喷了好几口:“阿嚏!阿嚏!……” 元清杭笑得直打跌:“宁仙君,你完啦。这晚上回去,不得连做三天噩梦才怪呢!” 宁夺站在那里,脸色有点奇异:“不会做噩梦的。” 说完了这一句,他终于转身离去,雪白的衣袍没在了山林之间,隐约一朵红霞在树叶中飘忽,正是元清杭用朱砂画就的那一朵。 他的声音遥遥传来:“三日内,我必然前去。” 两个人背道而驰,一南一北,就此分开。 …… 元清杭一路前行,嘴里哼着乱七八糟的小调,向那处山谷奔去。 脚步轻快,心情大好。 几个月过去,先出来的人固然一开始会为他俩焦急忙乱,可日子总要过,想必现在也渐渐接受了现实。 原先是约好出来后来此会合的,既然他莫名失踪,依红姨的性子,应该还会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实在等不到,才会死心离去。 不知道从万刃冢出来的那些少年们,现在是不是一个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商朗得到了满意的“炽阳”剑,现在应该已经磨合得很好了吧? 木嘉荣那柄“骊珠”锋利轻锐,配他这样骄气的小公子确实正好,估计也是得心应手得很; 至于他送出去的那道“裁春”,应该也很适合常姑娘。 还有澹台超,在出谷前还忸忸怩怩地对他示好,想必以后再见,总不好意思再横眉竖目了吧? 话说回来,最不得心应手的,恐怕倒是宇文离。 他得到的那道兵魂,很明显是用血契强行收服的。 那兵魂显然很抗拒宇文离,若是磨合得不好,主人怕是要心力交瘁得多。 …… 一边散漫地想着,他一边踏入了那处山谷。 正是大白天,阳光温柔又热烈,照在满目的绿草茵茵上,静静无声。 他侧耳听了听,除了悠悠风声和几声鸟鸣,没有别的声响。 那座临时驻足的小屋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门口草帘稀疏,屋顶衰草枯黄。 元清杭慢慢走近,试探着叫了一声:“红姨?霜降姐姐?……” 无人应答。 远处山坡上,一排灌木丛中,一只呆立不动的鸟忽然转过头,黑幽幽的眼睛望向了这边。 那双眼睛毫无生机,竟是一对黑曜石所做! 它盯着茅草屋的方向,嗓子里咕哝了几声,声音奇异又沙哑。 下一刻,它忽然扑闪着翅膀,从栖身的灌木丛中疾飞而出,消失在空中。 …… 元清杭蓦然回头,望了望身后。 一切安静如初,没有什么异常,除了远处空中的一只惊鸟。 他压下心中莫名的不安,挑开草帘,走进小屋。 空无一人,四处都有依稀的灰尘,角落里原先待着蛊雕的那个小草窝里,也已经空荡荡的,没了那对母蛊雕和小蛊雕。 他的目光落到了地下,忽然皱了皱眉。 暗色的地上,有一串隐约的红褐色陈旧血迹。 他弯下腰,凝视着那串斑驳的血迹,抠下来一点,放在鼻尖闻了闻。 是兽血。 自己离开的时候,这串血迹绝对是没有的。难道蛊雕妈妈产后又有什么不好的并发症? 这也有可能。 毕竟生产对于任何雌性来说,都是一道鬼门关。有的当时看似安全,事后忽然发病,都是常事。 不过红姨在的话,总不至于坐视不理吧? 他忧心忡忡,又四下看了看,可除了这串血迹外,倒也没有别的什么不对。 看来厉轻鸿已经将自己陷落在万刃冢的事告诉了红姨,他们觉得自己起码会被困十二年,自然觉得守在这里没有意义。 看来,还是得回魔宗去。 只可惜,三天后宁夺带着商朗他们来做客的时候,见不到小蛊雕,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失望呢? 他把多多从储物袋里放了出来,由着它高兴地到处在熟悉环境里乱转,自己转身出去。 在附近摘了些甘甜的果子,一个人坐在小屋前面,就着从万刃冢中带出来的潭水,慢悠悠地看着风景。 比起万刃冢里的狭小,这里天地悠然,四野浩大,可不知为什么,却好像有点索然无味。 他拿起手边的白玉黑金扇,随手比划了几下,忽然一怔。 竟然是见招拆招、双人对战的姿势。 他哑然失笑,对自己摇了摇头。 这些天,和那个人对练拆招太多,以至于一出手,竟然就是这些熟之又熟的招数。 那个人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是正被惊讶狂喜的师兄弟们围着,给他接风庆祝?还是正在拜见师父,诉说这些日以来的遭遇?…… 小造梦兽在草地上欢快地打着滚,随着吃饱喝足,身形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扭曲,忽然“砰”的一声,化成了一团灰蒙蒙的迷雾。 元清杭伸手探过去,从迷物中抓住隐身的小东西:“出来,陪我玩儿。” 迷雾扭曲,小家伙现出身来,“啪嗒”几声,从它怀里掉出来好几颗圆溜溜的鹅卵石。 它用爪子捧着一颗,绕着元清杭身边转了转,好像在找着谁。 半晌才不甘心地停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元清杭点点它的黑鼻尖:“干什么,没心没肺的家伙。人家要你一颗,你还不高兴,现在人家走了,又想他了吗?” 小东西也不知道听懂了没有,忽然抬起爪子,把一颗鹅卵石送到元清杭手里。 元清杭笑嘻嘻收了起来:“好,等他来了,我和他说,这是你心甘情愿送他的。” 半晌,他又叹了口气:“多多啊,你以后不高兴的时候,不准冲我喷气。我怕我再做梦,又梦见一剑捅死他。” 日头渐渐西落,元清杭草草打扫了一下小屋,将隔间里小床上的灰尘掸去,铺好了留下来的床铺。 夜色渐渐遮盖住了四周的山林和野地,他独自躺在小床上,终于沉沉睡去。 从万刃冢出来的过程其实还是凶险万分,那个小型的阵眼比不得外面那个,被他们联手撕开后,极不稳定,开启的时间也短暂,两人穿过之际,也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一躺下,便感到了筋疲力尽,睡得极沉。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这般吃了睡、睡了吃,过了两天,山野寂寂,宁夺却始终没有出现。 已经是第三天的晚上,元清杭一直等到了斜月西沉、繁星漫天,也依旧无人到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99节 他心里隐约怅然,独自守到半夜,才恹恹地回屋躺下。 这一晚,睡得却迷迷糊糊的,不知何时,身边忽然有声奇异的响动传来。 他猛然睁眼。 窗外露出了一丝鱼肚白,天光刚刚绽放出微亮。 原本和他一起呼呼大睡的小造梦兽眼睛泛着红光,正蹲在床尾,紧张地盯着外面安静的天色。 元清杭一愣。 侧耳细听,依稀的林木涛声中,似乎有几道微弱的灵力波动,正在向这边缓缓逼近! 宁夺吗?一瞬间,他又惊又喜。 不会吧,这么快,甚至等不及白天天,凌晨就带着几个师兄弟,前来看望他? …… 他跳下床,一骨碌披上衣裳,急急地往外就冲。 一撩开草帘,往外一看,他忽然一怔。 空无一人,刚刚觉察到的灵力波动忽然消失了踪迹,就像是梦中的错觉一样。 他望向远处,又慢慢看向茅舍前的地面。 他的瞳孔忽然一缩,身子腾空而起,疾冲向上。 就在同时,茅草屋前的暗色草丛里,忽然升起了无数道银色丝线,就像是一张扑天大网。 随着他的跃起,那张银线大网竟也同时急升起来,紧紧贴着他的脚跟,眼看着就能将他双脚缠住。 元清杭人在空中,双手一甩,无数光点同时飞出,击向脚下那张丝网的十几个结点。 那丝线似乎极为怕火,瞬间结点崩坏燃烧,银网顿时散了骨架,软软落下。 元清杭身形一坠,眼看就要双足落地,可在最后一刻,他手下却又甩出了那根银索,前端的十字钉牢牢楔入泥土。 他身形随着银索一荡,没有落在丝网中心,却纵身落到了几丈之外。 就在这时,他原先所站的地方,果然又有数十道微弱银光一闪,才又缓缓熄灭。 第二个隐藏的阵法,第二道罗网! 远处的树丛中,终于走出了数十道人影,密密麻麻,分布四周。 为首的青年凤目入鬓,神色温和,缓步走到元清杭面前,声音轻柔:“我想着一道埋伏怕是不够,特意加了后招。可惜还是低估了魔宗少主的实力。” 元清杭看看他身后隐约散成包围之势的宇文家门人,眯起了眼睛:“宇文公子别来无恙?” 这是干什么? 在万刃冢中猜到了他的身份,当时不便出手,出来主动翻脸? 宇文离叹了口气:“怎么可能无恙,只是刚休养得好些。可职责在身,不得不来。” 元清杭手指按在扇柄上:“哦,宇文公子和我之间有什么误会吗?” 宇文离神色有点奇异:“元小少主,数月不见,你何不藏得好好的,偏偏要来这里自投罗网?” 元清杭秀眉一挑:“可我为什么要藏?” 宇文离盯着他:“果然是魔宗少主,身上这么多条人命,竟然还敢招扬过市。这份胆识、这份狂妄,可真叫人佩服得厉害。” 元清杭沉默了片刻,缓缓道:“不好意思,多少条人命这句话,假如我没有听错,是说我杀了人吗?还很多?” 第66章 被伏 宇文离叹了口气:“元小少主这么心狠手辣的人,总不至于再抵赖吧?” 元清杭叹得比他还大声:“宇文公子,你这么爽快的人,总不至于要一直这样打哑谜吧?” 他想了想,诚恳道:“你想指责我什么,不如直说?” 宇文离身后,一个年轻弟子终于忍不住,高声怒叫:“小恶贼,你们魔宗在迷雾阵里杀了几十个仙宗年轻弟子,还重伤了诸家优秀门人,还不束手就擒!” 元清杭愕然看着他:“迷雾阵是什么?” “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装?你亲手杀害了澹台家长孙澹台超,人人得而诛之!” 元清杭心里打了一道惊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澹台超死了?谁杀的?” 那人忍无可忍:“无耻之尤!不是你是谁!” 元清杭不再理他,看向宇文离:“宇文公子,能不能详细说说?” 宇文离淡淡垂下眼:“元小少主,念在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你若不加抵抗,我保证押解路上以礼相待,绝不辱你分毫。” 他指了指身后一群弟子:“若非要厮杀一场,激怒旁人,我便不能保证什么了。” 元清杭心中纷乱,静静看了他半晌:“看来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宇文离道:“到了仙宗重狱后,再等公审。到时候有什么想说的,你可以慢慢讲。” 元清杭叹了口气:“你该不会觉得,我被你这么一吓,就真的会束手待毙吧?” 宇文离道:“那说不得,也只有以少胜多,大战一场了。” 元清杭身形笔直不动,手中白玉扇“唰”的一声打开,一股灵压骤然散开:“宇文公子,我很是好奇,是什么给了你自信,觉得一定抓得到我?” 一股恐怖的灵压铺天盖地,从那把白玉扇的扇骨上赫然泻出,他周身的空气,竟似在这一瞬间,变得凝滞沉重起来。 宇文离瞳孔猛然一缩,盯着他手中的扇子:“在万刃冢中,你所有行踪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兵魂是何时得到的?” 元清杭微微一笑:“你猜?” 宇文离目光闪动,忽然抬手,向着身后的门人轻喝:“散开!” 元清杭看着他和众人急速散开,笑得舒畅了些:“我就知道宇文公子不会打没把握的仗。” 宇文离一直退到了远处的灌木丛中,才亮出手中长剑,同样的一股阴寒之气骤然散开,遥遥道:“那是自然的。” 元清杭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手中的剑:“宇文公子这把剑养得真是脱胎换骨,甚至叫人有点恍惚,觉得好像是我们魔宗的兵器呢。” 用血契收服的兵魂,果然戾气深重。 几个月不见,初时那种若无若有的愤怒不平之气,竟然隐约有了点邪气和阴冷。 宇文离面色若无其事,手中长剑寒光森然:“多谢夸奖。” 元清杭眼珠一转,笑道:“就是不知你家老爷子喜欢不喜欢?” 虽然只见过寥寥几面,可是他却看得出,宇文瀚老爷子显然一身正气,更是嫉恶如仇。 看到一向引以为傲的孙子拿着这么一把越来越邪气的剑,他会怎么看? 宇文离面色终于微变,漂亮的凤目中冷意一闪。 “不用废话了。”他冷冷道,“我原本不想用到这一招,是你逼我。” 他忽然将手一摆:“带出来。” 他身后的树丛一分,两个宇文家的门人押着一个人,在凌晨的天色中,显出了身影。 “元小少主,若是不想她死,你知道怎么做。”宇文离缓缓道。 元清杭面色终于变了。 凌晨的晨曦里,一个女子头发散乱,身上粉色衣衫带着斑斑血迹,被推到了前面。 霜降! 眼中含泪、身形僵硬,无法动弹的霜降姐姐! 元清杭一直笑嘻嘻的脸上,露出了冷怒之色:“宇文离!” 宇文离彬彬有礼道:“元小少主放心,我只是在和你好好商量。就算你不主动就擒,我也不会因此杀她。” 元清杭冷笑:“谅你这种名门正派,也不会公开干这么卑鄙的事。” 宇文离肃然道:“可若你敢上前强行救人,我便绝不容情。” 他挥了挥手,那两个人立刻重新退后,将剑刃架在了霜降的脖颈上。 宇文离高声喝道:“从即刻起,但凡元小少主有任何异动,想要过来,你们马上杀了她。” 元清杭气极反笑:“你又不准我救她,又说我就算不就范,你也不会杀她。那你在要挟什么?你有病啊!” 宇文离的微笑没有温度:“前些天我们前来搜捕,这位姑娘抵抗时,下手极为狠辣,杀了我们宇文家两个门下。” 元清杭冷笑:“你们要抓人,甚至要杀她。她若是防卫过度,就是她的错,是吗?” 宇文离缓缓道:“无所谓对错了,但是这世上,本就是冤冤相报、一命换一命的。” 元清杭心里又急又怒,咬牙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宇文离手中长剑寒光微闪,道:“近日各门派齐齐出动,各处血战缉拿你们魔宗妖人,她杀人在先,在下会将她送到仙盟去受罚。” 他道:“到了仙盟后,我保证,她一定会被处决。” 元清杭冷冷看着他:“所以?” “你可以看着她死,也可以决定换下她。”宇文离道,“只要你留下,我保证立刻放她走,绝不追杀。” 元清杭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 “我若被抓,按照你们的说法,什么几十条性命在身,岂不是必死无疑?” 宇文离点头:“想必是的。” “那么宇文公子,你不是疯了吧?我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会为了一个婢女,搭上自己的性命?” 宇文离淡淡道:“试试总没坏处,赌一下,万一成功了呢?” 元清杭望了望远处。 旷野青峰,山顶上,一轮朝阳正悄然跃出云层,露出了明亮金色。 他叹了口气。 在万刃冢里待了这么久,出来后,这才刚刚看到三天外面的朝阳。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0节 没想到,这以后就有可能看不到了。 他微笑着看向宇文离:“恭喜你,赌赢了。我留下,放她走吧。” 宇文离凝视着他,神色竟也有点复杂。 半晌他轻叹一声:“成交。” 霜降虽然身不能动,可是耳朵却能听,此刻眼中泪珠儿正疯狂地“啪嗒啪嗒”往下落。 元清杭遥遥看着她,柔声道:“霜降姐姐,待会儿你被放了,别跟着我。” 宇文离手指轻点,一道符篆打入霜降的背心,霜降全身一松,嘴巴终于能张开。 她嘶声道:“小少主,你快走!你要是敢换我,我脱困后,一头撞死在树上!” 元清杭哑然失笑:“傻姑娘。我马上要身陷囹圄了,你能不能别急着殉主,赶紧跑回去找红姨他们救救我?” 霜降又急又怕,失声痛哭:“可是、可是万一来不及……” 元清杭微笑道:“你去搬救兵,可能来不及,也可能来得及。可你若是一头撞死在这里,那我就一定会死得透透的。” 霜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少主,你身娇体贵,干什么要换我……” 元清杭把脸一板:“咦,既然喊我小少主,居然敢违令吗?” 宇文离默不作声看着他们对话,终于道:“元小少主?” 元清杭立刻道:“你先放了她。” “你先放下武器,自己就缚,我再放人。” 元清杭奇道:“宇文公子,你现在在我这里,可没半点信誉啦——都能拿个女孩子来要挟敌人,我还能信得过?” 宇文离想了想:“对元小少主这样的劲敌,固然要用非常手段。可她不过是小小婢女,我再为这点小事背信弃义,那可就猪狗不如了。” 元清杭欣然道:“倒也是。那就姑且信你一把。” 他远远将白玉黑金扇和储物袋全都抛了过去,宇文离长袖一卷,将两件物事收到手里。 宇文离缓缓走到不远处:“不好意思,得罪了。还请元小少主不要抵抗。” 元清杭静立不动,笑道:“那是自然。” 宇文离手一扬,一道符篆带着疾风打中了他的胸口,红光闪过,元清杭眉头一皱,浑身被那霸道红光罩住,浑身一软,终于倒了下来。 宇文离毫不手软,紧接着又是几道白色灵力锁链祭出,分别缠上了他的四肢,用力收紧,这才悄悄舒了口气。 他向那边摆摆手:“放了她。” 霜降望着倒在地上的元清杭,眼泪决堤,终于狠心拔腿,疾跑而去,瞬间消失在山林后面。 …… 山林间,几辆遮蔽严实的豪华马车齐头并进,前面有数只傀儡灵兽拉着,掠过树林顶尖,向远处山峰奔去。 车厢中,装饰奢华、空间开阔,还有一丝暗香熏染在四周。 元清杭被绑得像是粽子一样,胸前有定身符,身上缠满灵力锁链,蜷缩在角落里。 他闭着眼睛,手指艰难划动,悄悄摸索。 一丝细小的符文飘进灵锁锁扣,腐蚀了一小会儿,刚稍有松动,车门帘一掀,宇文离身上带着一股冷风,弯腰进来。 进来第一件事,他便走到元清杭身边,检查了一下禁锢。 他似笑非笑,手腕一抖,一道加固的符篆贴上了元清杭的双手。 这一下,连手指头也像是被蛛丝缠住,分毫不能动了。 元清杭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娘,脸上笑嘻嘻的:“太小心了吧?” 宇文离施施然在他面前坐下:“我觉得,对待元小少主这样的人,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元清杭笑了:“得到宇文公子这么看重,愧不敢当。” 宇文离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你不怕?” 元清杭眨了眨眼:“怕就不会死吗?” 宇文离想了想:“有点儿难。澹台家的人,大概会想把你千刀万剐。” 元清杭叹了口气:“若我说我失忆了,这些天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你会不会信呀?” 宇文离似乎被噎了一下,苦笑:“我从没想过有人会用这种说辞狡赖。” 元清杭道:“那你行行好,给我这个失忆的可怜人说说,我是怎么杀人的,迷雾阵又是什么?” 宇文离神色古怪:“你真要再听一遍?” 元清杭神色诚恳:“闲着也是闲着。” 宇文离靠在身后的软丝垫上,终于点点头:“好。” ……窗外不时掠过树影和渐明的天光,透过车窗的纱帘,射在车厢里。 元清杭躺在角落里,脸上被光影映得仿如白玉,半晌后,他长长舒了一口气。 宇文离望着他:“我说完了。” 元清杭眯着眼睛,一时没有说话,心里却如有惊天骇浪。 姬半夏和厉红绫,真的早早就设下这样的惊天密谋,决定在这么一个特殊时刻,给仙宗的年轻一辈致命一击? 竟然完全瞒着他? 因为从小养到大,知道他的性子不仅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成事不足、心软破坏? 厉轻鸿知道这个计划吗? 应该知道,所以在万刃冢中,才会提前下手,杀一个是一个?…… 一时间,他头疼欲裂,又惊又茫然。 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可是他也知道无论是姬半夏,还是厉红绫,都对二十年前的那场血腥的战事耿耿于怀。 在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是仙宗众人害怕他舅舅倚仗破金诀渐渐势大,联手强杀。 不仅是他们主动侵入魔宗地界,更在那场大战中屠杀魔修无数。 所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反杀? …… 可偏偏澹台超死了,还死的不明不白。 万刃冢中,他在止杀湖底为了救澹台超摆脱险境,在他胸口上打了一扇,逼出了他胸口的瘀血,也留下了伤。 可也正是这道阴差阳错的伤痕,成了他是凶手的佐证! 宇文离盯着他,凤目中有种奇怪的窥探:“你在想什么?” 元清杭漫不经心道:“我说我失忆了,你不信。那我说这几个月,我都待在万刃冢里,你更不信吧?” 宇文离看他的眼神就像是看个疯子:“待了几个月,然后又出来了?” 元清杭严肃点头:“正是。” 宇文离:“……哈哈。” 元清杭懒洋洋道:“我知道你不会信,不过有人会为我作证的。你们不信我,总信得过宁夺。” 宇文离一愣:“谁?” 元清杭道:“宁小仙君。剑宗大比第一名,苍穹派最正直优秀的弟子。” 宇文离看着他的眼神,异常奇怪。 他缓缓问:“可他在哪儿?” 元清杭道:“他这些天和我同进同出,三天前已经回到了苍穹派。到时候,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宇文离的神色,更加古怪无比。 他一字字道:“宁夺仙君自从数月前失踪,至今杳无音讯。近几日,我也并未听说他出现过。” 第67章 囹圄 元清杭蓦然怔住。 “你前来堵我,是怎么得到的消息?”他忽然问。 宇文离道:“这次出事是在苍穹派主持大比之际,诸仙门暂定由宁程掌门主理此事。我们宇文家近日都在附近待命,参与围剿魔宗妖人。”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昨夜接到宁掌门传讯,说元小少主出现,因我就在附近驻扎,故此令我前来缉拿。” 符纸飘然而落,在元清杭面前展开。 正是他三天前画给宁夺、叫他照着来找的那张地图。 …… 元清杭暮然瞪大眼睛,脑子里忽然一阵空白。 宇文离看着他:“怎么,这张地图你认识?” 元清杭闭上眼睛,半晌才睁开,笑了笑:“我画给他的。” 宇文离皱眉道:“他是谁?” 元清杭淡淡道:“当然是宁夺。他和我约好了三天后见上一面,我再离开。” 宇文离沉默半晌:“宁小仙君回去后,得知你们魔宗杀了这么多人,觉得和你们血海深仇,再无立场相见。可和你毕竟有情谊,所以就算知道你冤枉,也不忍亲自前来,才将地图交给了师父?” 元清杭笑道:“怎么,你也愿意相信我说的是真话?” 宇文离道:“这无关紧要。这世上,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事多了。” “你说的对。”元清杭悠悠出神,半晌忽然道:“对了,我屋子里那对蛊雕母子,现在在哪儿?” 宇文离被他这大转折弄得一愣:“啊?……那日抓捕你的婢女时,那只大蛊雕极为凶悍,上来就撕碎了我们门下一个弟子。” 元清杭嘴角微微讥讽:“所以霜降姐姐其实只杀了一个,剩下一个是只畜生弄死的?”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1节 宇文离淡淡道:“在那位姑娘指挥下被害的,自然要算在她头上。” 他想了想,又道:“不过你放心,那对蛊雕只是受了伤,都逃走了。小的那只临跑走前,还咬断了一名弟子的腿。” 元清杭胸中一团郁闷之气终于消散了点儿,哈哈笑出声来:“不错不错,小家伙很机灵嘛!” 宇文离叹了口气:“你不担心自己死期将近,也不关心宁小仙君到底为什么出卖你,却为一对畜生担心?” 元清杭窝在角落里,姿势狼狈,笑得却灿烂惬意:“人真要死,担心有什么用?” 他又道:“至于宁夺,他自然不会出卖我的。地图丢失,那必然是个意外,我又何必自寻烦恼。” 宇文离摇头:“若是意外丢失,宁掌门又怎么知道通过这画符的地图能找到你?” 元清杭笑嘻嘻道:“又不是女儿家揣摩情郎心思,干什么要自己瞎想一气?我想知道,下次见他时,亲自问问不就好了?” 宇文离道:“元小少主,有时候,我竟然不知道你是善良呢,还是凶残?也搞不清楚你是愚蠢呢,还是天真?” 元清杭在角落里费力伸了伸脚趾,缓解了点儿身上的酸痛。 他费力地昂起头,看着宇文离:“宇文公子,你天资卓越、深受家族器重。族中门人敬你服你,外界羡你赞你。可你有没有一个朋友,和他能肆无忌惮地畅所欲言,互相信任?” 宇文离彬彬有礼:“没有。” “不觉得遗憾和无趣吗?” 宇文离微笑:“高山之顶,必然孤独。” 元清杭扮了个鬼脸:“你看,咱们这就是鸡同鸭讲。我要是活成你这样,那还不如一头撞死。” 车厢外,一缕明媚阳光漏入,照在他脸上,眉目如画,神采飞扬:“可我有一个朋友。可以交心畅谈,可以托付生死,我不好好珍惜,难道却要胡乱猜忌?” …… 宇文离默默无言,车厢里一片安静,只有灵兽蹄爪踏在树丛上方时,偶然踩断脆枝的“咔嚓”声。 宇文离终于站起身,淡淡道:“只可惜,你的那位知己下次再想和你畅谈叙旧,只能去到你的坟头,祭洒一杯了。” 车厢一阵颠簸,四轮从空中落到地上。 外面,有门人恭敬地叩了叩门前横木:“公子,澹台家的临时行宫到了。” 元清杭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心沉了下去。 “你带我来哪里?为什么不去苍穹派?” 宇文离冲着他轻施一礼:“抱歉。澹台家许下滔天悬赏,任何人将杀害他家爱子的凶手抓获送来,术法灵器、天材地宝,任挑任选。” 元清杭皮笑肉不笑地看他:“你拿了我的储物袋,里面的役邪止煞盘还不满足吗?” 宇文离并不理他这句,却叹了口气:“元小少主既然左右是个死,与其被抓到苍穹派,叫那位知己为难,还不如死在澹台家的人手中,也算冤有头债有主。” 风景优美的一座山峰下,一栋宫殿雕梁画栋,灯火通明。 澹台家所在的门派在中原之南,距离苍穹派颇远。 这次因为要参加术宗大比,带了不少族中晚辈和随行仆从前来,才在附近一座山峰下的行宫住下。 澹台家乃是术宗最大的两个门派之一,家大业大,就算是临时歇脚的行宫,也极尽奢华,用度精细。 可原本珠光宝气的行宫中,此刻却一片惨淡,白色招魂幡无风飘摇,排排白烛无声燃烧。 宇文离站在行宫前厅,向着澹台明浩深施一礼:“澹台宗主,在下侥幸将魔宗少主元清杭抓获,特意押解前来,希望能还枉死的澹台兄一个公道。” 澹台明浩目露精光,看向他身后僵立的元清杭,从牙缝里吐出几个字:“真是天网恢恢。” 话音刚落,后面珠帘一掀,澹台夫人发髻散乱,从里面急冲出来。 一眼看见元清杭,她一双美目中满是血丝,轻声问:“你就是那个魔宗小少主?” 元清杭不认识她是谁,但是瞧见她那和澹台芸极为相似的脸,心里暗暗叫了声不好。 “啊,澹台夫人吗?您节哀……” 话音未落,澹台夫人手腕一翻,一柄短刀闪着寒光,冲着元清杭胸口疾刺而去。 元清杭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叫:“喂喂,都不审一审的吗?上来就杀?” 宇文离就在他身前,大概不忍见他立刻血溅当场,一掌轻轻横过,将她拦了下来。 “澹台夫人,还请稍等片刻。” 珠帘后,一个白衣姑娘也跟着急跑出来,喊了一声“娘”,一眼看见厅中的宇文离,微微一怔。 她冲宇文离施了一礼,低声道:“宇文公子”。 宇文离神情温和,向她还礼:“澹台小姐,别来一切可好?” 澹台芸憔悴苍白的脸上隐约浮起红晕:“尚好。” 澹台夫人瞪着宇文离,声音凄厉:“宇文公子干什么?悬赏的重金即刻奉上,这个人的命就是我们家的了,还不让开?” 澹台明浩在一边,眉头微皱:“夫人,先少安毋躁。” 他冷冷看向元清杭:“一刀杀了,岂不是太便宜了他?起码得先严刑拷问,逼他说出所有魔宗的阴谋,还有残杀仙宗的细节。” 元清杭大大松了口气:“对啊对啊,起码要当着所有仙门中人的面,我诚心忏悔、坦陈一切,才有意义嘛!” 眼看澹台夫人身子一晃,又要扑上来杀人的模样,他慌忙大叫:“澹台夫人,澹台兄临死前,说了一句话,你想不想知道?” 澹台夫人浑身一颤:“超儿……他说什么?” 元清杭看着她寒光闪烁的短刀:“澹台兄说,他虽然胸口中了我一扇,可是真正杀死他的,是另一把剑。” 澹台夫人死死盯着他。 元清杭小心翼翼,看向她的眼睛:“他还说,别人都只中了一剑,只有他挨了两剑,好疼啊。” 他后面一句语声微弱,刻意模仿澹台超的声音,在这满屋子的白帐和白烛中,竟似有点阴森又哀怨。 澹台夫人身子晃了一晃,猛烈颤抖起来。 她怔怔出神,半晌终于醒悟过来,哑声叫:“你胡说,他怎么会对你这个凶手说这些?” 元清杭看着她痛苦至极的模样,心里也是恻然,轻叹道:“澹台夫人,你杀了我,可就再也没办法知道,那两剑到底是什么人刺的了。” 澹台明浩冷笑,手掌隐约黑气一闪:“那也未必,我用搜魂术在你脑府里搅上一搅,什么都能知道。” 元清杭正色道:“那可使不得,我现在刚刚晋升到金丹中期,若有人想要强行搜魂,万一我拼着玉石皆焚,怕是要被反噬得很惨。” 澹台明浩脸色一沉:“你的修为倒是进展得快。” 元清杭道:“也就一般吧!澹台宗主你现在什么修为了?金丹大圆满了吗?也就是和我差一个境界,要是被我自爆伤到,境界跌落,那可有点不划算……” 他在这儿喋喋不休,拼命拖延时间,澹台明浩忍无可忍,愠怒地一摆手:“把他先押下去,广告天下仙宗后,再公开处刑,为超儿报仇!” 澹台芸走过来,从宇文离身边抓过元清杭,她身后两个子弟连忙跑过来,架着元清杭,往后就拖。 元清杭身不能动,快要被两个人拖出门时,忽然扭头,冲着宇文离大喊:“宇文公子,我的储物袋里有只灵宠,你记得帮我喂喂,别饿死了它。” 宇文离:“……” 不多久,几个人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厢房前。 机关响动,隐蔽的阵法退去,露出了一道暗门。 门后,地道蜿蜒向下,竟是一间不小的地牢,一踏进去,便觉得遍体生寒,阴风习习。 两个弟子恶狠狠将元清杭推了进去,澹台芸紧跟着步入地牢,亲手将元清杭束缚在地牢正中的一根柱子上。 那柱子通体冰凉,上面隐约有繁复的符文闪烁。 一触到身体,一股刺骨的阴气便欺身而入,竟是布满了专门克制人灵力运转的术法。 元清杭感叹道:“澹台家好大手笔,就算是临时下榻的行宫,都这般准备齐全。很习惯私下抓人杀人吧?” 澹台芸默默无语,并不搭理他,却仔细检查了一遍他身上的禁锢,又特意在他脚腕上再打了一道灵符,才住了手。 元清杭苦笑:“澹台小姐,这么小心?” 澹台芸脸色冷若冰雪:“元小少主惊才绝艳、手段通天,再小心也不为过。” 元清杭哈哈一笑:“宇文公子也这样说来着,你们两位真不愧都是术宗翘楚,心有灵犀得很。” 他本是随口一说,可澹台芸却忽然脸色一红,俏眉微立:“你再胡说,我割下你的舌头来。” 元清杭怔了怔,心里隐约一动:这姑娘面皮真薄。 他不敢再造次,见澹台芸冷着脸要走,急忙叫了一声:“澹台小姐!我有句话要问你。” 澹台芸脚下一停。 “在万刃冢中,令兄从没向你说过,我曾经在他胸前打过一扇子吗?” 澹台芸缓缓转过身,秋水般的眸光中带着诧异:“万刃冢中?你的意思是说,你打伤他,不是在迷雾阵里?” 元清杭心里叹了口气,失望无比。 澹台超骄傲自矜,又好面子,不愿意让人知道他降服兵魂是靠了元清杭帮忙。 所以他在止杀湖下遇到的事,不仅没任何人知道,甚至对亲妹妹也没有透露。 这可真是大大的麻烦。 他想了想,诚恳道:“澹台小姐,假如我说,我从没伤害过令兄,他的死,更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会信吗?” 澹台芸凝视着他,鬓边的一朵白色绒花轻轻颤动。 半晌,她低声道:“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不是你,也一定是你的师长和亲友,不是吗?” 元清杭哑口无言。 澹台芸眼中微微浮起泪光:“我兄长性情的确略有骄纵,不得人喜欢,可也从没真正做过什么恶。魔宗和仙门多年前大战时,我们兄妹还是稚龄,为什么今日你们报复,却要他付出性命的代价?” 她摇了摇头:“既然他能枉死,那么元小少主就能被师长的行为连累。这岂非很公平?” 元清杭默默无言,半晌和声道:“澹台小姐,我很抱歉。只顾想着自己冤枉,却忘了对你们来说,死去的乃是至爱至亲。” 澹台芸凝视着他,神色犹豫。 元清杭道:“可正因为如此,才更不应该容忍这笔糊涂账。澹台小姐放心,我自会竭尽全力,查清真相。” 他轻轻叹了口气:“不仅仅是要洗刷清自己的冤枉,更是要给亡者一个真正的交代。” …… 澹台芸终于离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2节 这间地牢虽然不大,却守卫森严。 室内不是四四方方,却呈现出八角形状,八卦位上,各自有灵力加持,布下了一个互相守卫、互相制约的小型阵法,正对着中间的那根柱子。 元清杭身子贴着圆柱,一边抵御刺骨阴寒,心中纷乱,脑中飞速运转。 第68章 验尸 总觉得哪里不对,总觉得很多细节对不上。 一共死了数十名仙门弟子,其中算得上门中栋梁的,有澹台超,还有凌霄殿的陈弃忧。 不对……陈弃忧不是死在迷雾阵中,是直接死在了厉轻鸿手下,死在了万刃冢中。 也就是说,死掉的都是修为较差的弟子,像商朗、木嘉荣、甚至李济他们,都只是重伤。 看来下手的人,是一视同仁,随手一剑刺出,力量大抵相同。导致修为深一点的,就活了下来。 那么是红姨出手放毒,姬叔叔出手杀人? 黑夜之中辨识不清人,所以并没有针对那些修为高的弟子们再补上一剑,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为什么,独独澹台超是个例外,身上有两道剑伤? 假如真是姬半夏出手,有什么理由专门针对澹台家的晚辈呢? 据他了解,二十年前的那场血战,澹台家也不过是参战者的其中之一罢了,为首的,是威势正盛的苍穹派。 要说真的为了复仇,为什么苍穹派的首徒商朗没事,却是澹台超送了命? 这些事固然想不通,可是宁夺到底为什么没有出现,他给他的地图,又为什么落在了宇文离手里? 宁夺会不会有事?……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知不觉,几个时辰已过。 室内原本燃烧着数十只细细的蜡烛,此刻逐渐燃尽,外面看守的人大约也懒得管这种小事,并没有人进来及时添换。 “扑哧”一声,最后一根蜡烛终于燃尽,散发出一缕轻烟,室内陷入了昏暗。 元清杭的眼睛蓦然睁开。 他的手指微微一动,一根细如毛发的金色丝线从小指甲缝里悄然滑出。 轻轻一抚,那丝线变得笔直坚硬,成了一根金针模样,正和他的白玉黑金扇面上的金丝相仿。 他艰难地勾起手指,对准八角阵中的乾位,将金针射了出去。 暗夜中,金色小针正击中乾位中心,火花闪过,那处阵法的力量顿时弱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蜷起手指,那根细丝像是有灵性般,又重新飞回他掌心。 下一刻,金丝再度飞出,击向坎位。 不一会,八方卦位一一告破,整个房间的困厄之力顿时轻了大半,中央的圆柱少了辅助支撑,阴寒之力也立刻弱了几分。 元清杭屏住气息,慢慢将僵硬的手指活动开,“咔嚓”几声,他的腕骨缩小了几分,忍着瞬间缩骨带来的剧痛,一只手终于从禁锢符中脱了出来。 一只手自由了,接下来就好办得多。 他举手咬破中指,在空中急速画出几道符文,符文无纸可依,可依旧无火自燃,迅速贴上元清杭脚踝。 随着幽幽灵火燃烧,灵力锁链瞬间断了几环,就在继续燃烧时,忽然,外面门上传来了一丝响动。 暗门徐徐而开,澹台夫人清冷绝美的脸出现在门口。 元清杭心里叫了声不好,急忙双手垂下,暗暗熄了符火,装作大梦初醒的样子,恍惚地睁开眼。 “澹台夫人?” 澹台夫人一步步走近,手里那柄短刀闪着幽暗冷光。 不等元清杭说话,她忽然扬手甩出一张符纸,封住了元清杭的嘴巴。 紧接着,她纵身而上,用刀抵住了元清杭的喉咙,神情恍惚:“我夫君说暂时不杀你,可我想来想去,总是睡不着。” 元清杭:“呜呜——” 澹台夫人怔怔看着他:“你怕了吗?我的超儿死的时候,血流殆尽,有没有也像你这样害怕?……你不用怕,我把你的血在超儿的灵棺前放干,就给你个痛快。” 灵棺? 元清杭忽然不吭声了,默默瞪着她。 澹台夫人挥动短刀,削断了元清杭身上的灵锁,将他从圆柱上松了绑,打横挟持着他,转身出了门。 外面守卫的两名弟子已经躺在了地下,昏迷不醒,显然是被她乘其不备弄昏了。 外面夜色正浓,众人皆已入睡。 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躲入云层,空中乌云密布,夜风寒冷,吹着沿路的白幡和凄红灯笼,更显得凄惶阴冷。 澹台夫人虽然看上去娇弱美貌,可毕竟也是修仙之人,这般挟持着元清杭,却是毫不费力。 三绕两绕,他们来到了行宫最后面的一处偏殿。 一脚踢开殿门,她把元清杭推进门内。 “超儿,娘把害你的凶手带来了。你等娘给你报仇啊。”她喃喃地叫。 元清杭抬起头,盯着偏殿中央的事物。 四周白绫飘舞,祭奠的火烛跳动燃烧,黄白菊花层层堆放,正中是一口黑沉精美的棺材。 棺材前方,澹台超的名讳牌位,赫然摆在上面! 澹台夫人拖着地上的元清杭,摔到棺材前。 她神色恍惚,举起短刀,冲着元清杭的心口一刀捅下:“你这就去吧。” 就在这时,原本身体僵硬的元清杭,却忽然抬起了一只手。 一根细细的金线打着旋,缠上了澹台夫人持刀的手腕,短刀“噹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没等她惊呼出声,元清杭手指急划,在空中打出了一个五星,夹杂着他指尖数滴血珠,直击澹台夫人面门。 刚刚在地牢里他已经半脱困,一路上,他默不作声,早已暗暗将下半身的禁锢解了开来。 澹台夫人平日足不出户,几乎不通人情世故,实战经验更是少得可怜,哪里斗得过元清杭百般机变。 脸庞被五星符文罩上,她的目光忽然变得迷离,“咕咚”一下,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元清杭揭下嘴上的封口符,双指一并,在澹台夫人侧颈边一点:“得罪了,夫人先安静片刻。” 澹台夫人被他封住声音,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又是痛苦,又是悔恨。 元清杭叹了口气,小心翼翼扶起她,靠着坐在一边的柱子上:“澹台夫人,一个母亲想为死去的孩子报仇,我完全能理解。换了是我,也一定要拼尽全力,叫仇人血债血偿。可在这之前,总得搞清楚令郎身故的真相。” 他神色郑重:“令郎遗体尚未下葬的话,在下斗胆要查看一下,还望夫人您能谅解。” 澹台夫人一双妙目瞬间瞪大,恨意布满了整个眼眶。 元清杭狠狠心,不再看她,转身来到棺材前。 棺材木质珍贵,沉沉的黑色阴沉木中,夹了点点金黄纹理,触之生凉。 元清杭抓住棺盖上沿,用力一抬。 极沉,却没有钉死,随着他的用力,棺盖慢慢移开。 澹台超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 生前也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才俊,可现在躺在这里,虽然有珍贵的防腐药材陪着,不至于腐烂损坏,脸上也已经隐约爬上了青白的尸斑。 他的身侧,一柄利剑静静摆在旁边,寒光隐隐,寂寥无比。 正是元清杭帮他收服的那把“伏虎”剑。 元清杭虽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可临出万刃冢时,这人为了答谢,还专门送了一颗灵药来,谁能想到,再次见面,竟已这样隔着一口棺材。 他冲着澹台超的遗体深深一揖,心里默默道:“澹台兄,冒犯惊扰,实属无奈。你泉下有知,自然知道我可没杀你,若是有灵的话,便给我点启示,帮我早点找出凶手来。”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将澹台超胸前寿衣的盘扣解开。 尸体边上不仅有防腐的草药,更有冰块镇着,元清杭的手指碰上尸体胸口,只觉得格外冰凉。 衣襟打开,露出了胸口。尸体保存得极好,伤口也清洗得干干净净,早已经没了血污。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就在心口上。 除了这道伤口,别无别明显创伤,只除了胸前另有几道扇形的瘀痕,正是元清杭在止杀湖下打的那一下。 元清杭弯下腰,目光凝聚在那道伤口上。 半晌,他手拿那根金丝,灌注灵力进去,丝线立刻坚硬笔直。 拿着它拨开伤口,果然,外表看是一个创口,里面却有两条撕裂的口子。 若不是验尸的木安阳火眼金睛,一般人怕都是很难发现这个疑点。 忽然,元清杭眼角猛地一跳。 他手里的金针,竟然蓦然软了下来! 这不是银针,这症状也不是有毒,而是被异常的邪气侵染。 他心里一跳,伸出手指,轻轻探近那伤口,立刻,一道极细微的邪气顺着他的手指攀沿而上,竟似要侵入他的掌心。 元清杭神色凝重,用力逼退那道气息,心思急转。 人已经死了这么久,伤口上的邪怨之气虽然已很微弱,可却依旧如附骨之疽,并没完全消散。 看上去,果然像是魔宗手笔。会是厉轻鸿吗? 这种刺伤,说是剑痕可以,说是匕首的伤口,也很像。 现场的人中,只有厉轻鸿拿的那把“屠灵”邪气肆意,若是他补了一下,似乎也极有可能。 可是厉轻鸿对澹台超有这么大的恶意吗? 就算是他极度厌恶的木嘉荣,也只是脸上被再划了一刀,并没有在心口再补上一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3节 那么为什么,他会专门对澹台超出手呢?…… 心里总有点古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被他忽略了,正隐藏在某个秘密的地方。 正在心思纷乱,他一眼望见旁边的澹台夫人,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有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澹台夫人,总觉得很是面熟似的。 不是因为和澹台芸相像,却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可真是古怪,他若是真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又哪会记不住呢?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寂静的夜里,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听方向,似乎正向这边而来! 元清杭吓了一跳,急忙从棺材中拿出手来,双臂用力,将棺材盖合上。 他疾奔过去,拖着澹台夫人,慌忙藏进了靠窗的重重白幔后面。 “澹台夫人,麻烦忍耐一下。”他随手加了一道定身诀在澹台夫人身上,歉意地小声道,“我得躲一下。” 澹台夫人死死瞪着他,眼神似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偏殿的门“吱呀”开了,暗淡的夜色中,两个人影踏了进来。 顺着白色丧幔的缝隙看出去,元清杭一怔。 男的长身鹤立,女的面带戚容,皆是一身白衣,却是宇文离和澹台芸。 澹台芸领着宇文离,两人在正中的棺材和灵位前站定,澹台芸低低道:“多谢宇文公子特意前来祭拜。” 宇文离在旁边拿了三根线香,亲自点燃,在灵位前恭敬地拜了三拜。 他将线香插入灵位前的香炉中,才幽幽叹了一声。 “我在迷雾阵中吸入毒雾,事后身体一直余毒不清,休养了一段时间才好,故此未能及时前来吊唁,还望勿怪。” 澹台芸眼眶红了:“宇文公子有心,已是感激不尽了。兄长生前虽然和公子未有深交,可对宇文公子心里也是极为敬佩的。” 元清杭屏住气息,心里想:“这可就胡扯了。澹台超对这位平辈中的佼佼者,怕是忌惮讨厌得很。” 宇文离沉默片刻,和声道:“澹台小姐也中了毒,现在身子可好了?” 澹台芸低垂了头:“多谢宇文公子牵挂。被仙宗驰援的长辈救下后,及时服用了清毒的药,妨碍不大。” 宇文离轻舒了口气:“那可真是太好了。当日我想着再去救人,将姑娘单独留下,虽然在你身边布了遮蔽阵,可是姬半夏那魔头本就厉害,万一路过发现,岂不是害了澹台小姐?” 他苦笑:“事后每每想起这事,在下都一身冷汗。” 澹台芸侧过身,并不看他,施了一礼:“宇文公子仗义施救,大恩大德,小女子……一直还未亲自道谢。” 灵堂里烛光昏暗,窗外月光已经藏在了乌云中,她神情憔悴,可脸上却有一丝极微弱的红晕。 元清杭视线对着窗口,正对着她脸庞,心里悄悄一动:“这澹台小姐平时冰冷高傲,可是对宇文离却挺羞涩。” 宇文离急忙也回了一礼:“澹台小姐快别客气。举手之劳,而且惭愧得很,在下也没真的帮上什么。” 澹台芸脸色更红,声音更低:“那种情况下,带着人逃亡就是累赘,说不定便会连累了自己的性命。宇文公子心胸宽广,不计较两家素日……” 她停了下来,不便再说下去。 宇文离苦笑道:“宗门之间的嫌隙,和我们晚辈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又道:“术宗大比中,澹台小姐……和令兄的风采学识,在下一直敬佩得很。若不是宗派有别,在下和贵兄妹二人也未必不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澹台芸轻声道:“宇文公子的术法造诣才更加厉害……各大术宗同门也是真心佩服的。” 宇文离站在那里,修长身影映在地上,有点莫名的萧索。 他淡淡道:“是吗?我还以为人人都在背后讥讽,宇文家的后人枉有本事,却身世不明、身份尴尬呢。” 澹台芸蓦然抬头,急切道:“宇文公子不用理那些的!木秀于林,才会有嫉妒诽谤,你又何必去管外人的闲话?” 宇文离沉默着,半晌和声道:“澹台小姐一向这样惠心妍状,心存善念。” 澹台芸脸色更红:“宇文公子谬赞。” 宇文离摇了摇头,幽幽道:“我说的是心里话。我还记得幼时被祖父接回家,处处陌生,只觉得不安惊惶。祖父带我去拜见仙门长辈,结交同辈玩伴,我也总是格格不入,沉默害怕。” 澹台芸一怔:“啊……是吗?” 元清杭躲在帘幔后面,暗暗叫苦:“这两个人都拜祭完了,怎么还不快走,磨磨唧唧的,闲聊些什么?” 宇文离道:“是啊。我知道那些人瞧不起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玩。有一次我躲在山石后,就听到外面一群术宗小仙君在玩耍,似乎在比赛什么术法。” “不知怎么,就随口谈起我来,有个骄贵小公子便道:可惜宇文家那个新来的不在,不然可以叫他扮灵兽,给我们骑着玩。旁边一群人哄堂大笑,又有人说:那不行吧,长辈们会骂。” “我躲在那儿,心里又气又茫然,只听到又有声音道;不怕,听说他是从路边捡来的,是不是宇文家的骨血,还说不定呢。” 窗外月色渐暗,乌云在树梢翻滚,窗外月色渐暗,乌云在树梢翻滚,元清杭屏住气息,心里模糊地奇怪。 都说宇文离身世不清,可好歹也是宇文老爷子亲自接回家中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才会成了仙宗笑柄一样的存在? 只听澹台芸低低道:“幼童无知,宇文公子那时候虽然刚学术法,却已经显出天赋卓越,难念引人妒忌。” 宇文离不答这句,声音淡淡的,接着道:“外面笑声不断,我气得浑身发抖,就想冲出去打一架,可是又想到必然打不过,徒惹更多羞辱,便又犹豫不敢。” 元清杭默默听着,虽然恨宇文离恨得牙根儿痒痒,可心里又莫名觉得他可怜。 他平时并没关注过这些仙门的私事八卦,只以为宇文离风光无限、才华逼人,却没想到背后也是这般身世坎坷。 宇文离又道:“就在那时,忽然有个女童的声音不高兴地道;哥哥,你再这样胡说,我就回去禀告娘了,看她怎么罚你。” “从山石缝里看出去,是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如同冰雪,胸前带着个八宝璎珞圈,上面满是玛瑙灵石,照耀得我眼前发花。” 澹台芸一怔,脸色颇有点羞窘:“我娘自己不爱粉黛打扮,却喜欢给我戴这些,小时候还常常被人说,整个澹台家的珠宝库都堆在我身上啦。” 宇文离出了一会神,才幽幽道:“澹台夫人素有佳名,未嫁之时便以博闻强识、蕙质兰心闻名仙家,对子女也是百般宠爱温柔,真是叫人羡慕。” 澹台芸不好意思道:“大了以后,我嫌弃这些累赘,她才消停了些。” 宇文离微微一笑:“澹台小姐无论是珠玉满身,还是素颜清面,都一样的好看。” 澹台芸满脸通红,手指默默绞起来。 宇文离又道:“然后,你哥哥好似不太服气,道;我又没有胡说,人人都说那个小子的娘亲身份卑贱得很,还死了!你当时更加生气,皱着眉头说;人家死了娘亲,已经很可怜啦,你们这样背后说人,一点儿也没有仙门教养。那群孩子大概也觉得羞惭,便讪讪地一哄而散了。” 澹台芸更是满脸通红:“我小时候有那么凶吗?我已经不记得啦。” 宇文离轻轻一揖,神色恭敬:“十几年来,在下一直记得,从未或忘。” 第69章 真相 两个人相对无言,没人接着说话,也没人说要离开。 殿中,宇文离忽然轻声道:“澹台小姐,有一件事……恕在下唐突,可否一问?” 澹台芸道:“但说无妨。” 宇文离犹豫了一下:“在下偶然听人闲谈,说是最近有两家术宗长辈亲自上门,向令尊递上家中晚辈的生辰拜帖,而令尊也有意考虑此事?” 澹台芸的脸色“唰”地白了,她咬紧了贝齿,艰难道:“……有。可、可我对爹娘都说了,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元清杭在后面听着,心里一阵唏嘘。 澹台超本是家中唯一男丁,现在忽然横死,只剩下澹台芸一个女儿,说不得,将来族中资源势必要落到她身上。 这些术宗望族,一看清楚这其中关键,竟然连人家兄长新丧都不顾,就这么急吼吼地上门提亲来了。 而澹台明浩,也就开始考虑起女儿的联姻来? 前面,宇文离神色微微怅然,低声道:“令尊一旦寻好合适的人家,怕是……” 澹台芸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忽然鼓足勇气,低低道:“我、我自己的终身大事,没人逼迫得了我。更何况……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宇文离愕然抬头,明亮的凤目看向她:“澹台小姐?” 澹台芸却死死咬住樱唇,转过头,不再开口了。 宇文离想了想,忽然向着殿中的棺木一揖到地:“澹台兄,你生前,我未能与你促膝长谈、解开误会。现在你若有灵,可否听我几句肺腑之言?” 元清杭大奇,在心里想:“这宇文离搞什么鬼,和一个死人说话?” 只听宇文离声音肃然:“在下心中对一个姑娘又敬又慕,可两家素有积怨,无论哪家长辈,怕是都会极力阻挠。但若是就此放弃,我怕我这一生,再也遇不到这样令我心折的姑娘。” 澹台芸怔怔听着,脸上忽然红霞一片。 只听宇文离继续道:“在下回去后,拼着责罚,也要恳求家中长辈允诺。无论成或不成,总不至于后悔就是了。” 澹台芸又是窘迫,又是害羞,似乎想转身就走,却又停住,咬牙颤声道:“你、你别惊扰我哥哥。” 元清杭恍然大悟,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惊讶:“哇,不仅仅是宇文离念着幼时情谊,居然两人都暗暗看对了眼,好一对罗密欧和朱丽叶。” 南澹台、北宇文,两家多年来彼此相看两相厌,暗中下绊子、互相上眼药的时候多着呢,谁想到,这两个晚辈却暗中有了情谊。 不过似乎也不奇怪。 上次在术宗大比时惊尸出现,这两人就被迫并肩战斗过,假如他没记错,宇文离还曾奋力出手,救过澹台芸一次。 宇文离相貌出色,为人又聪慧狡黠,加上身负绝学,得到澹台芸的芳心暗许,倒也合情合理。 他悄悄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澹台夫人,只见她眼中又是惊诧,又是茫然,显然完全没想到女儿竟然有了心上人,更想不到心上人却是对家的晚辈。 外面,两个青年男女终于并肩出去,元清杭等了一会,听着脚步逐渐远去,这才站起身。 他想了想,对着澹台夫人道:“我刚刚验看了令郎的遗体,有两点疑问,想和夫人您谈谈。等我走后,若是您想追查,不妨从这两个疑点着手——” 澹台夫人死死瞪着他。 “第一,令郎到底为什么会横死,凶手的动机是什么?” “第二,令郎第二次的创口和第一次位置完全吻合,若说是巧合,倒不如说,是故意想要隐藏掉这第二次的伤害。” …… 他刚说完这一句,忽然耳朵一动。 不对,远处又有极轻微的脚步声响! 澹台芸和宇文离这是干什么,刚走没多久,又去而复返吗? 他心里暗暗骂了一句,手忙脚乱地又躲回帘幔后,把澹台夫人重新藏好。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4节 外面时至深夜,无星无月,天空中隐约乌云密布,蓦然刮起风来。 偏殿的木门再度打开。 这一次,进来的却只有一个人。 澹台明浩那略显单薄的身影显露出来。 他站在那里,目光落在正中的棺材上,一动不动。 元清杭藏在后面,瞧着他僵直的身体,心里也觉得恻然。 毕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虽然在外人面前表现得没有妻子那么悲痛欲绝,可又怎么会不痛苦难过? 他悄然看了看身边的澹台夫人,正见她眼中也浮起泪光,显然也没有想到丈夫在这深夜中,独自前来探望早夭的儿子。 澹台明浩站了一会儿,却没有上前燃香,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 他原本相貌和气,只是个头不高,平日脸色显得有点晦暗,如今在这凄惨安静的灵堂里,再加上窗外夜色黑暗,更显得脸色冷白。 元清杭正等得心焦,忽然,外面一阵树叶沙沙,阴惨惨的一道风声刮进了门内。 随着那道冷风,一个鬼魅般的人影不知道何时,竟然出现在了殿中。 元清杭悚然一惊。 这人好快的速度,好诡异的身法! 他也算耳聪目明,却完全没有听见这个人何时靠近,更完全感觉不到这人身上泄露的灵气波动。 再看来人,形容更是诡异。 身形极瘦,面上笼着一层轻薄的云雾,整个人似乎都被罩在里面,有种流动的虚幻感。 澹台明浩抬起头:“堂主终于舍得来见我了?” 那人幽幽开口,声音轻柔:“平时是不轻易见人的,实在是这次的交易出了大岔子,我也十分抱歉。” 他的声音甚至也十分模糊,雌雄难辨。 元清杭心里震惊无比:这澹台明浩深夜来到这儿,竟然是为了和人相见? 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会面,要深更半夜,来到这灵堂遮人耳目? 澹台明浩额头青筋直跳,嘶声道:“抱歉?一声抱歉,就能让我儿子活过来吗?” 他一字字道:“堂主你事先怎么向我保证的?你保证我在传送阵的出口动点手脚,不仅毫无风险,还有重金可拿。你还保证我们澹台家只有好处、绝没有坏处!” …… 仿佛有道炸雷,在元清杭耳边炸响。 在传送阵的出口动手脚? 是了,传送阵出口又不是没仙宗的人看守,想要改动却不被发现,该有多难? 假如动手的人是仙宗自己的人,那才不易被人察觉! 那个面目模糊的男人轻叹一声:“我特意专程前来,也是为了帮对方传个话。” “还传什么话?他就是言而无信,就是故意害我。”澹台明浩恨声道,“就是魔宗的人,对吧?” 那男人淡淡道:“我只是个掮客,你们任何一方的身份,我都会严格保密。” “我当然信不过一个陌生的交易者,可我信得过你!”澹台明浩道,“是你居中作保,说对方要对付的是仙门诸家,只会装模作样伤超儿一下,以免人起疑。还说尽力帮我除掉宇文家的后辈,现在呢?” …… 窗外忽然一声闪电,紧接着,震耳的一声响雷轰然炸响。 元清杭一动不动,心里如同翻江倒海。 他无声地望了望身边的澹台夫人,只见她身不能动,可是美丽的眼睛里,却全是震惊和恐惧。 她呆呆地从帘幔后望着她的丈夫,牙齿咬着淡色的樱唇,已经咬出了血来。 前面的偏殿上,那男人道:“澹台家主伤心难过,我自然理解。既然我保证过双方依照承诺行事,自然会负责到底的。” 他沉吟道:“对方特意托我澄清一事,那就是,他下手时并没重伤令郎。至于是谁刺了他第二下,他真的不知道。” 澹台明浩厉声道:“他说没有,便没有?藏头缩尾,敢做不敢当,他姬半夏堂堂魔宗右护法,还要脸吗?” 那男人叹了口气:“对方说他没做过,我是信的。” 他想了想,又道:“澹台家主,你冷静想想,对方所图甚大,修为也必然高超。他若是想杀令郎,什么时候不行,为什么偏偏要违约,特意这时候下手呢?” 澹台明浩冷笑道:“因为他嫉妒我、恨我!所以设下陷阱,借着我的手,叫我自己把儿子送去给他杀。” 元清杭大气也不敢出,唯恐落下一个字。 澹台明浩短短几句话,里面包含的意思竟是叫人觉得毛骨悚然。 姬半夏和澹台家又有什么积怨,澹台明浩为什么要这么说? 再看他身边的澹台夫人,身子虽然已经被定身诀定住,可是却禁不住地发着抖,完全无法自抑。 元清杭也不敢解开她,只得悄悄用手搭上她后背,输了道微弱灵气进去。 隔着衣衫,依旧能感到她心跳剧烈,仿佛随时能跳出胸膛。 前面,两个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那男人似乎有点无奈:“澹台家主,你想岔了。” 澹台明浩冷笑了几声,道:“堂主你来,就是传这几句不疼不痒的话?” 那男人摇头:“出了意外,不管怎样,对方难辞其咎。我既然居中作掮客,也同样要负责。” 他沉吟一下,道:“对方愿意补偿原先的双倍酬金,我这边,除了退回抽成,也另外送上一份赔偿。” 他拿出一个储物袋,送到澹台明浩手里:“这点小小歉意,你看可满意?” 澹台明浩打开储物袋,扫了一眼,脸上阴晴不定。 半晌,他道:“我说不满意,有用吗?” 那男人微微一笑,声线飘忽不定:“我觉得价钱还算公道。澹台家主假如不满意,我一个生意人,也吐不出再多了。” 澹台明浩收起储物袋,淡淡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这样吧。” 帘幔后,元清杭心里忽然感到一种怪异。 澹台明浩的反应,似乎有哪里不对。 从始至终,他竟似没有表现出什么巨大的愤怒,就算是控诉对方不守信,也更像是讨价还价,而不像是一个痛失亲子的父亲。 而身边的澹台夫人这种疯狂和悲伤,才是正常的反应吧? …… 外面,那男人身形晃了晃,忽然消失在门口。 澹台明浩却没有立刻走。 他独自站在殿中,目光转向儿子的棺材。 元清杭心里焦急,顺着他的目光,也往澹台超的棺材看去。 这一看,他忽然吓了一跳,心里暗暗叫了一声:“糟糕!” 棺材的一角,正露出了一点点寿衣的衣角,显然是他刚刚合上棺盖时,不小心带了出来。 澹台明浩的身子慢慢移动,往棺材那边走了几步。 他的目光似乎没看向棺材,却望向正前方烛火下的灵位,怔怔出神。 元清杭的心里还在怦怦地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的背影。 好半晌,澹台明浩缓缓往前再走了几步。 同样拿起桌上的线香,他刚要点燃,目光却看向了旁边。 那里,三根宇文离燃起的线香刚刚燃到尽头,倏忽灭了。 澹台明浩的手,忽然按向腰侧的宝剑。 他的身子也随之急转,急扑向元清杭这边的重重白幔。 宝剑寒光暴涨,一道威力恐怖的符篆附着在剑尖上,一起袭向前方! 巨大的气浪掀开白幔,宛如开了一朵阴森的白花,澹台夫人绝望凄美的脸露了出来。 澹台明浩惊呼一声,手中剑骤然一顿,硬生生停住,那道符篆也转了向,飞向后面的窗户外。 一声闷响,那符篆爆出一簇青色暗火,在窗外熄灭。 空中正闪过另一道惊雷,细密的雨点从天而降,忽然下起冷雨来。 澹台明浩目光追向窗外,神色狐疑,正要追出去,身子刚动,却被一只素手紧紧拉住。 澹台夫人死死盯着他,一双美目中,全是惊恐和痛苦,夹杂着无边的绝望。 “夫君,你就没有什么……要和我说吗?” 澹台明浩身子微微一颤,停在了当场。 窗外一阵夜半的冷风吹来,裹挟着一片雨点,卷起他们身边的层层白幔,无声涌动。 “扑哧”一声,灵堂前剩下的香烛被风悉数吹灭,澹台明浩的脸色变得一片青灰。 也衬得他平日和气的脸上有点阴沉可怕。 他望着自己的妻子,柔声道:“夫人,你都听见啦?” …… 元清杭捂住自己的左臂,身后留下一串血迹,在急雨里往远处急奔。 在澹台明浩出手的那一刻,他心里浮起巨大的危机,一边解了澹台夫人的定身符,一边纵身跃出身后的窗户。 可是澹台明浩毕竟是术宗大家,修为可不是假的,发出的符篆竟似有追踪能力,他这边刚翻出窗户,那道符篆就随着飞了出来,击中了他。 虽然被他及时卸掉了大部分伤害,可依旧有符篆的一角打在了他的左臂,瞬间炸出了一道血痕。 这座行宫虽然是澹台家的临时居所,可占地极大,亭台楼阁、池水假山,一样不少,还布有一些随处可见的迷阵,在暗夜里到处影影绰绰。 这些迷阵对元清杭来说,自然不是问题,可就算他破解起来不费力,可毕竟不能如履平地,再加上完全不熟悉地形,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出路。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5节 身后,已经有隐约人声响起来。 就在这时,居然还走过来几个巡夜的澹台家弟子,转过回廊,迎面而来。 他心里暗暗叫苦,眼见着身边一片精美房舍,最靠近的一扇窗户竟然开着,里面漆黑一片,急忙悄然一跃,从那窗户跳了进去。 一进屋子,就闻到一股微冷的香气,窗前摆着紫檀木的梳妆台,上面供着几枝冷梅,旁边散落着些样式简单、材质珍贵的花钿,显然是个女子的闺房。 床上却空着。 第70章 要挟 元清杭心思急转:这行宫里,能住得起这般奢华的单独闺房,也只有一个人了。 果然,刚想到这,房门一动,澹台芸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她俏生生的身影立在门前,没有马上进来,却对着门外轻声说:“宇文公子,请留步。” 元清杭藏在门后,心里又是苦恼,又是无奈。 敢情这一对心意乍通的青年男女,离开灵堂后,又在外面踯躅了一会儿,这才回来,外面站着的,正是送澹台姑娘回房的宇文离。 这一晚上,还真是人生处处不相逢! 只听到宇文离声音温和,礼貌又守礼,同样轻声道:“澹台小姐早早歇息吧,这一天也足够辛苦了。” 澹台芸还没说话,她身后却忽然寒光一闪,什么东西按上了她的脖颈。 一声轻笑传来:“她再辛苦,也不如宇文公子你深夜伏击、又舟车劳顿来得劳累啊。” 阴影中,一个人站在澹台芸身后,探出来小半个头,冲着宇文离一龇白牙:“宇文公子,你是聪明人,可别乱叫,也别乱动。” 黑发如丝,金环闪烁,正是元清杭。 他手中握着一根从梳妆台上随手拿的簪子,尖端对着澹台芸咽喉:“簪子上有刚涂的剧毒,你要是乱来,我害怕了,手一抖,怕澹台小姐立刻会毙命。” 宇文离大吃一惊,愕然瞪着他,身子一动。 元清杭骤然往后退了半步,将澹台芸拉进暗影里:“哎哎?宇文公子你真不管澹台小姐的死活么?” 宇文离终于忍住,脚步钉在原地。 他盯着元清杭,淡淡道:“没想到元小少主这样的人,也会为难女人。” 元清杭脸色诧异:“宇文公子真会说笑话。你一个光明磊落的仙门正派,都能挟持女人威胁我,我一个心狠手辣的魔宗少主,反倒不能了?” 宇文离一呆,竟然无话可答。 他目光闪了闪,道:“你想劫持澹台小姐离开?” 元清杭道:“是呀,另外也需要你帮点小忙。” 宇文离扬眉:“什么?” 元清杭“呸”了一口:“宇文公子别装无辜啦。我的兵器和全部身家可都在你那里。怎么,不打算物归原主吗?” 宇文离笑容温和,定定看着他:“元小少主,我们宇文家和澹台家素来关系疏远,你觉得,用澹台家的人能要挟得住我?” 澹台芸面如冷霜,低声对身后叱道:“你和我们澹台家的恩怨,和外人有什么关系?你抓着我就够了,我带你出去。” 元清杭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要是没听见这两个人私下互通心意,只怕他真能被唬过去。 他从暗影里探出一点脸来,拿簪子在澹台芸脸上作势比画了几下:“宇文公子,我劝你快点把扇子和储物袋还我。不然我就算不杀她,用簪子在她脸上划上几道,毒性凶残,怕是疤痕再也消不下去。” 澹台芸脸色“唰”地白了。 元清杭暗暗发笑,果然,再坚强冷漠的女孩子,听说容貌被毁,也会立刻胆战心惊。 宇文离紧紧盯着他脚下一摊可疑的血迹,目光闪烁:“怎么,元少主受伤了吗?” 元清杭急忙叫:“喂!一个好漂亮的姑娘家,变成个丑八怪,那可不妙得很呀!” 宇文离盯着他的手:“元小少主,以我对你的了解,我怕你下不了手。” 他想了想,又道:“别说杀人,就算是划伤澹台小姐,你也绝做不出来,你说我猜得对不对?” 元清杭心里暗暗骂了一声。 宇文离这个王八蛋,还真是人精,短短几次相处,他就能看穿别人的真实性情。 上次在术宗大比争夺畜鱼,他就敢赌自己不会为了点积分伤人;这次带人前来抓捕,又笃定他会为了一个婢女而甘愿就缚。 现在这样对峙,他依旧笃定自己不会真的伤害澹台芸,真是叫人头疼。 他目光瞥向身边澹台芸,正见她脸色苍白,眼光低垂,心里忽然一动。 他点头道:“宇文公子,你可真是聪明得很,善于揣测人心。” 他声音带了点戏谑:“可你好像很不懂女孩子啊。你猜猜看,假如你坚持不受要挟,澹台小姐心里会怎么想你呀?” 宇文离的脸色果然变了。 澹台芸一咬牙,对着宇文离道:“宇文公子你不用理他疯话,你这就去找我父亲,他敢伤我的话,绝对没法子活着走出这里。” 元清杭闭着嘴,微笑看着宇文离。 果然,宇文离立刻从怀里掏出一个储物袋,又拿出元清杭的白玉黑金扇,毫不犹豫扔了过来。 “好,全都还你。” 元清杭迎面接过来,单手解开储物袋封印,飞快地扫了一眼。 还好,宇文离尚且没时间破坏封印,里面一件东西都不少。 他眼珠一转:“宇文公子这样害我,不打算再给点赔偿?不给的话,说不得,我心里生气,还是忍不住要在澹台小姐脸上留点记号。” 宇文离这一次更不迟疑,又飞速解开自己的储物袋,再度扔过来:“这些都给你,够不够?你别伤她,不然我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杀了你!” 元清杭心里“啧”了一声。 这宇文离,真是能屈能伸,举一反三。 一旦被点醒,就立刻明白了过来——任何女子,就算再强大、再清醒,也受不了心爱的人面对自己的安危时,依旧理智地分析利弊,冷静地讨教还价。 只要他真的喜欢澹台芸,只要他不想在心爱的女子心里永远留下一根刺,就绝不该再坚持。 他接过宇文离扔过来的储物袋,满意地笑了。 “宇文公子,那我现在再要求你自封灵脉,以防你接下来追击,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 宽大的闺房拔步床上,躺着澹台芸。 衣冠整齐,却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地下躺着另一个,正是同样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宇文离。 元清杭掂了掂手里的储物袋,忽然抬脚,重重踢了宇文离一脚,笑嘻嘻道:“饶你奸似鬼,也要喝本少主的洗脚水。” 总算长长出了胸中一股恶气,还多捞了点利息,真爽! 宇文离眨了眨眼,神色无奈。 元清杭又在两人身上加了好几重禁锢,这才直起腰来。 “两位,得罪了。”他道,“明儿一早就能自行解开,到时候宇文公子你悄悄溜走,想来不会影响澹台小姐清名。” 澹台芸眼中又羞又气,脸上赤红一片,狠狠瞪着元清杭。 元清杭看着她,心里忽然有点觉得她可怜。 刚刚在灵堂中听到的那些话,想必澹台夫人正在揪着丈夫要说法,到时候,这姑娘知道是自己的父亲间接害死了亲哥哥,不知道又该作何感想。 他想了想,诚恳道:“澹台小姐,我刚刚挟持了令堂才逃脱的。她的情况可能不太好,你解困后,多多开解她一下。” 澹台芸美丽的眼睛蓦然睁大,又惊又怒。 元清杭转身欲走,看到地上的宇文离。 他忍不住,又多了一句嘴:“澹台小姐,这位宇文公子长得是好看,可为人太聪明啦,你小心点儿。” 奔出澹台芸的闺房,他四下辨认了片刻,向着一角奔去。 有了失而复得的役邪止煞盘,纵观整个行宫,只有那边防御阵的灵气稍弱些。 四周下着雨,行宫四处都有了声响和灯光,不知道是不是澹台明浩发出了什么指令,已经有人在奔走呼喊。 元清杭疾驰到那个角落,很快在一棵大树下发现了隐藏的阵眼。 他一道符篆打出去,正击中那阵眼的枢纽,可枢纽被毁的瞬间,一道恐怖的灵压却忽然爆开! 爆炸的灵力荡出层层圆圈,就像被投入巨石的湖心,泛起巨大涟漪。 元清杭身子被这爆炸掀翻,心里骤然闪过后悔。 糟糕,澹台家可是仙门两大术宗之一,防御阵又怎么会真的潦草,看似最薄弱的一环,却是陷阱所在。 可恨他轻敌又大意,竟然没有多想,还是实战经验太少! 随着身子跌倒,那棵大树四周光芒闪烁,一道道隐藏在树冠里的符篆飞出,雪花般落下。 元清杭“唰”地抖开白玉扇,一股巨大的威压迎上去,无数符篆顿时在空中毁掉,散成碎符片片。 可他的身子,也终究被挡了这么一挡。 远处一道身影带着飓风,瞬间已经追到了近前。 正是澹台明浩,身后跟着一众门人,虎视眈眈围在了四周。 他脸色青白,眼睛中带着隐约血丝,看着树下的元清杭,目光移到他流着血的胳膊上。 “刚才藏在窗外的另一个人,是你?” 元清杭情知隐瞒不了,索性哈哈一笑:“是啊,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澹台明浩定定地望着他,半晌淡淡道:“挟持我夫人的,更是你了?” 元清杭道:“那也是当然。” 话一出口,澹台明浩身后的门人已经大声怒叫起来:“狠毒的奸贼,杀了他!” “为夫人报仇!”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6节 元清杭心里一惊,直觉哪里不对,目光忽然瞥见了澹台明浩身上的宝蓝色衣衫。 衣袖上,有片暗色污渍。那污渍不大,似乎呈现出一点紫色的色调。 蓝色加红色……才是紫色。 某种强烈的不安猛地浮上心头,他脑海中警铃大作,瞬间身体急退,手中甩出一片烟雾。 这一下,他再也不敢心软,那烟雾中带着无色无味的剧毒,转眼扑向身后。 澹台明浩冷哼一声,双掌张开,一道巨大的灵力屏障挡在面前,剧毒烟雾尽数被吸了进去,化为乌有。 他掌心赤红,向地上猛然击出,一道蛛网般的巨大裂缝在地上裂开,向前急伸,想要将元清杭吞噬进去。 元清杭头也不回,扇子向地上一点,一道澎湃的灵力挡住那道裂缝。 可就在这时,那道裂缝中,一道黑色巨影却倏忽闪出来,扭着粗黑的身体,绞住了元清杭的脚踝。 澹台家最擅长的御兽之术,催动了豢养在地下的灵宠,一条凶残的巨型蚯蚓! 元清杭被它一缠,身子顿时急坠,这一耽误,澹台明浩的身影已经闪到了近前。 “留下命吧。” 元清杭脚踝被蚯蚓死死绞住,挣脱不得,眼看着澹台明浩一掌袭到,心里一阵冰凉。 不知为什么,他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居然是:奇怪,我还没按照原书里说的那样,捅上宁夺一剑呢,这就要死了吗? …… 眼看着那只手掌就要当胸击到,忽然间,四周的空气却骤然凝重了一瞬。 就像是有黏稠的液体被灌入了空气中,一切都陷入了泥泞,阴冷的气息渗入身上的每个毛孔。 澹台明浩掌势一滞,竟然再也递不出去。 朦胧夜色中,瓢泼大雨下得更急,一道灰扑扑的人影站在树梢上,无声无息甩出一道符篆。 那符篆犹如一道利箭,钻入那蚯蚓的脑袋,一簇血花“砰”地射出,巨型蚯蚓的脑袋炸成了一片血肉,散落开来。 一股大力拎着元清杭的脖子,将他提离了地面。 元清杭身不由己,腾云驾雾般,被扔着斜飞上了天。 可是他不仅不怕,却高声叫了一声,带着死后余生的惊喜。 “姬叔叔,您来啦!” 姬半夏站在树梢上,身子随着树枝轻颤微微晃动。 他淡淡转过身,脸上的人皮面具僵硬焦黄,看向元清杭血流不断的胳膊:“没用的东西。” 元清杭整个人狼狈地卡在了树枝上,雨水劈头砸着他的脸,叫道:“下次不会啦!” 姬半夏扭过头,居高临下,看向树下的澹台明浩。 深夜漆黑,两个人似乎都看不清对方的细微表情,谁都没有先开口。 好半晌,姬半夏忽然抬起手,数十道黑色符篆扑向四面八方,带着凌厉杀机,袭向四周站立的一众门人。 澹台明浩似乎知道来不及救下这么多人,竟然岿然不动。 惨呼骤起,十几个澹台家的门人毫无反抗之力,有的腰身被斩断,有的咽喉被划开,“扑通”声接连不断,一一栽倒在地上。 元清杭一闭眼,不忍地扭过头去。 剩下的门人全都惊骇无比,齐齐惊呼,四散着往后便逃。 姬半夏并没看澹台明浩,冲着元清杭道:“走。” 澹台明浩冷冷道:“姬护法,多年未见,如今一露面就杀了我门下这么多人,却想走?” 姬半夏语声漠然:“你杀了我留在迷雾阵的眼线三人,近日你们澹台家又参与围剿杀害魔宗中人,又有十一人。” 他用下巴轻点地上的尸首:“今晚我杀了你门下十四人,不过是一命抵一命。” 第71章 双丧 澹台明浩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姬半夏自顾自道:“换了别家,我早就十倍杀戮奉还了。如此网开一面,已经是给足你面子。” 澹台明浩忽然笑起来:“那我岂不是要感谢你?” 姬半夏沉默片刻,随手揪着元清杭,就要纵身而去。 澹台明浩恶狠狠一掌击向大树,数道电光蜿蜒直上,沿着巨树枝干冲向树梢,灵蛇般蹿向两人脚底。 姬半夏身形急纵,可是那电光却如影随形,狠狠缠上他们俩,紧接着,如雪的爆破符炸开,硬生生将两人从空中逼落。 元清杭胳膊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先前中的那道追杀符极为霸道,杀气在伤口盘旋不去,这一会儿,血流更是汹涌。 姬半夏眼角瞥见,眼中终于杀气一闪。 他双掌向地下一击,一股阴寒无比的煞气顺着地面渗入地下,他冷喝一声:“醒!” 元清杭眼睛蓦然睁大。 活尸应召阵! 果然,刚刚头断腰折的那十几具尸体,忽然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有的没有了头,弯腰四处摸索,找寻自己的头颅;有的身体断成两截,正在互相扭曲着想要凑在一处。 姬半夏面色冰冷,指尖洒出十几滴血珠,一一击向那些尸体的心口,再喝一声:“攻!” 那些尸体骤然一愣,齐齐扭过头,看向了澹台明浩。 下一刻,十几具尸体忽然齐齐尖啸一声,扑向了他! 元清杭望着那些狰狞的活尸,心里忽然涌起一个可怕的念头,急声叫:“姬叔叔,不要!” 姬半夏怒道:“死都死了,拿来用又怎么了?婆婆妈妈!” 元清杭眼望着远方,心里一阵难受。 ……这样的话,有一个人的尸体,也会被召唤出来。 可是忽然地,他的眼睛猛然瞪大。 浓重的漆黑夜色中,瓢泼的雨水里,并不是只来了一具尸体,却有两道人影双双并肩而立,站在了澹台明浩的身后。 左边,是满脸尸斑、手执利剑的澹台超。 右边,是神色凄冷、容颜依旧绝美的澹台夫人。 一道闪电忽然在空中划过,照亮了澹台夫人的脸,也照亮了她上身的一片血污。 元清杭望着她胸前插着的那把短刀,难以忍耐地闭了闭眼睛。 虽然心里隐约有了预感,可是看到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现在已经成了尸体,依旧叫人愤怒到极点。 他急扑过去,双手一边一个,左手按住了蠢蠢欲动的澹台超,右手轻柔地在澹台夫人额头一点。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澹台夫人的惊尸,软软瘫在了他怀里,尚有余温。 他小心地将她的尸体安放在树下,转头看向澹台明浩,一时间,心中充满悔恨和怒火。 “你!……” 他刚刚说了一个字,姬半夏的身影,却忽然狂冲了过来! 一片漆黑中,只能感觉到他恐怖的速度,还有周身爆发出来的狂躁。 他冲到元清杭面前,却没看他,一把揽住了树下女子的身体,浑身都在颤抖。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拔起来那把短刀,却又不敢。 他手足无措地转过头,厉声冲着元清杭叫:“你是医修,快来救她啊!” 元清杭吓了一跳:“啊?” 他看着姬半夏那疯狂的眸光,再看了看他怀中的澹台夫人,心里一沉:死得这么透了,姬叔叔为什么看不出来? 他犹豫一下,小声道:“……已经救不活了。” 姬半夏怔怔愣着,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好像想要帮她理一理发髻似的,颤巍巍举起了手,却又不敢去触碰。 就在这时,旁边一道可怕的掌风骤然袭到,转眼从阴风习习变成了狂风骤雨,打向姬半夏和他怀中的人。 姬半夏竟然不躲不闪,身子一侧,挡住了怀中的尸体,硬生生自己用背部接下。 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他也被这偷袭的巨力击飞,带着澹台夫人的尸身,一起向边上飞去。 元清杭怒叫一声,白玉扇并成一把铁尺,急攻向偷袭的澹台明浩。 澹台明浩偷袭得手,迅速闪开。 元清杭咬着牙,疯虎一样追过去,一把符篆不要命地砸过去:“浑蛋!你杀了你夫人,还要毁她尸体吗?” 澹台明浩声音阴森:“明明是你挟持她,临走前又狠心灭口,我澹台明浩上天入地,也要将你千刀万剐,为我夫人报仇。” 元清杭气得几欲昏厥,大声怒骂:“你这个老畜生!” 澹台明浩身形犹如鬼魅,从容躲过他的攻击,手中数道光华闪过,击中四周几个隐藏阵眼:“缚!” 数条巨大的恶蚯蚓从地下翻滚而出,涌动着向元清杭扑来。 元清杭一把银针撒出,钉住了为首的几只,眼角余光看向不远处的姬半夏,心沉了下去。 姬半夏一动不动,坐在地上,竟然依旧牢牢抱着澹台夫人的尸体,对身边的一切似乎毫无知觉。 他大吼了一声:“姬叔叔!杀她的人在这里啊!” 姬半夏终于抬起了头,目光木然,看向了他。 好半晌,他似乎才醒过神来。 单手击地,一口血喷向地面,木然再喝:“攻!” 先前那停止攻击的十几具尸体,终于再度动了起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7节 澹台明浩脸色铁青,手中宝剑赫然亮出来,一剑一个,将扑上来的惊尸斩成稀碎的尸块。 可是下一刻,他的脸色却变了。 最后一具站在他面前的尸体,手里握着一柄阴气森然的长剑,面容熟悉、眉目俊朗,正是这二十年来,日日相对、对他恭敬仰慕的儿子,澹台超。 元清杭站在远处,纵声高叫:“澹台老贼,你亲手害死你儿子,你猜猜看,你若是再屠戮他的尸体,他的冤魂会不会夜夜来找你!” 澹台明浩脸上肌肉扭曲,手里的剑颤抖着,再也挥不下去。 他一掌推开澹台超的惊尸,厉声扭头骂:“你胡说!” 被他推到地上的澹台超却忽然暴起,长剑急伸,恶狠狠向他脖颈刺来。 他身形快如厉鬼,脸上表情更是恐怖,澹台明浩稍一犹豫,脖颈已经被他长剑划破了一道。 他又惊又怕,再也不敢留情,一剑刺出,捅上澹台超胸口。 澹台超忽然凄惨尖叫一声,整个人往后急退,像是痛苦无比。 元清杭在一边冷眼看着,又叫道:“澹台老贼,你又戳中他的旧伤了。他虽然死了,也一样记得疼的。” 澹台明浩嘶声道:“杀他的凶手就在这里,他要是觉得疼,去找啊!” 雨水瓢泼,打在他身上,原先还用灵力护着周身不湿,现在他也无心维持,不仅浑身衣袍湿透,连发冠下的头发也一片散乱。 他举起剑,恶狠狠一指姬半夏:“呵呵,要是他知道杀他的人就是他的亲爹,不知道会不会更疼啊?” 元清杭:“……” 这个王八蛋在说什么?! 远处的门人更是大气也不敢出,噤若寒蝉地缩在角落。 姬半夏缓缓从树下扭过头,看向澹台明浩。 半晌才哑声道:“你疯了?” 澹台明浩冷笑:“你们俩不是一直暗通款曲吗?她和我成亲后,还和你深夜私会过,对吧?” 他面容忽然扭曲,看向姬半夏怀中的尸体:“我和她新婚燕尔,又暗暗倾慕她多年,才不忍揭穿罢了。你们私会后十个月,超儿就生了下来,你们这对狗男女,真当我是睁眼瞎?” 姬半夏怒不可遏:“澹台明浩!你满嘴污言秽语什么?你恨我厌我就算了,别污蔑素素!” “素素?……哈,叫得可真亲热。”澹台明浩冷笑,“你们苟且的时候,你是不是也这样叫她?” 话音未落,姬半夏将怀中尸身一放,已经狂扑上来。 他掌势如同狂风暴雨,急速攻向澹台明浩,眼睛血红:“我和她从来都清清白白,以礼相待。只有你这样的人,才会满心龌龊!” 澹台明浩瞬间和他接了几掌,两大金丹圆满境高手用尽全力,身边狂风大作,灵力肆虐。 澹台明浩同样疯狂,嘶声大吼:“清清白白?我生来体弱,医修断言我子嗣艰难,不是她不知廉耻,与你私通,这一儿一女,又是怎么来的?!” 元清杭接过姬半夏扔下的澹台夫人尸体,茫然低头看去。 电闪雷鸣中,照亮了死去女子的脸。 刚刚咽气没多久,容貌依旧昳丽明艳,只是眉宇间带着些淡淡愁绪,仿佛经年日久,郁郁寡欢。 一瞬间,元清杭心中终于雪亮。 初见时,就觉得这位澹台夫人似乎有点面熟,却又并不是因为和澹台芸相像,只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姬半夏闲来无事,常常在手中摩挲的那个小木雕,便是这张脸。 …… 旁边,澹台家的门人们战战兢兢,一个也不敢上前。 两大高手对决,不仅没有他们插手的余地,光是听这些可怕的秘辛,就已经恨不得捂住耳朵,一个字也没听见。 姬半夏几乎气得发狂:“你的儿子女儿,关我什么事?你疯了!” 澹台明浩手中宝剑划出道道雷电,急速劈向他:“不是你,难道她还和别人也有染?你一走了之,自然不知道留下了孽种。” 姬半夏嘴角挂着血迹,刚刚被他一掌打出重伤,身形渐渐凝滞。 他喘着粗气,声音沙哑:“你放屁!” 澹台明浩咄咄逼人,一边急攻,一边冷笑:“这次你勾结人设下圈套,想趁机杀了我们澹台家的独苗。可惜阴差阳错,却杀了你的亲生儿子,哈哈,哈哈。” 他神情扭曲而疯狂:“这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姬半夏急火攻心,打出的招数已经散乱:“你说什么混账话?” 澹台明浩趁着他不备,一剑毒蛇般刺出,正中他腰侧,带出一簇血花:“不如我送你下地府,你也随着她一起做苦命鸳鸯吧!” 元清杭在一边看着,心急如焚。 他咬咬牙,悄悄将澹台夫人的尸体放下,绕到树干背后。 他闭目想了片刻,回忆着在小天地的高台上领悟的远古符文。 片刻后,他无声无息地在地上画出一个八卦阵,飞快摸出八块品阶极高的灵石,扬手钉入阵眼。 接着,他指甲一划,在血流如注的胳膊上再切了一个十字。 血光闪过,一一倾注在阵眼之上。 …… 前面,姬半夏浑身是血,眼中也红丝密布。 他一边迎着澹台明浩的招式,一边嘶声叫:“所以……你疑心素素不贞,隐忍到了今日,才忽然杀她?” 澹台明浩眼角跳动:“是你的徒弟杀的!嘿嘿,你动手杀了你亲儿子,你徒弟为了逃走,又一刀杀了你情人。怎么,是不是报应不爽?” 姬半夏踉跄一下,又被他一剑刺中胳膊:“我杀了你……” 一道人影宛如灵鸟,在瓢泼大雨中激飞而来。 元清杭人在空中,双手一扬,无数金针激射向澹台明浩:“看毒针!” 那金针密如牛毛,澹台明浩知道他善于用毒,心里也是忌惮,手中剑挽得密不透风,“叮叮当当”一阵密响,金针全都偏了方向。 元清杭一手抓着姬半夏,缩到了参天大树下,另一只手抓住了澹台夫人的尸首:“走!” 血光骤然闪过,一股灵力在八卦阵上波动,四周空气扭曲,三个人同时消失在了原地。 澹台明浩急追到树后,望着一地湿漉漉的鲜血,脸色铁青。 他慢慢转过身,望向四周七零八散的门人。 “还不一起追击?” 数十名门下的徒弟和外门家丁不知为什么,心里却都寒气直冒出。 但是澹台明浩积威之下,也没人敢抗命,一个个移动脚步,战战兢兢走过来。 澹台明浩双掌一击树干,藏在树叶背后的符篆纷纷飞出,像是无数把夺命的飞刀,“扑哧扑哧”声不断响起,扎入众人血肉。 如注的雨水倾盆而下,地上汪的血水却越来越浓,带着无尽的腥气。 …… 第72章 香陨 原先歇脚的小山谷里,茅草屋中。 元清杭扶着姬半夏,坐在了房中床边,默默帮他处理伤口。 姬半夏闭着眼睛,任由他动作,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半晌他低低道:“这儿没危险吗?” 元清杭道:“他们刚从这里抓了我,想必不会再回来布防,现在这儿反倒最安全。” 霜降挑开门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水,眼眶通红:“什么抓了你?明明是抓了我。” 元清杭装作听不见,接过她手中的药,柔声道:“好姐姐,我胳膊上的伤口好疼,你帮我烧点七草汤来,我待会儿去泡一泡。” 霜降幽幽瞪了他一眼,跺了跺脚,出去了。 姬半夏沉默了一会儿:“刚刚你画的传送阵从哪里学的?” 仓促之间,没有准备充足的材料,却能带着三个人瞬间转移,本来已经极难。 这种临时的传送,去往的地点往往随机而危险,元清杭画下的这个,却准确地将三个人带来了想去的地方。 就算是他,不精心准备,只怕也不见得做得这么好。 元清杭一边将药汤递给姬半夏,一边道:“我在万刃冢中遇到了一点机缘,学到了些上古的术法,等闲了,我说给姬叔叔您听,您帮着参详一下。” 姬半夏接过药汤,缓缓灌了几口,目光转向旁边的小床。 元清杭瞥了瞥床上安静躺着的女子尸体,轻声道:“姬叔叔……她不是我杀的。” 姬半夏木然道:“所有的事情,你慢慢说给我听。” 元清杭一五一十,将在行宫所有的细节都说了一遍。 他又悔恨,又难过:“我只想着她既然听到了丈夫的所作所为,就由她去找他讨要说法。却没想到澹台明浩这么心狠手辣……” 只是不知道在灵堂里最后发生了什么,澹台夫人的死,到底仅仅是生气责问,还是她威胁要说出一切,才导致澹台明浩杀人灭口? 姬半夏痴痴看向床上一动不动的女子。 元清杭屏住气息,欲言又止,终于小声道:“姬叔叔,您和她……两情相悦过吗?” 姬半夏清矍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笑:“她是闻名仙门的娇贵小姐,博闻强识、美貌聪慧;我是孑然一身的魔修,浪迹天下、名声可怖。只有我爱慕她,她可从没真的喜欢过我。” 元清杭心里惊疑不定。 按照澹台明浩的说法,姬叔叔和这位澹台夫人不仅相熟,甚至还在婚后藕断丝连才对吧? 忽然,床上女子的眼角,竟然缓缓流下一颗血泪来! 姬半夏如痴如狂,急扑上去,胡乱地擦拭着她的脸:“素素!……你还听得见,是吗?” 刚刚死去的人假如怨气极重,会导致魂魄短暂不散,有的甚至依旧徘徊在尸体旁不远,听得着、看得见。 只是再也说不出话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8节 姬半夏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个精巧的小魂幡,翻手便往自己心口戳去。 元清杭大惊失色,就想去拦:“姬叔叔!这不好吧……” 姬半夏沉着脸,一巴掌把他推开,厉声道:“给我滚!” 元清杭眼睁睁看着那魂幡扎入姬半夏心口,心头血急涌而出,瞬间染红了白色幡布。 姬半夏反手拔出魂幡,原本就晦暗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他举起魂幡,手指颤抖,扎入床上尸体的心口,一道招魂符封了上去。 精血顺着魂幡灌入,澹台夫人双目紧闭,眼角的泪水越流越快,渐渐从满是鲜红的血泪,变成了清澈的泪水。 小茅草屋外,电闪雷鸣,阴风阵阵。 小屋中,床上死去的女子睁开了眼睛,怔怔看向姬半夏。 姬半夏伸手,像是扶着一个玻璃人般,将她扶起来,不敢碰到她胸前插着的短刀。 澹台夫人嘴角轻扬,微微笑了笑。 只是虽然魂魄暂时归体,但本质上依旧是一具尸体,那笑容虽然美,却更显得凄冷诡异。 她僵硬地伸出手,自己拔出了短刃,深褐色的血顺着刀身流了出来。 她看着姬半夏那痛苦的神色,柔声道:“不疼的。” 姬半夏的神色,更加悲痛。 元清杭看着心里难受,递过来一块丝帕:“澹台夫人……你、你擦擦。” 澹台夫人慢慢接过去,轻轻擦去了脸上的血泪。 她擦得很慢,也很仔细,像是每一个珍惜容颜的女子一样。 又或者是因为知道这是最后一次面对喜欢的人。 擦完了脸,她抬头看向元清杭:“不用叫我澹台夫人了……我娘家姓林。” 元清杭轻声应道:“林夫人。” 林素脸色凄楚,饱含歉意地看着他:“好孩子,真是对不住,差点就害了你性命。” 元清杭赶紧摇摇头:“没事的。” 姬半夏颤声道:“是澹台明浩杀了你吗?……他怎么忍心!” 林素嘴角僵硬,笑了笑:“是啊,我为他抛弃所爱,为他生儿育女……到头来,却落得这个下场。” 姬半夏身子一颤:“你、你说什么?” 元清杭在一边,心里也是一阵惊讶:抛弃所爱? 林素怔怔看着他:“姬大哥……你没有杀我的超儿,对吗?” 姬半夏举起手,一字字道:“我姬半夏对天发誓,绝没有动过你儿子一根头发。假如我说谎,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林素终于释然,喃喃道:“我就知道。你纵然再恨我,也不会做这种事的。” 她眉头又皱了起来,似乎有点茫然,像是在竭力想着什么。 元清杭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 虽然强行拉回魂魄,可这毕竟是逆天行事,不仅施法者会自损阳寿,拉回来的这短短时间,死者的神志也不能和活人相比。 她终于想起了什么:“啊……那到底是谁杀了我的超儿?” 姬半夏涩声道:“我也不知道。可我向你保证,我上天入地,也要把那个人找出来,你……安心去吧。” 林素看着他,凄楚的面容上,有丝难掩的悲伤。 她轻轻叹了一声,带着幽幽鬼气:“姬大哥,我已经死啦……可是有句话,若是不说出来,我就算到了地府,也会不甘心。” 姬半夏眼中浮起泪光:“你说吧。” “当年……我是骗你的。” 姬半夏痛苦地低下头:“我知道。可是没有关系,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不。我说愿意和你一起去游历山川、种花养鱼……那不是骗你。”林素吃力地道,目光有点茫然,“后来、后来我说我是虚荣贪玩,想看人为我痴迷发傻,我还说为我争风吃醋的男人多如过江之鲫,我看了只觉得好笑……那才是假的。” 姬半夏怔怔看着她:“你说什么?” 林素凄然摇头:“因为那时候……我父兄背着我,强行给我定下了亲事。能和澹台家这样的仙家豪门攀上姻亲,他们自然是欣喜若狂。” “可我那时候已经……已经遇到了你,便鼓起勇气和父兄说,我不要嫁给什么不认识的仙门公子,因为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虽然是个魔修,可是待我极好。” 她脸上已经满是死气,可是不知怎么,这样柔声慢语说话时,青白的脸上却好像带了点红意。 元清杭在边上默默听着,心里一阵难过:这林夫人说到姬叔叔的时候,口气可真的羞涩甜蜜。 姬半夏茫然听着:“你……你从没对我说过这些。” 林素摇了摇头:“我父兄当时软语安慰我说,嫁给魔修也没有什么,但起码要叫你上门来,三媒六聘,以示诚意。我听了,心里不知道多高兴,可是晚上往爹爹房中送糕点时,却听见他在和我兄长商量,要怎么在你上门时设下恶阵害死你。” “我兄长还恶狠狠说,妹子看似柔弱,其实心里执拗得很。不把这个来历不明的魔修妖人挫骨扬灰,她绝难死心,也不会心甘情愿去嫁人。” 姬半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们纵然全上,想杀我,也没有这么容易。” 林素凄然摇了摇头:“可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你其实本事那么大……我只知道,你是个会做小机关、会变各种小术法哄我开心的无名魔修。” 姬半夏悔恨莫及,涩声道:“我不敢说自己的身份,我怕……怕你知道了,会就此躲着我。” 林夫人苦笑:“是啊,我们都太傻啦。” 她怔怔出神,好像在回忆着从前:“那一晚,我在父亲窗外听得如遭雷击,满脑子都是你被杀死的惨状。我只有跑进门,哭着求他们,说我再也不和你见面了,这就安心嫁给澹台家那位公子。” “我父兄吃了一惊,满口答应我,说他们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叫我放心。可我看到他们的笑容,却怕得要命。” “我知道他们只是嘴里骗我,找到机会,还是一样会害你。我只有拼命求他们,说我一定叫你死心,再也不来纠缠。” “第二天,你如约来见我。我叫我父兄躲在门后,我自己隔着窗户,对你说……说我一向相貌出色,慧名远扬,从豆蔻年华时,便不知道有多少青年仙君、名门公子爱慕我,追求我。” “我还说,我见惯了仙宗的正人君子,只觉得无聊无趣,就忽发奇想,想试试魔修的男人有无不同。可是遇见你,果然也没有什么两样。一样也会为我的姿色倾倒,一样也会迷恋得要生要死。” “现在试也试过了,我自然还是要找个名门仙君嫁了,怎么可能真的跟一个邪恶的魔修浪迹天涯,自毁余生。” 姬半夏脸上肌肉隐隐跳动:“你父兄……就在房里监听?” 林素眼里怔怔流下泪来:“不仅藏在门后监听,他们还在窗边架了一排隐藏的毒弓弩,暗中对着你。” “我们林家虽然不是什么术宗望族,可也有一点压箱底的秘术。那套毒弩上面附着上古符篆,发动前极难察觉,就连你也没发现。” “那一天的月色特别亮,照得我房中一片明,我眼角余光看得见身边弓箭的冷光,也看得见窗外几尺之外你的脸。” 她眼中流下的泪水再度转红,带着丝丝鲜血:“姬大哥,那时候你脸上的表情……我一辈子也不会忘。” 元清杭悄悄看了姬半夏一眼,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姬半夏的声音嘶哑,像是被什么在咽喉割了一刀:“很难看吧?” 林素幽幽地望着姬半夏:“你好像发了一会儿呆,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有点不敢相信,又好像大梦初醒。” “我看着你那个样子,忽然心里痛得厉害,正想不管不顾冲出去,可是兄长却用机弩悄悄对准了你,然后看了我一眼。我只觉得好像一瓢冷水当头浇下来,身子一阵阵地发抖。” “我不敢再动,看你总是不走,只得咬咬牙,劈头盖脸把匣子里你送我的小东西扔了出去,讥笑道:什么劳什子破木头、烂石头,也好意思拿来送人。澹台家送来的聘礼,随便拿一个出来,也比这些值钱千百倍。” “然后你才好像明白了什么,忽然长啸了一声,从地上卷起那些小东西,在掌心碾得细碎。你再没有和我说一句话,就飞跃上了围墙边大树,转身去了。” “我清楚记得,你用法器遁行一向又稳又快,可那晚上走的时候,只是那么平常的树木,你却在树梢上摔了一下,好生狼狈。” 姬半夏苦笑一下,低低道:“是吗?我都不记得了。” 林素喘息逐渐变重,她手指微微颤抖,从脖颈中拉出来一段软绳:“姬大哥……你送我的东西,那晚上都被毁了。可其实我悄悄藏了这么一个。” 元清杭悄悄伸长脖子,飞快瞥了一眼。 林素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木雕,刻得简单,技法却精巧传神,正是一条小鱼的模样。 明明是浅黄的厚重木质,可是鱼鳍却薄如蝉翼,有种奇特的灵动鲜活。 姬半夏心痛如绞,双手握住她冰冷僵直的手:“你怎么这么傻,我随手雕的东西,粗陋又随意……” 林素怔怔看着那小木雕:“不啊,好看得很。” 良久后,她才叹了口气:“姬大哥,你是个君子,我们相识以来,你一直恪守礼数,从未碰过我半分。我后来和他成了亲,也曾心里隐约内疚,想把这个取下来,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舍不得。” 她目光渐渐散乱,原本极美的眼睛幽黑如枯井:“我总想着,我婚后对夫君一直尊敬有加,也恪守妇道。只是留着个故人的纪念,总不能就算是恬不知耻吧?” 元清杭越听越糊涂。 澹台明浩口口声声说妻子不洁不贞,甚至是偷了人,才生下一双儿女,可是听林夫人和姬叔叔的对话,他们根本就清白得像是一张纸! 那澹台超和澹台芸到底是谁的孩子? 姬半夏也终于开口,艰涩地问:“那他……他为什么对你疑心?” 林素喘息渐渐变急:“我们新婚时,他也曾对我怜惜爱护,外面的人看了,谁都说一声伉俪情深。可是婚后几年……我一直未能有孕,我暗暗心焦,就私下找了著名的易白衣给我诊治。” “结果,易前辈说我身体并无问题,可我夫君却先天精血不足,怕是很难有子嗣……” 她木然道:“我虽然对他没有什么爱慕欢喜,可心里终究隐隐内疚,总想着既然嫁了他,自然也该好好敬他。可若是连个孩子也没有,要怎么撑过这长长的一辈子呢?……” “我便问易前辈,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想。易前辈说倒也有个法子能催生女子精血,就是对身体伤害极大。” “我冒险一试后,结果,终于生下了超儿和芸儿……”她神色苦涩至极,“我怕伤他自尊,自然绝口不提。可我没想到他、他表面上毫不知情,背地里竟然一直疑心。” 元清杭心里大怒:“这澹台明浩好不要脸。自己偷偷去看病,知道极难生育,竟然藏着掖着,也不和妻子说。等到老婆自己把事情解决了,他又在背后疑心老婆给他戴绿帽子!” 第73章 刀疤 姬半夏眼中痛苦:“是我的错……那次在云州偶遇你们夫妇,我不该偷偷跟着。可我也只是想远远看一眼,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林素吃力地摇了摇头:“我不该外出和你会面的……假如不去见那么一面,他也不会疑心我和你有私。” 元清杭暗暗摇了摇头。 就算不和姬半夏见面,澹台明浩也会换个男人来疑心。 男人一旦有了这种龌龊的念头,那可是什么都挡不住。 窗外夜色如墨,电闪不断,林素的脸色也越来越白,越来越冷。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09节 她痛苦地道:“难怪他对两个孩子一直冷淡又疏远,我只以为严父慈母,理应如此……可从没想过,他竟然一直以为孩子不是他的。” 她的脸上浮起了绝望的恨意:“他虽然没真的要杀超儿,可是……是他和人勾结,把超儿置于险境,甚至他还和对方商量,对超儿下手轻一点,以免人怀疑!” 姬半夏的拳头,慢慢握紧。 他的眼中也露出了杀意:“到底他的交易对象是谁?” 元清杭小声道:“现在全天下都说是我们魔宗做的,若说不是故意陷害,我可不信。” 他先前甚至也以为是姬半夏他们出的手,可是现在看来,竟然根本不是。 那么到底是什么人,能布下这样的惊天毒计,就成功地将所有的疑点都归在了魔宗身上。 只是一次精妙布局,便已经在平静多年的仙门和魔宗之间,又再度掀起了腥风血雨。 狂风打着旋,从室外刮进来丝丝冷雨,卷着几朵残花,飘在了地上。 林素痴痴地看向地上:“姬大哥……那是桃花吗?” 姬半夏伸手捡起来一朵,吹掉了上面的冷雨,轻轻递到她手里:“……是。” 元清杭越发心惊:这又不是春天,哪里来的桃花呢? 林夫人的神志可是越来越不清醒了,纵然有阴阳之术逆天留魂,也有到头的时候。 林素看着掌心的残花:“姬大哥,我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江上早春,水波还有点儿凉,风一吹,岸边的桃花落得纷纷扬扬。” 姬半夏竭力微笑道:“那时你戴着个挺丑的面具,站在江上的小船上,正在拿术法抓鱼儿玩。我瞧那术法虽然不堪战斗,却精巧罕见,就忍不住远远赞了一句‘姑娘好手段’。” 林素嘴角扬起一个僵硬的微笑,唇色惨白:“我平时甚少见人,那次是偷偷出来游玩,被你这么一搭话,吓了一跳。可想着反正也带着面具,想必也不是什么登徒子来骚扰,便壮着胆子,和你聊了起来。” 姬半夏神色温柔:“没想到,这一聊,就聊了一整天。” “是啊……就连晚饭,都是叫船家烹了鲜鱼送来。”林素道。 姬半夏心中绞痛:“那个船家做的江上鲈鱼真是鲜美,后来……我也去过几次。” 元清杭心里忽然一动。 他幼时也被姬半夏带去品尝过,当时还以为只是姬叔酷爱美食,却没想到是睹物思人。 难怪那时候,姬半夏总是一个人站在船头,郁郁寡欢。 林素微微一笑:“我没见过你这样奇怪的人,对着我的丑脸,还聊得兴致勃勃,各种术法阵法,滔滔不绝。” 姬半夏道:“我也从没见过你这样聪明博学的姑娘。从傀儡术到炼尸术,从死灵阵到活尸阵,仙门不屑的这些所谓邪术,你都知晓一二,也并不鄙夷。” 林素摇了摇头:“我不爱实战,只爱看书玩儿。可我父兄说女孩子看这么多术法典籍毫无用处,不如多和别的仙门女修多多交往。” 姬半夏低声道:“他们都是蠢货。” 林素痴痴道:“所以我听你那样赞我,心里又是害羞,又是开心得很。天黑的时候,我要走……你依依不舍,就三两下雕了个小鱼儿给我,我不知怎么,心里忽然怦怦地跳。” 姬半夏低声道:“可你那时候,对我连笑都不笑一下” 林素轻轻一叹,脸上有丝惨淡之意:“我现在后悔得很。”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后悔那时候佯装冷淡,还是说后悔面对父兄时,没有能拼死抗争。 姬半夏脸色痛苦,低声道:“我也一样。” 林素胸前的魂幡上的血色逐渐变淡,姬半夏一咬牙,就要再灌鲜血进去,却被林素伸手挡住了。 “不用啦。”她低低道,“你流干身上的血,也是没用的。” 姬半夏的手指关节,攥得发白。 林素的手无力地搭在他掌中,半晌喘息道:“姬大哥……我想求你一件事。” 姬半夏哽咽道:“你说,我一定办到。” 林素吃力地抬起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的额头:“求你用搜神法,把这一切,都存下来。我要天下人知道这真相。” 姬半夏痛苦不语。 元清杭在一边小声道:“林夫人,不行的。你魂魄太弱了,撑不过多久……” 大活人尚且禁受不住搜魂法对脑府的伤害,随时可能爆体而亡,何况林夫人这种强行拉回来的一丝魂魄呢? 最好的结果,也不过能保存下来一丁点儿记忆罢了,神魂不仅会很快湮灭,更会碎成片片,三魂七魄都留不下。 林素茫然地顿了顿,忽然道:“那……那把关于超儿和芸儿是如何受孕的记忆,封了拿给澹台明浩看!” 姬半夏清俊冷漠的脸上,有丝强忍不住的嫉妒和愤怒:“你放不下的,是要向他证明清白?” 林素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叫他知道,他多年来猜忌和苛待的……就是他自己的亲儿子。” 她的眼白泛着丝丝血红,裂成片片:“我要他后悔莫及,要他痛苦难眠……我要他知道,是他亲手送超儿去死的!” 元清杭心里默默道:“这可想多了。这种人大概只会把错都怪到别人头上。怪妻子不告诉他实话,怪姬叔叔喜欢他妻子,怪这次设计的人故意害他……总之都是别人的错,他才无辜呢。” 姬半夏的手按在她额头,颤抖着无法下手。 林素眼中血泪沿着雪白脖颈蜿蜒而下,触目惊心:“姬大哥,我知道你不想管,可是我的超儿……他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养大的。是,他脾气是坏了点,可是那也是因为他爹从小便暗暗厌恶他,小孩子又怎么会感觉不到?” “……他死得这么惨,连死后,也要背着私生子的污名吗?” 她越说越激动:“还有芸儿,我的芸儿可怎么办?她父亲害死了她哥哥,又杀了她娘……” 她僵硬的身体因为极度的惊惧而颤抖起来:“澹台明浩假如觉得她也不是亲生的,会不会索性也害死她?” 姬半夏看着她,沉默半晌:“我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帮你护着她。” 林素紧绷的身体,忽然放松下来。 她低低道:“姬大哥,你不要难过。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一直胆小怯懦,不敢反抗……可是死前能再见你一面,我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话说完,她左手握着那只小鱼木雕,右手抓着姬半夏的手指,用力插向自己的额头。 “扑”的一声轻响,她的前额被洞穿,一双眼睛却依旧没有合上。 …… 雨过天青,空山中翠竹片片,叶片缀着点点水光。 神农谷的山顶,后面的寝宫中,一股浓浓的草药气味弥漫着。 木夫人端着一碟刚刚做好的五色灵酥,悄悄进了门。 她轻手轻脚走到床前,望了一眼床头小几上放着的一个小白玉盒,无声叹了口气。 尚未开封,盒口的蜜蜡完好无损。 “荣儿,起来啦。”她小声哄着,“这儿是娘做的点心,你最爱吃的,尝一口嘛。” 床上的少年背对着外面,闷闷地“嗯”了一声:“娘你放着吧,我不饿。” 木夫人只好把碟子放下来,又拿起来那个小白玉盒:“荣儿你试试这个药膏,祛疤修复颇是有名,为娘重金去找了来的。” 木嘉荣声音有点不耐:“我们神农谷才是天下最大的药修门派,什么药什么没有?我自己不会开方子吗?要这些外面找来的无用东西。” 木夫人小声地劝:“试试呢,没准就有点效?” 木嘉荣猛地转过身,忍无可忍地叫起来:“娘!一道疤而已,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在乎,您能不能别再天天提了?” 窗外的天光透过菱形花窗射进来,正照在他原本清贵精致的脸上,露出一道隐约的伤疤。 从额头穿过半张脸,一直拉到下颌,虽然已经在各种灵药的治疗下恢复了不少,可是依旧清晰可见粉色的嫩肉。 木夫人连忙一迭声地哄:“娘知道娘知道,哎呀,我自己爱惜容貌,当然也希望我的荣儿漂漂亮亮的,你别理我。” 她容貌甚是娇美柔弱,浑身灵珠宝石,衣衫布料也是极尽奢侈,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模样,看着木嘉荣恹恹的脸色,又柔声道:“男孩子行走天下,靠的本是侠义美名、修为本事,就算长成个虬髯大汉、满脸疤痕又怎样?” 木嘉荣越听越焦躁,猛地翻身躺下,脸庞朝里:“我困啦,娘你出去吧!” 木夫人望了望外面更升起的朝阳,眉眼间全是愁绪。 这大清早的,哪里又会困了呢! 门口轻响,一个身量苗条的侍女站在门口,小声道:“夫人,少爷……外面,外面有客人到,是苍穹派的商公子。” 木嘉荣身子一僵,忽然叫道:“不见不见,说我不在!” 木夫人惊了一下:“哎?商公子和你自小就认识,一向亲近,他和你一起经历生死,刚刚好点儿就来瞧你,你怎么不见?” 木嘉荣忽然跳起来:“谁和他亲近?快帮我打发走,就说我昨儿刚出门游玩散心去了!” 他几步冲出房间,径直沿着青石小路,绕到了后花园。 神农谷是药宗大门派,这处私密的后花园依山势而建,下面埋着一道灵气充沛的小灵脉,栽满奇花异草,且都带有药效,在灵气滋养下,全都长势喜人,葱郁茂盛。 花香和草药香混在一起,格外提神醒脑,他闷闷地跑到角落的一个莲花池边,找了块大灵石边坐下。 三色彩莲常年绽放,清香幽幽。 他独自一个人坐在水边,呆呆看着水里的灵鲤游来游去,忽然便瞧见水面上自己那隐约的脸。 他咬着牙,捡起一块小石头片,狠狠冲水面飞去。 小石片飞掠过水面上,连着击起几个水漂,打碎了平静如镜的水面。 石片渐渐飞远,终于沉入了水底。仟仟尛哾 水面刚刚平复,忽然,又是一块石片激飞而至,跟着木嘉荣原先打出的那道水痕,逶迤而行。 木嘉荣猛一转头,看清了身后的人,脸色大变。 一个少年朗眉星目,站在他身后,一身苍穹派白色衣袍,被风吹得衣角翻飞,只是脸色比以往苍白了些。 正是商朗。 木嘉荣身子一动,就想跳起来跑开,可是刚起身,就被商朗一把抓住了胳膊。 “还在生气?总不能气这么久吧。” 木嘉荣“唰”地抽出腰间“骊珠”剑,一股锐气劈面向商朗劈去:“走开!” 商朗身形急转,避开这一剑,木嘉荣手腕一抖,“骊珠”剑一声清啸,急速向自己的衣袖划去。 商朗无奈,向后退了几步,举起双手:“又来?我不碰你就是了。别割袍断义了,好好的糟蹋衣裳。” 木嘉荣怒道:“不仅要割掉,回去我还要烧了它呢!” 商朗苦笑:“至于吗?” 木嘉荣眉峰倒竖:“至于!我肚量小,又小孩子脾气、小心眼、还爱背后嚼舌根儿——商少侠和我这样的人结交,可难为你了啊。”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0节 商朗无奈道:“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道歉也道了,你到底要怎样?” 木嘉荣的“骊珠”剑“唰”地一下又刺过来:“不想怎样,只想打一架!” 商朗没有办法,手边“炽阳”剑沧啷出鞘,瞬间光华四射,剑气纵横:“行行,切磋一下,点到即止啊——” 话没说完,木嘉荣的剑已经疾刺而到。 “骊珠”剑本就轻灵矫健,配上木家的家学剑法正相得益彰,招招迅疾如风,灵力带动四周空气,搅动四周花木,叶落纷纷。 商朗在病床上也憋了这些天,见到他来势凶猛,也来了点精神,催动灵力灌入“炽阳”剑,迎头架住“骊珠”。 两把剑一交错,“炽阳”剑猛地迸发出一道热芒,两人身边的数丈之地瞬间被无形热浪席卷,一些娇嫩的花草顿时枯萎了一片。 木嘉荣只觉得臂膀上一股震天巨力传来,不由自主倒退几步,脚下一歪,竟然滑落在了莲花池中。 商朗吓了一跳,慌忙收起剑,大叫:“嘉荣!” 水面浪花荡漾,不见木嘉荣身影,好半天,远处池水上才浮起一个人头,木嘉荣踏着水花,一个人跳上对面岸边。 商朗念了个剑诀,“炽阳”剑乖乖伏在了他脚下,他御剑急追,片刻便追上了木嘉荣:“喂!……是我错了。” 木嘉荣停下脚,看着他丧丧的表情,冷着脸道:“你是来认错的吗?那行了,认完错可以走啦。” 商朗垂着头,一动不动。 木嘉荣有点恼:“喂,主人家都明说了不欢迎,非要闯到人家后花园赖着不走。谁和你很熟吗?” 商朗自顾自在池边坐下,抱着膝盖,指了指莲花池:“怎么不熟了?打水漂还是我小时候教你的呢。” 木嘉荣冷笑一声:“有这回事吗?我不记得了。” 商朗道:“就在这儿,你独自坐在池子边捣草药,被我一吓,直接就掉到了池子里。” 他看着木嘉荣的头顶:“我们几个师兄弟急吼吼地去捞你,捞上来的时候,你也和现在一样,头上还挂着几簇水草呢。” 木嘉荣手往头上一扒拉,拽下几根湿淋淋的水草,越发羞愤:“呸,那时候你都十几岁的人了,还吓唬几岁的小孩儿,不害臊。” 第74章 对谈 商朗被他骂着,也没着恼,只道:“小时候,就觉得你们家可真好玩。” 他叹了口气:“我们苍穹派就没劲得很,天天不是在山谷练剑,就是在山间打坐调息。第一次被师父带来你家做客,我和师兄弟们都在背后悄悄说,要是换了这儿过日子,那可太美啦。” 他看看面前的莲花池,又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灵草园:“你家这儿有鱼有鸟,有听话的灵兽,有稀奇古怪的花。哪里像我们苍穹派,除了树,就是山。” 木嘉荣哼了一声:“那当然,我们神农谷什么稀罕物儿都有。” “所以我们一群师兄弟呢,在这儿玩得最开心了。小周师弟最小,也就和你差不多大,他就常常央求我,叫我求师父多带我们来神农谷做客。” 木嘉荣忽然不说话了。 商朗英俊的脸上浮起一丝痛苦:“现在……小周师弟也不在了。我有时候想起他,就总觉得很后悔,假如以前多来几次,他该多高兴啊。” 木嘉荣半晌低声道:“他的遗体埋在哪儿?” 商朗涩声道:“在我们苍穹派的后山墓园。” 木嘉荣犹豫了一下,期期艾艾地道:“那……要不要把他移到这里来?或许他在这里看着花鸟鱼虫,会开心点?” 商朗扭头看看他,苦笑:“你可真傻。哪有把陌生人埋在自家后花园里的,也不怕他水土不服惊了尸。” 木嘉荣脸色一红,僵着脖子道:“他和我认识,才不会吓我呢。” 商朗摇了摇头:“还是葬在苍穹派吧,逢年过节,我们师兄弟们去看看他,他就没有那么寂寞了。” 木嘉荣不说话了,半晌才幽幽道:“其实,我才羡慕你们呢。那么多师兄弟在一起练功玩耍,同吃同睡,多热闹。神农谷虽然什么都有,可是只有我自己一个人,有什么好玩的。” 商朗道:“那也对,我宁可人多一点儿。” 木嘉荣怅然道:“小时候,我也一样盼着人来做客。其中就数你们苍穹派最有趣儿,你带着人,闹得到处鸡飞狗跳,我表面上远远看着不理,可心里总想着你们来。” 商朗道:“是啊,那时候真是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想。” 木嘉荣用眼角余光偷偷瞥了一眼商朗的脸色,迟疑着问:“你伤势怎么样了?” 商朗淡淡道:“好得差不多啦。师父特意叫我前来,带了谢礼,要谢谢你爹呢。” 木嘉荣一愣:“谢什么?” 商朗道:“我们重伤昏迷,当日最先赶到迷雾阵驰援的,可是你爹啊。要不是他也给我用了你们家的珍贵灵药,我哪有恢复得这么快?” 木嘉荣面色有点矜持:“哦,我们神农谷,这点好药还是有的。” 商朗犹豫了一下,也看了看他:“那你的脸……” 木嘉荣脸色微微一变:“干什么,很丑吗?” 商朗慌忙摇头:“没有没有!又不是女孩子家,有什么打紧?再说了,你爹是当世大医修,什么病治不好,什么瘢痕去不掉?” 木嘉荣忽然怒了:“你们一个个的,安慰的说辞都一模一样,烦不烦?!” 他脸色涨得通红,那道伤疤因为激动,颜色也变得更加深了一点。 他一低头,正见清澈水中自己的脸,眼眶红了:“我不怕难看,我就是生气。难道要一辈子带着它,人人看见都在背后说,哎呀,木家的小公子是被魔宗的人一刀划成这样吗?” 商朗不知所措,伸手想去摸摸他的伤疤:“难道治不好吗?祛疤也不是什么难事,你爹……” 木嘉荣又恼又委屈,往后一退,避开了他的手。 他低着头,道:“要是寻常的刀刃划伤,我们神农谷的药用上去,几日就能恢复如初。可……可是他那把匕首邪气大。” 这些天,为了治这点伤,他可是受够了苦头。 厉轻鸿的“屠灵”匕首实在是大凶之物,上面逸散的邪气沾到肌肤,遇血即入,根本就清除不干净。 新肉刚长出来,就会变成深色,硬痂脱落后,又反复结疤。 木安阳给儿子应尽了良药,也只能稍微缓解,看上去瘢痕的颜色的确在缓慢变浅,但木嘉荣从小娇生惯养,哪里遭过这样的罪,自然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商朗神色一黯。 他英俊的脸上肌肉微微扭曲,半晌道:“修为没有受损就好。” 木嘉荣哼了一声。 半晌,他忽然抽出腰间的“骊珠”软剑,一剑劈向水面,咬牙发狠道:“总有一天,我也要亲手划他一刀!” 商朗默默不语。 两个人各怀心事,坐在莲池边,水面上凉风习习,刚下完雨的水面上蒸腾着丝丝水汽,锦鲤不时跃出水面。 木嘉荣又道:“最近我们神农谷派出去不少弟子,随着剑宗行动,负责救治医疗。外面的形势怎么样?” 商朗道:“还能怎样?魔宗韬光养晦多年,势力又不小,我们仙门到处分头围剿魔宗,各有伤亡罢了。” 他犹豫一下:“对了……有件大事。元清杭出现了。” 木嘉荣大吃一惊,猛地抬头:“什么?!他不是一直没露面吗?” 商朗恹恹道:“就是前几日的事。不知道怎么,宇文家得到了他的行踪消息,出其不意抓住了他,送到了澹台家去领赏。” 木嘉荣吓了一跳:“啊!那、那他不是要没命了吗?” 商朗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这应该是个圈套。他被送往澹台家后,据说澹台夫人抓了他,要去生祭儿子,可是他不仅反制住了澹台夫人,更将她一刀杀了。” 木嘉荣悚然而惊:“什么!” 短短相处以来,那个魔宗少年对他一直颇是友好,现在就算知道那只是假象,可是他心里,却总有点隐约的奇怪念头。 都说元清杭是在迷雾阵外围伺机加害,可是当晚毕竟没有任何人见过他。 万一呢?万一他其实并没参与,或者,心里也不太认同身边长辈的做法? 现在忽然听说他这样凶残邪恶,木嘉荣忽然觉得又荒唐,又可怕。 商朗木然道:“不仅如此,魔宗右护法姬半夏也忽然现身,他们里应外合,把澹台家当晚在行宫里的门人弟子们……都屠戮了个一干二净。” 木嘉荣只觉得兜头一瓢冷水浇下来,心里一片冰凉。 半晌他颤声问:“这是真的吗?会不会是误传?” 商朗苦笑:“澹台家主亲口说的,还能有假?” 木嘉荣迟疑道:“他们两个人,对付整个澹台家,竟然能杀人无数,这么厉害吗?” 商朗道:“澹台家主说,他和姬半夏力战了一夜,原本是势均力敌的。但是元清杭善于用毒,事先制住了澹台小姐和宇文离,导致他处处受制。” 木嘉荣惊叫:“那他俩怎么样?” 商朗摇头:“没死。可整个行宫都被血洗了。” 木嘉荣呆呆出神,想着元清杭那出神入化的医术和素日的狡猾:“也是……他若是真的想害人,那应该能死很多人的。” 商朗目光幽冷:“澹台家临时行宫的人手不多,但是也有数十人。一夜之间被屠戮殆尽,元清杭更是亲手杀害了澹台夫人,所以现在外面,还给他起了个绰号。” 木嘉荣愣了一下:“什么?” “都说他小小年纪,貌美狡黠,心狠手辣早已超过了左右护法。谈笑间就能手刃无数,所以被叫做笑面人屠呢。” 木嘉荣打了个冷战。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哎?你们宁师兄是和那个小魔头一起失踪的,元清杭出现了,他有消息吗?” 商朗没精打采地摇摇头:“还是没有。大家都说……” 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年,外面的人都在猜测苍穹派的天才弟子宁夺已经陨落,可是他就是不信。 但是时间一点点过去,就连元清杭已经露面,宁夺却依旧杳无踪迹,饶是商朗再坚定,此刻也有了一点动摇。 …… 不远处,神农谷的后山,清馨百草园。 一株茂盛的花树下,黑晶石的小桌和石墩摆放整齐,木青晖和宁程相对而坐。 木青晖一身青绿衣袍,清瘦飘逸,姿势优雅地斟了一杯茶,递到宁程手边。 茶汤碧绿,里面茶叶细如松针,白毫细微。 宁程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口,又放下。 木青晖看了他一眼:“近日围剿魔宗妖人,你一直冲杀在前,劳累得很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1节 宁程手抚剑柄,道:“还好,倒是杀得痛快。” 木青晖悄悄看了一眼他的剑。 原本青气缭绕的剑身已经透出了点森然血光。 他极轻地叹了口气,道:“和魔宗妖人对战,他们中善于用毒的高手多,我给你配的各种解毒药,你记得多带一点。” 宁程点点头,眼中露出了一点暖意:“我记得。” 木青晖低着头饮了一口清茶,道:“对了,上次你叫我帮着配的乌头散,用得可顺手?” 宁程神色温和:“好用得很。易白衣前辈要抓大量蛊雕做比试,委托我们苍穹派备足原料,蛊雕凶残难抓,若不是你帮忙,我到哪里去找这么灵验的迷药?” 木青晖细细看了他一眼,才展颜道:“那就好。” 想了想,他又道:“那药甚是霸道,我悉心配制许久,生怕人误用了,将解药也一并配了给你,你可要务必仔细收好。” 宁程点头:“那是自然的。蛊雕抓来后,用你的解药再解了毒,易前辈很是满意,说并未影响什么。” 木青晖叹了口气:“易前辈刚刚突破境界出关,本来是好事,可是据说他一听说那魔宗小魔头的事,立刻气得差点吐了血。” 宁程淡淡道:“没想到他大为推崇的后辈是这种人,所以大失所望?” 木青晖摇头:“他勃然大怒,说徒弟们的转述全是一派胡言,一个个人云亦云,愚蠢至极。” 宁程冷笑:“他是老糊涂了吧。” 木青晖悠悠出了一会儿神,才道:“可我也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宁程扬眉,看向他:“什么不对?” 木青晖修眉微蹙:“我说不好,但是易老前辈说的,未必一点道理没有。元清杭那个小魔头,单从药宗大比的行为看,似乎不像能屠戮满门的凶残之徒。” 宁程道:“为了拿到入谷名额,自然要极尽伪装。据宇文离说,他果然在万刃冢中找到了上古兵魂,这一番心机表演,可没白费。” 木青晖摇摇头:“他当日说的那些话,我倒觉得是由衷之言,不像是故作伪善。” 宁程脸色一沉:“木兄,你是忘了多年前就被这小奸贼骗过?” 木青晖哑然失笑:“小孩子狡黠机变而已,也没真的做过大恶。” 宁程冷冷道:“澹台家门人三十余人的性命,一夜之间血洗收割,这叫不曾作恶?” 木青晖沉默下来。 半晌,他苦笑道:“假如他那些话真是处心积虑,这小小年纪,也太心思深沉、大奸大恶了点。” 宁程长身而起:“小小年纪又怎么了?魔宗那些奸人,无论年长年幼,哪个不是这般心狠手辣、心思歹毒!” 木青晖轻皱眉头:“宁兄,魔宗也有不少闲云野鹤的散修,虽然有不少邪佞之徒,可说到个个都该死,也未见妥当。” 宁程眼中隐隐赤红,哑声道:“我师兄是死在魔宗的!他那样一个清高温柔、浑身傲骨的人,却在魔宗被囚禁折辱,整个魔宗每个人都恨不得他去死,所以他们都是凶手,个个都该给我师兄陪葬!” 木青晖略带忧虑地看着他:“宁兄,当年的事已经过去了,宁仙长也长眠地下,你……” 宁程顿了好半天,脸色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十几年前,我虽然只是懵懂少年,可那场仙魔大战,我也是亲临当场的。” 木青晖小心翼翼道:“你看到了什么,又知道什么?” 宁程眼中似乎有一道疯狂的光芒:“我只知道师兄最后心智全失,清名尽毁,有很多人要负责。他原本根本不该落到这个地步的。” …… 魔宗主地界,绵延千里的崇山峻岭中,隐蔽的传送阵口一阵灵力扭曲。 数名魔宗门下出现在阵眼处,转身向左护法厉红绫的宫殿急奔。 为首的一个青年年纪不大,约莫二十来岁,相貌很是机灵。 几个人一直奔到厉红绫的住所外,等待通报后,才快步进了仪事大厅。 一眼看到厅上坐的人,他眼睛就是一亮,掩饰不住满脸欢喜:“少主,您平安回来,可太好啦!” 元清杭正色道:“那是一定的!本少主英明果断、运气滔天,当然处处能逢凶化吉。” 下面一个少女吐了吐舌头:“姬护法说,少主您本事虽然不错,可人是个傻的。” 元清杭:“……” 他扭过头,哀怨地看着姬半夏:“姬叔叔,您背地骂我。” 姬半夏坐在堂上,神色倦怠,淡淡扫了他一眼。 旁边厉红绫冷笑出声:“说傻太客气了,你是愚不可及。” 元清杭蔫巴巴地“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刚回来没半天,厉红绫就没给他一点好脸色看,任凭他讨好撒娇,都只换来一张冷脸,说话也夹枪带棒的。 姬半夏看向堂下的几名少年:“有什么要禀报?” 赵庭安为人最是稳重,忙恭敬道:“回右护法,我们按照吩咐,在各处悄悄打听良久,只找到一条线索。” “说。” “和阵法有关的踪迹被湮灭了,不可追查。但是厉护法交给我们的方子,其中最重要的一位解毒药材,在这一年多,一直被人悄悄采买,导致渐渐断货。” 第75章 疑点 厉红绫神色凝重:“折酸枝?” 赵庭安恭敬道:“是。折酸枝本来需求量不大,所以缺货后,也没人觉得不对。” 元清杭屏息听着,眯起了眼睛:“市面上没药材,很多常用的解毒药里,自然也没有这一味了。” 所以迷雾阵中,众多药宗弟子拿出来的各种解药中,竟没有一家的能对症,全部中了招! 厉红绫秀眉冷横:“谁买的,有没有追踪到?” 赵庭安回道:“因为数量不多,加上购买者用了假名,所以各家药铺的账本中都没有踪迹。只有一家大药铺记载过,有人曾集中采购过一批。” 元清杭精神一振:“哪家?” “神农谷的木家。” 元清杭泄了气。那就不对了。 要是木家和这事有牵连,又怎么会不给木嘉荣带上解药? 姬半夏挥了挥手,几个少年立刻无声退了下去。 元清杭冲着几个人远远比了个手势。 朱朱眼睛一亮,冲他吐了吐舌头,欢天喜地地跑走了。 厉红绫瞥了元清杭一眼:“没大没小,不分尊卑。” 元清杭只当没听见,飞快转了话题:“红姨,姬叔叔,敌人很狡猾啊!” 姬半夏单手叩打着手边的茶盏,脸色依旧憔悴苍白。 他冷冷道:“将这些仙宗的蠢东西一网打尽,我想做很久了。” 元清杭吓了一跳,赶紧软语央求:“姬叔叔,你想做又没做,可别为了赌气,非要认在自己头上。” 姬半夏杀气腾腾看他一眼:“认了又怎样?不认的话,难道他们就听你辩解?” 元清杭一迭声地道:“可明明是被人陷害的,傻了吗非要跳出来说,‘是啊是啊,就是我做的你们能怎样!’——喂喂,这岂不是正好中了幕后人的下怀?” 厉红绫瞧着他,眼神古怪又不屑:“啰唆这么一大堆,还不就是不想和仙门的人对战?” 元清杭理直气壮,胸脯一挺:“背后的坏人要的不就是我们和仙门的人互相厮杀吗?红姨,姬叔叔,你们愿意被人耍着玩,我可是老大不愿意。” 厉红绫冷笑:“你是不愿意和那个宁夺动手才对。” 元清杭:“……” 知子莫若母,红姨虽然不是他的亲娘,可这了解他的程度,好像也和亲娘差不多。 他殷勤地跑上前,绕到厉红绫背后,讨好地捏着她的肩膀:“红姨,宁小仙君是大大的好人。若不是他力劈空间、拼着身受重伤,我可出不了万刃冢。” 他偷眼看看厉红绫明艳又冷漠的侧脸:“说不得,就得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十二年,等你和姬叔叔找到我的时候,十有八九已经成了一具干尸。” 厉红绫又是心疼又是生气,怒道:“你也知道?还不是你自找的,为了救个外人,要把自己的命搭上!” 元清杭不接这个茬,只继续哭丧着脸:“而且一定满肚子都是干苔藓,万一尸体落在水里,哇,那就是全身浮肿涨大,你们见了也认不出来。” 厉红绫越发生气:“放心吧,整个山里也没别的尸首了,认得出来。” 元清杭摇头道:“到时候就怕我和宁小仙君的尸首躺在一起,骨头都乱七八糟混着,不好挑拣。” 姬半夏心里一阵恶寒,忍无可忍道:“你给我闭嘴。他奋力求生,也是为了自己活命,不要说得好像是为了你一样。” 元清杭赶紧又跑到他身后,帮他不轻不重地捶着背:“不是的,他就是为了我。在冢内遇到山洞阻路,他一个人去斩山破石,若是不成,他就真的一个人死了。” 厉红绫和姬半夏沉默不语。 半晌,姬半夏淡淡道:“好,日后遇到他,就算他冒犯我,我也不杀他就是了。” 元清杭飞快地道:“宁小仙君已经金丹中期了,再修炼十来年,没准也能到金丹圆满。到时候姬叔叔避开他就好。” 姬半夏脸色一僵,恨恨道:“十年后我需要躲着他?!” 元清杭笑吟吟不语。 原著里宁夺可是命定的主角,“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这句话可是说他的! 厉红绫冷笑:“只听说过女生向外,没见过养个男丁也这样,一个劲向仙门外人偏帮。” 姬半夏冷声道:“想想看到底谁在幕后布局是正经。除了澹台明浩那奸贼,幕后下手的人,我也决不放过。” 元清杭这才安静下来,他一边慢悠悠帮姬半夏捶背,一边整理着思绪… 半晌,他开口道:“一个个来排查吧。” 把所有不可能的排除掉,剩下的可能就算再荒谬、再不可思议,都有可能是真的。 厉红绫道:“说说看?” 元清杭沉吟了一下:“首先,敌人想要挑起仙门和魔宗的对立,那么首先,是不是我们内部的人动的手?” 他看了看沉默的姬半夏和厉红绫:“整个魔宗,能有这个心机和手段的,也不过三个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2节 厉红绫瞪着他:“哦?” 元清杭微笑:“那就是红姨,还有姬叔叔了。” 两个人全都脸色一沉:“废话!” 元清杭点头:“我也知道绝不是你们俩。所以排除掉。” “还有一个呢?” 元清杭郑重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剩下一个,那当然只有我。” 厉红绫“噗”地一声,嘴里的茶喷了出来。 她充满讥讽地看着元清杭:“就你?别说杀人了,你倒是杀一只鸡试试?” 元清杭厚着脸皮道:“杀鸡焉用牛刀,我这把刀太锋利,不能轻易出鞘的。” 姬半夏道:“你除了吹牛,还会做什么?” 元清杭收起嬉皮笑脸,郑重道:“那就只有仙宗的人了。比如某个仙门衰落已久,想在大战中发点资源的财;又或者是有人和我们魔宗有血海深仇,想要看血流满地,他才觉得快活。” 姬半夏皱眉:“谁会这么丧心病狂?” 厉红绫也道:“为了挑起战斗,不惜伤害这么多条人命,伤及各家门派的优秀弟子,这是疯了吗?” 元清杭道:“可整件事已经发生了。疯子就在暗处站着,不是吗?” 看着两个人紧皱眉头,他又道:“首先,要做这种大事,必然长久筹备,需要大量的财力,更要有极强大的修为。所以,只能从实力雄厚的仙门中去找。” 他想了想:“先说澹台明浩。他是参与者,但只是拿了巨额报酬做事,更没想过自己的儿子会死。” 他飞快看了姬半夏一眼,声音放低了:“甚至后面杀妻灭口,再诬赖到我和姬叔叔头上,也不是刻意设计,而是阴差阳错。” 姬半夏疲惫地道:“他不是真正的幕后人。” 元清杭接着道:“神农谷曾经买过折酸枝,本来最有嫌疑。但是木嘉荣也受了伤,这未免说不过去。” 厉红绫一张艳丽的脸微微扭曲,咬牙道:“也不会是神农谷搞的鬼。木安阳疼他那个儿子还来不及,哪里舍得他伤一根头发丝儿。” 元清杭沉吟:“百草堂算是第二大药修门派,可那位堂主似乎不像是这么心机深沉的人,目前也没有疑点指向他们。” 姬半夏淡淡道:“还有呢?” 元清杭一拍手:“宇文离在整件事里毫发无伤,恰好又有傀儡蛇能克制当晚的傀儡蜈蚣。另外,那些参与攻击的大量傀儡蜈蚣,是宇文家最擅长制作的,对吧?” 姬半夏和厉红绫一怔,神色都有点古怪:“你怀疑是宇文家作的祟?” 元清杭笑了笑:“当然也不是。” “为什么?” “宇文老爷子不是这样的人。”元清杭答得很快,也很坚定,“宇文离一个晚辈,就算再心机狡黠、计谋百出,既没有动机,也没有这一手遮天的能力。” 就算是抓了他去澹台家邀功,十有八九是为了向澹台姑娘示好,顺便再谋点私利。 姬半夏忽然冷笑了一声:“需要找澹台明浩帮忙修改传送阵,显然幕后的人不擅术法。而且在迷雾阵中手刃多人,更要极高的武力。” 几个人互相望了望,心里都已经隐约怀疑起来。 最大的可能,还是剑宗的高手! 元清杭随手拈了一枚鲜果,放在嘴里,心不在焉地啃着:“凌霄殿殿主折损了儿子,剩下的几家大剑宗,晚辈中均有重大伤亡,也不像是凶手。” 他叹了口气:“那么剩下的,还有最后一家。” 苍穹派。 姬半夏脸上没什么表情:“宁程那个疯狗虽然憎恶我们魔宗的人,但是亲自教导商朗和宁夺长大,似父似师。” 元清杭叹了口气:“我倒不是怀疑他。只是商朗呢,我始终觉得有点奇怪。” 厉红绫奇道:“怪在哪里?” 元清杭的目光,落在了桌上花瓶中供着的几枝白色寒梅上。 花香幽幽,色泽洁白,不知怎么,他忽然想到了很多天前,在墓园中勘察郑源尸体的那个夜晚。 槐花满树,落英缤纷。 而第二天,他们偶遇外出回来的商朗时,他发间恰好也有一朵小小的槐花! 他沉默半晌,缓缓道:“第一,商朗受伤不重;第二,他和木嘉荣的伤势好得太快了。” 厉红绫怔了怔:“木安阳是最先赶到迷雾阵的,他是药宗大师,给儿子用了好药,有什么稀奇?” 姬半夏也道:“木家的木青晖和宁程一向交好,木安阳视商朗为亲厚的晚辈,顺带也救治了他,有何不对?” 元清杭眸光清明,笑了笑:“假如凶手根本就对这两个人下手很轻呢?” 姬半夏和厉红绫面面相觑。 元清杭想了想,自己又叹了口气:“也不对。宁夺是意外留在万刃冢的,假如是苍穹派捣鬼,万一被自己徒弟撞破,风险也是极大。” 想来想去,还是疑团重重,越理越乱。 厉红绫忽然烦躁起来:“想这么多做什么,无论什么魑魅魍魉在背后,再出现,我一把毒撒出去,全毒死就完事了!” 元清杭赶紧笑道:“嗯嗯,也就是闲聊。我回去也再想想,想到了什么,再和您二位禀告。” 他飞快拱手作别,一溜烟跑出了大厅。 三绕两绕跑到偏殿,果然,几个年轻人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 一见他来,那少女赶紧招手:“少主哥哥,这里这里。” 元清杭幼时一直跟在姬半夏身边学艺,大概是怕他寂寞,姬半夏同时也收了些魔宗的同龄孩子,在他身边受教,这些少男少女,倒有一大半是他认识的。 元清杭快步跑过来,先对着为首的青年肩膀亲热地捶了一下:“庭安大哥,好久不见!” 他转过头,又打量了一下赵庭安身边的少女:“朱朱越长越漂亮啦。” 那少女也就是十五六岁模样,梳着两个乌黑发髻,圆圆的脸上有点儿婴儿肥,听了他夸赞,笑得娇憨又可爱:“少主哥哥,你怎么就忽然出来了?这些天,我们大家都吓死啦!” 赵庭安笑道:“是啊,有人还急得哭鼻子呢。” 这个叫朱朱的小姑娘也是和元清杭一起长大的,年纪最幼小,小时候天天奶声奶气地跟着一群男孩子,元清杭还曾抱过她,一直当她是个小妹妹一般。 他笑嘻嘻弹了一下朱朱的脑门:“哭什么?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还得了奇遇,寻到了趁手的兵魂呢。” 旁边一个少年一脸崇拜:“那是!少主哥哥一出来,就大杀天下,屠戮了术宗满门,现在仙宗的那些窝囊废一个个闻风丧胆,给少主哥哥起了个绰号,叫‘笑面人屠’呢。” 元清杭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 千算万算,也躲不过命中注定啊? 原先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会亲手推宁夺进悬崖瀑布,更想不通自己又怎么会被叫成“笑面人屠”,现在一件件的,竟然都顺理成章! “我和你们说啊,澹台家的人不是我和姬护法杀的。”他苦口婆心道,“我要是真的做了呢,男子汉大丈夫,绝不推诿抵赖;可没做的事,拿刀抵着我脖颈,我也不认的。” 朱朱拍手笑道:“我就说呢,少主哥哥才不会做这事,他连一只小夜枭都不忍心杀。” 元清杭笑眯眯道:“朱朱最懂我啦。” 赵庭安却忽然道:“少主也不用这样心慈手软,他们杀我们的人难道少吗?” 另一个少年也眼含怒火:“少主您一声令下,带我们去杀他们一个尸山血海,也没什么不好。” 元清杭一怔,苦笑:“冤冤相报,互相杀戮,只能叫仇恨越来越滋长,也会死越来越多的人啊。” 那少年激动道:“那已经死掉的人,就白死了吗?” 见元清杭怔怔不语,他眼睛赤红:“少主,您还记得小林子吗?” 元清杭心里一沉:“当然记得,他怎么了?” 那少年哽咽道:“他被仙宗的人抓去,在苍穹派的赤霞殿上,当场被杀了!” 第76章 毒窟 元清杭咬住了牙,半晌一字字道:“谁杀的他?” 赵庭安在一边道:“苍穹派的代掌门宁程对他施了搜魂法,等级相差太远,他受不住,就……” 元清杭牙关骤然咬紧。 宁程! 宁夺会知道这个对他疼爱有加的师父,还有另外这冷酷凶残的一面吗?…… 赵庭安看着他,又道:“少主,不止他,还有很多人都死了。光是我们魔宗的资源交易点,近来就被各家仙宗联手围攻过多次,死伤无数。” 那少年冷笑:“他们也没占到多少便宜,上次姬护法带人在飓风谷伏击,还有厉护法在黑水河投下剧毒,哼,不也收割了他们无数性命?” 元清杭对这些完全不知,此刻一听,不由得心底猛地一沉。 好半天,他转向朱朱:“我说的事,帮我打听到了吗?” 朱朱连忙道:“打听到了。那位宁夺宁仙君真的没有出现过,少主您说几天前刚和他分手,可我们再三打探,没任何人看见过他。” 元清杭心乱如麻。 宁夺一身修为,又怎么会平白失踪? 他明知道宁程对元清杭厌恶至极,那张地图就绝不会主动交出来,那么,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才会失落地图? 难道真的遭遇了什么祸事,导致昏迷不醒,被搜了身?…… 他强打起精神,又问:“那厉轻鸿呢?” 朱朱小声道:“半年前他回来后,就被左护法狠狠责罚过。昨天听说你脱困即将回来,厉护法想起这事,又大发雷霆。” 元清杭心里暗暗叹气:“然后呢?” 朱朱圆圆的杏眼中浮出了明显的畏惧:“厉少爷愧疚自责下,自请受罚,去往万蛊窟里面……已经有一夜了。” 元清杭猛地愣住,再也顾不上和他们多聊,咬牙拔腿向远处急奔。 出了宫殿,绕到后面,是一片郁郁葱葱、魔气氤氲的密林。 他熟门熟路地冲进去,沿着脚下隐藏的曲折小路,驻足在一个黑漆漆的洞窟前。 厉红绫医修出身,加入魔宗后潜心研究用毒,自然有一些豢养毒物的所在。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3节 百虫窟里,养着无数毒虫异蛊,不仅平时被厉红绫拿来做制毒的材料,甚至还被偶尔用来惩罚门下。 犯了极大过错的属下、她觉得罪该万死的仙门中人,都有被她扔到过这里,就连元清杭幼年时,也知道到处可以玩耍,唯独这里不能轻易靠近。 一旦不小心跌落进去,不仅万虫噬咬、痛苦不堪,更可怕的是剧毒钻心,随时可能没命。 厉红绫脾气喜怒无常,可是再对儿子不好,最多也就是动辄打骂,再不然,也就是将他关进小黑屋。 再怎么样,厉红绫也从没把儿子扔到这里过,可现在,厉轻鸿竟然自己跑来这里受罚?!…… 元清一头钻了进去。 里面是条漆黑甬道,一路上点着幽幽烛光。 不少毒虫都畏光,所以豢养的地方也在地下。 元清杭沿着甬道向前,终于看见了尽头的一扇石门。 上面刻着狰狞的毒蛇图案,蛇身四周符篆密布,黑气缭绕。 旁边,一个女子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前。 元清杭走过去,试探地叫了一声:“谷雨姐姐?” 谷雨茫然地抬起头,昏暗的烛光下,双眼红肿,不知道哭了多久。 一看见元清杭,她挣扎着爬了起来,又惊又喜:“少主,你真的出来了?大家都说你出不来了……上苍护佑!” 元清杭点点头,看看紧闭的石门:“鸿弟在里面多久了?” 谷雨的眼泪无声往下落:“一整夜了。夫人来看过一次,叫他滚出来,可是小少爷不听。” 元清杭心里沉甸甸的,像是坠了一块大石。 “里面到底什么情形?”他问。 谷雨低声道:“我……我也不知道,只有夫人敢只身进去抓毒物出来。我只知道,被投进去的没人活着出来。” 元清杭用尽力气,冲着门缝大喊:“鸿弟,你听得见吗?是我,我回来了!”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和声响。 不知道是他的声音根本传不进去,还是里面的人早已经没了知觉。 元清杭脸色难看,忽然举手,一张符篆带着明亮火光,砸向了石门。 谷雨大惊:“少主不要!” 石门上的黑气立刻畏惧地四下逃散,可是那刻着的毒蛇像是活了一般,巨大的蛇头扭曲起来,忽然蛇口一张,一群细小的毒虱激射而出! 元清杭白玉扇抖开,寒气如瀑,那群毒虱忽然被冰冻,在空中一顿,齐齐倒栽葱地摔了下来。 元清杭毫不停顿,扇柄重重敲向那蛇身,再狠狠一划。 石屑纷飞,那蛇激烈扭动,明明只是一张图案,却像是被划伤了一样痛苦不堪。 元清杭手中银索钉上了它的蛇眼,猛地一拽,整块石皮脱落下来,那蛇身扭曲狂跳,竟然被扯了下来。 不是图案,是被禁锢在石门中的傀儡蛇! 元清杭盯着破损的石门,听着传出来的窸窸窣窣声,转脸对着谷雨喝:“谷雨姐姐,走!我没工夫照顾你。” 谷雨也是冰雪聪明,虽然心焦担忧,但却毫不迟疑,转身便跑。 元清杭深深吸了一口气,向破损的石门扔过去一把符篆。 耀眼火光闪过,石门被炸开,刚刚还细微的声音忽然变大,像是有千万只毒虫在互相噬咬,又像是在凄厉嘶叫。 元清杭一步闯入,向着迎面涌来的黑色大潮,扬手砸出一只火弹。 刺目的亮光山过,映亮四周。 巨大的石窟中,散落着无数竹笼,关着各种大大小小、各种奇形怪状的虫豸。 而地上,污血遍地,残肢碎肉散发着腥臭。 元清杭刚走一步,忽然就踏上了一段软绵绵的虫尸,一簇毒液迎面射来。 元清杭扇面一挡,将毒液全部扇开。 他手里不停,一簇簇药粉撒出去,沿路的活毒物遇上了,不死既伤,瞬间在地上清出了一条小道。 元清杭又是一枚照明火弹扔出去,终于,借着一亮即灭的强光,看见了石窟角落的一个影子。 蜷缩在那里,浑身缩成一团,双手护着自己的脸,像是一个僵硬的雕像。 元清杭几步冲过去,蹲到了他身前,顺手在身边用药粉撒了一个圈,将两人围在了里面。 他屏住呼吸,指尖捻出一个幽幽的冷火球,照亮了面前。 “鸿弟?”他低声叫。 厉轻鸿浑身穿着极厚的丝罗衣,双手上戴着薄薄的黑色鲨皮手套,双手护着脸,看上去,好像将自己保护得很好。 磕随着元清杭伸手一碰,他的整个人却忽然栽倒,手中握着的“屠灵”匕首掉在了地上。 这一倒下,他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满是冷汗,惨白如鬼,几缕黑发散乱,被汗水浸透,贴在俊秀的脸上。 而他的眼睛,是紧紧闭着的! 元清杭慌忙把他扶起来,这一动,碰到了他的胳膊,忽然一阵毛骨悚然。 一只胳膊正常,而另一只,却软绵绵的,粗大了一圈。 细细看去,厉轻鸿的一只衣袖不知被什么撕咬开了一条缝,紧身衣下,有东西在软软蠕动,此起彼伏。 元清杭头皮发麻,强忍住恶心,捡起地上的屠灵匕首,轻轻挑起厉轻鸿的衣袖。 圆鼓鼓的袖子瞬间裂开,无数细小如蚂蚁的怪虫宛如潮水,撒了一地,爬上他的脚面,再向他腿上爬来! 元清杭只觉得剧痛钻心,他猛跳起来,赶紧向自己腿上撒出一把药粉。 那些怪虫遇到粉末,顿时纷纷掉落。 元清杭咬着牙,一张毒火符打在虫堆中心,幽火熊熊燃起,毒虫嘶嘶乱叫,片刻间,被烧成了一片腥臭的黑灰。 元清杭手起匕落,将厉轻鸿的整片衣袖划落,一眼看去,不忍地闭了闭眼睛。 胳膊上黑红肿涨,处处都是污血和伤口,没有一块好皮肤。 接近上臂,有一道黑色的布条紧紧扎着,阻止了毒素向上侵袭,显然是厉轻鸿在清醒自己做的包扎。 他自幼跟着厉红绫学习医术,对用毒解毒自然很有心得,进来后,应该也是苦苦支撑了很久,最后才被这毒虫攻破了防线。 毒素入体,抵抗不住,终于昏了过去。 元清杭掏出银针,在他人中穴上重重扎了一针,终于,厉轻鸿轻轻一颤,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 眼白布满血丝,瞳仁幽黑。 他茫然地看向眼前的元清杭,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那点微光。 “少主哥哥……我也死了,对不对?”他喃喃道,瞳孔微散,“所以能看到你。” 元清杭声音极轻柔:“不,我们都好好的。” 厉轻鸿痴痴看着他:“我害死你了,我知道。” 他声音含糊:“我小时候老是做这样的梦,梦到到处都很黑。你也总是这样忽然跑来,带着灯……然后四周就亮了起来。” 元清杭心里一阵酸痛,小心翼翼把冷火符燃大了点:“是啊,我又来了。” 厉轻鸿忽然艰难地笑了笑,一滴眼泪无声落下,滑过惨白的脸:“你骗我的……你们都骗我。” 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点跳动的光明:“你说你不会丢下我,可是忽然就走了。他说会一直护着我,可下一刻……就忽然拿剑对着我的喉咙。” 元清杭一怔,心里模糊猜到了什么。 “商公子心性赤诚,不会故意骗人的。”他柔声道。 厉轻鸿吃力地摇了摇头,嘴角浮起一抹惨烈的笑意:“可是……我骗了他。” 元清杭将他背在了背上,转身出了洞窟。 外面,谷雨正在翘首等待,一见厉轻鸿那面如金纸、手臂乌黑红肿的模样,瞬间眼泪就流了下来。 元清杭把厉轻鸿背到了他的房间,吩咐:“去准备洗浴的药汤,在方子里加一味清菱散。” 谷雨立刻狂奔了出去。 元清杭在床边坐下,先喂了厉轻鸿一丸解毒药,再从随身储物袋里掏出几根银针,开始引毒清瘀。 忙活了半天,厉轻鸿那只黑红肿胀的胳膊终于散去了黑色,流出来的瘀血也渐渐转成了鲜红。 谷雨返身进来,送来了干净的纱布,带来了药浴的药剂。 元清杭将伤处敷上了清毒生肌的药粉,才细细地用白纱包扎了起来。 整个过程,厉轻鸿都昏迷不醒,只有极偶然的时候,眉头才会微微皱一下。 越是这样,元清杭心里越是沉重。 那些异虫刚刚只咬了他几口,他都痛得汗毛直竖,从厉轻鸿衣袖里抖落的毒虫何止百千,也不知道咬了多少下。 光是这剧痛,也能把人活生生疼死,厉轻鸿到底在那里里熬了多久,才昏了过去? 不一会儿,霜降也敲门进来,带了些药膏进来,小声道:“这是左护法叫我拿来的。” 元清杭看了看,把药丸融化在备好的浴汤里,示意谷雨把昏迷的厉轻鸿扶了进去。 隔着帘子,他坐在外面,霜降陪着他,在一边打扫污渍,整理房间。 他忽然向姐妹俩问道:“你俩知不知道,鸿弟的爹是谁?” 两个姑娘一窒,一起回道:“没人知道。” “那你俩是什么时候跟在红姨身边的?” 谷雨轻声道:“我们姐妹俩幼时被一个魔修囚禁欺辱,被左护法无意中撞见。她出手杀了那个魔修,救了我们姐妹俩。” 霜降眼圈微红,点头:“我们来的时候,小少爷已经在左护法身边了。” 元清杭眉头紧锁:“红姨和那个木谷主的恩怨,你们清楚吗?” 谷雨瑟缩了一下:“我隐约听说过一点。左护法原先出身于一个药宗世家,和木家二公子木安阳是自小认识的,两家便给他们订了娃娃亲。”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4节 “那为什么最终成了仇人?” 霜降在一边收拾着药物,愤愤道:“男人都不是好东西,那个木安阳尤其无耻!” 她咬牙切齿道:“我们左护法做姑娘时,美貌远扬,修为也高,木安阳只是家中次子,左护法配他,都算下嫁了呢!可他却私下在外面找了别的女人,你说他要脸不要脸?” 元清杭心里叹了口气:果然是这种古老的戏码。 “找了什么绝色美人吗?” “哪有?他真要是找了个仙宗贵女也就罢了,可他竟带回来一个人间的普通采药女,说是非她不娶,坚决要退亲呢。” 元清杭皱眉:“两边的长辈都不允吧?” 霜降道:“那当然。木家长辈大发雷霆,左护法的父母更是憋屈,若就此同意退亲,一个未婚女孩子家,这脸面可往哪里放?” 元清杭忍不住道:“可是既然无意,强行婚配又有什么意思。” 霜降着急道:“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夫忽然变心,就这么算了吗?” 元清杭不以为然道:“不然呢?渣男变了心,又没成亲,也没孩子,赶紧一拍两散,找个真正两情相悦的,不是更好?” 谷雨在帘子里伺候昏迷的厉轻鸿洗浴,在水声中淡淡道:“我们左护法清清白白的,可人家不一样,有孩子啦。” 元清杭猛吃了一惊:“啊!” 这木安阳是因为那个采药女有了身孕,才坚持要娶她吗? “左护法闯到神农谷,结果正撞上木安阳带着那个有孕的采药女,小心翼翼地在园子里散步呢。”霜降怒道。 元清杭扶住了额头:“然后闹起来了?” “一对狗男女情意绵绵的,看了能不生气吗?”霜降愤愤不平道,“左护法拔剑便要杀那个狐狸精,木安阳极力护着呗。” 元清杭不语。 那边可是个孕妇,厉红绫要杀人,那就是一尸两命,木安阳自然反应激烈。 他心不在焉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再后来呢?” 第77章 负心 霜降语声清脆,连珠炮般道:“左护法看他护着狐狸精,伤心气急,便扔下话来,一刀两断可以,但是木安阳若敢明媒正娶那个采药女,她就再杀上门来,闹个天翻地覆。” 元清杭苦笑:“木安阳同意了?” “只要木安阳不大办婚事,厉家不至于面上无光,原本这事就过去了。”霜降越说越气,“谁知道木安阳不知道被下了什么蛊,说既然决定娶她,总不能就这么偷偷摸摸,不给名分。结果,硬是在那女人生产后,补办了婚事。” 元清杭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脱口而出:“那红姨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霜降气鼓鼓道:“何止如此!厉护法的父亲当时正在冲关突破,听了这件事,气得走火入魔,当晚就爆丹而亡了。” 元清杭惊叫一声:“什么?这……这可得算在木安阳头上了啊。” 原先只是儿女情仇,现在可有了人命滔天! “谁说不是呢?人木家大婚那晚,左护法就单身闯去,当时吉时已过,她便进了婚房。” 元清杭悚然而惊:“她不会下毒杀人吧?” 房间里一阵静默,好半晌,帘子后面的谷雨才低道:“木安阳那时在前面被灌酒,赶到婚房时,左护法已经把那个采药女杀了。” 元清杭手一抖,震惊不已:“她要杀也该杀负心男,杀一个凡间弱女子干什么?!” 帮理不帮亲,厉红绫对他再亲厚,这件事他也没办法站在她这边啊! 两姐妹也都没了话。 半晌,霜降讪讪道:“人在气头上,什么事做不出来?我们左护法本来就性子刚烈,被全天下人笑话不说,又害得父亲因此身亡……” 元清杭急急追问:“那木安阳呢?” “他当然气得要疯了,两个人就在血淋淋的婚房里动了手,结果……” 霜降声音越来越低,仿佛也觉得不忍:“然后左护法被刺了一剑,也发了疯,就……” 元清杭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就怎样?” 霜降声音有点发颤:“她就把那个刚出生的孩子也摔死了。” 元清杭“腾”地站起来,手里的茶杯泼了半杯。 他愣愣地发了一会儿呆,才道:“红姨真的这么做了?当场摔死的?” 谷雨迟疑了一下:“据说当时她抢了孩子便跑,木安阳紧追不舍,后来追上后,左护法便当着他的面,把小婴儿摔得血肉模糊。” 霜降也叹了口气:“左护法这样杀他妻儿,木安阳自然悲痛欲狂,狠了心和她厮杀,最终一剑搅碎了她的金丹,将她打落悬崖。” 元清杭蓦然一惊,终于想起了什么:“啊,知道了,我舅舅后来救了她!” 谷雨应道:“对,元宗主当年恰好路过,出手救了她后,又传授破金诀给她。从此后,她才入了魔宗。” 元清杭想着厉红绫和木安阳当年的惨烈纠葛,一边觉得惊心动魄,一边又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厉红绫虽然平时冷酷无情,可当年应该也只是一个名门仙宗的少女,就算是未婚夫变了心,哪里至于有这么大的戾气? 忽然之间,他心里猛地一跳。 除非……除非厉红绫是被始乱终弃,才会这么愤怒不甘? 他试探着压低了声音:“红姨她何时生下的鸿弟,你们知道吗?” 霜降微微一怔,瞧向他的眼神古怪起来:“小少主,我知道您在想什么。没有的事啦。” 元清杭讪讪道:“你说我想什么?” 霜降樱唇一撇:“左护法从被退婚,到去打杀洞房,中间有大半年呢。她一直身段苗条,可是清清白白的姑娘。” 元清杭讪讪地不说话了。 那就完全猜错了。 他本来隐约怀疑厉红绫是被始乱终弃、有孕在身,才会那样戾气深重,可这样一说,又完全不对了。 反目成仇时,既然她压根儿没怀孕,那厉轻鸿就不可能是木安阳的儿子。 只是厉红绫杀了木安阳新婚的妻子和幼子,而木安阳也间接害得厉父走火入魔,更毁她修为,将她击落悬崖。 无论如何,彼此间都是刻骨仇恨、不死不休就对了。 霜降在一边,忍不住又轻声道:“左护法行踪不定,回来后,身边就带了小少爷。大家都私下猜测,她是心灰意冷,随意放纵,不慎有了孕。” 元清杭默默不语。 这倒是说得通。 谷雨从帘子后出来,将昏迷的厉轻鸿重新扶上了床。 元清杭跑过去,又给他号了号脉。 剧毒的毒素最容易引起心跳加速、气息紊乱,刚刚厉轻鸿神志不清,脉搏也极快,现在一番救治后,已经平缓了许多,脸色也不像刚才那样如同厉鬼一样。 元清杭把两个侍女送出了门,自己在床边的小桌前坐下,盯着跳动的烛光,怔怔出神。 夜色渐渐变深,窗外月光如银,倾洒在床前地上,一片蒙蒙的白。 床上的厉轻鸿含糊地呻吟了一声。 元清杭正迷迷糊糊地趴在桌前,忽然惊醒,忙一步跑到他身边。 “鸿弟?” 床上的人慢慢睁开眼睛,茫然地看着他:“少主哥哥?……” 元清杭拿起面巾,帮他擦了擦额头新出的冷汗,柔声道:“是我,我从万刃冢里出来了。” 厉轻鸿痴痴望着他,似乎有点不知道身在何处。 好半天,他望了望四周熟悉的房间,又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得严严实实的胳膊,终于清醒了过来。 他怔怔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室内的小炉子上,煨着热腾腾的汤药,下面文火吞吐着火焰。 元清杭转身,把药罐子端过来,熟练地过滤药渣,送到厉轻鸿嘴边:“哪有的事,我命大福大,好得很呢。来,喝药。” 厉轻鸿吃力地欠起身,就着他的手,乖乖地喝着。 “伤口怎么样?”元清杭问,“疼得厉害的话,我再给你加一点镇静的剂量。” 厉轻鸿摇摇头:“不太疼。” 半晌又木然道:“习惯了。” 元清杭心里一颤,难受铺天盖地涌上来。 厉轻鸿抬起头,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他呢?” 元清杭脸色一僵:“他也好得很,已经突破了金丹中期。” 厉轻鸿的手悄悄抓住了身边的床单,苍白的手指有点微微痉挛。 元清杭瞥了一眼他的手,声音微冷:“如果有人再不自量力的话,他手中的应悔剑恐怕再也不会留情。” 厉轻鸿一张脸苍白如纸,嘴唇颤抖半天,终于哀求道:“少主哥哥,我错了……我再也不害他了,求你别怪我。你要是不解气,我再去万蛊窟待几晚上,好不好?” 元清杭心里挣扎,原先想着出来后要好好找厉轻鸿算账,可是看到他这副自罚重伤的样子,还能怎样? 半晌,也只有幽幽叹了口气:“我反正是管不了你的,你什么时候也不肯真的听我的话。” 厉轻鸿慌乱无比,死死揪着他的衣袖:“不不……以后,我什么都听少主哥哥的,你别扔下我。” 元清杭默默看着他,心里又是失望,又是不忍。 忽然想到一件事,他道:“对了,我有话要问你。当日你在迷雾阵中一个人躲避追杀时,有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事?或者说,有什么线索?” 厉轻鸿神色茫然,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一件事……不知道算不算。” “什么?” 厉轻鸿道:“木嘉荣在我面前被刺了一剑,我没看见凶手的正脸。可是好像看到他手腕上戴了什么东西。” 元清杭精神一振:“什么?手镯,还是手链?”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5节 厉轻鸿苦苦思索:“似乎是有花纹的护腕。” 元清杭皱着眉头:“什么颜色,什么样子?” 厉轻鸿摇了摇头:“天色太黑,那人挥剑又快,我没看清,只感觉有东西。” 元清杭默默记下,心里暗暗道:接下来得叫朱朱他们专司打探消息的人注意一下,到底有没有什么仙门高手,带着奇特的花纹护腕,或者是奇异饰品。 沉默了一会儿,他试探着道:“我听说,商朗的身体也大好了。” 厉轻鸿却没有回答,眼睫垂着,甚至连反应都没有。 元清杭自顾自道:“要是有什么误会,该解释的就解释,该辩白的就辩白,憋着不说,才没人知道。” 厉轻鸿黑漆漆的眼中,像是一潭死水。 元清杭又道:“迷雾阵不是我们设的,姬叔叔命人在尸体中寻找,是为了找我而已,又不是为了补刀。那为什么要任凭朋友误会?” 厉轻鸿抬起头,看着他的眼光竟似带着怜悯:“少主哥哥……你总是这么天真。” 他轻轻一笑,唇角讥讽:“你去向那些人说,你没杀澹台夫人,没血洗澹台家。有人信吗?” 元清杭一字字道:“但凡有一个人信,解释就是值得的。不然那些对我们抱着希望的人,岂不是会很失望?” 厉轻鸿忽然嘶声叫起来:“那是因为你知道,有一个人他始终会信你!我呢?我没有……没有一个人愿意信我的。” 元清杭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何况你根本没有伤害商朗。” 厉轻鸿嗤笑了一声:“我为什么不会伤害他?” 元清杭淡淡道:“就凭他对你真心实意地好。” 厉轻鸿苍白的脸上泛起潮红,忽然举手,将一边的药碗打落在地上。 “啷”一声,药水四溢,药味刺鼻。 他身子发着抖,气喘吁吁地叫:“他对谁都好。就算是一只狗,对着他稍微示一点儿弱、扮一点可怜,他都会对那只狗好的!” 元清杭凑过去,用力抓住了他的胳膊:“可你不是狗,你也明知道他对你不一样。” 他用力极大,厉轻鸿那只满是创口的胳膊被他摇晃着,洁白的纱布迅速渗了血出来,片片鲜红。 厉轻鸿仰起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疼痛,眸光中依旧一片死寂。 “你为什么要管我?”他喃喃道,“你不是有你的小七君了吗?……让我一个人待着。” 元清杭忽然怒道:“你喜欢和商朗交往,真的是因为觉得他愚蠢、戏耍他有趣吗?” 厉轻鸿倦倦地合上眼皮:“不然呢。” 元清杭咬着牙,:“你靠近他,只是因为,你自己不想再沉到泥里去吧。” 他一把抓起厉轻鸿的手,用力握住:“你给我听好——不准再杀人了,不要再让自己的手沾血。转身没有那么难,回头也不丢人!” …… 远处窗外,一个人影默默站在树影下,寒风袭来,她额前的发丝被吹得纷乱飘飞。 黑影一闪,一个身影站在了她旁边。 姬半夏凝视着远处厉轻鸿窗前透出的灯火:“担心的话,就进去看看。” 厉红绫蓦然转头,怒道:“谁担心他了?我只担心小少主太劳累。刚从万刃冢中脱困,又陷在澹台家,差点没了命。” 姬半夏淡淡道:“我说的本来就是清杭,你以为我说谁?” 厉红绫不说话了。 姬半夏目视前方,仿佛在自言自语:“轻鸿是你儿子,我本不该多话。可万蛊窟里那么凶险,你该强行把他揪出来的。” 厉红绫冷笑:“我教了他十几年,所有的本事可没藏私,都传给了他。要是连个万蛊窟都应付不了,那迟早也要死在外面。” 姬半夏沉默半晌,道:“虽然是轻鸿考虑欠妥,害得小少主落在万刃冢内,可谁能想到小少主能为那个宁夺做到这样?” 厉红绫道:“我养他,就是要他忠心耿耿、辅佐小少主的,他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有什么用!” “清杭心软,看到轻鸿自罚,也不会觉得出气开心。” 厉红绫柳眉倒竖:“难过才好!叫他知道自己这样愚善,只会连累身边人和他一起受苦!” 姬半夏转过头,一双灰色眸子似乎透着奇怪的怜悯:“你这么生气是为什么?不会是气他那样对木嘉荣吧?” 厉红绫死死瞪着他,艳丽的脸上有丝扭曲的恨意:“难道不该气吗?他对苍穹派那个商朗好就罢了,他竟然对木家的人也那样!” 姬半夏沉默不语。 厉红绫声音越发尖锐:“人家身娇体贵、受尽宠爱,他呢?他有什么资格心善,他也配对木嘉荣好?” …… 苍穹派,千重山。 层层叠叠的山峦果然有千重万重,山腰白云环绕。 一个身着白色剑宗衣袍的年轻弟子挽着食篮,沿着隐蔽的后山小道,艰难地向上攀登。 山路崎岖,像是许久没人行走过,野草遮蔽了大半路径,只半露出一条野道。 行了半天,他才终于爬上了一处峭壁,气喘吁吁地绕到一块大山石后面。 从正面看,这里俨然只是一片嶙峋的山崖,只有到了后面,才能赫然看见一个小型阵法。 灵力隐约波动,堵在一个硕大的洞口前,上面封着一道道的封印。 那小弟子掏出一张备好的符篆,紧张地打在特定的一个光点上,封印的光芒微微淡了点,平整的山石上,赫然露出了一个小小的洞口来。 “二师兄,饭菜送来啦。”他叩了叩山石,冲着里面叫,“师父说你只服用灵丹不够,还是要补充点灵兽肉类。” 里面静默了片刻,才有一道清越冷肃的声音淡淡传来:“知道了,放下吧。” 洞口里伸出了一只形状纤长优美的手,将食盒拿了进去。 那名小弟子轻轻松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忽然,那清越的声音又开了口:“你等一下。” 那小弟子立刻往后退了几步,远远离开了洞口,才道:“二师兄,什么事呀?” 门里的人沉默了一下,淡淡道:“师弟,我很可怕吗?” 小弟子慌忙道:“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要离得这么远?” 第78章 被囚 那小弟子瑟缩了一下:“我午后还有修炼的功课没做,急着想赶回去。” 话虽这样说,他的语气却似乎有点不太自然,脚下更悄悄移得更远了一点。 宁夺静静站在门内,向外面看去。 对面全是悬崖峭壁,如练的云朵飘在山间,青山绿水之间,却似乎有丝隐约升起的雾霾。 他看着外面站得老远的小师弟,问道:“师兄弟们最近功课如何?有没有懈怠?” 平日里,内门弟子们虽然都在宁程座下听课,可宁程精力有限,亲自传授的,只有宁夺和商朗。 别的弟子们,更多的却是从商朗和宁夺这两位师兄处接受指点。 商朗热心爽朗,教授从不藏私,宁夺话少,可是指点却往往更能一眼看出症结,小师弟们平日爱缠着商朗,可是真遇到疑难的地方,却往往来找宁夺指教更多一些。 那名小师弟低下了头:“最近……师兄弟们都外出历练去了。” 宁夺点点头:“小周也去了吗?他若是回来,你记得提醒他,他冲击练气圆满在即,务必不要急躁。” 那名小师弟身子似乎轻颤了一下,不敢看他:“……好。” 宁夺忽然道:“你抬起头来。” 他平日虽然不摆师兄架子,可是性情清冷严肃,修为又卓绝,在众师弟们威望极高,这么冷冷发话,那小师弟不由自主就吓了一跳,慌忙一抬头。 宁夺凝视着他红红的眼眶:“你哭什么?” 小师弟抹了抹眼角,颤声道:“没什么。师父说了,叫你安心闭关修炼,巩固刚刚突破的金丹中层,不要被任何外务打扰。” 宁夺淡淡垂下眸子,沉默了一会儿:“明白了。” 他的声音柔和了点,似乎不再起疑,却忽然又道:“对了,上次叫你帮我去见的那个朋友,你见到了吗?” 小师弟更加不敢直视他,讷讷道:“嗯……见到了。我找到那处山谷,跟他说,你被师父要求闭关,不能按时来见他。” 宁夺一双明眸盯着他:“那他怎么说?” “他有点失望,说、说以后有机会再见。” 宁夺轻轻“哦”了一声,和声道:“那他身边那只小白貂还好吗?总是蹲在他肩头的那只。” 小师弟慌忙点头:“好……好的,很可爱。” 宁夺忽然沉默了。 隔着石门,某种淡淡的威压扑面而来,逼得小师弟呼吸一窒,心神巨震。 宁夺的眸光仿佛一道利剑,冰冷地锁住了他。 “你从来没有见过他,对吗?”他道,“假如见过,就该知道他身边从没有什么白貂,只有一只黑色的造梦兽。” 小师弟踉跄几步,脸色发白:“我……” 宁夺厉声道:“我给你的地图呢?你为什么不去,又为什么骗我?” 小师弟忽然嘶声叫道:“二师兄,你别问了!师父说,叫我不准和你多说一句话的,你别为难我。” 宁夺一字字道:“别问什么?有什么发生了吗?” 那小师弟跺了跺脚,不敢再多说,转头就跑,立刻消失在宁夺的视线之外。 宁夺闭了闭眼睛,站在空旷寒冰的闭关室内,静立如雕像。 这些天来,越来越浓的不安和烦乱,终于得到了证实。 外面出了事。 ……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6节 大多数人冲击境界提升时,只要基础牢固,都不会出现危险。 只有强行突破、导致境界不稳,又或者是在关键时刻遇到外界打断、心魔入侵,才需要闭关修整。 驱赶心魔也好,稳固境界也罢,都需要极安静的所在。 因此闭关室,乃是各门派都有的地方。 为了避免闭关者被打扰,这种所在往往都非常隐秘,一旦封上,里面灵气充沛、用度不缺,可以自成天地。 宁夺当天独自回到苍穹派,正是深夜。 一路上并没遇到人,他独自去了宁程居住的寝宫,正遇上师父携剑从外面归来。 一见他回来,宁程几乎喜极而泣,可是听完他所有详细回禀后,却忽然沉了脸色。 不由分说,当夜便将他带到了后山秘地,关进了这闭关室中。 宁程倒也没有露出任何责罚之意,只是隔着门说道,他刚刚突破金丹中期,道心不稳,不可再被外面的杂事侵扰心神。 闭关室内,清净安静,正好可以容他潜心修炼,彻底巩固修为。 宁夺初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忧心元清杭等不到他去,无奈之下,只有偷偷拜托了送饭的小师弟去见元清杭一面,传话给他,叫他先行离去。 小师弟对他一向敬重,回来后也说已经完成了他的嘱托,他便没有生疑。 可是不知为什么,日子一天天过去,他修炼时不仅无法静心,却一天比一天感到古怪不安起来。 他回来应该是天大的好事,师父没有理由瞒着别的师兄弟们,可这些天来,偏偏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看望。 无论是商朗,还是素日相熟的那些师兄弟们。 任凭他再三询问送饭的小师弟,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千篇一律的一句:外出历练去了,过些日子才回。 而今天他略加试探,终于试出了不对。 师父叫他闭关,绝非仅仅是叫他巩固初升的境界,而是为了困住他。 可是,到底能出什么事呢? 是厉轻鸿杀了凌霄殿独子的事情败露,凌霄殿和魔宗的人彼此寻仇; 还是他和元清杭一起失踪的这段时间,他师父疑心他被魔宗的人所害,和魔宗已经发起了争端? 那张地图如今落在何方,而元清杭呢,到底有没有事? 一瞬间,他脑海中全是元清杭抱着多多向他挥手告别的模样,不由得心乱如麻,汗如浆出…… 闭关室占地极大,四周墙壁全都嵌满有助修炼的天材地宝,角落里更是堆放着成堆的灵石。 能进来闭关的人,都是门派中的天才或者重要人物。 宁程虽然是关他禁闭,可也是实打实地让他享受门中顶级的资源,这些天,他日日静心打坐,大量吸收纯度极高的灵气,的确也是受益匪浅。 可此时此刻,他却再也静不下心来。 在室内来回不断踱步半天,他终于深深吸了口气,盘腿坐下。 忽然之间,空荡荡的四周,却传来一个突兀却清晰的声音。 略带苍老,字字缓慢,却好像能钻进他的脑府之中。 “像你这样入定,随时能走火入魔。”那声音带着冷意,漫不经心,“好不容易修炼到金丹中期,要是就这么死了疯了,可不划算。” 宁夺骤然惊起,睁开眼睛。 环视四壁,他沉声道:“谁?” 那声音的主人不回答他,却问:“你师父是谁?” 宁夺越发心惊:“你到底是谁?” 这闭关室内遮蔽严密,没人看得见里面,门口的禁制封闭后,更没人能传音进来,这人又是怎么能和他对答如流? 那声音自言自语:“郑源已经死了,无迹双腿残废,若是有资质这么好的新弟子进了门,那也只有拜在一个人门下了。” 他顿了顿,慢悠悠道:“你是宁程的徒弟?” 宁夺长身站起,耳中极力搜寻着声音的来处:“前辈这般惊天修为,为何不亮出身份,却要鬼鬼祟祟?” 那声音“哈哈”大笑了两声,似乎听见了什么再好笑不过的事:“在这苍穹派中,人人见了我,都要拜服下跪,我还需要鬼鬼祟祟?” 宁程心头猛地一震,肃然道:“太上掌门?” 是了,在这秘境中,闭关的还有一个人。 自从当年仙魔大战、和人联手诛杀了魔宗元佐意后,受伤极重,境界跌落了好几层,不得不闭了长关,一直隐身在苍穹派的秘境之中。 宁程、宁晚枫的师父,商无迹的亲生父亲。 苍穹派上一代的掌门,曾经修为冠绝天下,号称金丹圆满境第一人的商渊! 果然,那声音满意地道:“还算不蠢。” 宁夺恭恭敬敬在石室内拜倒,向着空无一人的四壁道:“拜见太上掌门。听师父说,太上掌门您的魂灯近日光芒大盛,大家都猜测您出关在即,故此徒孙才能猜到。” 商渊的声音淡淡的:“起来吧。你今年多大?” 宁夺更加心惊,他的一举一动,对方果然真能透过山壁看得见。 不,不可能是看见。 只可能是他的神识修为已经奇高,高到了靠着极细微的灵力波动,就能感受到他的一举一动! 可是按照他的了解,隔着重重石壁和禁制,想用神识探查得这么仔细,怕是金丹圆满境也无法做到。 他心里震惊到了极点,沉声回答:“虚岁十九。” 商渊似乎沉默了一下:“何时结的金丹?” 宁夺道:“八岁入门,十五岁结丹,十六岁得师门赐剑。” 商渊声音奇异:“现在已经是金丹中期?” 宁夺恭恭敬敬道:“半年前得入万刃冢,偶遇机缘,对境界提升也颇有裨益。” 空中的声音忽然消失了,商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才喃喃道:“想不到我闭关十几年,苍穹派中,又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少年天才,宁程好眼光。” 他似乎幽幽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怅然,还是痛恨:“以前,我也教过一个徒弟,资质和你一样逆天。” 宁夺沉默不语,不敢轻易接话。 苍穹派中,宁晚枫的名字是个绝对的禁忌。而他的身份,就连商朗也并不知道。 商渊又问道:“你在万刃冢中,遇到了什么样的机缘?” 宁夺心里微微一紧,却也不愿撒谎隐瞒:“徒孙在冢中,得到了应悔剑兵魂认主。” 这话一出,空中一阵长久的静默。 虽然隔着不知多远的距离,宁夺依旧感到了身上一阵忽如其来的巨大威压。 那威压从若有若无,到汹涌滔天,又到狂躁纷乱,最后忽然偃旗息鼓。 短短瞬间,竟在各种极端情绪中打了个转。 应悔剑是宁晚枫生前的兵刃,而宁晚枫却是伤害商宗主儿子、杀害郑源的凶手,更是背叛师门、投靠魔宗的逆徒。 虽然过了十几年,可当商渊这位师父听到宁晚枫的兵魂再现人间,并且重新回到苍穹派弟子手中时,又该怎么想? 就在宁夺冷汗涔涔,心中纷乱时,商渊的声音终于淡淡响起。 “应悔剑原先的确是绝世好剑。”他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可终究后来跟随主人入了魔,你拿着它,万一压制不住,怕是会被带歪了心性。” 宁夺犹豫一下:“太上掌门提醒得是。徒孙一定谨慎立身,恪守德行。” 商渊又沉默了一阵,才叹了口气。 “毕竟是我门下弟子,我就指点一下你。”他悠悠道,苍老的声音忽然带了点奇异的兴奋,“苍穹派中有一道稀罕的修炼心法,经过我多年闭关钻研增补,今日我传给你,你有空时可以暗中修炼,必定大有好处。” 宁夺一怔:“什么心法?” 商渊道:“苍龙诀。这心法神妙异常,起码金丹修为以上的修为才能悟透玄机,你我今日有缘,我才传授于你。” …… 魔宗通往仙界的传送阵旁,光点一闪,灵力波动。 元清杭的身影闪现出来。 外面星光满天,密林重重,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前方急奔而去。 一路上虫鸣唧唧,清风拂面,他奔了一会,却忽然一个停顿,在一处山路拐角停下。 身后一片安静,他却叹了口气:“出来吧。” 不远处,侧边的密林中,果然有个单薄身影慢慢现了出来。 “少主哥哥。” 元清杭转过身,无奈地看着他:“红姨叫你盯着我?” 厉轻鸿低着头,并不看他:“没有。” “那你跟着我做什么?” 厉轻鸿脸色苍白,那只满是伤口的手臂不太自然地垂在身边,低声道:“少主哥哥……你是要去找那个宁夺?” 元清杭点头,并不打算否认:“对,他失踪这么多天,到底出了什么事,我总得去查查。” 厉轻鸿道:“我跟你一起。” 元清杭望着他:“以我对宁夺的了解,他假如回到苍穹派,一定会诚实地把冢中见闻,全都禀告给他师父。” 厉轻鸿不吭声。 “可凌霄殿的人至今并没大张旗鼓找你报仇,那只有一个可能。”元清杭沉思道,“他没见到他师父,就失踪了。” 元清杭叹了口气:“真找到他,就是你麻烦的开始。这样,你依旧要跟我一起找他吗?” 厉轻鸿道:“他假如死了,我看到他的尸体,岂不是放了心?” 元清杭也不生气,淡淡道:“你诅咒也没有用,他会活得比任何人都长。” 厉轻鸿垂下眼帘:“活着也没有用。他不愿意撒谎,那这些天和你厮混在一起的事,就会毫不隐瞒。”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7节 他忽然咧了咧嘴,有点开心似的:“一个帮魔宗少主极力辩解的人,他说的话,还有人信?” 元清杭点点头:“你说得对,他即将面对的事,可真艰难。” 可他眼中却光芒闪烁:“可我相信,他一定可以应付得很好。” 第79章 莲池 厉轻鸿不说话了。 元清杭沉吟了片刻:“你真的不用跟着我。红姨说什么叫你辅佐我、听我的命令,这大可不必。” 他和声道:“你不是谁的附庸,也自然不用听任何没道理的要求。” 厉轻鸿沉默不语,半晌木然道:“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想做。” 元清杭忽然道:“你是不是很想见一见商朗?你没有害过他,总不能一辈子叫他这样误会。” 厉轻鸿低着头,手指微微握紧:“我……” 元清杭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心里终究不忍:“你若是不敢一个人去,我倒是可以陪着,我也正要找他。” 厉轻鸿茫然抬头:“你找他做什么?” 元清杭道:“我现在对怎么找宁夺毫无头绪,那还不如先去问他有没有什么线索。商朗虽然鲁莽了点,却也是个讲道理的人。” 厉轻鸿眼中神色变幻,不知道是挣扎,还是彷徨。 元清杭也不逼他,转身自己往前奔去:“你要不要跟来,自己看着办。” 他身后的山道上,厉轻鸿纹丝不动。 一直等到元清杭的身影就要消失时,他才猛一咬牙,发力急追。 元清杭若无其事地放慢了脚步,等到他终于赶上来,才道:“我们去神农谷。” 厉轻鸿脚步一顿,惊疑不定:“为什么?” 元清杭道:“朱朱他们帮我打听到的。商朗现在正在神农谷做客。” 厉轻鸿和他并肩疾行,默默不语。 无人看见的地方,他狠狠掐住了自己的掌心,眸子幽幽,散着冷光。 …… 神农谷山顶的后花园,灵气充沛,药香随着清风,习习吹拂上人面,带着轻寒。 两道人影在花园一角闪出,悄悄摸到五彩莲池边。 一个小弟子正在月下的池边投喂鱼食,忽然,后颈一麻,一根细小的晕针钉上他脖颈。 那小弟子一晃,身子酸软,顿时倒在了地上。 厉轻鸿跃上前,利落地把他拖到了阴影中,手里拿着“屠灵”匕首,阴森森在他面前一晃。 “别声张,不然割开你喉咙。” 那小弟子也识货,感到屠灵散出的邪佞气息,早已经浑身发颤:“两位小仙君要怎样,我做我做!” 元清杭立在厉轻鸿身边,和气道:“你们谷中来了一个客人,叫商朗的,住在哪儿?” 那小弟子看到他笑眯眯的模样,颤抖得反倒厉害了点:“山顶的空桑宫旁边,有几间客房,有人住的房间晚上亮着烛火,一看便知道。” 元清杭又问:“听说你们谷主如今不在?” 小弟子使劲点头:“对对,谷主随剑宗高手出去荡魔……” 一眼看见面前两个小魔头,赶紧又改口:“啊不,是开战。至今未归呢。” 元清杭松了口气。 不在就好。 木安阳毕竟是一谷之主,修为也有金丹圆满,他不过是刚刚突破金丹中期,真要是撞上了,保命可以,怕是得转身就逃。 厉轻鸿脸色沉沉,伸手一按,把小弟子颈上的晕针按深了点。 小弟子头一歪,无声无息地昏了过去。 元清杭悄声道:“先说好,待会儿无论商朗有什么误会,你别开口就呛。” 厉轻鸿默默不语。 元清杭犹自不放心,叮嘱道:“我去把他引来,你在这里接应。不管怎样,我们是来求他帮忙的。” 厉轻鸿淡淡道:“只怕他会追着我砍。” 元清杭走了几步,忽然一顿,扭头问道:“你到底为什么在木嘉荣脸上划一刀?” 融融月色下,厉轻鸿漠然道:“因为我看到他的脸,就心烦。” …… 空桑宫旁边,是几间供客人偶住的宽敞客房。 商朗坐在窗前,呆呆地望着手中的一个小白玉瓷瓶瓶。 正是万刃冢中厉轻鸿送他的那瓶,阻热去火,入口清凉。 半晌,他从里面倒出来最后一粒糖丸似的药丸,似乎想扔掉,可是踌躇了半天,却又烦躁地收了回来。 月色清淡,开着细小香花的小灌木立在窗棂边,忽然,一道疾速的暗影从窗外飞入,带着凌厉劲风,擦着他的脸颊,钉入他身后的五斗药柜上。 商朗反应奇快,手中剑尖反手挑向那暗影,一触之下,那黑影又软又韧,竟是一条小小的尾羽,颤巍巍摇动着。 商朗小心翼翼靠近。 室内摇曳的红烛下,那黑色尾羽乌黑发亮,上面用银砂写着一行小字。 “五彩莲池边,故人求一见。唯愿密密语,务必独一人。” 商朗剑眉蹙起,犹豫地一下,终于执着“炽阳”剑,翻身跃出。 时值午夜,四下无人,只有木家特有的药香一路相伴。 他放轻了脚步,小心四望,慢慢踏入了园子。 五彩莲池边,空寂无人。 正在他心中惊疑不定时,忽然,隔着远远的水面,一道清亮声音传来。 “商公子,别来无恙。” 那声音熟悉无比,在商朗心中仿佛打了一道惊雷,他猛然拔剑前指,厉声喝:“你!” 莲池对面,飘摇的柳树枝条中,一个人影现了出来。 秀挺鹤立,乌黑发间一束金环熠熠闪光,一双手白皙异常,握着把华光流动的白玉黑金扇。 正是失踪了小半年、一露面便腥风血雨的魔宗少主,元清杭! 商朗正要长叫示警,元清杭手中黑金扇一摆,向他身后点了点。 商朗赫然转身,忽然身体僵硬,骤然握紧了炽阳剑。 山石阴影中,一张苍白的脸现了出来。 厉轻鸿手中的屠灵匕横着,架在那个神农谷小弟子的脖颈间,漠然道:“你乱叫一个字,他的命就没了。” 商朗死死盯着他,眼中似是痛苦,似是失望。 “放开他。拿一个无辜弱者作人质,你们不觉得卑鄙无耻吗!”他咬着牙。 元清杭足间在池面上的莲叶上一踩,踏着水面,几个起落,飞跃到他面前。 “商公子,你先少安勿躁。”他诚恳道,“我们也只是怕你不分青红皂白开打,想请你好好听几句话。” 商朗怒目而视:“快点说,别婆婆妈妈!” 元清杭看着他的神色,心中略略失望:“商公子,你也从没见过宁夺,是吗?” “废话!我怎么会见过?”商朗眼中冒着怒火,“你和他一起失踪,到底对他做了什么?我发誓,你要是真的伤了他,我一生一世,必以杀你为念!” 元清杭心中沉重,微微出神了一会儿,才道:“你放心,他一定好好活着呢。” 商朗一怔,忽然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你在出冢时偷施暗算,将他毒倒迷晕,囚禁在你们魔宗,对吧!” 元清杭无奈地摇摇头:“商公子,言归正传吧。我们今晚来,只因为在诸多人中,唯独你,是我们俩都愿意相信的。” 商朗冷冷看了旁边的厉轻鸿一眼:“不是因为我最好骗吗?” 厉轻鸿低着头,垂下乌黑双睫,一言不发。 元清杭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接下来的话,你大概是不会信一个字的。可是你现在认真听着,将来但凡遇到一点不对的时候,不妨回头想一想。” 商朗手中“炽阳”凌空一指:“闭嘴,谁有空听你……” “炽阳”剑光华刚动,厉轻鸿手中的“屠灵”匕首已经向下压了压,一缕鲜血顺着那昏迷小弟子的脖子汩汩流下。 “少主哥哥说什么,你就听着好了。”厉轻鸿木然道,“非要害死人,你才开心吗?” 商朗又怒又急,盯着他,一字字道:“你除了杀人害人,就什么都不会了是吗?” 厉轻鸿抬起黑漆漆的眼睛来,看了他一样,似乎轻轻嗤笑了一下。 “我还会骗人啊。怎么,你没领教过?” 元清杭慌忙叫:“够了够了,说了不准呛人的,鸿弟你闭嘴吧!” 他看着商朗,郑重道:“你听好。第一,我和你师弟宁夺出冢时遇到意外,被留在了万刃冢内。足足滞留了小半年,才找到机会出来。” 商朗愕然听着:“……” “第二,出来后,我和他都并不知道这半年来的腥风血雨,各自分手回程。我被宇文离设计抓住,交给澹台家。而宁夺却忽然至今杳无音讯,这正是我焦虑的地方。” 商朗实在忍不住,冷笑一声:“你是说,整个迷雾阵和你没有半点关联,你纯洁干净得像张白纸一样?” 元清杭叹了口气:“何止是我干净无辜,我们整个魔宗,都和这件事毫无牵连,根本是被设计冤枉。” 商朗像是看着一个疯子一样:“那是谁做的?” 元清杭诚恳无比:“我目前还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大家同心协力,一起寻找蛛丝马迹,一定能找出真正的幕后黑手,给枉死者一个交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8节 商朗终于忍无可忍:“枉死者?我今天就替枉死的小周师弟要一个公道!” 随着话音,他手中炽阳剑光芒暴涨,在空中划出一道宛如烈日般的金色光芒,向元清杭当胸刺下! 元清杭早有防备,白玉黑金扇迎面一展,一道巨大的灵力如同无形巨墙,清泠柔韧,炽阳剑的剑芒一遇到那面屏障,竟如泥牛入海,刺入了一片空茫。 商朗猛地吃了一惊,脱口而出:“你的扇子?” 元清杭笑了笑:“那你现在信我在万刃冢中滞留过,并且遇到了一点小机缘吗?” 商朗有一瞬间的愣神。 元清杭以前的这柄白玉扇,出手时的威力,他是清楚见过的。 他可以肯定,以前绝没有这么深不见底,隐约有着某种上古兵魂的威严,宛如脱胎换骨一般! 他咬了咬牙,冷笑:“所以你就是用它血洗了澹台家?” 元清杭幽幽叹息了一声:“若我再说一声,澹台家的血案和我也没有关系,澹台夫人和门徒众人,都是死在澹台家主手中,你更会觉得匪夷所思吧?” 商朗怒道:“你俩今晚来,就是要说这些疯癫的连篇鬼话?” 他忽然悚然而惊:“不对……你们这是调虎离山,把我引开,要对付神农谷其他人?!” 他猛然转身,就想向来处急奔,身子刚动,一道阴森诡奇的刀光迎面刺道。 厉轻鸿脸色冷白,手中匕首寒光连成一道黑色弧光:“赶着去救木小公子吗?” 商朗怒道:“他到底怎么得罪了你,你毁他的脸不够,还要继续害他!” 厉轻鸿忽然发狠,手中屠灵匕首刺得更急:“自然不够,我只恨当时没补上一刀。” 两人正在激斗,一股沛然灵气居中划下,将两个人兵器分开。 元清杭头疼无比,一把抓住厉轻鸿手臂:“都说了叫你别胡说,我们来辩白的,不是自污好吗?!” 两个人兵器刚分开,又各自绕开他,从侧边缠斗在一起。 元清杭只好又冲上前去,右手扇子挡住厉轻鸿的匕首,左手扔出一张冰刃符,挡住扑上来的商朗。 “住手住手,都住手!”他大叫,“商公子,鸿弟他真的没害过你,你在阵中被黑手所伤,他还去找你……” 这话不说还好,一出口,厉轻鸿却越发疯狂,张嘴截断:“商公子,你再和我纠缠,木小公子说不定已经被我们魔宗的人杀啦。别说脸,只怕全身都腐烂得不能看。” 商朗心里一阵恶寒,怒极:“你!……” 忽然之间,一道清越灵动的剑意从他们身后的山石间,骤然袭来! 月光之下,木嘉荣眼睛通红,脸上伤痕淡淡可见,手中“骊珠”软剑荧光毕露,冲着厉轻鸿狠狠一剑斩下:“你才该烂成一团呢!” 厉轻鸿心中正激愤,完全没料到这边藏着人,连忙急闪。 可是单臂受伤,原本就不够灵活,木嘉荣这一剑,正刺中他在万蛊窟中被万虫噬咬过的伤臂,顿时血流如注,颜色乌黑。 月光下,那血流颜色如此诡异,木嘉荣也被吓了一跳:“你、你……” 眼角余光看到商朗震惊的神色,他又气又急:“看我做什么,我的剑又不带毒。” 厉轻鸿也不叫痛,收了对商朗的攻势,身形诡异一转,转手向木嘉荣急刺。 屠灵匕带着森森寒意,如疯如狂。 木嘉荣原本心中激怒,剑势已比往日凶悍,可是遇上厉轻鸿,却完全不够看。 几招之下,已经险象环生,屠灵匕首好几次擦着他的发丝划过。 木嘉荣对这阴毒的匕首简直怕到了极点,越怕越是放不开手脚,眼看着匕首就要再次划向他的脸,旁边一道炽热剑气终于斜斜迎来,挑开了刀锋。 正是商朗。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不敢再耽搁,手中扇柄一按,一道青色迷烟腾起。 他一把揪住厉轻鸿:“行了,话也说完了,走吧!” 迷烟铺天盖地,瞬时迷住了五彩莲池的水面,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其间。 木嘉荣又急又怒,转身跳上身后的那丛假山,用力向一处不起眼的凹槽重重按下! 第80章 陷落 这后花园乃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场所,整个神农谷对他宠爱有加,自然不会在这种重要场所毫无防备。 小时候,他在这里独处玩耍时,木安阳就手把手教给过他:若是遇到危险,想办法触动这处,就一定会有人赶来。 十多年来,这枢纽,尚是他第一次按下! 一瞬间,原本平静祥和的后花园忽然狂风大作,花草树木被吹得四面倒伏。 无数灵力组成道道屏障,带着刀锋般的锐利,在后花园上空升起一片无形的灵力大网。 木家虽然不擅术宗,可是财力丰厚,花钱请人布置这种攻防兼备的阵法,实在是轻而易举。 与此同时,一声声尖锐的啸叫冲破天际,整个神农谷中,山峰之顶、山谷之内,处处警报大作! 近日魔宗处处兴风作浪,各门各派也都警惕非常,加强了戒备,木嘉荣这示警一出,神农谷的守卫也立刻惊醒过来。 元清杭观察了一下头顶的防守阵,身子一晃,带着厉轻鸿急速向花园一角奔去。 不算什么真正厉害的杀阵,那边流水潺潺、花木影动,正是藏着的阵眼! 奔到近前,一株三色茶花树巨大茂盛,近乎成妖,看着繁花朵朵,可看在元清杭眼中,却全是漏洞。 满树的三色茶花中,大红的那些颜色灼灼,仔细看去,却妖艳地好似不带活气。 假的。 他手腕一抖,一把符篆祭出,打在无数朵大红茶花上,果然,那些茶花瞬间枯萎凋落,变成了紫黑之色。 罩在后花园顶上的守护阵,立刻被撕开了几条裂口。 元清杭身子急蹿,拉着厉轻鸿,向着其中一道裂口冲去。 身后,木嘉荣拿着“骊珠”剑,也跟着冲出裂缝,大叫:“往哪儿跑!” 元清杭哪里理他,脚下生风,随手向身后扔过去一张闪光雷符,电光刺眼:“木小公子快回吧,你娘那边危险啦!” 木嘉荣大惊失色,以为真的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扭头就跑。 元清杭刚松了一口气,忽然胸口就是一窒。 ——不远处,一道青色剑气劈空,向着他们的方向拦截过来。 夜色中,一个清俊人影踏着月辉,青衣飘飘,正是木安阳的师弟,宁程的好友,木青晖! 就算不到金丹圆满,起码也是接近突破的金丹中末期了! 元清杭心里暗暗焦急,向着厉轻鸿低声叫:“分开走,我来对付他!” 厉轻鸿一犹豫:“我……” 元清杭急道:“走掉一个报信也好!” 眼看着前面木青晖剑光如虹,四周神农谷弟子纷纷赶来,厉轻鸿咬了咬牙,终于转身,向另一边无人的山路奔去。 元清杭一张符篆在手,火光灼灼,迎面砸向前方。 木青晖的身影在半空中急转,剑尖挑起那符篆,引爆一团火焰。 元清杭瞧准火焰燃起的一瞬间,身形急进,闪到他面前,又是十几张符篆同时飞出,有的定身,有的迷魂,有的爆破,不少都是从宇文离那里搜刮而来的,五花八门的,煞是热闹。 木青晖脸色一沉,手中剑急刺点点,一一毁去那些纷飞的符篆。 他剑势奇快,看着元清杭正在眼前,手腕一抖,灵力暴涨,刺向了元清杭胸膛:“留下吧!” 元清杭扇子骤然打开,正挡住这一剑,这大力当胸而来,饶是他竭力抵挡,胸口也是一甜,差点喷了一口血出来。 可趁着这近身之机,他手里的扇柄已经射出了一股辛辣白烟,罩住了木青晖的脸。 木青晖不知道这烟雾是否有毒,不敢托大,身形急退。 等到白烟散去,元清杭的身影已经闪在了数丈之外。 木青辉举剑急追,可是一路上,元清杭所经之处,手中各种破坏性的符篆毫不客气,四下乱砸,全冲着谷中那些珍贵药材而去。 木青晖看着那些灵树仙果被毁,心里大大不舍,不停去救治阻挡,终于和元清杭的距离越来越大。 元清杭片刻不停,笑吟吟的声音遥遥传来:“木仙长留步吧,你再追一会儿,你们满山谷的仙草都要死光啦。” 木青晖心里又痛又惜,只得恨恨停了脚步。 元清杭脚下生风,一刻不停跑出去数里,终于逃到了无人山野中。 他靠在一棵古树下,长长舒了口气。 行了,谷中只有木青晖修为最高,只要引开再甩掉他,就等于安全了。 厉轻鸿那边没什么强大的追兵,只凭木嘉荣那个可怜孩子,别说追杀,别被厉轻鸿再捅上一刀就算好的! 正要绕去那边,想办法和厉轻鸿会合,可就在这时,两道锋锐的剑意却隔着山峰忽然冲天而起。 一道带着清冽的草木之意,另一道却悍然锋利,一前一后,一路劈开夜空,悍然斩落。 元清杭悚然抬头,震惊地望着那两道剑光冲天,心里忽然猛跳起来。 那道清冽草木剑气,是木安阳。 外出而归的木安阳回来了。 还有一个是谁? 那两道剑光,刺向的是谁?! 那边,似乎是厉轻鸿逃走的方向? 一瞬间,他汗如浆出,心神巨震。 …… 花木丛中,两个仙长冷冷站在一地狼藉的残枝断叶中,其中一个人手中长剑已经脱手。 剑尖钉在地上少年的肩膀,扎入地下,剑穗悠悠,犹自颤动不休。 正是联手外出剿魔,一起归来的木安阳和凌霄殿殿主陈封。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19节 自从上次在苍穹派议事,各门派在宁程的斡旋安排下,各家两两联手,开始围剿各处魔宗。 魔修大多善于用毒、御阴灵,稍有不慎便容易中招,各剑宗行动时,大多和药宗高手同行,便于救治和解毒。 这一次凌霄殿正是和神农谷联手,刚刚从一处魔宗据点回来,因为距离神农谷近,木安阳便邀了陈封前来休憩。 一进山,就迎面遇上了厉轻鸿。 两大高手联合,哪里还能叫他逃脱。陈封一剑出手,便已经重创了厉轻鸿。 远处,一大群神农谷的弟子举着火把,大声叫喊,正往这边追来。 厉轻鸿身边汪着一摊血,浑身战栗,躺在地上。 旁边,木安阳望着他,脸色奇异。 他慢慢走上前,居高临下看着厉轻鸿:“你来干什么?” 旁边,陈封脸色冷漠:“木兄和这种狡诈阴险的小魔头多说什么,杀了就是。” 他爱子陈弃忧至今死不见尸,所有人都猜测已经遭遇不测,他当然更是对魔宗的人仇恨刻骨。 厉轻鸿抬头望着他们,一言不发。 木安阳脸色一沉:“你还想来接着害嘉荣?!” 厉轻鸿轻轻喘息:“是啊,你要是不回来,说不定就给你儿子收尸啦。” 饶是木安阳脾气好,此刻也终于动了真怒。 他冷冷按住陈封钉在厉轻鸿肩上的剑柄,猛地拔出。 厉轻鸿肩膀上鲜血狂飙,他颤了一颤,痛苦无比地蜷起身子,却没发出任何呻吟。 木安阳看着他,眼中有丝一瞬而过的痛惜:“枉我还曾觉得你少年心性,尚可挽救。果然是厉红绫的儿子,一样地心如蛇蝎、乖戾狠毒。” 厉轻鸿咬牙吐出一口血水:“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说我娘?她再狠,不也是被某人负心薄情、恬不知耻给逼的。” 木安阳怒极反笑:“厉红绫是这样和你说的?倒也无所谓。她杀我妻儿,你又亲手害嘉荣,我取你一命,也算天道好轮回。” 厉轻鸿盯着他,眼中通红:“要杀便杀,啰唆个屁。” 远处鼎沸的人声越来越近,夹杂着木嘉荣的声音:“爹,爹爹是你吗?” 木安阳听着儿子又惊喜又委屈的声音,一想到儿子这些天受的苦,心中终于一硬。 他手执长剑,向前就要递出,可月光如水,清晰照在地上少年的脸上,竟似有那么一抹异样的熟悉。 木安阳怔怔看着他的脸,这一剑不知为什么,竟就刺不下去。 他举着剑,看着地上的厉轻鸿,忽然道:“我问你一件事,你想清楚了,再好生作答。” 厉轻鸿闭着眼睛,急急喘气。 木安阳犹豫片刻,缓缓道:“在迷雾阵中,除了划伤嘉荣,你还有没有做过别的什么?” 这话问得古怪,厉轻鸿却蓦然睁开了眼睛,恶狠狠看向他。 “你若是真做过什么良心未泯的事,此刻说出来,就是你最后的机会。”木安阳一字字道,“只要你的话对得上,我便能为你做主,饶你一命。” 厉轻鸿抿着薄唇,没有看他,目光却转向了不远处的小径。 火把簇簇,商朗和木嘉荣站在路口,已经同时追到。 一个英俊阳光,一个骄矜清贵,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璧人。 就连眼中的神色、脸上的表情,也全都一模一样,看向他的时候,震惊又复杂。 就好像看着一条躺在地上、浑身血污的野狗,一动也不能动。 他低低喘息几声,忽然大声笑了起来,傲然又狠厉。 “我能做什么?我看着他们血流得那么快,我好开心。”他咧嘴笑道,“杀人多有趣,看人慢慢死,更有趣啊。” 陈封大怒,手腕急伸,从木安阳手中抢过自己染血的剑,向着厉轻鸿当头斩下:“如此恶徒,留着作甚!” 剑光如电,就要斩向地上,可就在这时,旁边却忽然冲过来一个人。 商朗手中“炽阳”剑吐着热浪,奋力挑开了陈封的剑势:“陈殿主手下留情!……” 陈封是举世闻名的剑宗宗主,地位比苍穹派掌门也不遑多让,修为更是同样惊人,商朗这样忽然出手,他剑上的灵力自然全数弹回,撞在商朗前胸。 商朗身子一晃,嘴边鲜血溢出,可身子却不退反进,挡在了厉轻鸿身前。 陈封又惊又怒,也怕自己这一下伤了苍穹派爱徒,怒道:“你干什么?” 商朗单膝触地,脸色苍白,道:“晚辈一时情急,冒犯殿主,罪该万死。” 他转头看了一眼血流如注、奄奄一息的厉轻鸿:“他……他年纪尚轻,也是听了魔宗长辈的命令,才一时糊涂,是非不分。” 陈封冷笑:“我瞧是苍穹派教徒无方,你才是非不分。” 商朗咬牙:“可并没人亲眼见他杀人。我和木小公子虽然受创,可也的确没有丧命。” 他抬头看了一眼木嘉荣的伤脸,眼中愧疚之色一闪而过,低声道:“所以晚辈想斗胆说一句,起码……也该先找到他杀人的证据,再依仙宗律法公审。” 不远处,木青晖也已经赶到。 他站在木嘉荣旁边,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商朗轻叹一声:“商小公子,你好糊涂。魔宗妖人在迷雾阵中杀害那么多人,他们可曾有这么多顾虑?” 商朗抬起头,神色苦涩:“木前辈,可假如我们也一样私刑滥杀,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了吗?” 陈封还想怒斥,旁边,木安阳却忽然开了口。 “陈殿主,你我连日征战,也早已疲惫不堪,不用为这种小角色再伤神。”他长剑入鞘,淡淡道,“要杀的话,也不急于一时。” 他挥了挥手:“带走,投入谷中牢狱。” 立刻有人上来,架起地上的厉轻鸿, 木安阳手起,祭起一道带着倒刺的狰狞青藤,缠在了厉轻鸿身上。 “这吸血藤最是贪食灵力,若是擅动灵力,它就会疯长到深入血脉,扎入肺腑。”他冷冷道,“你自己就懂这些,最好知道厉害。” 厉轻鸿闭目不答,身子软软瘫着,冷汗涔涔。 …… 众弟子举着火把,簇拥着一众仙君远去。 木嘉荣走在父亲身边,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商朗。 商朗站在众人身后,没有立刻跟上。 夜色中,他的目光怔怔出神,透过重重人墙,看向足不沾地、被强行拖着的厉轻鸿。 木嘉荣咬了咬牙,一跺脚,自己向前冲去。 夜色重归黑暗,喧嚣消失。 地上犹自鲜血淋漓,花木东倒西歪。 一道黑影从远处急奔而来,忽然驻足,看向面前的鲜血狼藉。 正是刚刚赶到的元清杭。 他心里扑通乱跳,抬起头,盯着前方渐远的火光,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急,不能冲动! 他转身打量四周,拔足奔向一处山洼,寻到了一株灵气旺盛的仙树,单手急划,在地上画了一个小传送阵。 掏出一张符纸,在上面匆匆写了一行字,他手指急弹,符纸没入阵中,钻入土地。 这么小的传送阵不是为了送人,而是为了向特定的联络点传送消息! 送完符纸,他转过身,沿着木家众人离去的方向,悄然跟去。 …… 第81章 生疑 一路上,到处都是巡逻的木家弟子,今晚魔宗入侵,幸亏谷主及时回来,才抓到混入的妖人,人人心有余悸,戒备更加森严。 元清杭曲折前行,随手摘了不少沿路的花草枝叶,不时绕过处处岗哨,躲开无数陷阱,终于摸到了空桑宫前。 他藏在角落阴影内,往周身贴了好几张遮蔽气息的符篆,又将摘来的本地草叶液挤出来,撒在身上,才小心翼翼地顺着各间房间窥探。 最中间的迎宾堂内,烛光明亮,檀香扑鼻。 木安阳和师弟木青晖相对而坐,木安阳心神不定,木青晖手叩桌沿,似乎也在思忖着什么。 半晌,木青晖温声道:“师兄,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置这个厉轻鸿?” 木安阳眉头紧皱:“尚未想好。” 木青晖有点诧异,似乎想到了什么,试探着道:“师兄若是不想再和厉红绫那个魔头打交道,不如将他交给商小公子。押往仙宗,公审后再行处死,也就和我们神农谷无关了。” 木安阳脸色一沉:“我是怕她不来,好彻底做个了断!” 室内安静下来。半晌,木安阳似乎有点焦躁,忽然抬头看向了木青晖:“师弟,我一直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木青辉疑惑道:“什么?” 木安阳迟疑片刻,道:“你觉不觉得,嘉荣和商小公子的伤势,好得太快了点?” 窗外,屏息偷听的元清杭心里忽然一震。 这一句话,他也曾对厉红绫和姬半夏说过。 木家的人先赶到迷雾阵,率先救治了两个晚辈,又用了最好的药,这无可厚非,他也只是略微起疑,可没想到,木安阳自己也这样想? 房间内,木青晖愕然道:“不是因为师兄你妙手回春吗?” 木安阳摇了摇头:“我的处置自然是及时的,可我施救时,似乎曾经在他二人身边,闻到过一种奇异的香气。” 木青晖诧异道:“那是什么?” 木安阳略略焦躁:“当时情况紧急,我见到嘉荣伤重,心乱如麻,也没多想。可是事后想起来,总觉得有点熟悉……” 话没说完,房门一响,一个妇人面色如霜,含泪冲了进来。 一进门,才发现木青晖在房内,她勉强一笑:“哎呀,青晖师弟也在?”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0节 木青晖连忙站起身,和气道:“师兄刚回来,我和他叙叙。夜深了,嫂夫人您和师兄安歇吧,我明早再来。” 元清杭在窗外一阵气闷,这女人,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时候闯进来! 木安阳说的那种香气,又是什么? 是他熟悉的女子脂粉香气,还是什么他闻过的、别的味道? …… 木夫人看着木青晖出去,在桌前板着脸坐下,泪珠在眼眶中打转。 “夫君,听说害荣儿的恶贼抓到了,为什么不杀了,却留着关起来?” 木安阳眉头微蹙:“对那个小魔头的处置,别人有异议,也不好强行诛杀。” 木夫人又气又急:“什么别人,不就是商朗那个蠢孩子!空长了一副好皮囊,白学了一身本事,实际上又心软又糊涂!” 木安阳忍住不耐:“他是宁掌门的大徒弟,又是商宗主的亲孙子,开口说话,多少有点苍穹派的面子。” 木夫人尖声叫道:“我管他是什么身份,他滥好人是他自己的事,我只要给我们荣儿一个公道!” 她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你这些天出门在外,看不到荣儿的伤口反复发作。荣儿只说不疼,可那邪气在伤口肆虐,我这当娘的看着,只恨不得以身代之!” 木安阳心一软,温声道:“嘉荣他虽然娇气,却是懂事的,我又何尝不心疼?”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木盒,一股清香隐约透了出来:“我此次外出,除魔荡寇之余,找到了一棵千年酸枣树,得了些罕见的酸枣仁。” 木夫人也是医修出身,识得好东西,眼睛一亮:“宁神助眠的?” 木嘉荣的伤处邪气不绝,一到晚间夜静时,就容易噩梦不断、惊扰睡眠,虽然不致命,却被这小小伤痛折磨得疲惫不堪。 木安阳点头:“不用磨粉煎服,放在他枕下就好。” 木夫人高兴了许多,又想起什么:“对了,你请的易白衣前辈今日到了,我已经好好安排住下。他说等你回来,一起帮荣儿参详一下药方,定能彻底治好这伤。” 窗台下,元清杭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木家夫妻对这唯一的儿子,可真是娇宠爱惜得厉害。 木安阳微微一笑:“明日天亮,我就立刻去见他。还不先把这酸枣仁给荣儿送去?” 木夫人高高兴兴接过小木盒,正要往木嘉荣房中跑,忽然又恨恨道:“那个小魔头关在牢中,不准救治,不准给他疗伤。荣儿受的苦楚,我要他百倍偿还!” 木安阳面色微微一沉:“夫人不用亲自管这些。” 木夫人气恼地一跺脚,攥着小木盒,快步出了门。 元清杭屏气息声,看着房中的木安阳,正要悄悄离去,忽然间,身边掠过了一只黑鸟。 那鸟飞得又快又急,擦着他的肩头,直落窗台,竟然用尖尖的长喙狠狠敲了敲窗。 木安阳长身而起,长剑急亮,向窗台疾冲过来。 元清杭吓了一跳,不敢在这时发出动静,慌忙身子急缩,闪在了窗户侧边的黑暗中。 木安阳打开窗子,一眼看见那黑鸟,蓦然一怔。 眼睛幽黑无光,不是活物,却嵌着两颗黑曜石。 传舌隼,生前最爱学舌,往往会被御兽宗的术士用来制作专门传话的死灵,也是造价昂贵的傀儡鸟的一种。 据说神秘的百舌堂中制作豢养了大批的传舌隼,专门用来和客人交易传话,同时也以高价向外出售。 那黑鸟盯着他,忽然嘴巴一张,吐出了尖锐又奇怪的一句话:“五月初八,以岭苍苍。稚子何辜,父离母丧!” 这句子反反复复说了三遍,那黑鸟才把嘴一闭,翅膀展开,就想飞走。 可是窗口的木安阳,脸色却忽然大变! 他手中长剑急速刺出,将那刚飞上半空的黑鸟卷入剑风之中,硬生生扯了回来。 他一把攥住黑鸟,又惊又急:“什么意思?谁派来的?你的主人是谁?!” 连问三句,他才醒悟过来这不过是个传话的死物。放出这只传舌隼的人,显然不想暴露自己! 果然,那是传舌隼刚一被抓,眼睛中的黑曜石就忽然一闪,爆出一片红光。 红光中,黑鸟猝然爆开,小小的身子七零八落,乌黑的鸟羽飘了一地。 房内,木安阳神色焦躁,在窗台边不停踱步,元清杭就在窗户边,更是不敢稍动,心里的疑云越来越大。 五月初八是什么日子?以岭又是什么地方? 联系上下语境,似乎就是多年前木安阳的妻儿横死的时候? 不不,不对。 “稚子无辜”这一句,主语是孩子,说的似乎是父亲离别,母亲新丧。 若指的是木安阳的妻儿都死了,那为什么要用稚子的口气来说话? 而更关键的是,到底是什么人送来了这只传舌隼? 在这魔宗和仙宗重燃战火的时刻,忽然传来这四句短语,似乎在提及木安阳和厉红绫之间的旧事。 可不用挑拨,这两个人的恩怨纠缠多年,已经是血海深仇,又何必特意提醒呢? …… 房间之内,木安阳忽然脚步一顿,提着剑,转身出了房门。 元清杭心里一动,等他走出了许久,才远远跟上。 现在正是整个神农谷风声鹤唳的时候,关押厉轻鸿的地方想必最是森严,他一个人前去,怕是根本还没见到厉轻鸿,就得同样折在里面。 前面,木安阳一路疾行,沿路不时遇见巡逻的门下弟子,所行之处,竟是越来越偏远。 山路崎岖,树木黑影重重,沿途虽然偏僻,可以路上的守卫却一点也不少。 元清杭不敢直接跟着,只有藏在山边的草木中,隐身前进。 幸好前面的木安阳身影一直没有跟丢,这样行了半天,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坳之间。 两边山峰犹如刀刃,夹着中间一道巨大缝隙,中间,一个隐约的阵法入口横陈着,两棵巨大的异草正开着血红硕大的花。 元清杭远远看去,心里一震,也终于猜出了这是什么地方。 能用这种巨齿食人菊做阵眼的,一定是神农谷的重狱所在! 正想慢慢找关押厉轻鸿的地方,没想到一夜不到,木安阳竟然就迫不及待地深夜来探。 木安阳刚到,食人菊的藤蔓旁边就闪出了四名弟子,恭敬参拜:“谷主!” 木安阳摆了摆手,单手一举,手中一枚鹅黄色神木令牌亮了出来。 元清杭藏在深可及腰的深草中,远远看去,只觉得那鹅黄色熟悉得很。 再一思索,终于想起来,这材质正和木嘉荣平时头上戴着的那支神木木簪一样。 令牌按上了食人菊的花萼,花瓣忽然一颤乱颤,似乎非常惧怕这上古神木的气息,慢慢蜷缩了起来。 花瓣一收,花蕊的柱头也一阵吞吐,终于露出了后面的一个洞口。 木安阳抬脚进去,身后,食人菊的花瓣又迅速闭合,将牢狱入口紧紧封闭起来。 元清杭一阵犹豫。 门口的几名神农谷弟子完全不是问题,他随手就能解决,食人菊的阵眼虽然棘手,他也不是不能破解。 可是若跟着进去,木安阳就在前面,牢狱一般都逼仄狭窄,一旦他返身,随时就能迎头遇上。 他再陷进去的话,就算红姨他们赶到,也得束手束脚。 他想了想,悄悄转身,离开那食人菊更远了些。 在深草丛中按住土地,细心探了一阵,他拿出了役邪止煞盘。 罗盘接地,一股阴寒气息渗入地下,深处的不少野兽尸骨和死灵魂魄都蠢蠢欲动起来。 元清杭划破指尖,逼着一线血气顺土而下,沿着那些野兽魂魄的指引,慢慢向食人花所在的方向侵去。 小心绕过它地下纵横的根须,那丝血气不断延展,终于,他耳中听到了某处传来的模糊语声。 他精神一振,指尖血气催动得更急,一道灵力混着血气行到那声音处,在牢狱的角落中悄悄探出,放下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聚声阵,将声音送了回来。 木安阳大约是刚到,聚声阵里,传来一阵簌簌的枝叶抖动声,像是他举手将吸血藤的桎梏弄松了点。 一阵压抑的喘息,厉轻鸿清醒着。 看不见牢狱中的情形,只听见一阵静默后,有缓缓的脚步声,向前走了几步。 木安阳的声音似乎有点不稳:“你今年到底多大?生于何时?” 厉轻鸿没回答,不知道是没有力气,还是懒得理他。 一阵细微的窸窸窣窣响起来,木安阳在动手做止血和包扎。 半晌后,他的声音才又响起来,有点急促:“你好好回答,这很重要!” 厉轻鸿终于冷笑了一声:“关你什么事?想拿到我的生辰八字,做厉鬼的镇压符吗?” 木安阳似乎被噎住了。 厉轻鸿呸了一口:“放心,我死了以后化成惊尸,也不会来找你的。我去找你儿子,再杀了他,好叫你日日痛苦,夜夜难安。” 木安阳这一次没有生气,却道:“你为什么这么恨嘉荣?他虽然不甚通人情世故,可绝不是横行霸道、惹人厌恶的孩子。你……” 厉轻鸿恨恨截断他:“讨厌人需要理由吗?我就是看他心烦,就连他的名字,都叫人恶心!” 他急促咳嗽了几声:“什么嘉荣,不就是远古神草,又高又秀美,服用后不畏雷霆吗?呵呵,这么尊贵的名字,他也配?” 远处,元清杭心里忽然模糊一动。 很遥远的事似乎浮了上来,在他心里轻轻拨动了一下。 还是在幼年时,仅仅因为宁夺无意说过一句“轻如鸿毛”,厉轻鸿便记恨在心,暗里给他的药里投了毒。 他对自己这个看似轻贱的名字有多敏感,大概就会对木嘉荣这样尊贵娇宠的名字有多嫉妒怨恨。 木安阳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娘对你说过什么?说你应该憎恶嘉荣吗?” 这话问得古怪,元清杭听得固然疑惑,厉轻鸿显然更加激怒。 “对啊,我娘说了,你们整个神农谷的人都面目可憎,都该死呢!”他恶狠狠道。 一阵安静后,木安阳忽然急速问道:“五月初八,你知道这个日子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1节 厉轻鸿似乎惊了一下,半晌才啐道:“你既然知道我生辰,又来问我做什么?” 元清杭的耳中,忽然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元清杭心里不安渐渐增长时,木安阳的语声才又响起来,带着颤抖和震惊。 “你……你今年刚刚十八岁,是吗?你为什么会生在五月初八?” 牢狱之中,他急速踱步,自言自语:“不,不对,厉红绫十八年前和我决裂时,根本没有身孕,怎么可能在五月份生下你来?!” 元清杭心中也是大震,脑海中有个奇怪的念头蠢蠢欲动,就要冒出来。 远处的牢狱中,厉轻鸿似乎也被他莫名的话弄得不耐起来,愤愤道:“关你屁事!我娘当然是在游历时偶遇心爱之人,生下了我。” 土壤里有虫蚁在爬行,也有根蔓缓慢生长的微声,透过聚声阵,窸窸窣窣地响着。 他声音渐渐虚弱,不知道是受伤太重,还是失血过多:“我爹是天才魔修,不仅修为惊人,还潇洒英俊……我虽然没见过他,也知道他本事逆天,和元宗主一样厉害。” 元清杭心里一阵酸楚,忽然说不出地难过。 无论是厉红绫还是谷雨她们,都绝不可能对厉轻鸿这样说。 厉轻鸿这番话,也不知道从小在心中对自己说了多少遍,骗了自己多少年。 第82章 验亲 忽然地,元清杭耳中传来一阵古怪的响动。 藤蔓摇动,叶片沙沙,夹杂着厉轻鸿的挣扎声:“你干什么?——啊!” 一声压抑的惨呼从他口中溢出,像是在承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 元清杭猛地睁开眼,心惊肉跳:木安阳对厉轻鸿做了什么?不会忽然杀人吧?! 正要不管不顾狂冲过去,却忽然听见木安阳的声音带着颤音响起:“行了,就好……你忍忍。” 厉轻鸿的牙齿似乎在轻轻打战,半晌有气无力地道:“呸,取我心头血做什么……什么名门仙宗,做事比我们魔宗还邪气。” 木安阳低声道:“我不会害你的。” 隐约声响,他出手如风,厉轻鸿哼了一声,忽然没了声音,似乎陷入了昏迷。 一阵脚步声从那边从大到小,想必是木安阳离开了牢狱。 果然,没过片刻,远处的食人菊重新缩起来,木安阳的身影从里面急匆匆走出来。 月光不甚明亮,可是元清杭目力极好,远远看去,依旧看清了他手中拿着的东西。 一个小小的蜡丸,边缘似乎还滴着软蜡,应该是刚刚封了什么在里面。 联系刚刚听到的只字片语,元清杭心里一惊:那是从厉轻鸿身上强取的心头血?…… 心头血是人身上的精华所在,不少医术和巫术都能用到,甚至邪术也会涉及。 木安阳堂堂一介大医修,这到底想干什么? 前面,木安阳正快步沿着原路返回,元清杭犹豫一下,远远地又重新跟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就在前面,呼之欲出。 木安阳的深绿衣袍在前方山路上猎猎飘动,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宫,却走向山顶宫殿的另一边。 和商朗所住的地方格局类似,看上去,是招待客人的住所。 其中一间深夜依旧灯火明亮,木安阳走近,轻轻叩门:“易前辈,尚未歇息吗?” 元清杭闪身在廊边木柱后,心里恍惚一动:易白衣!被请来给木嘉荣治脸伤的,木家真是好大的手笔,好大的面子。 厚重木门应声而开,果然,易白衣的脸出现在门后,有点惊讶:“木谷主?” 木安阳拱了拱手,一言不发,踏入门内,随手牢牢反锁上门。 这里住的是尊贵客人,庭院中反倒没有人打扰,巡逻的神农谷弟子们也不敢靠近。 元清杭无声无息逼近窗户,静静聆听。 房间内,木安阳的声音模糊,似乎刻意压低了些:“易前辈,我深夜前来,实在有件不得已的事,还望前辈务必帮忙。” 易白衣笑道:“不就是令郎的脸伤吗?我方才已经去见过小公子了,那邪气侵蚀皮肉,虽然麻烦,倒也不是不能根除,木谷主放心吧。” 木安阳沉默了半晌,才道:“易前辈,我记得你我切磋医术时,您曾提到过以前研究出过一种异术,可以鉴别亲子。” 易白衣的声音一沉,听上去似乎非常不快:“怎么?” 元清杭凑近了窗口,挑出一根银针,沿着窗纱的边上,轻轻一划。 一道极细的小缝破开,他眯着眼睛,看向里面。 易白衣坐在正首,眉目慈祥,应该是闭关后境界有所突破,目光中露着湛湛精光,比以前显得矍铄些。 木安阳背对着门窗,手里举起那个蜡丸,道:“易前辈,这里面有数滴心头血,我想请您帮忙,帮我验一验……” 他一咬牙,艰难道:“看看它的主人,和我是否有父子血缘!” 虽然心里早已经有了准备,可是听到木安阳亲口说出来,元清杭还是心头一片震撼。 他竟然……真的怀疑厉轻鸿是他儿子吗? 易白衣平和的脸色一变,怫然不悦:“木谷主,这绝不可能,你应该知道老夫的戒条。” 木安阳急切道:“明白明白,可易前辈若是不肯帮忙,我此生难安!” 易白衣长叹一声:“木谷主,我当年年轻不懂事,滥用此法,造成弥天大错,才是真正的此生难安。就不要再难为老夫了吧!” 木安阳急切道:“我……实在是无法可想了。” 他忽然踏前一步,竟然长揖一礼,就想要拜倒。 易白衣吓了一跳,慌忙死死将他扶住,不准他拜下去。 两人拉扯了一会,互不相让,易白衣终于气急败坏,道:“木谷主,我当年因为帮一位好友用这法子做了验看,结果得出的结论是……他疼爱有加、抚养多年的独子,竟然并非亲生。” 他的声音有点发抖:“我本来坚信他有权得知真相,也不认为自己有错。可没想到,第二天便传来了噩耗。” 他颤声道:“得知结果的当晚,我那位友人大醉一场,夜深人静后,就忽然发了疯,刀劈夫人和爱子,连害两位至亲之人的性命。” 窗外,元清杭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因为妻子欺骗和出轨,因为孩子不是自己的,就残忍地害了枕边人和孩子的性命! 就算妻子有错,也罪不至死,更何况那孩子又何辜? 易白衣痛苦道:“翌日清早,他从血泊中醒来,看着养育多年的孩子已经尸体冰凉,素日恩爱的妻子也尸横当场,终于又悔恨莫及,当场便自刎身亡了。” 木安阳低低道:“我也曾隐约听闻过此事,坊间传闻那是因为他走火入魔,却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易白衣声音苦涩:“木谷主,您今晚所提的要求,我只当没听见过。老夫还想奉劝一句,尊夫人贤惠貌美,小公子也孝顺聪慧。就算……有时候,当个糊涂人也未尝不好。” 元清杭恍然大悟。 ——原来易白衣以为木安阳疑心木嘉荣并非亲生,来做他和木嘉荣的血亲验定呢! 木安阳一怔,终于也明白过来:“易前辈,您误会了!嘉荣当然是我血脉至亲,我又怎么会怀疑。” 他狠了狠心,情知假如不说实话,易白衣疑虑重重,就绝不会松口,终于道:“易前辈放心,其实我是想证实另一个孩子的身份。” 他目光闪烁,道:“我年轻时在外面风流成性,曾经和一位女子有过一夜之情,如今她忽然修书一封,送了一个孩子前来,说是我的骨血。” 易白衣瞪大了眼睛:“啊……竟然是这样?” 木安阳急急道:“是啊。我若轻易相信,万一她骗我,这可不就污了木家血脉?可若坚持不信,万一的确是,那岂不是又让孩子流落在外?” 元清杭在窗外,暗暗撇了撇嘴。 木安阳自然不敢告诉易白衣全部的实话,这样撒谎,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果然,易白衣犹豫了片刻:“倘若那孩子不是你的骨血,你又打算怎样?” 木安阳诚恳道:“好歹是一夜恩情,就算她存心骗我,大不了就是送点钱财打发走,也绝不会伤害她们母子俩。” 见易白衣依旧犹豫,他咬了咬牙,肃然道:“我木安阳对天发誓,无论那孩子是不是我骨血,我都绝不害他,若违此誓,天雷轰顶,不得好死!” 这样的毒誓一发,易白衣终于神情松动。 在房中来回踱步了一会儿,他长叹一声:“也罢。若是真的认回亲子,也算功德一件……来吧!” 木安阳大喜,将那蜡丸递到易白衣面前:“有劳前辈了。” 元清杭顺着窗边那条细缝看去,只见木安阳手腕一伸,从随身的储物袋里拿出一管形状奇异的长针。 那针管又窄又细,侧边上还有一道明显的血槽,看上去极为狰狞凶恶。 他飞快地解开胸前衣衫,雪亮光芒一闪,长针毫不迟疑地向自己胸口刺下。 一针扎入,他也是眉头一蹙,显然极为痛苦。 随着针管送得更深,片刻后,一滴深色的黏稠血流顺着血槽慢慢流出。 易白衣手疾眼快,手里一个小白玉瓶送上前,接住了那滴心头精血。 一滴,又一滴。 一直接够了十滴之多,易白衣才点头:“够了。” 木安阳拔出长针,脸色有点微白。 他随手往伤口处敷了点药,又摸了粒丹药吞下:“易前辈,您快点验看吧!” 易白衣来到桌前,在医药箱里找出一个小黑色木匣,打开后,里面几只半透明的小瓶子露了出来。 他分别在小瓶中倒出少许药粉,混在了旁边的一个琉璃碗的清水中,很快那些药粉融化在一处,显出了淡淡的透明黄色。 黄色液体正中,冒起一簇气泡,汩汩流动。 他先将木安阳的那十滴心头血倒进去,又捏开了木安阳带来的蜡丸。 果然,里面也是殷红的一小汪鲜血! 随着蜡丸中的精血也同样倒入琉璃碗,碗中忽然升起一股白色烟雾,血气冲天。 易白衣轻叱一声,手掌急盖,将那四散逃逸的血气压住。 他掌中灵力吞吐,将碗中的血液和原先的淡黄色液体强行压在一起,细细的气泡翻涌起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2节 片刻之后,那些气泡互相开始碰撞。 一碰即破,互相融合。 很快,那些鲜血气泡越变越大,迫不及待地互相依附了上去,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 终于,淡黄色的母液重新变得澄澈,而中间,一团硕大的血球浮在上边,滴溜溜转动不休。 木安阳死死盯着那异相,像是完全僵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易白衣盖上琉璃碗,无言地看着他,没再说什么。 木安阳浑浑噩噩地站在房中,好半天,才茫然抬起头,嘴唇轻颤了半晌,向着易白衣施了一礼,转身踉跄着走了出去。 一不小心,差点在门槛处摔了一跤。 易白衣望着他身影远去,摇了摇头。 元清杭在窗外沉思片刻,悄悄将胸口拉开,拿银针在胸口正中一划,戳出了一个小小圆点,再将衣衫掩上、 易白衣刚刚将器具和瓷碗收好,忽然,窗棂一声轻响。 他愕然转头,正见一个美貌的黑衣少年翻身而入,发间一束金环灼灼闪光。 他大吃一惊,白眉倒竖,怒喝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翻窗进来干什么?” 元清杭恭恭敬敬一拱手:“易老前辈,别来无恙。” 他在药宗大比中戴了面具现身,易白衣只见过原先那平庸模样,此刻听到他声音,却熟悉异常,忽然醒悟过来,惊呼一声:“是你?” 元清杭从怀中掏出那个储物袋:“易老前辈送我的东西很是好用,我一直随身带着。” 见易白衣那震惊神色,他又微微一笑:“两盒千年雪参、两盒极品灵芝、深海龙涎香十两、天山红心雪莲十朵、高原九色灵鹿的鹿角十对……这些我也都好好保存着,偶有用到,总是想起您来。” 易白衣神色复杂,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一别之后,没想到小友不仅名声大变,就连模样也变得认不出了。” 他虽然语义模糊,听不出是贬是褒,可是依旧用了“小友”相称,元清杭心里一暖,笑容更加诚挚:“所幸心性并不曾变。” 易白衣慢慢坐下,看了他半晌,忽然问道:“那只蛊雕怎么样了?” 元清杭想了想:“在我手中时,一切尚好。在我离开后,运气就差了点。” “怎么说?” 元清杭道:“我养了它一个多月,亲眼看着它生下了一只小蛊雕,母子平安。对了,我还用老前辈送我的一对红芯雪莲做了个护心符,挂在小家伙脖子上啦。” 易白衣淡淡道:“你倒是舍得。” 元清杭微笑道:“小家伙很是招人喜欢。再后来,我从万刃冢归来,母雕就已经被宇文家的人弄伤,带着小宝宝不见踪迹了。” 易白衣幽幽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元清杭又道:“不过蛊雕生性凶悍,逃走时,那小家伙还咬死了一个宇文家的门人,也算没有吃亏。” 易白衣皱眉:“这么凶残?” 元清杭道:“敌人要杀它,它也只是自卫。” 易白衣盯着他,缓缓道:“那你呢?你也是因为自卫,所以杀人吗?” 元清杭摇了摇头,清晰道:“自卫当然有,可害人性命,却从未做过。” 易白衣慢慢地倒了一杯冷茶,放在嘴边,道:“外面都说,你在澹台家欠下无数血债,是传言有误吗?” 元清杭一字字道:“从头到尾,我手上没害过一条人命。另外,有两件事我想和易老前辈澄清一下。” 他坦然直视着易白衣,道:“第一,迷雾阵伤亡和魔宗完全无关,背后有人深谋远虑、栽赃陷害;第二,澹台家惨案更与我无关,谁坚持指认我,谁就是凶手。” 第83章 对峙 易白衣瞠目结舌,茫然道:“你这样张口就是石破天惊,可有任何证据?” 元清杭笑了笑:“证据迟早会有的。我说给易老前辈听,也只是坚持一个原则——愿意听我讲话的,我总得好好解释,不叫他失望。” 易白衣怔怔发愣,半晌苦笑:“兹事体大,我始终愿意相信小友心性纯良,可我一个人相信,又有什么用呢?” 他摇了摇头:“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木家?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元清杭静静站立,忽然伸手扯开上衣,露出了光洁胸膛。 上面,心口处,一个圆形的新鲜伤口赫然在目! “我母亲多年前故去,留下书信一封,叮嘱我成年后,务必带来给木谷主看。”他神色有点凄楚,“木谷主看了之后,却忽然出手将我制住,强行取了我心头血数滴,随后又拿来您这儿。” 他紧紧盯着易白衣:“以我的见识,大致也能猜出少许。” 他刻意顿了顿,让易白衣消化了一下他的话,才接着道:“所以易老前辈,我……到底是不是木谷主的亲生儿子?” 易白衣整个人从座位上猛地站起来,目瞪口呆看着他的胸口,双唇颤动:“你……你母亲不是元佐意的妹妹吗?她怎么会和木谷主……” 他脸色煞白,忽然喃喃自语:“我明白了!坊间传言你生父不详,原来竟然是这样!” 元清杭心中雪亮,飞快合上衣襟,向着易白衣微微一笑:“抱歉,我方才是开个玩笑。” 易白衣愕然看着他:“什么?” “那汪心头血的主人不是我,是我朋友。”元清杭退到窗前,一跃而出,回过头来,“直接问您答案,怕您不肯作答,无奈用了这个下策。” 他神色狡黠,略带歉意:“易老前辈,告辞,以后有缘再见。” …… 跃上房梁,他沿着刚才的路径急速往回奔。 木安阳已经知道了那个惊天的答案,但是元清杭对他性情一无所知,到底是个会怜惜亲子的正常人,还是个像澹台明浩一样的变态狂,又有谁能保证? 万一他憎恶这个忽然冒出来的魔宗逆子,痛下杀手,也并非没有可能! 一路前行,耳边风声呼啸,终于赶到那处山谷,正见牢狱门口的食人菊大开,木安阳从里面一步踏出来。 他的身后,两个青衣弟子小心翼翼抬着担架,上面,正是一动不动的厉轻鸿! 隔得远,看不出厉轻鸿死活,元清杭手里扣着一把毒针,正要狠心不管一切撒出去,却看见木安阳回过头,向身后的弟子低声呵斥:“小心,脚步轻一点,别颠到他伤口。” 元清杭手一顿,愣住了。 就在他悄悄松了口气时,忽然,远处山谷下,一道道刺眼的火焰冲天而上! 四面八方,从山脚到半山腰,处处都有警号火箭燃起,人声开始隐约沸腾。 神农谷刚刚遭遇了袭击,正在倍加警惕之际,这又忽然四处示警,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强敌再次来袭,而且数量众多! 元清杭心里又惊又喜:他传出去的求助符竟然这么快就被接收到了,而且已经迅速来援,只是不知道来的是谁? 忽然之间,他心里莫名一紧。 他和厉轻鸿从魔宗跑出来的时候,是趁着厉红绫不在,那么会不会她就在附近? 正在惊疑,一道轻啸清亮尖锐,带着戾气,从山脚下急速扑上山来。 果然,厉红绫那熟悉的声音遥遥响起:“木安阳,给我滚出来!敢伤我们小少主一根寒毛,我让你们神农谷遍地焦尸,给他陪葬!” 木安阳猛然转身,微凉月色下,神色竟是无比复杂。 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痛恨,又有莫名的怔忪。 他低头看了看担架上的厉轻鸿,咬咬牙,低声吩咐那两个弟子:“好好带去我的药房,小心救治,用最好的药,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 那两个弟子慌忙答应,他却又叮嘱了一句:“暂时不要弄醒他,给他服些安神沉睡的药物。” 就在这时,厉红绫的声音却又近了几分,她身后,一道道暗色的烟雾逶迤而起,装牙舞爪扑向四面八方。 和刚才的元清杭一样,她也在荼毒神农谷中漫山遍野的灵草灵植,只是她的出手,却比元清杭更毫不留情。 元清杭只是为了阻止木青晖,撒下的药粉毒性甚轻,只要及时往根部大量灌下灵泉水,便能救回来,可厉红绫撒下的哪有这么好相与? 茫茫夜色中,视物不清,可依旧可以看见她身后一道道黑色死气不熄反浓,就像在身后拖着死亡的尾羽,成片的珍贵灵草瞬间倒伏下去。 果然,木安阳还没来得及迎上,木青晖的声音已经遥遥响起,带着怒气:“恶毒妖女,给我住手!” 他平日醉心药材灵植的栽培,整个神农谷的外务是木安阳负责,他则主要打理栽培养殖,谷中草木到处是他的心血,刚刚元清杭那些举动已经叫他心痛不已,现在看到厉红绫又如法炮制,早已动了真怒。 一道青色剑光贯穿夜空,向着厉红绫所在的方向,凌空斩下! 漆黑夜色中,青色剑芒和一道红色软索击在一处,电光闪耀,震动山峦。 厉红绫红色的身影宛如鬼魅,瞬间在木青晖剑下急退,闪到一片百草园中,身边瞬间又枯萎了一片。 她清脆又冷漠的声音再度响彻山谷:“木安阳,你要缩到什么时候?” 木安阳静立片刻,终于身子腾空而起,向那边疾飞而去! 元清杭目送木安阳身形远去,悄然跟上前方的那两名青衣弟子。 山路崎岖,那两个人显然非常听师父木安阳的话,小心翼翼抬着担架,小碎步前行。 刚刚转过一个弯角,头顶上忽然一阵树叶微响,仿佛有清风掠过耳侧。 紧接着,眼前一花,似乎有无数叶片翩然落下。 两名弟子愕然抬头,那些树叶铺天盖地,遮蔽了视线,两片薄薄的半透明符篆悄然夹在其中。 无声无息,贴上了他们的额头。 “咕咚”一声,两个弟子忽然双目一闭,同时猝然跌倒。 元清杭身子轻飘飘落下,手疾眼快,一把挡住了摔下的担架,将厉轻鸿接在了怀中。 整个山谷人声鼎沸,山顶宫殿灯火大亮,神农谷的弟子倾巢而出。 可是与此同时,半山腰和四处的百草园中,除了厉红绫外,也同时出现了点点人影。 所到之处,黑烟阵阵,飘荡在夜空。 元清杭心里一松:厉红绫接到求助后,并不是单身前来,而是带了不少属下! 可是,这样在神农谷大动干戈,又怎么免得了双方互开杀戮? 他抱着厉轻鸿藏进路边草丛,飞快地掏出银针,在他身上几处灵穴依次扎下。 再一解开衣衫查看,才发现他肩头被重创的地方。 伤口完全洞穿左肩胛骨,狠厉异常。再偏一点,就能刺穿琵琶骨,把人废掉!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3节 谁下的手?木安阳吗? 他心里又惊又怒,赶紧找了一丸补血灵丹出来,小心给厉轻鸿喂下。 片刻后,厉轻鸿眼睫微颤,睁开眼来。 “少主哥哥,你……又来救我啦。” 元清杭看着他惨白脸色,想到他刚刚从万蛊窟里出来,正好左臂伤势未曾痊愈,这次又伤在这边肩膀,稍有不慎,只怕会留下顽疾,连忙小声叫:“鸿弟?” 厉轻鸿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我总是给你添麻烦。” 元清杭道:“我以前给你的那颗九珍聚魂丹呢?快拿出来救命。” 厉轻鸿出了一会儿神,似乎有点恍惚,半晌低低道:“没了。” 元清杭大怒:“这该死的木安阳!他们搜你的身了?” 那次药宗大比的奖品九珍聚魂丹一共三颗,他送了厉轻鸿一颗,自己留了两颗。 这两颗,一粒在万刃冢中送给了宁夺,另一颗也在断魂崖底喂了他,现在仅剩的这一颗却被木家的人搜走了。 可忽然地,他心里蓦然一动,震惊地看向厉轻鸿:“你……是不是把它用掉了?!” 厉轻鸿闭着眼睛,不答。 元清杭怔怔看着他,一切终于豁然开朗。 “你可真傻,为什么不留着救自己的命啊。”他眼睛有点酸涩,低声埋怨。 压住心里的震动,他在储物袋里找了几种灵丹,一一叫厉轻鸿吞下:“你伤重,不要乱动。我弄个遮蔽阵,把你藏在这儿,去去就来。” 厉轻鸿轻轻皱起眉:“你去做什么?” 元清杭道:“红姨来了。我们既然已经脱险,我这就去叫她走,不要再有无谓的冲突。” 厉轻鸿眼睛微微一亮:“我娘……她来救我了?” 元清杭望着他,心里忽然一阵模糊的慌乱 他柔声道:“是啊,她听说你被俘,急坏了。可你受伤这么重,我若是带你去找她,只能做她的拖累。我去一下就回,马上!” 厉轻鸿气若游丝,微一点头:“好……我等你们。” 元清杭点点头,飞快地在他身边画了一个小型的遮蔽阵,四角钉上蔽气符篆,转身急奔而去。 厉轻鸿仰面躺在地上,忍着痛,慢慢调息了一阵。 远处杀声震天,处处毒气弥漫,隐约的惨叫此起彼伏。 他等了一阵,越来越心焦不安,终于咬了咬牙,艰难地抬起手。 双手在空中结了一个印,他的腰侧忽然绽开了一道裂缝。 殷红的血汩汩流下,“屠灵”散着森然邪气,从他的血肉中露了出来。 自从拿到屠灵,他就求姬半夏教了一种邪术,可以将兵刃藏于身体之内,以血肉滋养,用精气供奉。 不仅可以更快地和兵魂心意相通,更能随时藏匿自如。 刚刚被陈封重伤后,屠灵匕首也被击落,可是在无人注意时,“屠灵”已经悄然被收回了体内。 他闭着眼睛,半晌喘着气,尖锐的尾指指甲中漏出一根银针,向自己颈部的“风池”穴狠狠扎了下去! …… 山顶,空桑宫内。 厉红绫一身红衣,手中红色软索吞吐,仿佛一条凶狠蟒蛇,击向殿内房梁。 “哗啦啦”一声巨响,坚固的大殿顿时塌陷了小半边,几名下方的神农谷弟子被砸个正着,哀声惨叫。 漫天灰土和石屑中,一道青色剑芒穿过烟尘,木青晖携着滔天剑气追到。 厉红绫的红索瞬间抖成一道直线,缠向他手腕。 木青晖长剑一挥,剑芒暴涨,顿时削去了她红索的前端一小段。 他清俊面孔上一片怒气:“厉红绫,你多年来一直荼毒残害木家子弟,师兄念在旧日恩怨难辨,始终对你忍让,可你真当神农谷奈何不了你吗?” 厉红绫长声冷笑:“少废话,叫木安阳那个缩头乌龟把我们小少主交出来!” 木青晖怒道:“那小子狡诈无比,诡计百出,谁能拦得住他?他已经走了,就在半个时辰前。” 厉红绫身形游走,甩出一把暴雨般的毒针,窗外的神农谷弟子们惨叫声起,又倒下一片。 她冷冷道:“是吗?那他为何又发求救符?” 木青晖冷声道:“你若想救你儿子,就死了心吧。他是迷雾阵主凶之一,我们擒到了他,自然要押他去仙宗公开审判。” 厉红绫猛然抬起头,冷艳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震惊:“你说什么?鸿儿在你们手里?” 木青晖面无表情:“是。” 厉红绫手中的红索骤然一顿,软软垂下。 她静静站立在那儿,忽然古怪地问:“木安阳亲手抓了他?” “抓他的人是我。”一道冰冷声音从倒塌的宫殿边响起。 陈封手执宝剑,立在侧边,和木青晖一左一右,封死了厉红绫的退路:“魔宗左护法一向行踪诡秘,今天好不容易现身,就母子一起留下吧。” 厉红绫缓缓环顾四周,厉声高喊:“木安阳,你出来!” 一声长啸由远而近,从牢狱所在的后山急奔而来,木安阳的青绿衣袍一闪,翩若游鸿,终于赶到。 另一边,商朗和木嘉荣也一起奔到了近前,双双提着剑,紧张无比地看着面前这诡异的局势。 木安阳立在夜风之中,看了看商朗和儿子,缓缓道:“商小公子,麻烦你,带着嘉荣暂避一时。” 木嘉荣手中“骊珠”光华一闪,急叫:“爹,我可以帮忙的!” 木安阳凝目看了他一眼,温声道:“到处有魔宗妖人出没,你娘那边无人保护,你还不去看着?” 木嘉荣一怔,忽然想到眼前的美艳女魔头以往劣迹,心里骤然一慌:“是,我就去保护娘亲!” 商朗犹豫了一下,急忙也跟了上去,两个少年的身影急速远去。 第84章 弑父 木青晖望着木安阳那古怪神色,只道他心绪复杂,转向厉红绫,肃然道:“厉护法,今日三位金丹高手都在,你乖乖束手就缚,我们保证绝不辱你。” 陈封也冷笑道:“刀剑无眼,非要负隅顽抗的话,你一个漂亮妇人,最后搞到身残肢断,可未免不好看。” 厉红绫完全不理他俩,皓白手腕握着血红软索,一双美目死死盯着木安阳,眼中神色变幻。 半晌,她终于开口:“鸿儿呢?” 木安阳身形僵立,在众目睽睽下,好半天不曾开口。 正当众人暗暗惊疑时,他终于开了口:“厉红绫,你走吧。” 陈封眉头一皱:“木兄?” 厉红绫道:“走?不交出小少主,今夜就等着你们神农谷被血洗吧。” 竟是没再提要他交出厉轻鸿。 木安阳原本神色还强行镇定,不知为什么,听了她这句,脸上肌肉却微微抽动,竟似忽然愤怒起来。 “你口口声声只念着小少主,就不管你儿子吗?”他一字字道,手中宝剑轻声嗡嗡作响,“就不怕我杀了他?” 厉红绫漠然道:“多年前你碎我金丹、打落我下悬崖,若不是元宗主救了我,我早已经是冤魂一缕。他们元家的这点骨血,我自然是要拼了命也要回护的。” 木安阳怒极:“那是因为你丧心病狂!我与你尚未婚配,心中另有所属,好聚好散,又有什么不对?” 多年来一股恶气始终隐忍,此刻他也顾不得诸多外人在场,恨声道:“你仗着娘家势大,仗着你修为强悍,在我新婚之日硬闯新房,杀我妻子。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被你硬生生斩杀,你心肠何其狠毒!” 厉红绫俏生生的身影立在倒塌的宫殿边,一言不发,只是冷笑。 陈封在一边,也忍不住道:“木兄和她多说什么?仙宗诸家,谁家都有戒条,不得无故杀戮凡人。她这样善妒狠毒,木兄没直接杀了她,已经是宽宏大量。” 木青晖也摇头轻叹:“厉护法,那女子只是一个凡间采药女,无意中救了失足摔伤的师兄而已。” 他看了看木安阳:“是师兄对她一见钟情,也是师兄坚持要报恩娶她,你不愿接纳她做妾就罢了,竟要杀害她和新生婴儿,这种行径,哪里是普通的泄愤,简直就是邪佞凶残,人神共愤。” 厉红绫望着四周三个男人,忽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 她本就生得美艳张扬,这么多年虽然作妇人打扮,容颜却依旧是少女模样。 她纤纤素手轻轻挽了一下鬓边乌丝,笑得讥讽又怨毒:“你们这些臭男人,当真是不要脸。他变心在先,我若是不接受妻妾同堂,便是善妒不良;他害我名声受辱,我若不忍气吞声,便是不宽宏大量。” “他害我父亲气到走火入魔而亡,我不报此仇,还配做人女儿吗?” 她笑意一收,脸上狠厉一闪:“陈年旧怨种种,也不必说了。” 她手中红色软索在空中划出一道闪电,直直指向木安阳:“——交出我们小少主,否则今日只要没留下我,我日日夜夜盯着木嘉荣,不将他千刀万剐,我厉红绫誓不为人。” 元清杭悄然立在宫殿外面的黑暗中,心里焦急万分。 一边听着里面的争辩,一边无声无息打出一把阵旗,深深楔入地底。 四周人声鼎沸,处处都有神农谷弟子和厉红绫带来的手下遭遇,正在激战不休,这里反倒没有低阶弟子接近。 他身形轻灵,悄然游走在空桑殿四周,不停埋下阵旗,密密麻麻,渐渐形成了一个星罗密布的七星阵。 下一刻,他掏出那个役邪止煞盘,灵力灌注进去,瞬间罗盘光芒大盛,四周的阵眼处,同时光芒大盛! 这个罗盘既然是术宗大比的重奖,当然不仅仅是用来探阴寻灵,它最大的功能,却是元清杭很少动用的布阵增幅! 一切布置稳妥,他才悄然逼近大殿一角,摸出一只漆黑小瓶。 ……殿中众人正剑拔弩张,忽然,外面的夜色中,飘进来一片极淡的白色轻烟。 木安阳和木青晖都是药宗大师,一闻便知道这里面含有极厉害的迷药,急忙大喝:“闭气!” 陈封站在殿外,一不留神吸入了一点,便是头脑一昏。 他心里又惊又怒,正要拔剑,手臂却微微一沉,竟像是被什么力量拖进泥沼。 他毕竟是剑宗大师,战斗经验丰富,已经知道附近被人悄悄布下了某种阵法,急忙身子一沉,向殿内急冲。 同一时刻,远处的神农谷众位弟子已经惊慌大喊起来:“鬼阵,有鬼阵!”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4节 阴风骤起,无数山野中的野兽残魂和腐尸破土而出,铺天盖地,呼啸着急袭而来! 轻烟漫天,白骨森森。 兵荒马乱中,一道身影悄悄闪到厉红绫身边,急急低喊:“红姨,快点走,我没事!” 厉红绫听出他的声音,又惊又喜,骤然转身:“你……” 元清杭拉着她,往殿外便跑:“鸿弟也救出来啦,走吧!” 两人的身影在烟尘和轻雾中齐闪,可是身后,木安阳的剑气却凌空追到。 “救出什么了?”他声音带着激怒,隐隐发狂,“你们可以走,留下他!” 厉红绫的身子原本已经蹿到数丈之外,听了这句,却忽然回头:“你说什么?” 元清杭心里一阵焦躁不安,低声急叫:“红姨,我的鬼阵只能撑一时,别理他啦。” 厉红绫却仿如不闻,纤细身形牢牢定住:“木安阳,你到底要留下谁?” 这一耽搁,陈封和木青晖又已经追到,两道剑芒同时夹击,急刺而来。 厉红绫尖咤一声,手中红索迎向剑势最盛的陈封,同时厉声叫:“清杭你先走!” 元清杭不答,手中一串血滴飞出,连成一串血珠,洒在最近的一堆头骨上,急喝一声:“疾!” 那些腐尸的头骨顺着他的手势,向阵中的匠人分别飞去,尖啸逼人。 陈封和木青辉齐齐剑光暴涨,削碎了无数腐骨,手臂被这死气拖住,却越来越沉。 两个人心里都是一惊——这少年手下的鬼阵威力,竟似已经不弱于姬半夏,隐约有了点宗师气象。 元清杭眼角余光一瞥厉红绫和木安阳,暗暗心惊。 两个人相对而立,却没有兵戎相向,神色都有点奇怪的异常。 终于,木安阳颤声叫:“陈兄,师弟,你们都住手。” 纷飞白骨中,他立在那儿,望着厉红绫,声音艰涩:“当年你做了什么,我已经知道了。” 厉红绫身子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冰封了一样。 元清杭手掌微抬,将那些腐骨定在半空,围绕在陈封等人身边不远,上下浮沉打转,心里却又急又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红姨……走吧!” 木安阳望着厉红绫,眼中又是憎恶,又是痛恨,却也有点古怪的沮丧。 他长长叹了口气:“大庭广众之下,不必多言。从此后,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厉红绫冰封的脸上,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 她厉声长笑:“我做了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 木安阳沉默半晌,依旧不正面回答:“总之厉轻鸿的生死……从今以后和你再无关系。” 厉红绫眼中戾气忽然暴涨,十指指尖颜色变得乌黑,猛地狂扑而上:“你这个蠢货,你什么都不知道!” 木安阳手中宝剑急挡,厉红绫的指甲正划在他剑锋上,发出数道尖锐的声响。 两人身形交错,木安阳在她耳边低声急道:“我刚刚取了他的心头血,还去找了易白衣。” 厉红绫也是药宗高手,对于这些奇术素有耳闻,听了他这话,身子忽然猛地一颤。 “你!” 木安阳咬牙道:“不管你想做什么,如今已经阴谋破裂,绝不可能再得逞了。你死心吧!” …… 空桑殿的主人寝宫里,木嘉荣一头闯进去,正看见地上几名侍女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脸色乌黑。 他惊叫一声:“娘!——” 内室珠帘一挑,木夫人身不能动,眼神惊惧,被推了出来。 她身后,半张惨白如厉鬼的脸微露出来,厉轻鸿一手拿着屠灵,另一只手扼住木夫人脖颈。 他黑沉的眼睛落在木嘉荣身后的商朗身上,面无表情,眼角却轻轻抽动了一下。 他阴沉沉看向木嘉荣:“让开。不要逼我下手,搞到你们母子天人永隔。” 木嘉荣手中骊珠剑慌忙垂下,脸色发白:“好好,我让开,你放开我娘,我保证绝不追你。” 厉轻鸿冷笑一声,气息微弱:“滚开,谁跟你讨价还价?我要拿她做人质呢。” 木嘉荣又急又怕,可也不敢违抗,只得心惊胆战让在一边:“一切都依你,求求你别伤我娘。” 商朗默然不语,身子微侧,同样让到了一边。 厉轻鸿脚步微浮,一步步推着木夫人,走过两人身边。 商朗眉目低垂,忽然哑声道:“受伤这么重,还要逞强,会死的。” 厉轻鸿脚步一顿,唇角露出一丝讥讽。 “商公子……你这是关心我,还是咒我呢?” 商朗神色黯然,手腕无力地握着“炽阳”:“我救得了你一次,救不了第二次的。” 厉轻鸿低低嗤笑了一声,再不理他,身形晃到门外,带着木夫人,消失在夜色之中。 …… 空桑殿中。 陈封再也忍耐不住,剑势忽起,瞬间斩破身边数只头骨,急刺厉红绫:“恶毒婆娘杀了就是,和她啰唆什么!” 厉红绫身形不退反进,十指纤纤,几道诡异的粉色烟雾直弹向他剑刃。 “滋啦”一声,陈封那饮血无数的宝剑剑锋上,竟然冒出一道灼痕。 木青晖飞身跃起,同样一道绿色烟幕在他手中升腾弥漫开,和厉红绫那些粉色毒气撞在一起,互相消融。 无尽烟幕中,陈封的剑身闪过一道雷光,忽然绞住厉红绫手中的软索,迎面劈下。 厉红绫左右被夹击,侧身闪过他剑锋,可是终究被那滔天剑意扫到,嗓子一甜,一口血喷了出来。 夜色之中,忽然,一道黑色身影急冲而出,抢到陈封面前,将一个女人往陈封剑下一推:“给你!” 陈封一眼看去,吓得手一抖,面前那脖颈就在他剑下几寸的女人,不是木安阳的夫人又是谁! 他拼命将灵力一撤,半数灵力全都反噬到自己身上,身子一晃,差点也一口血喷出来。 瞬息之间,厉轻鸿手中匕首阴寒刺骨,贴着他剑势急刺过来:“你敢伤我娘!” 陈封眼中厉光一闪,宝剑一横,浩大剑意绞住他的匕首。 厉轻鸿的屠灵虽然穷凶极恶,可是重伤在身,就连一成厉害也发挥不出,脚步踉跄,躲闪不开,陈封这一剑就要捅向他胸口。 可就在这时,他的身子却猛地腾空而起,向后急飞而去。 木安阳长身掠来,一把抓住了厉轻鸿的背心,将他拉离了陈封的剑光笼罩。 一切只在电光石火之间,厉红绫却猛然喝了一声,语气凄厉:“鸿儿,杀了他!” 厉轻鸿听他娘的命令已久,仓促之下,不假思索,手中“屠灵”匕首向后一递,扎入了木安阳的胸口。 …… 屠灵匕首厉光一闪,血花喷溅。 厉轻鸿身体重重跌落,茫然回头,正见自己的屠灵匕首留在木安阳胸口。 他手腕微微一动,似乎想要拔出来,又似乎不太敢动手。 木安阳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口,猝然倒下。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想不到木安阳一个金丹圆满高手,面对一个重伤的后辈出手,竟然毫无防备,就此中招。 木青晖惊叫一声,急扑上前,伸手扶住了木安阳:“师兄!” “爹!”门口一声哭叫,木嘉荣也狂冲进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木安阳,“爹你……” 商朗站在门口,望着厉轻鸿满手的鲜血,满脸不能置信。 他握着炽阳剑的手,骤然攥紧,可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好。 厉轻鸿身子僵硬,看着脚下昏迷的木安阳,终于颤抖着放开了匕首。 陈封又惊又怒,手中长剑赫然高举,向着厉轻鸿当头斩下:“贼子敢尔!” 剑势惊人,却没有能落下。 一边的元清杭手中银索急飞而出,从侧面缠上了他的剑柄,用力向后一拉,几十根银针同时飞出,戳向陈封面门:“毒针来了!” 陈封面沉如冰,却不敢冒险,衣袖急卷,将银针一把击落,正要转去追杀元清杭,元清杭却身形急退,飘在了木安阳身边。 第85章 长子 他叹了口气:“陈殿主,救人要紧。你再乱打一气,木谷主才真的危险了。” 陈封剑势一滞,看着木安阳胸口汹涌血流,终于不敢再动。 木青晖抱着木安阳,看着屠灵匕上丝丝邪气,却不敢动手拔出。 这匕首邪气极重,木嘉荣仅仅是脸上被划了一刀,伤势就缠绵至今,如今木安阳胸口受创,要是贸然拔起,只怕邪气侵入,立刻就能要了他的命。 可是不拔,这邪气还在继续深入,一旦到了心脉和肺腑,那可更是神仙难救。 他正在惊慌踌躇,身边,有人低声道:“我来吧。” 正是神色肃然的元清杭。 木青晖看着他清澈目光,不知怎么有点恍惚。 明明知道这是敌人,脑海中却忽然想起许久以前,这个少年在药宗大比时,专心致志救治那只蛊雕的模样。 旁边,木嘉荣却大哭起来,伸手去阻拦:“住手,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要害我爹?” 元清杭目光如电,一字字道:“除了我,在场诸位,有谁敢拔刀?” 木嘉荣被他凌冽目光一逼,又慌又怕,不敢再拦。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5节 元清杭飞快地看了厉红绫一眼,见她脸色犹如厉鬼,眼中神色变幻无常,只有硬着头皮,向厉轻鸿叫了一声。 “你过来。” 厉轻鸿呆呆站在一边,茫然看着他。 元清杭再一次道:“你不想以后后悔,就过来。” 厉轻鸿惨白双唇颤了颤,慢慢移动脚步,终于挪到近前。 元清杭飞快地一把抓住他手腕,覆在了屠灵匕首上:“只有你能控制它,好好控制灵力,把邪气一点点收起来。一边拔,一边封住它,听明白了吗?” 厉轻鸿忽然嘶声叫:“为什么?!” 元清杭厉声道:“就凭他刚刚是为了救你,才上前挨了你一刀!你真的以为就凭你,也能伤他?” 厉轻鸿茫然地扭头,看向厉红绫。 厉红绫脸色似乎比地上的木安阳还要惨白,身影俏生生立在边上,既不阻止,也不说话。 元清杭心乱如麻,却不敢多说,只对着厉轻鸿和声道:“听我的,好不好?” 厉轻鸿的手,终于颤抖着握紧了匕首。 元清杭飞快地在木安阳胸口撒了一层药粉,轻声道:“现在。” 厉轻鸿眼神发直,手掌按着刀柄,一丝丝邪气仿佛感受到了主人心意,迅速开始倒流而上。 木嘉荣泪眼婆娑,紧张地看着厉轻鸿的一举一动,旁边商朗更是咬紧了牙关。 片刻后,木安阳胸口的那片死气浅淡了许多,元清杭急喝一声:“拔刀!” 厉轻鸿手一颤,果然随着他的命令,猛地将屠灵匕首拔了出来。 血光一闪,木安阳胸口的伤口鲜血飙飞出来,元清杭手指如风,狠狠点向他心口附近几处要穴,另一只手一按,一道止血符按了下去。 木青晖深谙此道,看他处置合理、手法精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就算是他来救治,也不过如此。可是他又命令不动厉轻鸿。 木安阳被这拔刀之痛一激,终于从昏迷中痛醒过来。 他目光涣散,好半天才聚焦到面前的厉轻鸿身上。 他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 好半天,他才艰难地看向木青晖:“师弟……不要为难他。” 木青晖愕然:“啊?” 木安阳艰难喘息:“他伤我……我不怪他。” 他扭过头,遥遥望着厉红绫,苦笑一声,气若游丝:“五月初八,以岭山下……我五月初六大婚,你闯来杀了我那可怜的妻子,然后抢了孩子。” 他喃喃道:“我追了你两天两夜,终于追上,那一天,已经是五月初八。你摔死的那个婴孩……原来,竟然根本不是他。” 厉红绫厉声冷笑:“是啊,你自己蠢,一见个婴儿尸体,就发了狂,又怪谁了?” 木青晖在一边再也忍不住,低声骂道:“丧心病狂!” 木安阳眼神微微散乱:“你养了他十八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厉红绫神色扭曲,忽然纵声长笑起来,眼神中不知是快意,还是疯狂。 “我从养他的第一天开始,就在梦想着这一天。”她道,脸上不知何时被陈封的剑气划破了一道细伤,正慢慢流出血来。 元清杭心里忽然重重一沉,哀求地叫了一声:“红姨!……求你不要说了,我们走吧。” 厉轻鸿茫然地看着他们。 厉红绫一身红衣,手中红索软软垂下,和脸上的血痕一起,既美艳又凄厉。 她不看厉轻鸿,却仰起头,望向茫茫夜空:“木安阳,我被你打落在以岭山下后,死而复生一次,总是想着,要怎样才能叫你又痛又后悔。想来想去,终于想到这个法子,你说有趣不有趣?” 木安阳急促喘息:“你这个疯子……” 厉红绫柔声道:“是啊,我早就疯啦。我一想到亲手把你儿子养大,再把他教导得又狠又坏,将来有一天,你见到他时,又厌弃又憎恨,就不知有多高兴。” 木安阳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破败的大殿之内,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躺在地上的木夫人、旁边的木嘉荣,都呆呆怔住,商朗更是茫然看向他们,嘴唇轻动,却又不敢插话。 厉红绫轻轻一笑:“至于要他杀你,我倒是没想过。我只是偶然想着,若他杀了你家木嘉荣,到时候,我再好好把他送给你,还你一个好儿子,这多有趣啊。” 厉轻鸿呆呆站在那里,手里的匕首忽然剧烈颤抖起来。 他怔怔望着厉红绫,茫然又害怕,低低叫了一声:“娘……娘你在说什么?” 元清杭心里一阵刺痛。 虽然早已经有了准备,可是看到这番景象,却也替厉轻鸿感到难以忍受。 厉红绫终于将目光转向了厉轻鸿。 她沉默了好半天,柔声道:“鸿儿,你有爹爹的,他就是神农谷谷主,天下闻名的药宗大医修。以后,你再也不用嫉妒木嘉荣啦。” 厉轻鸿惶然站起身,踉跄着向她迈出几步:“娘……” 厉红绫远远望着他,声音变得冷硬而漠然:“我一生未嫁,也不曾和任何男人有私。我把你从木家抢来,也不过是为了报复你爹。” 厉轻鸿的脸上,忽然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个耳光。 他疯狂地摇着头:“娘,娘你不要吓我……我再也不敢不听话了。” 他哀求地看着四周,又慌忙抓着元清杭的手,脸色惨白如纸:“我以后会好好辅佐少主哥哥,我什么都听他的……我很有用的,我会杀人,会下毒……娘你别不要我。” 元清杭眼眶一阵酸涩,他轻轻反握住厉轻鸿手掌:“鸿弟……没事的,没事。” 除此之外,似乎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木安阳咬着牙,嘶声道:“厉红绫……你这个魔鬼。你报复我就是了,却这么害一个无辜的孩子。” 厉红绫厉声道:“谁又不无辜?我原本也是仙门药宗长女,人人艳羡夸奖,我大好一生,忽然尽数全毁在你手中,我不无辜吗?!” 元清杭低头看着厉轻鸿那疯狂发抖的身子,终于忍无可忍,高叫一声:“够了!你们两个大人,有什么冤仇,有本事自己解决去。” 他看了看厉轻鸿宛如死灰般的脸,怒道:“他是一个人,不是一把刀,更不是一个工具!你们有想过他一丝一毫吗?” 大殿之内,无人再说话,一片死寂。 厉轻鸿终于慢慢抬起头,绝望无比地望向厉红绫,喃喃问:“所以……我的名字……真的是轻如鸿毛吗?” 厉红绫向后退了几步,月色下,一身红衣染着霜华,凄冷又孤单。 “我不是你娘,你娘是因我而死的。”她轻声道,月光下,眼睛中似乎有什么微微一闪。 很快,那波光隐去了,她道:“在我身边十八年,我也未曾好好待过你,这口气……也算出了。” 厉轻鸿踉跄一步,双手死死抱住了头,低低呻吟了一声。 厉红绫声音柔和,略略带了沙哑:“从今后,你就是木家失而复得的长子,体内是名门仙宗的金丹,再也不是邪门外道,比在魔宗可要风光得多啦。” 厉轻鸿的喉咙间,忽然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咆哮,宛如受伤的野兽:“不!……” 元清杭看着他,久久不知如何说话。 他转眼向商朗,向他招了招手。 看着商朗慢慢走过来,他低声道:“我把他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他。” 商朗茫然地望着他。 “他就算做过再坏的事,也没对不起过你。”元清杭心里像是有针在密密地扎,“知道你和木嘉荣为什么好得那么快吗?” 商朗一呆,愕然抬头:“什么?” 旁边的木嘉荣泪眼朦胧,也茫然道:“啊?” 元清杭淡淡道:“因为我送他的那颗九珍聚魂丹,他分成了两半,分别喂给了你们俩。” 所以同样是受到重创,这两个人却立刻痊愈过来。 所以木安阳才怀疑地说,当时在两个孩子身边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异香——九珍聚魂丹的原料大多是木家配送,所以他记得味道! …… “走吧!”厉红绫忽然喝了一声,手中红索倏忽飞出,缠上了殿角的一根原柱,用力一拉。 圆柱倒下,带着剩下的半边空桑殿一起倒塌,漫天烟尘中,她鬼魅般身影已经掠在几丈外,红索的另一端缠上了元清杭的腰,同时扯了出去。 凄冷夜风中,森森白骨纷飞,空中皓月冰冷。 …… 神农谷中,各处肆虐破坏的魔宗属下且战且走,不一会儿,留下一片死伤,终于全部退去。 呼啸风声中,厉红绫埋头向前急奔。 元清杭无声跟在她后面,默默随行。 不知道在崇山峻岭中奔了多久,天边依旧漆黑一片,天色乌沉。 厉红绫望着前面漫无涯际的一片黑夜,忽然脚步骤停。 元清杭一个急顿,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厉红绫望着前方,冷冷道:“跟着我干什么?” 元清杭看了看她腮边干涸的血痕,摸出一个小瓷瓶:“红姨,你的脸。” 厉红绫漠然道:“脸好看有什么用?我比木安阳喜欢的那个女人好看一百倍。” 元清杭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叹了口气:“喜欢这种事,当然有见色起意、因美倾心。但是……也不是人人都如此。” 厉红绫转过头,讥讽地看了他一眼:“毛都没长齐,学什么臭男人叽叽歪歪,有感而发似的?” 见元清杭不答,她又道:“滚远点,让我一个人待着。” 元清杭却站着不动。 “那我远远跟着就是了,不妨碍红姨。” 厉红绫看向他:“怎么,怕我心神激动,一时想不开?” 元清杭轻轻摇头:“红姨若是想找人说说话,我可以陪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6节 厉红绫终于怆然后退,身子无力地靠在了道边一株大树上。 她痴痴望着天边的微星,半晌木然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丧心病狂,不可理喻?” 元清杭低声道:“红姨,你很喜欢木谷主吗?” 厉红绫神色茫然:“我们两家素来交好,常常走动。我是厉家最优秀的女儿,人人都赞一声我容貌出众,聪慧骄人。而他是木家次子,一直不如他大哥优秀,背地总有人悄悄说,我俩的娃娃亲是他高攀了。” 元清杭轻轻“嗯”了一声:“想必他也听到过这些闲话。” 厉红绫道:“可我和他青梅竹马,从来也没有嫌弃过这桩姻亲。别人都说木家大公子亮眼出众,二公子却喜欢种花养草,不堪大用……我心里难免着急,见面时偶有提及不要玩物丧志,可心里却也从来都只有他一个,再没有别人。” 元清杭默不作声,心里隐约猜到了些。 厉红绫心高气傲,偶然流露出督促未来夫君上进的意思,可是木安阳性情闲散淡泊,怕是因此对这未婚妻没有什么好感。 厉红绫幽幽道:“那一年,两家已经定好了婚期,我家更是为我备了无数珍贵丹药、稀罕药材作陪嫁,只等着风光大婚。可谁想到……” 她脸色转为充满恨意:“他一次到偏远山峰采药回来,一切就忽然变了天。他竟然带回来了一个凡间的采药少女,说自己失足掉落山崖,浑身是伤,容貌受损,是这少女冒着大险将他背下山,才救了他一条命。” 元清杭心里暗暗叹息一声。 想必这就是厉轻鸿真正的母亲。 “然后,他竟然就坚持要和我退亲,娶这个女人……木家当然也看不上这凡间的弱女子,说给足报酬也能报恩,他却偏偏不允,说自己并不仅仅是要报恩,更是因为情根深种。” 厉红绫忽然哈哈大笑,笑得讥讽:“我和他青梅竹马十几年,却敌不过一个凡间采药女和他共处几个月……哈哈,好一个情根深种。” 第86章 命运 元清杭默默不语。 喜欢这种事,可真和相处的时间没什么绝对的关系,要不然,又哪来的一见钟情,哪来的白首如新。 厉红绫捕捉到他眼中神色,冷笑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太想不开?” 元清杭苦笑:“我只知道,如果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我大概会掉头就走,绝不低声下气去纠缠。” 厉红绫怒道:“谁去求他了?他要退婚,我又没死皮赖脸不同意。可我颜面无存,家族被人在背后讥笑羞辱,只是放出话来,不准他大操大办婚事,这有什么错?” 她脸上充满怒意:“他偏偏说什么妻子都已经生产,还不正正经经给她一个名分,未免不算男人。他们木家看到生个健健康康的男孩,便也默许了婚礼。这样公然打脸,害得我父亲练功时走火入魔而亡,我难道要忍气吞声?!” 元清杭看着她:“所以就在他婚礼上大打出手?” 厉红绫手指痉挛地攥紧:“不可以吗?” 元清杭皱着眉,忽然道:“红姨,你没有杀木安阳的妻子,对不对?” 厉红绫身子微微一颤,猛然抬头看他:“你……你怎么知道?” 元清杭低低道:“你刚才在殿上对鸿弟说,‘你娘是因我而死的’。而不是‘你娘是我杀死的’。” 厉红绫颓然地靠在身后树干上,半晌,低声惨笑:“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在那一天,闯进那间婚房。” 天边星辰微弱,山间乌鸦忽然呜咽数声。 厉红绫的声音微微发颤,不复往日的骄傲凌厉:“我原本也只是想把他的婚房砸个稀烂。可一进去,却看见那个采药女坐在红绡帐边,正抱着一个小小襁褓,柔声哄着里面的婴孩,脸上又温柔,又欢喜。” “我看着她脸上温婉幸福的表情,心里说不清是嫉妒还是酸楚,呆呆拿着剑,正不知道该如何做。可她一抬头看见我,脸色却忽然变得惨白。” “我在外面放话说,若是木安阳敢大办婚礼,我就杀了他妻儿,她显然是也听过这传言,便以为……以为我这是杀上了门来。” “我看着她那惊惧的表情,只觉得又心灰意懒,又是可笑,便随手一剑斩下,想要将那碍眼的婚床和红帐砍成两半。” “可……可谁能想到,她以为我要杀床上的婴儿,惊叫一声,便奋不顾身扑了上来。” “她一个凡间女子,身上没半点修为功力,只撞到了我剑尖,身体便被灵力撕碎,鲜血汩汩,倒在床上。她那时已经说不出任何话,却挣扎着用身子挡着孩子,绝望地望着我,眼里全是哀伤求恳。” 元清杭怔怔听着,心里一阵怆然。 “我惊得完全傻了,看着她眼中光芒渐渐散去,那小小的婴孩倒在他娘的血泊中,好像也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放声大哭起来。我看着他身上襁褓渐渐被血染透,只得颤着手,把他抱了起来。” “可就在这时,身后房门却一响,一回头,却是木安阳站在门口,身后是一群仆从和丫鬟。” 元清杭深深吸了口气,夜风扑面如喉,似乎格外冰凉。 “红姨……你就不解释吗?”他涩然道。 厉红绫怔怔出神,半晌木然道:“解释什么?说这是误会,说我没杀她?……我抱着孩子一转身,所有人都像是看到厉鬼一样,惊慌后退,嘴里喊着‘杀人啦’。” “可是,就算大错已经铸成,总得告诉木安阳,你并非故意啊。” 厉红绫从鼻子中嗤笑一声:“他又何曾给我说话的机会了?看着他心爱的女人死在面前,他便疯了一样,提着剑来杀我。我心里又内疚、又害怕,可打着打着,我却又越来越恨他。” 她神色凄厉又不甘:“他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纵然算不得两小无猜,可也该知道我性情如何。可如今问也不问一句,便认定我是前来杀人……根本就是他薄情寡义,害我匪浅,我又为什么要向他苦苦解释?” 她冷笑一声:“他说我杀人,那就当我杀了。他要我交还孩子,我就抢给他看。” 元清杭忍不住小声嘀咕:“抢来做什么啊,你又不是真的想杀他。” 厉红绫冷冷道:“那时候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他追杀我两天两夜,我发起狠来,偏就不把孩子给他。” 元清杭苦笑:“这么追杀下去,孩子也活不成啦。” 厉红绫牙齿紧咬:“眼见那孩子哭声越来越弱,我路过一片村落,一家农户的妇人正在生产,孩子没能存活。我便抢了那新生儿尸体,把手里那个留了下来。等到木安阳追上来,我便在他面前,把那个婴儿尸体摔了个稀巴烂。” 元清杭呆呆地看着她:“红姨……你这又是何必?” 厉红绫厉声道:“他害我如此,我就要看他痛苦,又有什么不对了?哼,他看到那婴儿尸体时,脸上的表情我看得不知道多快意。” 陈年旧事,鲜血淋漓,至此终于全部解开… 木安阳只看到救了他性命的妻子惨死,又“亲眼目睹”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被厉红绫摔死,又如何不发狂? “然后……他就将你打落山崖?” 厉红绫脸色铁青:“是啊,他忽然就像疯狗一样,宁可两败俱伤也要杀我。我又没想杀他,气势便弱了。一不小心,终于被他重创,击碎了金丹。” 她伸出手,遥遥一指对面的山峦:“当年我被他打落在以岭山下,那一晚也是这样,没有月亮,星星的光也很弱。” “那时候,我忽然恨得要命,满心想着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假如能不死,要怎么接着报复他。” 她轻轻一笑,嘴角有丝诡异的快意:“幸好啊幸好,老天一定是也可怜我冤仇没报,就又给了我一次机会。你猜,我遇到了谁?” 元清杭苦笑:“我舅舅。” 厉红绫道:“是啊。那时候我躺在山崖上的枯树上,身子越来越冷,只以为我一定要死啦,可忽然间,耳边却传来一阵尺八的曲声。” “四周星光微弱,我费力看去,只能模糊看见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山崖边的一棵藤蔓上。身子随着那脆弱的野藤轻轻摇摆,就像是大江中的一叶扁舟,上下起伏,却稳如泰山。” “他手里举着一只黑色尺八,曲声如泣如诉,却又冷漠肃杀。好半天,他才停了吹奏,遥遥向这边看来。” “然后我眼睛一花,他就已经到了近前,落在我身边的树干上。却是个眉目凌厉俊美的青年,腰间携着一把魔气四溢的妖刀。” “我一看,便知道他是个魔修,而且修为惊人,便是我和木安阳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他低头看了我一会儿,却一言不发,我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终于开口骂道:什么邪道妖人,有种就给我一刀。” “他也不生气,却开口道:我在山中吹曲赏月,被你们两个痴男怨女跑来煞风景,本来想杀了你们俩的,可是既然你想死,我却偏偏不让。” “我冷笑说:我体内金丹都碎了,和死也没什么两样。可他却傲然道;金丹碎了又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没有办法复原。” “我心里忽然突突直跳,终于知道了他是谁。我颤声道:你就是魔宗宗主元佐意,你说的……是破金诀吗?” “他淡淡道:你还没蠢到不可救药。我瘫在树桠上发了一会儿呆,忽然便无比想要活下去,便哀求着问他,要怎样才愿意教我破金诀?” “他没有立刻答应我,却很奇怪地问了一句话:若是你活下来,你要怎么处置那个留在农家的婴儿?” “传言中,他是凶残邪佞的大魔头,我知道要想讨他欢喜,就得狠心绝情,说把那个孩子彻底斩草除根才好。可是我想了半天,还是道:杀孩子的事,我做不到。” “我只道这么一说,他便会拂袖而去,却没想到他却笑了起来,道;若你说要去杀他,你这时候就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我愕然问他为什么,他并不回答,却忽然道:我有个好办法,你照我说的做,既能出气,又能报仇。” “我问他要怎样,他若有所思道,你不如把那孩子放在身边养大,养成一个小魔头,将来再亲手送给那个负心汉,岂不是有趣极了?对了,顺便再给我的小外甥做个伴。” 元清杭目瞪口呆:“什、什么?!” 都说他这个舅舅亦正亦邪,可邪起来的时候,简直是剑走偏锋到了极点。 但凡是个正常人,也该劝说厉红绫把孩子送还给木安阳,他这随口一句的突发奇想,却直接改变了厉轻鸿的一生! 天边晨曦渐明,一缕浅浅的金色映在厉红绫憔悴脸上。 元清杭扭头看了看厉红绫,轻声道:“红姨,你养了鸿弟这么多年,真的恨他吗?” 厉红绫怔怔出神,嗤然一笑:“我本也没真的想养孩子,何况是他。他从小长得也不像木安阳,却像他娘……我有时候看到他的脸,就会又厌恶、又内疚。” 她痴痴出了一会儿神,又道:“可就算养一只狗,也会有感情的。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就算我待他再不亲近,也天天可怜巴巴地黏着我,只当我是他亲娘,有的时候,我又恍惚觉得,就这么一辈子不告诉他也好。” 元清杭点点头:“所以,你也从来没真的想过,要鸿弟杀木安阳。” 厉红绫身子微微一颤:“他忽然道破鸿儿身世,我……” 木安阳忽然说出了陈年秘辛,她心神一时大乱,满脑子都是以后他认回儿子、父慈子孝的模样,心中只觉得百般不甘和愤怒,才仓促间喊了那一句。 元清杭目光微冷,凝视着远方天边晨曦,一字字道:“只可惜,这不是意外,是有人刻意促成的!” 木安阳这么多年都不曾知道的秘密,为什么今晚会忽然揭开? 因为那只传舌隼,因为它离奇出现,诡异无比地对木安阳说了那四句话。 “五月初八,以岭山下。稚子何辜,父离母丧!” “红姨,当年的事,除了你和我舅舅,还有旁人知道吗?” 厉红绫沉默半晌,涩声道:“姬半夏也知道。” 元清杭摇了摇头。 绝不会是姬叔叔。 厉红绫又犹豫道:“不过若是有人真的关注,倒也能觉出不对来。毕竟我也没将那家农户杀了灭口,更何况,我谎称他是我生的,时间其实也对不上。” 元清杭眯起眼睛,明亮眼睛中,锐利光芒一闪。 “所以说,有心查,都是能查到的。可为什么以前不说,要等到现在?”他的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夹杂着愤怒,翻江倒海。 从术宗大比中出现疑似郑源的惊尸,在聚阴阵中大开杀戒; 到万刃冢出来后仙门诸子遭遇迷雾阵,血流漂橹; 再到澹台家惨案发生,最后,是今天神农谷的父子相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7节 原先看上去互相孤立的事件,现在回想起来,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 ——一件件,一桩桩,所有的事都不是巧合和意外,背后都有人翻云覆雨,筹划计算。 有人在术宗聚阴阵中丢了性命,有人在迷雾阵里被一剑穿心。 姬半夏和他背上了灭门的凶名,厉红绫和厉轻鸿母子反目,厉轻鸿更是手刃了亲父。 仙宗的人也好,魔宗的人也罢,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卷了进来,伤亡惨重,还茫然不知已经落入圈套。 可无论背后的人是谁,他到底想做什么?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图谋一定极大,也一定暗中筹备了很多年。 一个疯子。 不把人命当回事、处心积虑要掀起腥风血雨的疯子! …… 苍穹派后山,峭壁之上。 送饭的小弟子踩着脚边的云雾,小心翼翼来到闭关门前。 “师兄,师兄?我送新鲜的灵果来啦。”他叫了几声,却没听见往常熟悉的声音。 又大声叫了几声,依旧没有回响。 他终于有点急了,赶紧拿符篆打在门前的禁制上。 小小的孔洞旋开,他踮着脚尖向里一看,猛地一惊,差点把手里的小食盒打翻。 硕大安静的闭关室里,地上堆着的灵石华光四溢,而那些散乱的灵石中,宁夺正躺在里面,嘴角有丝血迹,双目紧闭! “师兄!师兄你别吓我……”小弟子的声音带了哭腔,可眼见再怎么叫唤,地上的宁夺却依旧昏迷不醒。 糟了,师兄刚刚突破金丹中期境,这进展比常人快了太多,才需要在这里闭关巩固。 可现在果然出岔子了吗? 平时宁夺对待他们这些小师弟的好统统浮上心间,他越想越怕,一咬牙,掏出了师父宁程交给他的应急符篆。 黄光闪过,山石上的小洞赫然旋转变大。 他一头闯了进去,惊慌地扑到宁夺身边:“师兄你怎么了?!” 话音刚落,地上的宁夺却忽然睁开了眼,一双秋水般的眸子澄澈冰冷。 他的身子一跃而起,手中剑鞘轻轻在那小师弟肩头一拍,将他震倒在地:“与你无关,你就对师父说,是我胁迫你开了门。” 可他的手掌,却微微有点发烫,整个身体也似乎散发着某种灼热之意,像是在发着烧。 站在云雾缥缈的闭关室外,他默默望着下面的悬崖,转过身来,向着身后无声的大山拜倒。 “太上掌门,徒孙就此出关,特来告别。” 一片静寂后,终于,商渊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似乎在他耳边,又似乎飘荡在遥远的群山间。 “沧龙诀修炼得如何?” 第87章 联姻 宁夺恭敬答道:“很好,虽然有速成的嫌疑,但是提升修为奇快,似乎已经可以和金丹圆满期的高手一战。” “没有什么不适吗?” 宁夺道:“修炼时,心火旺盛,需要时刻压制,但也因此逼迫自己时刻运力相抗,倒也裨益极大。” 商渊淡淡道:“这里灵石众多,宁程倒是舍得往你身上堆资源,这么急着出关干什么?” 宁夺低声道:“外面尚有牵挂,等待不得。” 商渊冷笑一声:“小小年纪,又有什么急不可耐的事了。不外是儿女情长,卿卿我我。” 宁夺犹豫一下,才答:“心有所系,午夜梦回,总是不安。” 商渊叱道:“没出息!你有没有想过,到了金丹圆满期以后,接着要追求什么?” 宁夺道:“天地间灵气稀薄,千年来已经无人到达过元婴境,遑论大乘或者飞升。” 商渊道:“难道你就甘心只在金丹圆满徘徊不前,不想看看更高的顶峰、一叩更宏伟壮阔的天道?” 宁夺思索片刻:“能窥到那些,固然更好。若是不能,唯愿天下宁和,身边人安好。” 商渊的声音变得不悦:“果然无知小儿,见识浅薄。” 宁夺垂下头不语。 半晌,商渊才幽幽道:“天下宁和,身边人安好,这话听着似乎有点熟悉,像是我一个徒弟曾经说过的话。” 宁夺心里忽悠悠一颤。 他的一个徒弟? 商渊却没在纠缠这个话题,却道:“……嘿嘿,也就是年轻,才会这样痴傻。等你老到像我这样,就会知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勘破更高境界、一探奥妙天道,才是唯一重要的事。” 宁夺沉默片刻,没有接话,轻声问:“太上掌门身体已经大好了,依旧不出关吗?” 商渊沉默了一阵,道:“就快了。” 宁夺再次一拜,转身下山。 …… 仙宗和魔宗的战火,从万刃冢后,已经绵延了近一年。 连天的腥风血雨吗,刀兵纷纷中,近日终于传出了一桩喜讯。 南澹台、北宇文,两大一直王不见王的术宗大家,竟然广发喜帖,宣布了一桩叫人震惊不已的联姻。 宇文家的长孙宇文离,和澹台家的女儿澹台芸,彼此情投意合,得到两家长辈应允,将于本月良辰吉日成婚。 澹台家擅长御兽,以契约豢养灵兽作为辅助战力;而宇文家则更擅长机关傀儡,驾驭的灵兽往往是死物,这一代的宇文离更是以操控一条傀儡蛇闻名。 两家素来不和,在争夺资源、招收弟子时一直明争暗斗,多年来小冲突不断,如今这桩婚事,就更显得诡异到了极点。 宇文家血脉稀薄,到了这一代的孙辈,只有宇文离一人。 虽然宇文离天资骄人,可是从外面被接回家时已经有五六岁,身份血脉一直含糊不清,坊间谈到时,往往都态度暧昧。 澹台家现在只剩一个女儿,身上承担着家族所有重任,家族资源也尽数落在她身上,不少世家都暗暗意动,甚至有不少小门派的青年才俊愿意入赘上门。 就算澹台小姐和宇文公子的确是一对璧人,可是两家的家长,却为什么都愿意放下成见,愿意这桩联姻呢? 通往澹台家仙山属地的一条大道边,路边的凉亭中,有间茶水肆,里面摆放了桌椅小凳,供来往澹台家的仙家修士歇脚。 此刻,正有不少人在里面坐着,居中的一桌上,一个修士正在大声道:“这你们就不懂了吧,澹台宗主自从痛失爱子,对这唯一的女儿宠爱得不得了,但有所求,无一不依。” 他肩膀上蹲着一只灵鸟,啾啾轻鸣,显然也是一名善于御兽的术宗修士。 旁边,一桌修士都催促道:“哦哦?澹台家主一向强势,难道就因为这个,就任由女儿自己决定终身大事?” 凉风习习,亭外仙草灵花依稀,石桌上,青花瓷碗中的茶水也香气氤氲。 那修士品了一口茶,侃侃而谈:“澹台家主再强势,也是刚刚黑发人送了白发人。都说他自从儿子和爱妻新丧后,对澹台小姐简直百依百顺,娇宠万分。” 旁边有人好奇插话:“这样说来,是澹台小姐执意要下嫁喽?” 立刻有人不以为然起来:“话也不能这样说,宇文公子虽然身世有点小小瑕疵,可毕竟是宇文家的长孙,身份也足够尊贵好吗?” “就是,不出意外,那可是宇文家将来的家主!” 边上,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女修神态有点古怪:“怎么就下嫁了,仙门诸家,谁不赞宇文公子一声翩翩浊世佳公子,气质风采人上人?无数仙宗女修都芳心暗动,上门想要结亲呢。” 旁边有人却忍不住了,小声反驳道:“这大婚之礼是在女方家举办,与常理不符,显然是澹台家觉得下嫁了爱女,才坚持在女方家大办婚事嘛。” 这么一说,众人都没了话。 自古以来,除非入赘,不然都是在男方家操办婚礼,这也是不变的礼数。 如今澹台家要在女方家成亲,宇文家不仅同意,还如此配合,这的确是奇怪得很。 正说着八卦,旁边一张桌上,却忽然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 “可是,兄长刚刚身故,母亲也被害不久,澹台小姐这出嫁是不是有点仓促了些?” 众人聊得正热闹,闻言纷纷回头,却看见那边角落里,不知何时,又来了一桌客人,正在自己动手煮水烹茶。 总计有七八人之多,一个瘦削修士脸色蜡黄僵硬,居中坐着。 他旁边坐着个锦袍少年,眉目温和可喜,手中拿着一把五彩绢面的扇子,轻轻摇摆中,上面的山水青绿逶迤,鲜活清雅。 少年身边站着个侍女,眉目清丽秀美,正在手脚麻利地在自带的小炉上烹茶。 余下的数人都是黑衣素袍,看不出家族纹饰,身边也没带什么灵兽,神态恭敬地坐在一边。 不知道是哪家的仙门小公子带着侍女随从出来游历天下。 众人见他们人多,便有人热情回答:“听说两个人也只是私下和双方长辈提了一提。可澹台家主却主动坚持早办婚事,说是让枉死的妻子早点看到女儿出嫁,好在九泉下安心。” 那少年轻轻摇了摇扇子:“有这种说法吗?只知道病重有冲喜一说,却没听过死者心有怨气,要靠喜事来压一压的。” 有人哈哈一笑:“既然两家都乐意,那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 那少年眯起眼睛,又问:“可我听说宇文老爷子一向脾气火爆,看澹台家的人不太顺眼。他又为什么也赞同这门亲事?” 茶亭中静了静,终于,先前说话的那修士犹豫道:“或许……是因为宇文老爷子念及长子之事,有所感触,才不敢再阻止?” 这话一出,那些聊天的修士面面相觑:“这话又是从何说?” 那少年更是睁大了眼睛,显得十分好奇:“兄台难道知道什么内幕不成?” 那名修士四下看了看,才轻声道:“我也就是隐约听人说了一嘴,出了这个亭子,大家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旁边的人纷纷点头:“保证保证!” 那修士神色神秘:“宇文瀚老爷子的长子,莫名失踪、殒命他乡,你们都知道吧?” “当然知道,十多年前,仙门年轻一辈中,就数两位仙君名声最盛。”立刻有人接话,“一个是‘银锋出鞘惊飞鸟’的苍穹派宁晚枫,一个就是人称‘霹雳手段、菩萨心肠、灿若明珠’的宇文牧云嘛!” 有人忍不住唏嘘插话:“只可惜没一个有好下场。” 那修士摇摇头:“怎么死的我说不清,可是宇文牧云当年忽然销声匿迹。据说就是和情事有关。”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8节 “可我怎么听说,是外出游历时遇到了魔宗的人,被害了性命?” 那修士语气更加神秘:“若是遇到了魔宗的女人呢?一面纠缠不清,一面被害了性命,可不就说得通了吗?” 凉亭中,一群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哇,兄台你这消息可真惊悚!” 那修士看众人又惊又疑的表情,不由得有点飘飘然:“好说好说,我也是偶然听闻,但具体情况嘛,也是语焉不详。” “宇文牧云这样正直君子,要真是被魔宗妖女迷了心窍,宇文老爷子必然不允,最终闹到父子反目,倒也是可能的。” 另一个修士一拍大腿:“哎呀,要是这样说,似乎就说得通了。宇文老爷子阻止过儿子一次,没有什么好结果,于是不敢再阻拦孙子吗?” 角落的那桌人中,锦衣少年看了看身边的瘦削中年男人,好奇地低低道:“姬叔叔,你听说过宇文家这段秘辛吗?” 明丽侍女帮一桌的人斟好了茶,唯独那中年男人面前是一副酒具,他独自端着酒杯,沉默半晌,神色微微古怪:“……我怎么知道。” 那边几桌的客人又在互相寒暄:“诸位兄台,你们也都是上澹台家去参加婚礼的吗?” “是啊,两大术宗广发婚礼喜帖,大小门派均有收到,现在往这条道上来的,都是因为这个吧?” “大婚之日就在明晚,我们备了贺礼,紧赶慢赶,终于算是赶到了。” “既然如此,那一起同行好了。前面不远就有澹台家设立的迎宾台,明晚酒桌上不醉不归啊!” 一群人寒暄完毕,又歇了一阵,才一起动身离开。 角落里那桌客人却没动,看到那些仙门宾客走远,元清杭才道:“澹台这老贼,看了林夫人的搜魂印记而已。” 姬半夏事后还是按照林素的遗愿,将她的搜魂印送去了澹台家,澹台明浩这种人,又怎么忍得住不看? 现在对澹台芸的婚事百依百顺,想必是终于知道这是他的亲生女儿,更是他多年苛待的血脉至亲! 姬半夏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元清杭偷眼看了看他,小声问:“姬叔叔,都准备好了吗?” 姬半夏淡淡瞥了他身后的属下一眼。 为首的一个青年面貌忠厚,眼中却精光烁烁,正是赵庭安,立刻小声答:“禀告右护法,一切都已经妥当。酒席上的仆从混进了我们的人,少主吩咐准备的物事,也都就位了。” 姬半夏叹了口气,看向元清杭:“可你确定要这样做?” 元清杭沉吟半晌:“做了固然可能做错,可是不做的话,万一我猜想属实,那么一定会后悔。” 他看了看姬半夏,轻声道:“况且您也答应过林夫人,要好好照顾她女儿的。” 姬半夏猛地举起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他随手将酒杯掷在地上,碎成齑粉:“我先行一步,你随后来吧!” 一行属下跟着他,转眼消失在大道尽头。 元清杭独自坐在凉亭中,没急着动身,而是从储物袋里把多多放了出来。 小东西一出来,就警惕地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危险,才变戏法一样,又掏出一颗圆溜溜的卵石,自顾自地扒拉起来。 元清杭支着下巴,看着它玩得不亦乐乎,伸手点了点它:“狡猾,既然藏着这么多,干什么人家只拿了你一个,就冲人乱叫?” 霜降轻手轻脚帮元清杭续了杯茶,元清杭举手拿过来,忽然发问:“谷雨姐姐的病现在怎么样了?” 霜降神色一黯:“躺了好些天,现在好多了,就是精神不大好。” 元清杭怔怔出神,半晌道:“鸿弟真的……那么对她?” 霜降眼圈一红,恨恨道:“那个小白眼狼!纵然左护法再对不起他,我姐姐可是从小把他带大的,衣食住行、生病照顾,疼他疼得不得了。他怎么能这样!” 第88章 宴客 厉红绫回到魔宗后,便把谷雨赶走了,说是魔宗不再留她,叫她自便。 谷雨自小服侍厉轻鸿惯了的,这么遣走,都知道是叫她跟着厉轻鸿,去继续照顾的意思,谷雨含泪拜别后,就孤身前往神农谷。 可谁也没有想到,到了神农谷的时候,却正赶上谷中大摆宴席,招待宾客,对外昭告遗失多年的长子终于被认回。 她在外面求见,却吃了个闭门羹,仆从传话出来,说木家长公子如今身份尊贵,伺候的人一大堆,并不需要来历不明的妖女跟随。 谷雨苦苦哀求下仍不得见,只道是木家人从中作祟,故意阻拦,就咬牙闯山,可她一个孤身女子,哪里敌得过神农谷众人,很快便被擒住。 直到此刻,厉轻鸿才终于现身,已经是衣饰精美,前簇后拥,不知道多么尊贵风光。 他凝视着谷雨良久,也只淡淡说了一句:“事到如今,魔宗还想安插人在我身边?念在你跟我十几年,我不杀你,可下次再见,就不保证了。” 谷雨大哭一场,跪地拜别后,又返回了魔宗。 这一回来,便恹恹病倒,卧床不起多天,精神萎靡不已。 霜降和她姐妹连心,如何心里不气恼? 元清杭怅然道:“这样也好。谷雨姐姐毕竟来自魔宗,真的待在神农谷,身份才是尴尬。” 霜降噘着嘴,不吭声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又小心道:“少主,朱朱姑娘负责在外打探,昨儿又有飞鸽传书回来。” 元清杭蓦然抬头:“说什么?” 霜降道:“信中说,宁小仙君最近还是常常去那个山谷小屋,一待便是一整天。” 元清杭默默不语。 半晌,他笑了笑:“可那儿……什么都没有啊。”仟韆仦哾 霜降道:“有的,有小少主你住过的床铺,屋角里还有蛊雕母子当初的小窝。一切都没动过。” 元清杭怔怔出神:“听说,那对蛊雕曾经出现过?” 霜降点点头:“我们留在那里的眼线说,有一次,远远看到一大一小的两只蛊雕,在附近徘徊吼叫,正好遇到了宁小仙君前来呢。” 她一边续茶,一边道:“说来也奇怪,蛊雕生性凶残,不喜和人打交道,却偏偏对宁仙君并不畏惧。” “那只母蛊雕在门口的草地上,陪着他静静待了很久。那只小的就在近处快乐玩耍,似乎也很愿意和他亲近。” “蛊雕记得他。”元清杭愣了一会儿,低声道。 药宗大比的赛场上,那个木家的子弟挥剑要斩杀蛊雕,是宁夺挺身而出,一剑拦下。 看似不通灵智的野兽,其实比人类更知道报恩和感激。 霜降瞥了他一眼:“少主,你真的不去看看宁小仙君吗?” 元清杭淡淡道:“我知道他一切安好,就够了。” 他慢悠悠端着青玉般的茶盏,一双白皙的手似乎比以前瘦了些:“更何况,他也接到了我的简书,知道我同样安然无恙。” 霜降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宁小仙君是想亲口向你解释,你被伏击并非是他的意思吗?” 元清杭摇摇头:“不,他知道我绝不会误会的。” “那他为什么一直等在那儿?” 元清杭默然。 就像自己不会误会他一样,他那么聪明的人,也一定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去见他。 所以为什么非要这样苦苦等待? 元清杭看着霜降茫然的神色,微微苦笑:“你怎么还不明白?他和我沾上任何关系,才会弄到浑身脏污,百口莫辩。” 霜降低声道:“已经辨不清了。据传他不仅是强行出关,而且在出来后,多次不顾师父暴怒阻拦,坚持孤身去拜访多家宗主掌门。” 元清杭眼睛忽然有点酸涩,喃喃道:“去干什么?果然是个傻子。” “当然是向他们澄清,当时你和他同在万刃冢中,绝无可能犯下那种滔天恶行啊!”霜降急急道,“我知道他品行正直,可从没想到他能做到这样。”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没用的。” 各家仙宗看在苍穹派面子上,虽然对他客客气气,没当场翻脸,可是据说有一家在迷雾阵中死伤惨重的宗门,却将他晾在迎宾厅里,无人招待。 可他就在那里一身白衣,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坐了整整一天。 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才安静地告辞离开。 “霜降姐姐,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躲着他?”元清杭遥望着远处青山遥遥,清亮眸光中波光轻动。 霜降抿着唇,眼眶有点微红:“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那么骄傲强大的人,一个人做这些事,好像很孤单。” 元清杭冲着她笑了笑:“可假如我继续和他牵扯不清,他才会更加无人敢沾。” 他是仙门骄子,是苍穹派最优秀的徒弟,是剑宗晚辈中最有希望早早冲击金丹圆满境的天才。 他原本的人生,应该是被同辈艳羡嫉妒,身边鲜花铺路、赞誉环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为了帮一个名声狼藉、恶名远扬的邪门歪道说话,弄到人人躲避不及。 霜降清丽的脸上全是愁容,也有不甘:“少主你接下来要做的事这么凶险,真的不需要找宁小仙君帮帮忙吗?” 元清杭道:“正因为凶险,所以我更不能找他。” 霜降低低道:“可是,若他心甘情愿呢?” 元清杭摇了摇头:“你不懂。他和我再纠缠下去,我们都没有好结果的。说不定便会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最终不得不刀兵相见。” 霜降大急:“怎么会?宁小仙君绝不是那样的人!” 元清杭淡淡道:“世间的事,怎么说得准。宁晚枫和我舅舅相识的时候,想必也不认为自己会捅上他一剑。” 霜降怔怔不语。 元清杭轻轻合上手中的山水扇,再打开时,青绿山水已经变成了黑金扇面。 他看着霜降:“霜降姐姐,你心里,有没有特别看重、生怕他被伤害的人?” 霜降道:“自然有的。小少主你排在第一位,厉护法是我们姐妹的救命恩人,她排第二位。” 元清杭微微一笑:“除了魔宗的人以外,我心里还有一个人。他的平安,比什么事都重要。” 他悠悠看向远处天边明丽晚霞、流云飞卷,眼中既温柔,又傲然:“我想看着他好好的,想看他走自己的通天大道。” “我要做的事,不必把他拉进来,甚至连他为我有一点点为难,我也不愿意看见。” …… 澹台家所属的灵山,地处一处地势平缓的丘陵地带。 这片山岭虽然不像苍穹派的千重山那样奇险秀丽,却也同样地下藏着一条重要灵脉,修炼所需的灵气比寻常山脉充沛许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29节 除了自家血脉的晚辈外,也能招到不少资质良好的少男少女拜师入门,更能吸引到一些有实力的散修加入门下,成为客卿。 这一天,澹台家所在的豪华行宫内,灯火通明,张灯结彩。 正中的大殿中,到处是红烛彩罗,明珠莹莹,美酒飘香。 一桌桌的仙门宾客早已经到来,按照摆放好的桌牌分别就坐。 澹台家成群的美貌侍女和青年小厮走马灯般地上酒布菜,白玉案上,满是鲜果灵蔬,还有灵泉酿造的美酒佳酿。 大殿四周,则有不少青年术宗子弟一身劲装,正是宇文家的人,也在忙着帮忙迎接宾客,维持秩序。 毕竟是两大术宗世家联姻,这桩亲事郎才女貌,璧影双双,自然是天下瞩目,贺者云集。 旁边的一角,末座的桌边,早已经坐满了小门派的宾客,有的等待太久,闲极无聊,已经拈着琉璃盘中的灵果吃了起来。 “哎呀,这婚礼吉时还早吧,这么盛大隆重,怕是繁文缛节不少。” “听说宇文家的聘礼就有海量的术宗法器秘宝,澹台家的陪嫁也是十里红妆,富可倾城。” “对呀,光是各家仙宗送来的隆重贺礼,澹台家主就全都不留,尽数放到了陪嫁中去。” 毕竟不比街头巷尾的人间婚礼,气氛没有那么随意,说话的人声音都又低又轻,可侧着耳朵倾听的,却有一大堆。 说话的几个人正是昨日在凉亭中闲聊八卦的,其中一个一扭头,正看见旁边两个人,眼睛一亮,招呼起来:“小公子,你也坐这边?” 旁边一桌上,一对少年男女正安静地坐着,见他招呼,那锦衣少年手摇山水扇,微笑招手:“兄台好呀,果然巧得很。” 正是易了容的元清杭和霜降,却不见姬半夏一行。 他身边这一桌,坐的也都是小门派和晚辈们,其中恰好坐着灵武堂的李济,还有个脸带酒窝的可爱少女,竟然是常媛儿! 这边的座位不靠主桌,大家互相打了招呼后,又开始小声聊起来。 “说实话,我这辈子,从没想到能吃上这两家的喜酒。” “最近的奇闻怪事还真多,件件匪夷所思。也不差这一件啦。” 昨天那个瘦削中年修士赫然也在其中,摇头晃脑地道:“对呀!前两个月,我也受邀去参加了神农谷的认子筵。啧啧,摆了一天一夜的仙门盛宴呢。” 一说到这事,众人全都来了兴趣。 “哎呀,那酒席你也去了?听说木谷主被厉红绫刺杀,重伤在身,却依旧强撑着病体出来面见宾客,可是真的?” 那中年修士郑重点头:“自然是真的,就为了给这新认回的儿子一个脸面和名分嘛。” 四周一阵短短的沉默,众人的脸色都有点怪异。 李济坐在邻桌,小声道:“那个厉轻鸿真是身世离奇。这么被魔宗妖人掳去多年,也的确可怜。” 他旁边坐着常媛儿,闻言一竖眉毛:“他可怜什么?哼,你敢保证他手上没沾过仙宗人士的鲜血吗?” 李济脸红了,挠了挠头,赶紧道:“你说的对,我也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元清杭悄悄瞥了他俩一眼,心里一动。 以前在万刃冢里,这两个人还没什么交集,现在再见,却似乎已经熟悉亲近了许多。 “这位姑娘,可别乱说。”旁边立刻有人好心提醒,“木家已经昭告天下,也向诸家仙宗解释得清清楚楚,这位木公子其实心地仁厚,还暗中做了不少善事呢。” 有人在边上连连点头:“对,迷雾阵中魔宗杀戮,他根本没参与,也毫不知情。” 李济皱了皱眉:“怎么说?” “你想啊,他那种身份,在魔宗不仅不被信任,更是受尽虐待羞辱,魔宗防着他还来不及嘛。” 霜降在边上听着,俏脸涨得通红,忍不住便要开口,元清杭微微一扬眉,轻轻摇头。 没人注意他们,说话的人接着道:“神农谷和苍穹派的人都证实了,他将得到的九珍聚魂丹分给了木小公子和商公子,你看,这可不是良知未泯,天性纯良?” “是啊,他那时尚且不知道自己身世,便愿意慷慨救了木嘉荣,果然是血浓于水啊。” 李济疑惑道:“可是,最早不是说,他还亲手划了木家小公子一刀?” 那中年修士一拍大腿:“这你就不懂了吧!木家专门澄清了此事,那一刀,其实是为了借着流血散掉奇毒,不得已而为之。” 四周的人目瞪口呆,将信将疑:“这样吗?……竟然如此?” 常媛儿一撇嘴:“我是医修,可没听过什么毒非要在脸上开一刀!他怎么不也给商公子一下?” 霜降更是气恼地暗暗咬牙,实在忍不住,在元清杭耳边悄声嘀咕:“木家可真不要脸,这般睁着眼睛说瞎话。”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不然怎么说?” 说木家长子心思歹毒,救了弟弟以后又觉得心有不甘,想毁他的脸出口气? 可不管怎样,木安阳愿意这样费尽心力帮他遮掩,总算是叫人放了点心,起码说明厉轻鸿在木家过得不错。 也算是认祖归宗,从此以后父慈子孝了吧。 众人正要接着闲聊,忽然,面向门口的几个人慌忙向大家使了个眼色:“嘘——来了!” 元清杭心里一跳,蓦然回头。 通往主宾桌的红毯大道上,一群青绿色衣衫的仙门子弟鱼贯而入,只有为首的两个人衣饰颜色略有不同。 最前面的那人穿着深绿色衣袍,端正脸庞上有丝暗淡,隐约显出病气,正是木安阳。 而他身边,一位少年穿着一身鲜明翠绿色衣衫,边角上层层灵芝花纹繁复纷飞,发间一根鹅黄色神柳木簪,面容熟悉,神色却冰冷而陌生。 装扮和过去的木家小公子几乎完全一样,却不是木嘉荣,而是换了一个人。 第89章 一诺 席间本来人声热闹,可是神农谷一行人走进来后,不约而同地,竟是一阵静默。 震惊的、好奇的、窥探的,不一而足。 澹台明浩迅速从高高的主桌上快步下来,亲自来迎。 一番寒暄,木家一众宾客坐到了主桌附近。 背对着众人,厉轻鸿坐在木安阳身边。 身边不时有别的仙门中人过来招呼寒暄,他却很少搭话,偶然和人交谈几句,也是神情倨傲而冷淡。 这边众人彼此看了看,悄悄放低了声音:“传言果然不假。他们家什么灵药没有,可你们瞧,木谷主这气色,明明是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咦,奇怪,为什么木小公子不一起来?” “听说他脸上的伤刚刚痊愈,所以不太喜欢抛头露面。” “啊,以前木家小公子何等风光尊贵,现在……啧啧。” 另一边的桌上,忽然有人说了一句:“又或许是木家小公子现在失了宠?” 众人纷纷一惊:“这怎么说?” 说话的那人是个极年轻的药宗子弟,悄悄道:“我们家药堂和神农谷一向有生意,听到了一些传言,不知道真假。” 身边的人来了精神:“快说说?” “说是木谷主的重伤,不是那个疯女人刺的……是这位厉轻鸿,啊,不,现在叫木轻鸿了。” 众人神色全都一惊:“什么?!那木谷主不怪他?” “毕竟是心爱女人留下的孩子,又是对自己的身世毫不知情,多年来被仇敌抱走戕害,痛惜和内疚还来不及,哪里舍得责怪?” 那药堂弟子犹豫片刻,又小声道:“据说木谷主重伤时,生怕自己不治,已经交代了师弟木青晖仙长,将来无论如何,务必好好辅佐和照顾这位长公子呢。” 另一边,也有人小声道:“对,我也听说木夫人似乎因为这事和木谷主闹得很僵,甚至娘家门派都有来人上门兴师问罪。” “哎呀,这是要上演二子争宠吗?” 那位药堂的弟子摇了摇头:“这位木轻鸿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据说和木夫人的娘家人在密室里说了几句什么,就把他们吓得脸色铁青,转身走了。你们说奇怪不奇怪?” “哇,他能说什么?” “那谁知道?”那人神色古怪,“想想他在药宗大比上的手段,又是魔宗左护法养了十几年的,木家小公子娇花一样,哪里斗得过他?” 元清杭静静听着,转头看了远处一眼。 恰好木安阳转过头,正温和地对着厉轻鸿说着什么,厉轻鸿低垂着眼帘,似乎在听,又似乎有点走神。 但是眉目间神态,却没有了过去那点少年气,多了些阴鸷和漫不经心。 旁边的李济忽然哼了一声:“要说仁厚,我宁可相信魔宗那位小少主,也不信他。” 四周一阵安静,有人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李兄,那个小魔头现在可是被叫做笑面人屠的,你说信他?” 李济脸色涨红:“我只知道在术宗大比上,在万刃冢里,他都没害过人,只救过人。” 元清杭侧着脸,向李济微微一笑:“这位仁兄,听说你在迷雾阵里也受了重伤,为什么不恨魔宗的人?” 他的声线也做了伪装,比原来低沉沙哑,李济听着完全陌生,也不起疑,咬牙道:“总之我们灵武堂的人都受过他的好处,一日不亲见,我就一日不信。” 常媛儿也跟着脆生生抢上一句:“说来说去,都说他是幕后主凶,可到底谁有铁证?” 旁边的人都不做声了,脸色各自精彩,有的鄙视,有的不解。 更有人神情暧昧地看了一眼常媛儿,貌似关切道:“听说常姑娘以前接受过那小魔头送的兵魂,因为帮他说话,裁春鞭还被澹台掌门封了?常姑娘真是单纯。” 常媛儿脸色涨得血红,偏偏又不好反驳,旁边李济已经怒目而视:“常姑娘这是善良念旧,总比见风转舵、两幅面孔的人要好得多!” 说话的人也不甘示弱,皮笑肉不笑地道:“哎呀,今儿是澹台家大喜的酒席,那个小魔头可是杀了澹台夫人的凶手。你们这样说话,主人家听了,怕不得气得要赶人。” 李济又怒又急,正要争吵,旁边却忽然有人拍了拍他。 一扭头,正见同桌那个锦衣少年伸出手,双指忽然搭在他手腕上。 “嘘——别说话。”他给李济搭了一会儿脉,表情认真,“李兄在迷雾阵里受的伤,是在右肺叶吗?是不是至今依旧常常夜不能寐,气喘爱咳嗽?” 李济一呆:“你怎么知道?你也是医修?” 元清杭皓白手腕伸出来,掏出一丸丹药,亮在了掌心:“略通一点医术。这丸药只卖一颗下品灵石,不如试试?” 那丸药乌黑无光,看上去毫不起眼,也没什么特殊异香,李济一愣:“啊,是吗?” 元清杭神秘道:“药到病除。” 李济心里暗暗叫苦,这是什么不靠谱的人,竟然当场售卖丹药,真当他是冤大头不成? 可这开价又不高,他这人脸皮又薄,只有硬着头皮掏了颗灵石出来:“好……试试就试试。”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0节 元清杭笑眯眯收好灵石,又冲着常媛儿好奇地开口:“这位姑娘,我还没见过附过兵魂的武器呢,能不能给我开开眼界?” 常媛儿脸色一僵,只道他故意讥讽,可一眼看去,正撞上元清杭那清亮眸子,心里就是一动。 元清杭微笑着接过她的软鞭,在手上来回抚摸了几遍,看上去很是爱不释手似的:“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叫‘裁春’是吗?真是风雅别致。” 他伸手将软鞭递了回去:“恭喜姑娘,能有这么心意相通的兵器。” 裁春已经被澹台明浩出手封禁,人人皆知,这话听着不像恭维,却像是讥讽,常媛儿俏脸一沉,正要发怒,忽然手中软鞭轻轻一颤,鞭身中,骤然传来一阵汹涌灵力! 她猛地一呆,体会着裁春那重新归来的活泼气息,惊喜交加地抬起头:“你……” 元清杭极轻地冲她摇了摇头。 常媛儿看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忽然身子一颤,眼中一热,又竭力忍住。 旁边李济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声问:“怎么了?” 常媛儿心里怦怦直跳,不敢多说一个字,轻声道:“没、没事。” …… 霜降忧心忡忡地看了那边一眼,悄悄道:“少主,待会儿行事,厉少爷会不会是个变数?” 元清杭的手伸在袖子里,悄悄安抚着储物袋里探出头的多多,小声苦笑:“走一步看一步吧。毕竟这事和神农谷无关,他没有参与的道理。” 他又沉思了一会,终于忍不住,用扇子碰了一下身边的李济:“李兄,敢问一下,苍穹派今日没来人吗?” 李济点头:“如此仙门盛事,谁家会不来人。刚刚宇文老爷子亲自去迎接的,想必待会儿再入席。” 元清杭心里忽然怦怦直跳:“来了什么人?” 李济答道:“宁掌门自然是来了的,随行的还有商小仙君。” “啊……那位宁夺小仙君,没一起吗?” 李济的神色有点儿一言难尽,小声叹了口气:“好像没看到,大概没来?他呀,最近的名声可不太好。” 他也就只敢私下帮那个小魔头辩解几句,可这位宁夺的做法,可要激烈得多,简直叫人觉得匪夷所思。 元清杭怔怔出神:“啊,没来吗?” 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点失望似的。 旁边,两个苗条的侍女端着银盘,往大殿四周的鲛油灯中挨个添了些灯油,“噼啪”声不停轻轻爆响,灯光更加明亮耀目。 元清杭缓缓抬头,看向了那两个侍女。 其中一个侍女看没人注意,忽然抿着小酒窝,向他悄悄眨了眨眼。 正是同样易了容、扮成澹台家侍女的朱朱。 …… 大殿远处,招待宾客的小筑内。 此刻,前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全都去了前面筵席,大多厢房都空着。 已经快到了晚间,四处红烛和灯火都点燃了,边上一间客房里,却灯火暗淡,房门紧闭。 门口轻轻一声响,商朗探进头来。 他反手把房门又掩好,对着窗前闭目调息的人轻声叫:“师弟?” 窗前的人一身白衣,可是暗白的锦纹中,却又几条隐约的黑金线点缀在其间,围着衣角的几朵赤霞图案。 行动间隐隐有金线流动,又有黑色隐在里面,飘逸中带着点奇异。 听到商朗的声音,窗前的人终于淡淡睁开了眼。 商朗从怀里掏出个储物袋,倒出来一堆新鲜水灵的灵果:“我从前面筵席桌边随手摸的,你解解渴。” 宁夺摇了摇头:“不用。不饿。” 商朗在他对面坐下,轻轻叹了口气:“你啊,师父又没禁你的足。既然坚持来了,为什么不一起出去见客?” 宁夺眉目低敛,如瓷如玉的脸上清冷又安静:“我这次来,本也不是为了交际。” 商朗发了一会儿愣,平日俊朗热情的脸上,也有点恹恹的不乐。 “是啊,我也觉得挺没意思。”他低声道。 宁夺看了看他,声音温和了点:“神农谷的人也来了,你怎么不去陪着聊聊?” 商朗神色怔怔,半晌才道:“已经见过礼了。” “木小公子也在前面吧,他的脸如今怎么样了?” 商朗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他犹豫一下,才艰难开口:“虽然大好了,可是依旧不愿意出来见人。这次也没有前来。” 宁夺沉默了一下:“出面的,是另一位木公子吗?” 商朗为难地点了点头:“是啊。” 两个人相对而坐,默默无言。 商朗忽然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决心:“师弟,你和师父说的那件事,我觉得……一定是你弄错了。” 宁夺淡淡道:“我没有指证他杀人,我只是说我看到的事,那绝没有错。” 商朗焦躁地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走了几步,大声道:“所见也未必就是真相,宇文公子当初看到厉轻鸿在迷雾阵里在我们身边,大家都以为他害了我们,结果不也是天大的误会吗?” 他焦躁地道:“所以万刃冢里,也可能是陈弃忧被别人暗害了,他恰好路过;又或者陈弃忧自己被邪门的兵魂弄到走火入魔、爆体而亡,鸿弟他上去捡了屠灵,又怕被人说他是凶手,才……才毁了尸体。” 宁夺低垂着眼帘,一言不发。 商朗一咬牙:“师弟,你信我,他不是那样的人。人人都说他狠毒乖戾,其实他很可怜的……” 他声音越来越低,难过地红了眼眶:“他在迷雾阵中救了我和嘉荣,不是吗?我们所有人都误会了他,他被冤枉、被重伤的时候,该多伤心多绝望?” “他的确可怜。”宁夺神色认真,“可是假如他杀了人,那么死去的人,不可怜吗?” 商朗急了:“可是毕竟没有证据不是吗?他对嘉荣都能仗义相救,根本就是良知未泯啊!” 宁夺静静凝视着他:“我信他对你是极好的。” 商朗颓然坐下,抓了抓头发:“对,他是用毒伤了你的眼睛,可那时候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被厉红绫那个魔头逼着害人的啊。” 他哀求地望着宁夺:“这件事,他是大错特错了,可是求你念在他身不由己的分上,原谅他一次,好不好?” 宁夺凝视着他,微不可查地轻叹一声。 “师兄,你心里现在全是他的冤屈和不平,我心里,也和你一样。”他肃然道,“只是我为之不平的,却是另一个人。” 商朗怔怔看着他。 “你关心的人,他现在认祖归宗、风光无限,还有木谷主全力保护,一心补偿。” 宁夺淡淡道:“可是清杭他至今还背着血手屠门的污名,还被说成是杀害澹台超的主凶。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比他的冤屈更加重要。” 商朗心里一团乱麻,迟疑道:“所以你来……” 宁夺点头,目光冷峻:“我来这里,只为一件事。我要亲自面见澹台小姐和澹台宗主,问清楚那晚的情形。” 商朗茫然半晌,低低道:“我……我已经完全糊涂了。我也不信他会真的做下这些,可是澹台宗主说得确定万分,除非他说的全是谎话。” 宁夺冷冷道:“假如他坚持说,他亲眼看见元清杭杀了他夫人和门下诸人,那么他就一定在撒谎。” 商朗呆呆地看着他:“那可是一门之主,仙宗掌门啊。” 宁夺淡淡道:“谁规定仙宗的人一定诚实,一定不杀人?”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不激动愤慨,可他的语气,却像是说着再寻常不过、再理所应当的话。 商朗愕然地望着他。 宁夺抬起头,俊美冰冷的脸看向窗外,远处丝竹鸣响,人声热闹,这间冷清的屋子里,像是与世隔绝了一样。 “师兄,他以前在万刃冢中,曾经问过我一句话。”他道。 商朗道:“什么?” “他问我,假如有一天,无数人都说他居心叵测、十恶不赦,我会相信吗?”宁夺缓缓道,“我当时不知道他何出此言,只回道,我绝不信,也不会有这一天。” 他悠悠望着远方那通明的灯火:“可他又问,假如真的有无数证据都指向他呢?” 商朗沉默不语。 现在所有的证据,的确都不利于元清杭。 澹台超胸前有白玉扇柄的击打伤,澹台家主又亲口说他为了逃走,杀害了他妻子。 就连澹台小姐也作证,元清杭曾经以她为人质,临走时亲口承认自己也胁迫过澹台夫人。 宁夺道:“我当时对他说,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也一定能找出破绽来。” 他缓缓转头,清明目光看向商朗:“既有一诺,理当守之。” 第90章 尸变 婚礼大殿上,终于,大典喜气洋洋开始了。 不像人间婚礼般嘈杂喧闹,仙家婚礼自然奏乐仙气飘飘,清越悦耳,也罕有人间那些热闹的闹洞房、接亲等俗礼。 正中高台上,已经摆好了两家长辈的座椅,宇文瀚老爷子和澹台明浩携手出来,满面笑意地坐在了上面,等待新人出来拜礼敬茶。 下面,角落里和元清杭邻桌的那几个修士,正在小声说笑。 “哇,宇文老爷子和澹台家主这么和和气气坐在一起,这景象简直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 “说起来,两家就此化干戈为玉帛,也是美事一桩。” “哎,你们说,将来宇文公子和澹台小姐生下来的孩子,会不会特别聪明又貌美?” “那是自然。”有人酸溜溜地道,“父母都是绝世姿容,又资质骄人嘛。” “啧啧,那岂不是两大术宗的命根子?这孩子将来可不知怎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真是出生就含着金钥匙,羡煞旁人。” 刚刚和元清杭聊得正欢的那个年轻修士一扭头,忽然“咦”了一声, 大典就要开始了,正热闹呢,刚刚那两个人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1节 不仅那个温和可喜的小公子不见了踪影,就连他身边那个明丽的侍女也同样不见了。 只有两杯尚温的残茶散着香气,留在桌上。 …… 大殿后面,新房布置得精美奢华。 虽然澹台小姐一向喜欢清淡素雅,可到了这出嫁的大喜日子,也免不了华服珠钗、脂粉红妆。 因为不是从娘家接往夫家,这场婚礼的步骤也和平时婚嫁有点不同。 早上盛装打扮后,澹台芸便被接到了婚房之内静候,等到前面婚宴宾客到齐之后,前往婚堂行礼。 数日前,新郎宇文离已经动身来到了澹台家,只是因为婚前不便相见,所以一直分开而住,现在在几名喜娘的带领下,终于踏进了新房。 外面夜色四合,房内已经燃起了通明的红烛,菱花窗开着,晚间的清风徐徐吹了进来。 宇文离一身红衣,俊雅温和的面容比往日多了些喜气,眉宇间带着融融笑意,款步走到红帐前。 “芸妹,辛苦了。”他轻声道,“有没有提前吃点东西,待会儿怕是要见诸多长辈,忙不过来。” 红绡帐中,澹台芸头盖红帕,娇羞地点了点头,声音含糊:“嗯。” 门口站着的两个侍女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轻轻抬手,拨了拨桌前的红烛烛芯,悄无声息地退后,带上了门。 窗外吹过一阵莫名的冷风,骤然吹灭了窗前的一排红烛,房间内忽然阴暗了几分。 剩下的数支粗大红烛一晃,火焰也摇摆起来,映着床前一动不动的新娘。 …… 前面的大殿内,宇文瀚老爷子坐在高台上,转头向身边的澹台明浩道:“吉时快到了吧,新人呢?” 澹台明浩正要回话,可忽然间,灯火明亮的大殿里,光线骤然一暗。 一阵朔风呜咽卷入,穿堂而过,吹熄了大片的鲛油灯,那些微弱点的红烛更是悉数全灭。 下面的宾客席里,微微骚动起来。 宇文瀚一怔:“亲家,这是?” 厅内点的都是防风的红烛,按说不该这么被风一吹便熄,更不用说鲛油灯长明不灭,怎么会叫这样的重要场合,忽然阴森暗淡起来? 就连下面的众位仙宗宾客的脸色,好像也有点惊讶和不安。 澹台明浩脸色一沉,叱向身边的管事:“怎么回事,快去看看。” 旁边的管事慌忙答应,正要吩咐仆从去重燃灯火,忽然间,高台之上,隐约出现了异像。 一道晶莹的水幕无声显出,横在高台上,正对着宾客的正前方。 上面的景象,正徐徐清晰起来。 下面的骚动变得更大,有人一边抬头,一边讶然:“咦,这是做什么?两大术宗联姻,要摆什么盛大的排场吗?” “一定是宇文家的小把戏,宇文公子擅长这类术法,你们忘了那次药宗大比吗?” 下面的宾客们恍然大悟,对啊,上次药宗大比时,宇文离就曾以一人之力,布下了硕大的水幕墙,映射出考场中的景象,纤毫毕现。 “灯火太亮,水幕就看不清吗?难怪了,这一定是故意熄了灯火。” 靠近最前面的主桌旁,宁程猛然抬起头,冷冷凝视着面前的水幕。 木安阳坐在他斜对面,也微一皱眉,心神不宁地吸了吸鼻翼,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空气里,似乎没有什么异样,可是他是药宗大师,不知怎么,却总觉得这毫无异味的四周,像是有什么渗透了进来。 澹台明浩惊疑地看着水幕,转头看向宇文瀚:“是贤婿的手笔吗?” 宇文瀚也是微微茫然:“老夫也不清楚婚礼细节,或许是吧?” 阴暗的大厅中,那水幕终于清晰起来,红帐依稀,新房里,一身红衣的新娘端坐在床边,低头不动。 旁边,宇文离正弯下腰,温柔地伸出手,挑开了鲜红的盖头。 …… 原本还有数支红烛摇晃,这一刻,又是一阵阴风吹来,屋内烛火几乎全灭,只剩下了新娘身侧唯一的一根亮着。 被挑起的鲜红盖头下,露出了一张可怕而僵硬的脸。 脸上满是青白的尸斑,眼中血丝密布,占满了整个眼白。 浑身红衣上,胸口却是一片污黑,像是陈年的血迹印在上面。 硕大的水幕之上,那张脸缓缓抬起,容貌英俊,只是微带些倨傲尖刻。 根本不是大家意料中明眸皓齿、冰雪姿容的澹台芸,却长着和妹妹极为相似的脸。 …… 大殿之中,忽然惊叫骤起,无数人震惊无比地站起身来,不同的角落里,不少人战战兢兢地低呼出声:“澹台超,那是澹台超吗?!” 水幕上,宇文离的脸有刹那的扭曲和惊恐,身形猛然急退,一直退到婚房角落里,面上扭曲:“什么东西?!” 澹台超一动不动,身侧红烛摇晃中,他满是尸斑的脸上带着茫然:“宇文公子,迷雾阵中……你为什么杀我?” 大殿中,满座哗然。 这是什么?惊尸吗? 已经有年轻女修吓得瑟瑟发抖,颤声道:“惊尸不是刚死时,才有可能保留一点点残存意识吗?……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商朗已经从客房中出来,正坐在宁程身边,骤然看见这诡异景象,也头皮发麻,紧紧握住了剑。 澹台公子已经死了一年多,虽然死去多年的尸体也能被催化成惊尸,可是都会理智丧失,哪里还能说话? 水幕上,宇文离忽然用力摇了摇头,眼神带了点奇怪的恍惚,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些不对。 只见他咬牙道:“你……你是死在设局的人手里,和我何干?” 床前的澹台超慢慢抬起手,扒开了自己胸前的血衣,一个黑乎乎的伤口露了出来。 他声音低哑而木然:“刺我第一剑的人……戴着面具,我不认识。可你刺了我第二剑,我记得清清楚楚。” 他抬手戳了戳自己的伤口,一块腐烂的血肉掉落下来:“你看,就在这里。” 宇文离身子晃了晃,不知怎么,眼神更加恍惚,似乎是醉了酒,又像是困极欲睡。 “你不要过来。”他直勾勾看着面前的惊尸,“我、我……” 澹台超似乎被他这一句提醒了一样,缓缓站起身,脚下僵直,一步步地移向宇文离:“宇文公子,我好疼啊。” 下一刻,他的身形忽然快如鬼魅,一步闪到宇文离面前,猛地抬起手,掐住了面前宇文离的脖颈! 水幕正对着宇文离的脸,却只看得见澹台超的背面。 只见他肩膀瑟瑟发颤,声音痛苦而凄厉:“为什么,为什么……我虽然和你不对脾气,难道就应该死?” 宇文离俊脸涨红,手臂猛地一震,将他震飞,波光粼粼的水幕中,眼神依稀露出一丝狠意:“你为什么不该死?” 他面色有丝不正常的潮红,俊秀温和的脸变得冰冷:“多年来,你在背后屡屡讥讽我血脉不清、身世存疑,你真当我从不知情?” 他的手,紧紧握住了腰侧的那柄利剑,衣袖中,傀儡灵蛇幽幽探出了头。 澹台超怔怔看着他,眼中慢慢流下一行血泪:“……可我并没真的害过你。”仟仟尛哾 宇文离一抖剑锋,厉声道:“我又何尝惹过你!世家聚会、仙门交际,我从来都对你隐忍退让,你呢?” 他声音不稳,颤声道:“你却变本加厉,辱我诽我,又凭什么?是啊,你母亲是仙门贵女,我母亲身份卑污,所以我就该被你们一辈子羞辱吗?” …… 外面的大殿上,宇文瀚忽然长身而起,怒气勃发:“这是什么阴险诡术,陷害我离儿!” 他手掌一抬,就要向水幕击去,身子刚动,澹台明浩却已经飞身来迎。 两人手掌在空中一撞,地动山摇,席下无数杯碗盘盏激飞,酒水鲜汤四溅。 澹台明浩的脸色,似乎比水幕上的宇文离更狰狞:“宇文老爷子,让大家伙儿听下去。” 宇文瀚气得胡髯乱抖:“你看不出这根本不是令郎的遗骸么?有什么尸体能如此对答流利?分明是挑拨陷害!” 此刻,不仅是他,下面的宾客也都觉察出了不对。 水幕上的宇文离面色恍惚,俊美优雅的脸上显出了一点梦游般的表情,大家都已经看出了惊尸古怪,他却似乎浑然不觉。 澹台明浩却不依不饶,眼睛血红:“宇文公子要说什么,且听一听也无妨。” 他语气还算客气,可是已经没有再称呼宇文离为贤婿,怀疑已经再明显不过。 宇文瀚脸色涨红,抬眼看看下面无数窥探惊疑的目光,终于将牙一咬:“好!我宇文家男儿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坐席之中,宁程忽然扭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木安阳。 “木谷主,你有没有觉得这具惊尸的身形,好像有点熟悉?” 木安阳紧皱眉头,略微犹豫:“似乎有点。”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已经发现了端倪,特别是和澹台超有过密切交往的,更是听出了一点音色的差异。 和宇文离对话的这尸体,声音一直含糊和沙哑,虽然有点像澹台超,但是细细分辨,依旧听得出不同。 这人举动诡异恐怖,却是在假扮死去的澹台超! 而他的目的,竟显然要指证宇文离是杀澹台超的凶手?…… 宁程目光冰冷,手握长剑,端坐在座位上。 他身边,商朗迟疑着,低声道:“师父,要不要去新房看看?” 宁程目光紧紧盯着水幕,缓缓道:“主人家都不急,你急什么?” 商朗“哦”了一声,抬起眼,心神不定地向斜对面瞥了一眼。 厉轻鸿一身翠绿,惨白的脸色似乎被衣色衬得有点发青。 他死死地盯着水幕,眼神却比别人更加奇怪,仿佛就要按捺不住,站起身来。 木安阳立刻敏锐抬头,轻声问:“怎么了?” 厉轻鸿身子一僵,慢慢又坐了回去:“没什么。” …… 婚房中,澹台超的脸色在烛光中惨白一片,他呆呆地盯着宇文离:“所以……你早就想杀我了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2节 宇文离一双优雅的凤目中,隐隐有血丝浮现。 大殿中,无数人盯着他的双唇,心里都在怦怦直跳,似乎都知道宇文离这一句出来,便有了最终答案。 宇文离薄唇微微颤动,正要开口时,忽然,他袖边的那条黑色傀儡蛇却猛地跃了起来! 一口咬在了宇文离的手上,顿时在他指尖咬出了一个血洞。 宇文离吃痛,骤然轻呼了一声,低头怔怔看了那条灵蛇一眼,再抬头时,目光已经清明了许多。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澹台超,刚才的恍惚和混乱消失不见,终于迅速恢复了温文尔雅。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他慢慢转向门口,封住了退路,抽出了手中的那柄剑。 华光隐约,却带着一股阴寒。 他对面的澹台超叹了口气,似乎很是遗憾:“宇文公子,你醒了?”。 宇文离一双凤目中血丝慢慢褪了,目光微微一闪:“元小少主?……” 远处的大殿上,一片震惊的哗然。 宁程目光森冷,看着水幕上假扮的澹台超,手中剑微微发颤,似乎就要拔剑而起。 婚房之中,元清杭站在宇文离对面,心里暗暗道了声可惜。 宇文离随身的这条傀儡蛇果然诡异,以前还颇像死物,如今不知怎么,被宇文离不断打磨调教,竟然越来越有灵智,在这关键时刻,又救了主人一次。 他摇了摇头,伸手在脸上一揉。 那张逼真的面具应声而落,尸斑消失,惨白褪去,露出了他莹白润泽、笑意灿然的脸。 “宇文公子果然机警得厉害。” 第91章 真凶 重重楼台后,孤单的客房中,闭目静坐的宁夺,忽然睁开了眼。 他俊朗修眉微微凝起,抬起头,看向了外面宴客大厅的方向。 大喜婚礼上,热闹喧哗似乎是必然,可这远远的热闹中,又似乎带着点奇怪的嘈杂。 他静静倾听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推开了窗户。 …… 宇文离面无表情,盯着他:“你对我做了什么?” 元清杭衣袖一动,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兽探出头来:“宇文公子,还记得万刃冢中,我们围炉饮酒,笑语夜谈吗?” 宇文离淡淡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好日子总是一去不回了。” 元清杭摇了摇头:“我也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他冲着桌上的红烛一指:“香料添在里面,无色无味,已经燃烧了很久。” 他又一指臂弯里的造梦兽:“你靠近的时候,很不巧,吸入了它老大一口吐息。” 不过的确是术宗天才,纵然受到暗算,依旧能保持最后的挣扎,没有完全丧失神志。 换了商朗的话,怕是直接就睡倒了。 宇文离快速扫了造梦兽一眼,神色不复惊慌,温和一笑:“那又怎么样?” 元清杭同样笑着:“引出宇文公子说了一些话,我已经很满意了。” 宇文离凤目一眯:“我方才神志不清,说什么,当然都是被你设计诱骗。” 元清杭淡淡摇头:“所有术宗修士都知道,造梦兽诱导出来的梦境和心绪,都是人心里原本就存在的。” 他紧紧盯着宇文离,一双明澈眸子中,锐光一闪:“比如你刚刚说杀了澹台超,那就是真的杀过。” 宇文离目光闪烁,半晌后,才微微一笑:“我又没真的入梦,说的话还记得呢——我可不曾承认过什么。” 大殿的高台上,宇文瀚手掌竟似在微微颤抖。 澹台明浩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宇文老爷子,那是我家养过的造梦兽,上次术宗大比时被这个小魔头收走。嘿嘿,天网恢恢,它这也算是帮着曾经的主人伸冤了吧。” 宇文瀚猛然转头,愤怒不已:“这一定是诡计。造梦兽或许根本未曾吐息,离儿是被别的迷魂药弄昏了神志,被诱导说了错话!” 下面不少术宗修士不敢出声,却在心里暗暗摇头。 看宇文离方才恍惚的神情、潮红的面色,的确更像是吸入了造梦兽的吐息。 大殿的末座上,常媛儿无声盯着水幕,眼圈悄悄一红。 李济瞪大了眼睛,忽然一转头,看向身边的常媛儿,看见她神色,终于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觉得那少年的神态有点奇怪的熟悉! 他的目光看向碟子上放着的那粒药丸,飞快地抬手塞进了嘴巴! 药丸嚼碎下肚,瞬间一股清凉之意直透肺腑,浑身毛孔仿佛都被浸透了灵泉一样。 片刻之后,再轻咳一声,吐出来的痰液中,竟然已经没在带丝丝血痕,呼吸也畅快了许多! …… 婚房内,宇文离厉声道:“芸妹呢?你把她怎样了?” 元清杭悠悠道:“你明知道我不会伤害她的。” 宇文离凝视着他,半晌终于点点头:“你的确不是会为难她的人。” 他身形忽然急退,堵在了门前:“吉时将至,恕不奉陪。不如我这就呼唤一下仙宗诸位尊长,叫他们来招待一下你?” 元清杭:“宇文公子,我劝你继续听完我的话。” 宇文离扬眉:“哦?” 元清杭看着宇文离,神色有点微微的怜悯:“我很好奇一件事。你仇恨澹台超这么多年,仅仅是因为他口舌造孽、瞧你不起?” 宇文离俊目秀眉,语声和气:“元少主心性赤诚,受尽娇宠,自然不懂从小被人羞辱、骂作野种的滋味。” 元清杭摇了摇头:“那也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宇文离恍若无事:“我当然没有杀他。但我也同样好奇,元小少主为什么会认定是我呢,难道现场有什么对我不利?” 元清杭叹了口气:“第一,你我心里都知道,我不是凶手。” 宇文离微笑:“我知道啊,可是那有什么用?” 外面远处,大殿上一阵骚动。 宇文离在说什么?他说知道元清杭不是凶手,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元清杭叹了口气:“当时在止杀湖底,澹台超被兵魂缠住,差点丧命,我恰好路过,便用扇子击打他胸口,逼出他胸中瘀血,救了他一命。” 宇文离抚掌赞叹:“元小少主还是那么喜欢管闲事,原来他胸口的伤痕缘自于此。” 元清杭道:“我事后苦思冥想,到底是谁知道了这事,才想到栽赃于我呢?想了很久,结论依旧是,那天湖底,根本就没人看见。” 宇文离神色略带讥讽:“于是呢?” 元清杭道:“虽然没人看见这事,可是它却带来了一个直接的后果。” 宇文离目光一闪:“哦?” 元清杭静静盯着他:“他上来以后,对我态度忽然转变,甚至主动殷勤送药,却是人人都看得见的。” 宇文离淡淡道:“那又如何?” 元清杭道:“别人看到他这样,不会有什么感想,可是宇文公子你不同。你比谁都在意家族利益,也比谁都时刻警惕澹台超的举动。你错误地以为,他有意结交我,心中便感到了危机。” 宇文离微笑:“元小少主真是看得起自己。” 元清杭摇头:“所以你当晚便急着来找我,想要打探我是否想要和澹台家结盟,并且说假如我选择你,你甚至可以和魔宗合作。” 宇文离表情依旧从容:“可惜并未达成。” 大殿之中,一阵惊讶的呼声压抑不住地响起来:宇文离这是亲口承认了,真的去和魔宗的人商量合作? 宇文瀚脸色铁青,身子再度一动,旁边不远处,凌霄殿殿主陈封却忽然道:“既然心中无愧,那索性就看到底好了,总胜过日后有闲话。” 宇文瀚脸色又青又白,怒喝一声:“陈殿主,你什么意思?” 陈封脸色同样冰冷:“任何和魔宗试图勾结的人,都该死,不是吗!” 宇文瀚气得几欲昏厥,可是偏偏自家的孙儿刚刚说了一句“可惜并未达成”,这虽然说明并无勾结的事实,可是论起心来,却无论如何辩解不得! ……婚房中,元清杭轻轻叹了一声:“另外,澹台超身上的伤口有两道,第二道几乎和第一道完全重合,显然杀人的人想叫别人看不出来。” 宇文离欣然道:“有道理。” “可魔宗杀人,根本无需再特意隐瞒。”元清杭缓缓道,“宇文公子,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假如是你刺了第二剑,岂不是同样很有可能?……” 宇文离摇了摇头:“可我为什么忽然这样做?” “这要问你自己了啊,宇文公子。”元清杭淡淡道,“或许是因为多年深藏的积怨,又或者是忽然被他带来的危机压迫,便临时起了杀机,顺势嫁祸?” 宇文离静静站立:“元小少主,你这可算不得证据。最多只能算是臆测诛心。” 元清杭笑了笑:“刚刚只是分析你的动机,当然还有别的证据。” 他伸手,点了点自己胸前那处伪装的血污:“人人都知道澹台超身中两剑,我特意去开了他的棺,验看过他的尸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宇文离微笑道:“就是你杀害澹台夫人那一晚?” 元清杭并不接他这句污蔑,只道:“他胸口的第二道剑伤,在殒命几个月后,依旧依稀有股邪气缠绕。” 宇文离一扬眉:“所以是你们魔宗妖人刺的,不是很合理?” 元清杭神色微冷:“原先很多人疑心是厉轻鸿的屠灵匕首,可现在人人皆知,他不仅从未在迷雾阵下手,甚至还救护了商朗和木家小公子,那么,还剩下谁的兵器这么邪气?” 宇文离表情纹丝不动,和声道:“你问我,我问谁?” 元清杭笑了笑:“那丝邪气已经很微弱,可是我依旧觉得依稀熟悉。想来想去,终于想了起来,因为我和另一个人交手时,也感觉过这股邪气。” 宇文离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谁?” 元清杭手中厉光闪过,青绿山水扇面重新变回了白玉黑金,向宇文离胸前急刺:“你!” 宇文离早已暗暗提防,手中宝剑瞬间剑光爆开,架住元清杭扇骨。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3节 元清杭目光清冽,扇面赫然打开,数十根细密扇骨上,远古浩大灵力蜂拥而出,疾风骤雨般攻向宇文离,口中一句快过一句: “你收服的那道剑魂原本正气凛然,却为何不肯认你?” “你为什么要动用凶残血契压制它?” “宇文公子,主人和兵魂之间这样时刻互相磋磨,你是不是觉得,已经开始血气不稳,戾气滋生?” “你明知我不是凶手,却第一时间将我送给澹台家,不是为了赏金,而是希望借着澹台家的手将我杀了,叫我再也开不了口,对吗?!” …… 宇文离一言不发,手中剑气纵横,但却带了些森森诡意,瞬间便和元清杭交手了数个回合,在黑金扇面上划出了道道金色火花! 婚宴的大厅内,人人脸上神情震动又恍惚。 一位剑宗的金丹高手喃喃道:“宇文公子的剑招,以前也是这样阴森?” 明明是仙门心法、正派剑术,可现在,在宇文离手中那柄无名剑用出来后,却有种莫名的邪气。 再加上那条黑色傀儡蛇不时蹿出助攻,眼中红光大盛,更加显得凌厉奇诡。 旁边,一名术宗仙长摇了摇头:“我以前和他在一次术宗清谈会上切磋过,似乎并不如此。” 一众宾客都犹豫万分,明明那边就有一个魔宗的小少主在大肆侵扰,可是主人家尚未表态,谁也不知道该去阻止这诡异的对话,还是该静观其变。 就在这时,婚房之中,两个人已经又奇快地交手数十招,宇文离面色冰冷,在元清杭那柄扇子的压制下,身形越来越显凝滞,抽空打出的数张符篆尚未燃爆,已经被元清杭一一击破。 同样是术宗高手,宇文离的百般手段,在元清杭面前,几乎完全无效。 红色婚房中,劲风大作,桌椅器皿早已被扫成齑粉,红纱帘幔也被绞成碎片,宇文离眼角余光一瞥窗外,心中暗暗焦躁。 ——窗户明明开着,可是窗外的花草树木却纹丝不动,像是丝毫没被房内的激战影响到。 只有一个可能,婚房之外,被布置了厉害的遮蔽阵法,声音响动,都传不出去。 是怕惊动了外面的人,才事先布置的吗? 按说这谈话无人打扰、不被知晓,才是好事,可不知怎么,他心里却有种模糊的不安预感,而且越来越大。 不对,新娘子不见了,怎么会一直没人发现? 就算吉时尚且未到,喜娘和仆从被魔宗的人控制了,难道也没人来催下面的步骤吗?…… 心思急动间,他额前忽然有了点冷汗。 他一剑刺出,咬牙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元清杭铁扇中银索飞出,缠向他的手腕:“你觉得呢?” 宇文离身形急纵,闪过杀机四伏的银索,冷笑:“想洗清自己的冤枉?没用的,没人信你,除了宁夺。” 元清杭淡淡道:“为我自己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想要阻止这场喜事。” 宇文离的神色,终于变了。 他俊秀温文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狰狞之色:“元少主,这又关你什么事呢?坏人姻缘,会天打雷劈的。” 随着这一句,他袖中灵蛇倏忽飞出,像是一道黑色闪电,一口咬向元清杭的咽喉! 元清杭一声轻叱,扇柄中飞出一张符篆,迎面贴上了那只傀儡蛇的头,正中它一侧红眼。 电光闪烁,那只眼睛忽然“砰”地一声爆开,傀儡蛇的身子软塌塌垂下。 银索猛地缠住了那半截灵蛇,用力一扯,蛇骨寸寸断裂,散成了数段。 “宇文公子,你不该打澹台小姐的主意的。”元清杭道,“你要娶别人,那和我们无关。可你要娶她,我们就一定要管。” “你们?你们是谁?” 元清杭道:“澹台夫人临死前拜托过我和姬叔叔,求我们照顾她那苦命的女儿。我们既然答应了,就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杀兄仇人。” 这话一出,不仅宇文离脸色奇异,大厅里的众人更是愕然不解。 澹台夫人不是在姬半夏和元清杭杀上澹台家时,不幸被他们所害吗? 拜托他们照顾女儿,这又是什么胡话? 元清杭一边和他鏖战,一边继续道:“澹台明浩私下勾结幕后凶手,改变了万刃冢出口,导致自己儿子最终身死,偏偏这事又被妻子听见,才杀人灭口。” 他声音越来越快:“宇文公子,你那晚也在当场,真的没发现任何异常吗?!” 第92章 杀夫 大殿中,激烈的喧哗骤然响起,比方才任何时候都大。 澹台明浩身子霍然立起,脸色沉沉,长袖急伸,正击在那水幕墙上。 水花飞溅,景象顿时模糊起来。 旁边,宇文瀚长啸一声,手指急弹,一串凌厉的水珠凭空闪现,激飞向那破碎的水幕,一瞬之后,水面又波平如镜,重回完好。 “澹台家主,既然要听,就全都听完。难道只选择听诬陷我们宇文家的话?”他胡须抖动,高声喝问。 澹台明浩一张和气的脸上全是阴霾:“宇文离确有杀我儿之嫌。可他接着顺口构陷,难道我还坐着等他血口喷人吗!” 宇文瀚冷冷看着他:“说我宇文家的就可信,说你澹台家的便是构陷。澹台家主,你好大的脸面!” 这边大殿中剑拔弩张,那边婚房中,两人还在继续交手。 大红婚床塌了半边,元清杭手中白玉扇寸寸紧逼,将宇文离逼向床边:“宇文公子,我还有件事很好奇——你是真心爱慕澹台小姐,还是贪图她现在的资源和身家?” 宇文离一直保持着温柔表情的脸,终于彻底冷下来,他手中宝剑忽然剑光暴涨:“你住嘴!” 元清杭身形急退,从容闪开:“戳到你的痛处了吗?还是你怕了?你是不是怕澹台小姐知道后,也绝不愿自己的枕边之人,手里沾着兄长的血!” 宇文离额边一缕黑发狼狈地散落下来,手中宝剑邪气越发四溢,一双凤目全是疯狂的杀意:“她会信我的,全天下的人都辱我嘲我,她也不会!” 元清杭冷冷道:“是吗?” 他的身形轻灵一闪,手掌在床头柱上用力一拍。 空气隐约波动,疯狂扭曲,一个天衣无缝的遮蔽阵骤然碎开。 一个男人面上一片僵硬,诡异又阴森,只一双眸子淡若琉璃,清透无情。 他独身站着,身前立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女子。 正是盛妆的澹台芸。 她脸上胭脂透着嫣红,容颜明丽,平时素淡的发髻如今高高挽起,上面珠钗华美,明珠颤动。 可是她的脸上,却早已满是道道泪痕。 宇文离的身子,忽然一顿,彻底僵在了几步之外。 他怔怔看着澹台芸那陌生而绝望的眼神,沉默半晌,脸上才恢复了一点平静。 “芸妹,你不要听他胡说。”他柔声道,却不知怎么,语声已经带了点颤抖,“这是魔宗妖人在栽赃陷害。” …… 大殿外面,澹台明浩惊呼一声:“姬半夏!” 他身子疯狂纵起,向着新房的方向急冲而去。 陈封率先长身而起,厉声高呼:“诸位仙长,不管这小魔头说的话可信不可信,现在先联手将他和姬半夏拿下,再慢慢拷问不迟!” 这一年多来,仙魔两道之间冲突不断,姬半夏和厉红绫带着手下,不仅要在多处防御仙宗袭击,也常常以同样的手段报复回去,手中也是人命累累。 陈封这振臂一呼,不少仙门中人都红着眼睛,纷纷回应:“陈殿主说得是,先擒下,叫姬半夏这个恶贼血债血偿!”仟仟尛哾 宁程站起身,手中宝剑剑锋清冷,他凝视着水幕上的姬半夏和元清杭,竟没有立刻动身。 木安阳瞥了他一眼,微微诧异。 “宁掌门?”他轻声询问。 宁程转头看向他,神色有点奇异:“今晚可真是热闹。” 木安阳一怔,正要说话,目光瞥见大殿一角,神色骤然一变。 “大家小心,闭气!”他提声高呼。 边角上,鲛油灯前,几个侍女手掌扬起,正在往一排油灯中撒着什么。 原本这举动并不奇异,可是木安阳一眼看去,正捕捉到其中一个少女目不转睛看着水幕,嘴角噙笑,眉梢灵动。 哪有澹台家的侍女会用这种神态看着魔宗的人! 已经晚了。 那少女正是朱朱,见他看来,口中一声哨音响起,大厅四角,好几个少女急晃,各处油灯和烛光尽灭。 一片黑暗中,浓浓的烟雾骤然升起,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袅袅散开。 几串银铃般的笑声在各处响起,朱朱倏忽不见,只余下一道清脆语声:“毒雾入体,神仙也难救,诸位仙长小心啦!” 木安阳一扬手,一片青色细沙向着空中的浓雾散去。 盐粒一般的细沙遇到那烟雾,瞬间融化,甜香之气也随之大减。 大殿里一片兵荒马乱,咒骂的、惊叫的,片刻之后,迷雾渐散,甜香消失。 可是再看厅中众人,终究还是有一些脸色发青,身体摇晃,显然是不小心吸入了毒气。 在座的不少是医修世家,立刻有人着手救治,片刻之后,就有人高叫:“毒药厉害,不易解!” 厉轻鸿眼望水幕,身子一动,木安阳却第一时间看向他,温声道:“相见不如不见。你现在的身份,去了不免尴尬。” 厉轻鸿苍白的脸上阴晴不定。 木安阳站起身来,低低轻叹一声:“我这就去追击魔宗,你且坐着就好。” 说完这句,他纵出窗外,向着远处的人影急追而去:“休走!” 厉轻鸿手中的灵匕首轻轻一动,一抬头,正看见商朗那复杂的眼神。 他忽然一声冷笑,不再看商朗,拔脚向父亲木安阳追去。 …… 外面,挂在庭院中的灯笼也都全被弄熄,林木幽深,处处溢出鬼气森森。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4节 一串女子笑声在前方若隐若现,木安阳一剑扫去,向发声出荡出片片寒芒:“妖女,留下解药!” 重重树影中,一片灵力波动闪过,早已布好的传送阵及时打开,不停有魔宗的人急冲而来,踏入阵中,从容遁走。 霜降早已藏在阵眼附近,正在一一接应,眼看木安阳剑光袭到,她蔑笑一声,扬手打出数张备好的符篆。 剧烈火光闪过,空中一片烈焰熊熊,将迎面而来的木安阳瞬间逼退。 霜降一撇嘴,眼看着同伴都已经脱险,正要也冲进传送阵,忽然之间,旁边的树影中,一道身影闪出。 寒光骤起,匕光森然,刺向霜降。 霜降一抬头,正看到一张熟悉面孔,身子一僵,便忘记了躲闪。 一簇血光迸溅,她的胳膊顿时被划开了一道长长伤口,踉跄着靠在树上。 厉轻鸿一身青翠衣衫,立在黑色夜幕中,冷冷看着她。 霜降臂膀上血如泉涌,怔怔抬头看着他:“厉少爷……” 这一句,却像是捅到了什么不能触碰的伤口,厉轻鸿忽然嘶声叫:“你眼睛瞎了吗?我是堂堂神农谷的长公子,我姓木!” 霜降急急喘息几声,望着他身上华贵衣饰、发间神柳簪:“谷雨姐姐一直很惦记你,她……” 厉轻鸿猛然截断她:“我已经警告过你们,别出现在我面前。怎么,觉得我不会杀你们吗?” 霜降嘴唇轻颤,泪水涌出眼眶:“厉……木少爷,小少主就在那边,你不帮帮他吗?” 厉轻鸿身子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看了看不远处静静站立的木安阳,再望向霜降。 他声音沙哑,慢慢道:“少主?……是啊,我从小就知道,他是我的少主,我要一辈子辅佐他,听他的话。可是凭什么呢?” 他幽黑的眸子中,慢慢浮起怨恨和不甘:“我原本就该是仙门长子,身份尊贵,也该备受娇宠和瞩目。如今我好不容易从那个魔窟挣脱出来,怎么,你们还要我回去,做一条狗吗?” 说到这里,他眼中凶光大盛,屠灵匕首黑气更加浓郁缠绕,就想向霜降刺去。 旁边的树丛里,几道黑色身影忽然闪出,正是断后的赵庭安和两名手下。 两名手下袭向厉轻鸿,赵庭安则一把抓紧霜降,就想将她拉入传送阵。 厉轻鸿脸色阴沉,屠灵阴气绽放,“唰唰”几下,鲜血纷飞,那两个魔宗少年齐声惨叫,被瞬间逼退。 “屠灵”匕方向一转,刺向了赵庭安的后背。 赵庭安只觉得身后一阵阴寒刺骨,心中大骇,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急闪,可是却躲不开那快如鬼魅的寒光。 血光漫天,他的半条手臂被那吹毛断发的匕首一刀斩断,高高飞上半空。 他惨叫一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甩出一张元清杭留给他的爆炸符,火光闪过,四周一片刺眼的白光。 光烟散去,霜降和赵庭安的身影双双不见,只剩下地上一大摊血泊。 厉轻鸿盯着地上的鲜血,静立半晌,抬起了头。 不远处,一位高大的白衣少年怔怔看着他,神色似乎是震惊,又似乎是茫然。 厉轻鸿一双黑眸幽黑如同枯井,冲着他道:“商公子不来一起剿杀魔宗妖人吗?” 商朗凝视着他,眼中痛楚闪过。 他低声道:“对过去的旧识出手,真的不会难过吗?” 厉轻鸿举起“屠灵”,漠然吹落上面一串血珠,笑了笑。 他举步走来,和商朗擦肩而过时,停了下来。 没有看商朗,他目视前方,像是在自言自语:“我以前在魔宗的时候,你很伤心难过。现在我是名门正派啦,又和过去决裂得这么爽快,你却依旧好像很不高兴。” 他俊美脸上浮起一丝讥讽,快要溢出来:“那我到底要怎样做,你才会满意呢?” …… 大殿中,澹台家的仆人终于战战兢兢,将附近的油灯和红烛点燃,。大殿内重新光明大盛。 就这片刻工夫,除了中毒留下的,殿中的人还是少了好些。 宇文瀚不见踪迹,宁程和陈封也已经不在殿中。 而远处新房的方向,却已经地动山摇,剑意纵横。 …… 宇文离蓦然回首,震惊无比地看着远处急袭而来的几道剑意,眸子骤然紧缩。 一道剧烈的波动,罩在新房外的遮蔽阵终于裂开。 澹台明浩手中一件法器冒着焦黑烟气,劈开了姬半夏布下的阵法,一眼看见姬半夏单掌按在澹台芸背心,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放开她!……” 姬半夏面无表情看着他:“现在你认她是你女儿了吗?只可怜了她哥哥,到死也没被你当儿子待过。” 澹台明浩脸上肌肉抽搐,像是被这一句戳中了最深最悔的伤,他嘶声道:“他是我儿子,我要怎么对他,轮不到你这个外人管!” 姬半夏漠然道:“也对,你儿子多惨,的确与我无关。我只是答应了素素要照顾她女儿。所以今天来走这一遭。” 他低头看向澹台芸,道:“你母亲不是我杀的,更不是元清杭。至于你的未婚夫君是人是鬼,你自己看清楚些。” 他手掌一按,解开了澹台芸身上的定身符,将她平平向前一推:“去吧。” 澹台芸踉跄几下,身子向前跌倒。 宇文离急抢上来,伸手揽住了她纤细身形:“芸妹!” 澹台芸满脸是泪,怔怔看着他:“离郎,你说一句……你没有杀我兄长。” 宇文离身子微微一颤,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须臾之后,他才嘴唇轻动,答非所问:“芸妹,我对你是一片真心,天地可证,日月可鉴。” 澹台芸泪水流得更快更凶,忽然猛地啜泣一声,手臂急伸,从他手中抢过了那把邪气森森的剑,反手一送。 剑光一闪,血光四溅,刺入了宇文离的身体。 宇文离踉跄后退,慢慢捂住了自己的小腹。 事出突然,不少人虽然对宇文离都有了怀疑,可是谁也没料到澹台芸如此刚烈冲动,顿时惊呼一片,全都震惊在当场。 澹台芸身子颤了一颤,茫然撒开手,望着宇文离红衣上慢慢湮开的阴影,泪水流得更急更快:“你为什么不躲?……你明明躲得开。” 宇文离吃力地喘息,一双温柔凤目里,好似一点怨恨也没有:“我以为……任何人都可能伤我,唯独你不会的。” 澹台芸怔怔出神,最后再看了宇文离一眼,泪水急涌而出。 她咬牙转身,狂奔而去。 宇文瀚大吼一声,飞身上前扶住了宇文离:“离儿!” 宇文离目光迷离,反手扶住祖父,微微苦笑了一下,昏迷过去。 宇文瀚大吼一声:“医修呢?哪位大医修在?!” 旁边青衣一闪,木安阳抢了上来,伸手接过宇文离:“老前辈放心,我来救治吧。” 宇文瀚看着他紧张施救,半晌转头,看向元清杭的眼光,又是悲愤,又是失望。 “老夫自认对你不薄……你这样害我宇文家,又是为何?” 元清杭在心里暗暗叹息。 他目光清明,轻声道:“宇文老前辈,我从没想过要害谁,但是非曲直,总得有个公断。” 第93章 重逢 姬半夏立在他身边,伸手一拉元清杭,轻喝一声:“不用多说了,走!” 他手腕一甩,一道符篆打在早已布好的隐藏阵眼上。 一道轻烟弹起,倒塌的婚床四周空气扭动,一个传送阵打开。 澹台明浩脸色狰狞,阴沉沉看着姬半夏,双掌在空中一击,一股无形波动骤然荡起,向四周急速扩散。 比起上次在临时行宫,现在,这里可是澹台家的大本营所在。 这一出手,更是雷霆万钧,威力惊人。随着那波动涟漪扩开,无数兽吼嘶鸣,众人所在地下也剧烈乱抖,各种恶灵的气息疯狂涌动。 刚刚打开的传送阵附近,忽然泥土乱飞,无数条形似蜥蜴的丑陋爬行动物晃着利爪,向阵眼齐齐涌去! 阵眼一阵颤动,瞬间被虫豸的躯体堵住,就此毁去。 澹台明浩大喝一声:“众位仙长,先联手留下这大小两个魔头!” 刚刚在大殿中吸入毒气的人不少,全都滞留在原地不敢动,等于消减了绝大部分战力,可是真正的高手却大多没有中招,此刻均已陆续赶到,虎视眈眈立在四周。 只是今天的事态走向太过离奇,不少人尚在犹豫,此刻听他一号召,终于也都醒悟过来,陈封首先挥剑抢上。 姬半夏面色僵冷,手中一把符篆扬起,黑色魔气张牙舞爪,在空中凝成串串骷髅,迎向攻击。 天下仙宗中,术宗最大门派是南澹台、北宇文,可魔宗中,姬半夏却才是真正的术法第一人,这一出手,骷髅口中利齿隐约泛着乌黑,更是邪佞凶狠。 一半骷髅头骨飞向那些巨大虫豸,互相揪斗在一起;另一半则迎向陈封的长剑。 陈封的宝剑厉啸隐隐,华光闪过,周围的骷髅已经被剑气荡碎,可却有一个趁乱附上他的剑刃,张口咬住。 顷刻之间,他那吹毛断发的剑锋上,就被魔气腐蚀出了一道黑痕 姬半夏手指一弹,那只骷髅忽然粉碎,化成一片黑雾,直扑陈封面门。 陈封急退,可澹台明浩驱赶着一群巨大的虫豸,又补上空缺:“姬半夏,你来我澹台家撒野,未免欺人太甚。封山大阵已经开启,你今日还想脱身?” 不仅附近虫豸如潮,远处更是野兽重重,围在整座行宫之外,围成了一个万兽阵,夜色中,灵兽牙齿森然,虫豸口器腥臭逼人。 姬半夏手掌拍地,身前立刻裂开道道地缝,那些虫豸躲闪不及,翻滚着掉了下去。 紧接着单手一划,地缝顿时闭合,那些凶猛虫豸的尖叫远处瞬间消失在里面。 他冷笑一声:“封山大阵?那是什么不中用的东西。” 随着这一句,元清杭的声音也在远处遥遥响起:“什么术宗大师,家门口的阵法就像筛子一样,笑死人啦!” 纷乱之中,他不知何时用了一个极小的传送阵,由于距离太近,竟然无人察觉,被他闪出了包围圈。 远处,忽然冒出来无数诡异身影,所到之处,毒烟四起,灵兽惨叫连连,成片倒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5节 魔宗事先布置在外围接应的人! 元清杭跃在一棵巨树之上,举目四望,忽然向婚礼大殿的房顶掠去。 皓月当空,空气中血腥凝重,他一身华美锦衣在夜风里衣袂飘飘,一个急跃,扑向房顶正中的一只石雕瑞兽。 银索飞出,正中那石兽头颅,碎片纷飞,一段机关枢纽赫然露出,瞬间被毁。 正是封山万兽阵的隐蔽阵眼! 阵眼毁掉,汹涌的兽潮顿时失去了主心骨,在原地狂吼乱叫,团团乱转起来。 元清杭正心中快意,忽然之间,一股凌厉剑风扑天而来,带着刺骨寒意,正是陈封赶到。 元清杭身子一扭,从剑意笼罩中脱身而出,可刚刚跳下屋顶,另一边,一道更加凶悍的剑意同时刺到。 熟悉的剑风,熟悉的杀意! 元清杭不用扭头,也知道来人是谁。 他身形急闪,向身后砸出一张威力巨大的爆破符,滔天火光中,宁程的身形一滞,可是他的剑却没有慢下来。 青芒如电,钉着元清杭的后背,更快更狠地急追而来。 ——剑修视若性命,绝不轻易脱手的本命宝剑,竟然被他悍然掷出! 元清体会着背后忽然暴涨的杀意,一瞬间冷汗渗出。 用尽全身力气,急变了几次路线,可却依旧逃不出那剑意追踪。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道浩大剑意却同时刺到。 后发先至,沛沛绵绵。 似乎有万道霹雳金光,惊涛骇浪般,重重拍在宁程的剑锋之上。 …… 两道剑意隔空相交,激起一片无形涟漪,元清杭的身侧地上,忽然裂开了数道深深裂缝。 剑气激荡,元清杭身在漩涡正中,被这气浪一激,整个身子宛如断线风筝般,向远处疾飞。 一道白色身影如影随形,疾驰追上,在空中伸手揽住了他的腰身,抱着他飞出数丈,才翩然落下。 不远处,宁程手臂微颤,召回了摇摇欲坠的本命剑,看着那道落下的人影。 白衣利剑,俊面清冷,身上红霞和金色黑丝在雪白衣角飘飞,正是宁夺。 元清杭被那剑意激得胸口气血翻涌,喉咙间一阵甜腥。 他呆呆看着身边人的侧脸,如遭雷击,心里忽然砰砰直跳,像是要跳出腔子一样。 自从上次万刃冢出来一别后,他们再没有见过面。 如今终于再次得见,却又是在这种腥风血雨、争端不休的时刻。 …… 宁夺深深瞥了他一眼,松开了他的腰。 没有说什么,他缓缓踏前几步,来到宁程面前,单膝跪下。 宁程的目光,落到他那金色电光犹在的剑锋上。 “想不到我有生之年再看到应悔剑意,却是被徒儿用在我身上。”他惨然轻笑,眼中神色古怪。 宁夺手腕紧紧握住剑柄,眼中愧疚难言,低首道:“徒儿不敬,求师父责罚。” 宁程轻声道:“你明知道我不舍得罚你,所以才这样一而再、再而三违抗为师,对吗?” 宁夺脸色苍白:“……徒儿不敢。” “不敢?若是有一天我真的和他们——”宁程猛然一指元清杭,“和这些邪魔外道决一死战,你是不是也要用这应悔剑,帮他杀了我?” 宁夺慢慢抬起头:“师父,他绝不是邪魔外道,您也不会和他决一死战的。” “你又怎么知道!” 宁夺脸色越发苍白,目光缓缓扫向四周,看着仙门众人:“晚辈可以担保,迷雾阵死伤无数之际,我和魔宗少主元清杭滞留万刃冢中,他绝无作案时间。” 他声音清亮悦耳,宛如清泉击打山石,可却压过了四周无数杂声,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就连中毒后留在大殿的众人,也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人心里都是一惊:苍穹派这位少年天才,都在传说他已经迅速突破了金丹凝实中期,可是听这灵力威压,竟似还不止这个修为? 宁夺看着四周犹疑神色,又道:“若我说谎,叫我每逢境界突破,必遭天谴,走火入魔,神迷魂乱。” 他这些天四处拜访各家仙宗,在场人人皆知,可是毕竟只是一个剑宗晚辈,就算一向人品清正、声誉良好,却也没太多人愿意相信。 可今天,这众目睽睽下,他竟然说出这种石破天惊的毒誓,怎么叫人不动容? 那可是修仙之人最不敢轻易发的毒誓,一旦发下,突破时难免想到,就算问心无愧,怕也会激起思绪烦乱,引发走火入魔也是常见!…… 远处的黑色树丛边,厉轻鸿藏在暗影里,紧紧握住了屠灵匕。 他的眼神盯着咫尺之外的元清杭,又是挣扎,又是痛苦,可当目光转向他身边的宁夺时,却又带着深深的忌惮和恨意。 宁程手中长剑微微颤抖,不知道是被他这毒誓气到,还是心疼又震惊。 正在满座寂静,忽然,澹台明浩的声音阴恻恻响起:“宁掌门,魔宗少主凶残歹毒,又善于蛊惑人心。您座下这位好徒弟,怕是失心疯了吧?” 宁程脸色青白,一言不发。 宁夺却缓缓抬头,目光清明,看向了澹台明浩:“澹台宗主,敢问一句,您说魔宗少主元清杭杀害您妻子,另外还屠杀了您门下多人。这是您亲眼所见,还是事后推测?” 澹台明浩望着他,神色冷漠:“你一个晚辈,这是要当场质询我?” 宁夺一字字道:“并不敢。只是既然指证这滔天大恶,也要证据确凿。” 澹台明浩语声尖锐,微微显得刺耳:“自然是我亲眼所见。怎么,我堂堂一门宗师,说的话算不得证据?” 宁夺默默看着他,脸色奇异。 终于,他缓缓提气,清朗冷肃的声音响彻夜空:“算不得。您说他杀了您夫人,可他同样指证您才是真凶。各执一词而已,如何能就此定罪?” 他字字清晰,明澈眸子中锐光闪烁:“在我看来,他的话,只怕比您要可信。” 围观的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全都愕然无比:这宁小仙君疯了吗,敢直指术宗长辈撒谎? 刚刚那个小魔头的确说过,澹台明浩私下勾结幕后凶手,导致澹台超最终身死,又杀了妻子灭口,可是这种指证太过惊悚,又毫无证据,谁会相信? 元清杭侧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边的人,像是舍不得移开片刻,又像是完全忘记了周遭的危险。 宁夺终于微微转头,一双明眸中倒映着小小人影,向他望了过来。 元清杭酸楚又焦急,低低道:“我自己辩白就好了,你……你乱掺和什么?” 宁夺道:“你已经说的够多。总得有人应和。” 元清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横了他一眼:“你听了多久?” 宁夺道:“从你在水幕上现身的第一眼起。”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颤,又是惊讶,又有点莫名的害羞:“我扮的这么不像吗?” 宁夺道:“一看便知。” 两个人分开许久,心里都在时时想念对方,这么乍一相见,竟是忍不住一问一答,只浑然忘记了身边强敌环伺,危机重重。 可旁边早有人忍耐不下,凌霄殿殿主陈封本就对魔宗中人恨之入骨,此刻见两个少年这样亲厚,怒气勃发,道:“宁掌门,您不管管自家小辈吗?!” 澹台明浩淡淡道:“苍穹派十几年前出了一个勾结魔宗、卑劣无耻的宁晚枫,现在又出了一个糊涂妄为、和小魔头暧昧不清的劣徒。” 他骤然提高了声音,冷笑出声:“真是家学渊源,大好门风啊。” 宁程猛地抬头,脸色骤变:“澹台家主,我们苍穹派的事,还轮不到别人当面臧否!” 宁夺脸色冰冷,正要开口,身边元清杭却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你这种口拙的,省省吧。”他轻轻一笑,眼中光芒闪动,“看我这种口舌恶毒的来骂他。”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清亮又干脆地高声叫起来:“澹台老贼,你不仅居心叵测,而且还愚蠢狠毒;不仅会栽赃陷害,还会颠倒黑白。还要点脸吗?” 他连珠炮似的飞快道:“你先和幕后真凶勾结,收了重金,暗中修改万刃冢出口的传送阵,又拜托对方对宇文家的人下手,好趁机削弱对家势力。只是没想到反被宇文离心狠手辣、趁机反杀,最终害死了亲儿子,怎么样,后悔得快要死了吧!” 澹台明浩眼中狰狞一闪,手忽然一张,一道闪着电光的符篆劈面砸向元清杭。 宁夺的剑尚未出手,忽然地上一丛白骨破土而出,径直截下那符篆,雷符和枯骨一碰,白骨顿时焦糊一片,可雷符也彻底炸开。 一声幽幽冷笑在远处响起,姬半夏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隐匿了行踪。 茫茫夜色中,他的声音飘忽不定:“怎么,不敢让他说吗?” 元清杭身子往后闪了闪:“老贼怕啦!不这么怕,怎么会在害死儿子后,又将得知你阴谋的夫人也害死了呢?” 他不给澹台明浩插话的机会,飞快道:“哦对了,当夜你在众位门徒面前亲手杀妻,不把徒弟们统统灭口,全是后患——老匹夫,你好狠的心,好毒辣的手段啊。” 第94章 携手 围观的众人又惊又疑,心里都对元清杭的话百般不信:澹台夫人待字闺中时,就以博闻强识、聪慧美貌闻名仙门,据说澹台明浩也是数次求娶,才终于如愿以偿。 婚后多年,更是相敬如宾、恩爱和美,又怎么会做出这种无情狠毒的事来? 元清杭眼睛一瞄众人脸色,眼珠一转,又道:“澹台家主,我在药宗大比后风头无两,你偷偷私下来找我,还记得吗!” 澹台明浩又惊又急:“你胡说!哪有这回事?” 元清杭嗤笑一声:“呸,不要脸!老匹夫你在人间强抢民女、流连青楼,搞坏了身子,心有余而力不足,来找我求药,这么快就不承认啦?” 他心里对澹台明浩恨到极点,也恶心到极点,既然不能把林夫人和姬半夏的事情公开讨个清白,索性拉下脸来胡说一气,只恨不得泼上十盆八盆脏水给他。 澹台明浩气得几乎昏厥,身子一晃,就要扑上前来:“你污言秽语什么!” 宁夺长剑一挥,横在他面前,冷冷道:“你能血口喷人,却不准别人同样待你吗?” 元清杭身子一闪,躲在宁夺剑光后面,却又笑嘻嘻探出头来:“我可没说谎。这么多大医修在,瞧他这面色晃白、舌红少苔的模样,看不出他阴阳两虚、肾气不固、肾精不足吗?” 在场的确不少大医修,听他这么一说,全都面色古怪,紧紧闭上了嘴巴。 澹台明浩原本就脸色偏黄,精血不旺,所以才会子嗣艰难,可是没有具体问诊,谁也不好下这样的判断。 可听元清杭这样满嘴乱说,却又觉得越看越像。 元清杭本就说的真假参半,又大声“啧啧”两声:“对,我是年轻不懂事,你来求医时,当场指出你隐疾阴私,可你总不能因为这个,就恨得要我死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6节 澹台明浩脸色青白,双掌猛地一拍,一簇鲜血爆成血雾,细蒙蒙飘在空中。 忽然之间,空中传来一阵细碎的“嗡嗡”声,从远到近,从小到大。 一群群黑色巨蜂瞬间飞扑而来,身上暗黄条纹狰狞,闻着空中的血腥之气,疾飞而来。 一名旁宗弟子站在附近,一只巨蜂不知是不是被这血雾刺激得暴戾无比,飞过时,忽然叮了他一口。 那名小弟子惨叫一声,被咬的脸上顿时肿起一片,黑红色的脓血开始往外流淌。 一口小小叮咬,竟然几乎能要人性命! 那群巨蜂正是澹台家豢养的毒蜂,血契在身,此刻被主人精血之气召唤出来,如同一团黑云,向元清杭和宁夺狂卷而去。 宁夺面冷如瓷,手中应悔剑虹光暴涨,在夜空中划出一道滔天剑意。 元清杭在他身后闪出,白玉黑金山上,一股恐怖的灵力涌出,顺着宁夺的剑锋,一起迎向面前铺天盖地的群蜂。 剑光如练如匹,扇风凌厉锐利,和他们在悬崖瀑布下练习了无数次一样,交织在一处,在空中形成了一片浩大的灵力杀机。 凶悍狰狞的蜂群瞬间被绞入这灵力中,无数点血点骤然爆开,尽数变成了血泥。 澹台家豢养调教了多年的护山毒蜂群,任何一只都能咬死一个筑基初期的弟子,现在竟然被他俩这联手一击,尽数绞杀殆尽! 元清杭的身影跃在半空,扇子一抖,无数巨蜂残尸纷纷落下,腥臭扑鼻。 他的声音越发响亮:“澹台老贼,你害得儿子惨死,是为不慈;对妻子下手戕害,是为无情;对门下痛下杀手,是为冷血狠毒;对仙门下手暗算,是为丧心病狂。” 澹台明浩面色铁青,再度想要飞扑之上,可身形却骤然一沉,脚下土地中,两只血淋淋的婴孩断手破土而出,抓住了他两只脚踝。 姬半夏沉沉冷笑飘在远处:“骂得好,不要停。” 元清杭精神一振:“老贼呀老贼,像你这样不忠不义、不慈不孝、无耻卑鄙、体虚不举、心黑手脏的人,可要千万小心,迟早曝尸荒野,死于非命呀!” 近日仙魔之战硝烟四起,仙门四处围剿魔修,姬半夏和厉红绫又不是隐忍退让的性子,报复手段同样酷烈。 今晚姬半夏带人忽然现身婚礼,搅得一片腥风血雨,仙门众人本该齐心协力围杀,可是元清杭和宇文离的那番婚房对话委实诡异,不少人竟是犹豫不定,到现在也没上前参战。 再看看场上,各家之间,更是形式诡异: 宇文家的新郎官被未婚妻刺中,血溅当场,生死不知; 澹台明浩显然已经开始疑心宇文离杀害儿子,嫌隙正深; 木家新认的那位公子站在一边脸色阴沉,立场不明; 苍穹派的宁掌门似乎也因为被澹台明浩痛骂宗门,正面色不愉,袖手旁观。 更别提这里还有一位苍穹派的天才晚辈,竟然公然站在魔宗少主身边,瞧这意思,竟似铁了心帮他作证、一起指责澹台家主。 错综复杂,一片混乱,也不知道各家都打着什么样的算盘,还谈何联手御敌。 宁夺静静站在元清杭身边,听着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手中应悔剑渊渟岳峙,横在两人面前,霹雳金光在剑身隐隐流动。 元清杭身子半藏在他身后,一边痛骂,一边手指轻动,不停在暗影里洒下滴滴血珠。 他的指尖里同时流出几缕黑色暗茫,无声无息钉在了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五芒星,将自己悄悄围在了正中。 宁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忽然一转头,看向了他。 元清杭正要开口道别,宁夺却道:“我又要找不到你了吗?” 元清杭一怔。 看着宁夺明澈的眼眸,他心里忽然浮起霜降的那句话。 是啊,那么骄傲强大的人,为了他,一个人做着这些事,完全孤立无援。 可这所有的孤立无援中,最坚持的一份拒绝,却来自于他。 ——是他把这个人推拒到了千尺之外,是他躲着一直不敢见他。 元清杭心中各种滋味翻滚,像是有什么在沸腾。 他望了望四周各种怪异目光、窥探眼神,忽然道:“宁小仙君,我忽然很想强迫你做一件事。” 宁夺静静看着他:“什么?” 元清杭微笑着,把手掌伸了过来,拉住了他:“想强迫你跟我走!” 地上的暗色五芒星忽然光亮大闪,向外散开,嚣张地扩到了宁夺脚下。 血光腾起,带着悠远的上古术法气息,下一刻,两个人的身影齐齐不见,消失在那离奇出现的传送阵里。 …… 澹台明浩看着那传送阵的波动,脸上凶气大盛。 他身子急闪,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他的身影已经瞬移到了元清杭离开的传送五星阵边。 地上血气尚有余温,最后一点灵力波动犹存。 他手掌一张,殷红颜色布满整个掌心,悍然伸入那传送阵的中心,十道血柱从手指急涌而出,血泊中的大手,向着着那处空间用力一撕! 旁边的术宗修士全都勃然色变——澹台明浩这一出手,竟是拼着精血受损,也要破了这传送阵。 传送阵一旦在最后关头被打破,传送路径就极有可能被破坏,万一时空错位,两个人被撕成碎片也有可能! 就在这时,那五芒星的上空,却忽然亮起了一道银色锋芒。 层层细如蚕丝的线条带着无声的杀机,缠住了澹台明浩的那只手掌。 一道灰扑扑的身影鬼魅般闪出,正是不知道在哪里蛰伏许久的姬半夏。 他手一抬,无数根银色丝线坚硬如铁,勒入澹台明浩的手腕,原本正在滴血的手掌顿时爆出一簇血沫,被绞成了一团血肉! 澹台明浩满心都是追杀元清杭的念头,竟忘了姬半夏这个强敌虎视眈眈在侧,这一下事出突然,竟被一招致残。 只听得他惨叫一声,身形急退。 众人震惊地望着场内,都在心里悄悄吸了一口冷气。 姬半夏这一击之下,竟然废掉了术宗高手澹台明浩的一只手! 姬半夏嘿嘿冷笑,冲着澹台明浩阴沉沉道:“你杀素素时,用的就是这只手?今日我先断了它,日后再慢慢削去你剩余的四肢,你可要小心着。” 终于,几位仙宗的高手反应过来,挺剑直上:“猖狂妖人!大家一起上,不要叫他走脱!” 姬半夏并不理睬,身体轻若鬼魅,纵身跃上屋脊。 四周空中,忽然多出了一簇簇森森白骨,铺天盖地,死气沉沉,向追来的众人袭去。 他冰冷的声音飘荡在夜色中:“我和澹台明浩的仇,不死不休。谁来多事插手,我姬半夏但凡有一口气,就杀光他满门。” …… 云气寒凉,耳边猎猎风声。 脚下是夜色中的崇山峻岭,头顶有璀璨的万点星辰。 两人并肩站立,脚下的应悔剑拖着长长的金色轨迹,在空中逶迤前行。 元清杭拉着宁夺的手,不知不觉手心已经冒了汗,心里更是“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刚刚一时冲动,忽然动手将宁夺强拉进传送阵,这时候想到后面无穷无尽的麻烦,却又患得患失起来。 他偷眼瞥了瞥身边的宁夺,却见他目视前方,面如冰雪。 元清杭终于开口,小声道:“宁仙君,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可御剑飞了老半天啦! 宁夺紧紧闭着薄唇,一言不发。 元清杭心里打突,又试探着叫:“小七君?……木小七?” 宁夺扭头看了他一眼,幽黑眸子宛如黑色曜石:“你原本打算带我去哪儿?” 元清杭讪讪道:“事出突然,没想好呢。” 宁夺点点头:“所以若不是我恰好来了此处,你原本的计划,和我并无半点关系。” 元清杭傻眼了。 他心虚地四下看了看,心思拼命转来转去。 啊,某人生气了。 气自己一直心狠不联系他,还是气他什么都不和他说? 耳边清风呼啸,隐约有脚下林间的松涛声传来。 半晌,宁夺又淡淡道:“方才不是还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吗?现在又懒得说了?多日不见,果然生分。” 元清杭慌忙叫:“哪有哪有,明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刚脱口而出,又觉得不妥:“哈哈哈……还真是好久不见啦!小七君,你好像又瘦了点儿,不过还是那么玉树临风、清雅好看。” 见宁夺不为所动,他又腆着脸道:“对了,小七君,我刚刚是不是姿态难看,像个叉腰跺脚、撒泼骂街的泼妇?” 宁夺催动灵力,灌注在应悔剑上,呼啸前行。 他并不看元清杭:“和那种人打口水仗,你倒是闲得很。” 元清杭理直气壮道:“谁闲啦?没听见他满嘴污言秽语,污蔑你叔叔和你吗?他骂我可以,骂你俩就不行。” 宁夺微转过头,一双明眸在月色下闪着光彩,仿如琉璃:“所以你跳脚成那样,是为我打不平?”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慌,哼哼一声:“那当然。我们的宁小仙君一身清名,怎么能让那种老贼随口辱骂?不把这盆脏水给他十倍百倍泼回去,怎么配得上我魔宗小少主的恶名。” 宁夺淡淡看着他,雪白衣袂被劲风中鼓动,几朵红霞猎猎翻飞:“你还嫌自己的名声不够凶悍?” 元清杭道:“也无所谓了,笑面人屠这样的凶名都被叫了这么久啦。” 宁夺的脸色,暗了下来。 他剑眉轻蹙:“……迟早会洗清冤枉的。” 说是这样说,他的眉心间,却皱出了几条浅浅的细纹吗,始终不展。 元清杭看着他,心里软软的,又酸涨得厉害。 他伸出手去,轻轻在宁夺眉间一点,小声笑道:“别皱眉啦,小小年纪,学小老头儿一样。” 宁夺被他这么轻轻一碰,好像身子微僵了一下。 眉头却终于舒展了一点儿。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7节 元清杭轻声道:“你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这么傻乎乎地跳出来。若是我有一点儿信口胡说,又被证伪了,你可怎么办?” 宁夺道:“那你有什么是胡说的吗?” 元清杭想了想,哈哈大笑起来:“有的有的,我说澹台老贼寻花问柳、强抢民女,还来找我求医,这些全是胡说八道。嘿嘿,谁叫他凭空陷害我和姬叔叔,不仅要泼脏水给他,我还要扣屎盆子回去。” 宁夺无奈地看看他:“人家说你杀人放火,你说他私德有亏,又占了什么便宜不成?” 元清杭使劲摇头:“小七君,这你就不懂了。这种疯狂自卑的男人,你说他杀人如麻,他没准心里还暗暗得意;你若说他阳虚不举,啧,那才叫打蛇打七寸呢。” 宁夺沉思了片刻,一张美玉般的脸上神色古怪:“也对。” 元清杭看着他冰冷的脸上终于泛起点生动,心里莫名雀跃起来,笑得甜丝丝的:“我说话一向很对。小七君,你这些天是怎么过的?被师父关起来的时候,想我不想?” 宁夺脸色更加柔和了些,融融月色映着他俊目修眉。 就在元清杭以为他绝不会回答这一句的时候,他却低低道:“……每一天都想。” 第95章 叙旧 他的声音又低又磁,脸上更是有丝可疑的微红。 元清杭原本就是随口玩笑,也没指望得到这锯嘴葫芦有什么回应,却没想到听到这么不作掩饰的一句,心里就是一颤。 莫名地,身子好像就轻飘飘起来,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像是要溢出来。 他忽然一个纵身,往空中高高蹦了一下。 御剑飞行本就要时刻灌注灵力托举,他这么一分心,忽然就偏离了应悔剑前行的轨迹,骤然从空中滑落。 耳边风声呼啸,身子急速下坠,他没有抬头,手中扇中滑出一道银索,向上方急甩。 银索翻卷,本以为会缠上宁夺的剑,可却扑了个空。 一道白色身影从上方急速降落,长臂轻伸,将他揽在了怀中。 姿势和方才从宁程剑下救出他一模一样,却似乎更加用力。 应悔剑在两人身边呼啸穿过,再度落在了他们脚下数寸,气流打着旋儿,重归平稳。 元清杭只觉得腰间一片火热,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宁夺的体温似乎比以前高了许多,在这高空之中迎着冷风疾驰,却像是煨着个小火炉一般,和这人的冰雪容颜恰好对比鲜明。 等了一会儿,腰间的那只手臂却没有移开,元清杭只觉得脸颊也跟着越来越烧,咳嗽一声:“小七君,我能站稳。” 宁夺淡淡道:“嗯。” 元清杭:“……” “嗯”了以后却不松手,是什么意思! 他心里乱跳一气,半晌小声道:“我也每天都会想你一想。” 腰间的那只手,微微一紧。 元清杭嘴角抑不住的笑意浮起来:“有时候入睡前会想一会儿,有时候查事情的时候,你的脸会忽然跳出来。喂多多的时候,想的时间就长一点。” 他声音越来越柔和:“有一次霜降给我做了一碗银鱼羹,我就想,啊,要是拿那种金色小鱼一起烹制的话,一金一银,会不会特别好看?就算是没有口舌之欲的小七君,也定然想尝尝鲜。” …… 天色渐渐微明,远处霞光露出山坳。 应悔剑向下微斜,纵入一座山峰半山腰的薄雾之中。 群山环绕,仙气飘渺。 宁夺落在半山腰的悬崖边,手臂回召,应悔剑轻鸣一声,重回剑鞘。 元清杭在他身边一起落下,凝目看向四周青山黛水:“这是千重山的山脉中?” 宁夺点头:“苍穹派所占仙山极广,千重山连绵千里。这是门派后山,这一片更是门中重地。” 他指了指右前方远处一处低洼的隐约白色:“记得那里吗?苍穹派的历代墓园。” 元清杭极目远眺,“啊”了一声:“那晚上,我们一起去探过惊尸的。” 不知不觉,距离那个夜晚的惊魂际遇,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多。 宁夺又指向另一边:“那里是苍穹派灵脉深埋之处,灵气比外界充沛许多,我们门下师兄弟们,每次要静修突破,都是去往那边。” 元清杭笑道:“一定是你去得最多。” 宁夺微微颔首:“从神农谷被带回来后,师父就常常私下里带我修炼。” 元清杭沉默片刻,道:“你师父对你真的很好。” 宁夺道:“是。他对魔宗忌恨无比,丝毫不讲道理,可是对我,的确视如己出,倾尽心血教导。” 元清杭怔了一会儿,低低道:“刚刚你用应悔剑对着他,他想必很难过。” 宁夺低垂下眼帘,黑睫轻颤:“他要杀你。” 元清杭心里怅然若失,一股郁闷堵在嗓子眼,想说些什么,却终于化成一声轻叹。 远处朝阳东升,缕缕晨晖撒遍千重山的山峦,青山红霞,金辉万道。 宁夺平静道:“可你不用担心,一切水落石出时,我师父也一定会改变想法的。” 元清杭笑了笑,扭头看看他如玉般脸颊:“嗯,我不担心。” 宁夺静静立着,衣袂被强劲的山风吹得飘飘洒洒,他忽然长啸一声,清越嘹亮,荡在群山之中。 顷刻之后,苍茫青山间传来数声厉鸣,一大一小两个黑点,从远处呼啸而来。 前面那个黑影转瞬即至,庞大的肉翅在空中忽扇着,遮蔽了天空中的晨光,威猛无比。 后面的黑影则小得多,吃力地扇动着一对肉乎乎的翅膀,四只小蹄子在空中乱七八糟地划动着,紧跟在后面。 正是一对蛊雕! 蛊雕并非禽类,身体壮如骆驼,生有畜生的四蹄,只是背生肉翼而已,飞行过久,便感觉吃力。 那只大蛊雕飞到半山腰,已经降下,落在山峰上,撒开四蹄向上急奔,庞大的身体竟是快捷如风,在险峻峰峦上如履平地。 小蛊雕体重较轻,反倒灵巧得多,跟在母蛊雕头顶,一边拍着肉翅继续飞行,一边“嗷嗷”轻叫。 转眼之间,两只妖畜已经到了两人面前。 母蛊雕四蹄一收,盯着元清杭,忽然高声嘶吼了一声,声音里充满喜悦欢快。 那只小蛊雕站在母亲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来,黑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也跟着软绵绵叫了一声。 不像刚出生时那么又软又糯,显得明亮了些,可音色依旧细幼。 元清杭大叫一声,又惊又喜,狂扑上前,拍了拍母蛊雕的肩膀:“哇!你们母子俩怎么来了?” 母蛊雕眼中喜悦更甚,忽然抬起丑陋的肉翅,用力向元清杭肩头回拍了一下。 蛊雕身体庞大,那两只大肉翅更是筋骨沉重,这一拍,元清杭猝不及防,差点被拍了个趔趄。 元清杭身子刚一歪,旁边那只小蛊雕就飞快地冲了过来,肉墩墩的身体往上一靠,牢牢地挡住了他。 元清杭心花怒放,就势搂住了小家伙的脖颈:“小东西,你长得这么大啦?上次离开的时候,你才像只小羊羔似的,哈哈哈!” 小蛊雕定定瞧着他,也不怕生,忽然伸过鼻子来,在他身上拱了拱,又使劲嗅了几下。 终于闻到了记忆中的气息,它“嗷”地叫了一声,软软地把大脑袋往元清杭怀里埋了埋。 元清杭一眼望见它颈间,“咦”了一声。 蛊雕刚出生时,他亲手做了一个并蒂莲的吊坠,封了两朵天山红芯雪莲在里面,可现在通心草做的项圈还在,上面的封印已经没了,红心雪莲也消失不见。 再仔细一看,小蛊雕的肩膀上,却有道明显的裂伤。 虽然已经愈合了,但是疤痕依旧明显,显然当时受了不轻的伤。 元清杭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大怒:“宇文离这个混蛋!” 抓霜降的时候,他们家的人被蛊雕母子咬死了一个,看来也同样伤到了小蛊雕,所以母蛊雕才将它脖子上的救命灵药给小家伙吃了。 宁夺在一边蹙眉:“宇文离又怎么了?” 元清杭手脚麻利地打开,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对红芯雪莲,一边往通信草项圈上封印,一边又找了一丸大补的灵丹,往小蛊雕嘴里塞。 “哦,他家的人伏击我,伤了小蛊雕,要不是我恰好留了点灵药,说不定被害死了呢。” 小蛊雕被他按着头塞药,哼哼唧唧地想要躲,旁边母蛊雕猛地一扇翅膀,逼着它不能动弹。 元清杭趁机一捏小家伙的嘴,把药丸顺了下去:“乖,多稀罕的东西啊,仙门的人想吃都吃不上。” 母蛊雕显然知道元清杭对它们好,一直看着小家伙把药丸吞下了肚,才放开了它,身子伏下来,双前蹄着地,做出跪拜状,感激地点了点头。 蛊雕生性凶残,也不通人性,很难被降服沟通,可是这一只却显然隐约成了妖,行为举止隐隐显出了灵兽的智商。 元清杭心里感慨,摸了摸它那硕大的脑袋,又转头看着宁夺,得意洋洋地一指小蛊雕:“看,是不是超可爱?” 宁夺淡淡瞥了小蛊雕那皱巴巴的皮肤,光秃秃的脑袋,沉默半晌,艰难道:“……是。” 元清杭一瞪眼:“你就是敷衍。” 他一把抓住宁夺的手,往小蛊雕头上用力撸了撸:“你试试手感,真的好嘛!” 宁夺:“……” 忽然想到一件事,赶紧又打开储物袋,把小造梦兽放了出来:“快,小伙伴们久别重逢。” 多多一出来,立刻“吱”地尖叫一声,冲着蛊雕母子扑了过去。 母蛊雕一见它来,同样高兴地吼了一嗓子,又冲着小蛊雕叫了几声。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什么,小蛊雕好奇地看了看多多,忽然伸出小蹄爪,一把抓住它,把它抛到了自己的背上。仟仟尛哾 小造梦兽吓了一跳,可是很快便在它背上站稳了,兴奋地四处乱看。 宁夺奇道:“它们好亲热。” 元清杭笑嘻嘻道:“小蛊雕出生时,它全程陪着的,还冲着母蛊雕不断喷息镇定,帮了生产的忙。” 简直就像个行走的麻醉镇静机嘛! 宁夺神色温柔:“难怪。” 造梦兽在小蛊雕背上蹦了几下,又顺着它的身子滑下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8节 它从怀里掏出一堆东西来,瞪着小黑豆一样的眼睛,献宝一样,“噼里啪啦”丢在小蛊雕脚下。 ——却是好几颗漂亮卵石,全是从万刃冢地下暗河边带出来的。 小蛊雕大眼睛眨了眨,好奇地探出蹄爪,把鹅卵石扒拉到脚边,滚来滚去,显然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东西,新鲜万分。 元清杭瞥了一眼宁夺,哈哈地笑:“你瞧,人家要把鹅卵石留给小伙伴的,结果被人抢了一颗。” 宁夺不置可否。 元清杭好奇心起,问道:“你那一颗呢?” 宁夺淡淡道:“不小心弄丢了。” 元清杭狐疑地看看他:“是吗?” 宁夺手指一点,小蛊雕脚下的一颗卵石腾空而起,被他抓在掌心:“嗯,再补一颗。” 元清杭斜睨着他:“宁仙君,你好过分啊,和两只小动物抢东西,小心一起咬你。” 宁夺摇摇头:“它们都喜欢我。” 元清杭又好气又好笑:“上次抢多多的鹅卵石就这么说,不害羞!” 可没想到,小蛊雕果然不仅没生气发怒,反倒扑了上来,讨好地把爪子边的卵石往宁夺身边滚了滚。 宁夺温和地抚了抚它的脑袋:“乖。” 元清杭目瞪口呆:“你怎么做到的?!” 忽然想起他那声清啸,更加惊讶:“啊,是你把它们召唤出来的?它们干什么这样听你的话?” 宁夺撩起衣襟,在旁边的一块岩石上坐下,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立刻从善如流,在他身边也乖乖坐下:“说说看嘛!” 山势高耸,往下看去,林稍层叠,青翠片片。 山风拂过他们身边,强劲凛冽,吹得二人发丝纷飞,衣衫翻卷,宁夺的声音飘在风中,略带低暗:“我在小屋那里遇到它们,再回来的时候,它们不知道怎么,就跟了来。” 元清杭心里一颤,想着一人两雕在那草地上苦苦等待的画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宁夺淡淡道:“或许它们也知道在那里等不到你了,所以想来别处试试看。” 元清杭心里酸酸的,赶紧从造梦兽爪子里又抠了一颗卵石来,悄悄塞到宁夺手掌心里。 “我错啦。我不该躲着你的,也不该总是怕你和我牵扯上。”他软声道。 宁夺手掌一握,幽幽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心里发虚,道:“好吧好吧,你是不是有很多话想问,还有很多疑团不清楚?我跟你好好说说。” 宁夺默默点头。 元清杭滔滔不绝,把自从万刃冢出来分手后的事,全都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才道:“就这些了。总结概括一句,就是魔宗完全是被陷害,澹台明浩和幕后真凶勾结,宇文离看见澹台超受伤,临时起了杀意,澹台超就这么死了。林夫人被我连累,死于非命,澹台老贼又杀了当晚所有的知情人。” 宁夺道:“和你无关。” 元清杭心里难受,叹了口气:“可是我把林夫人推到了凶手的面前。” 想了一下,又道:“至于厉轻鸿,他的确在迷雾阵里救了商朗和木嘉荣,还把我送他的九珍聚魂丹一剖两半,分给了他俩,但又不甘心,便在木嘉荣脸上划了一刀,收点利息。” 宁夺淡淡道:“不用再为他说好话,现在人人皆知木家长公子仁义善良,也没人动得了他。” 元清杭默然,半晌苦笑道:“他也的确可怜。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却全要他一个懵懂幼童来承担……而且,毕竟是我舅舅突发奇想,要红姨把他留在身边,就只为了给我做个伴儿。” 宁夺看了看他的神情:“万刃冢之仇,就此算了。” 元清杭心里一喜,脱口而出:“啊,小七君真是宽宏大量!” 话一出口,又觉得不好意思:“我绝不是道德绑架啊,也不是逼你原谅……劝人原谅,天打雷劈。” 宁夺淡淡道:“商师兄也专门找我求过情,我若是伤他,你俩都会为难。” 元清杭忽然想起一件事,皱眉道:“为什么凌霄殿的人始终没有对他发难?” 宁夺犹豫一下:“我没有亲自去说,只是禀告了师尊。或许……师尊觉得没有实证,不宜纠缠。” 元清杭心里纷乱,不知怎么,总觉得隐约不安。 兹事体大,关乎凌霄殿独子的性命,宁程一向痛恨魔宗,为什么会不揭穿? 是因为他和木青晖交好,所以暗暗帮着木家隐瞒吗? 他发了一会儿呆,再一转头看见宁夺,想起这些天得到的线报,又忍不住小声埋怨:“可你干什么那么傻……一个人跑去各家宗门看人的冷脸?为了我,不值得的。” 宁夺淡淡道:“值不值得,由我说了算。” 第96章 林猎 旁边,小蛊雕和多多嬉戏了一会儿,冷不丁地跑了过来,在元清杭身边躺下,娇里娇气地打了个滚。 元清杭顺手抚了抚它光滑的脖颈,怔怔望着远方山峦:“可是你本来有更好的前程,有更光彩平坦的路要走。” 魔宗和仙宗之间的这番腥风血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宁夺的身后,是教导抚养他长大的师尊,是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师兄弟们。 他和自己之间,就算有相知相识,有互相信任,可是彼此之间隔着的,又岂止远如群山,深如幽海?…… 宁夺静静前望,任凭远处的柔和阳光照耀在脸上:“什么叫更好的前程,什么叫更坦荡的路?” 明亮天光中,他俊美冷静的脸上有丝傲然:“假如那条路上,铺满无辜者的鲜血,也要踩踏前行?假如那个前程,需要善恶不分,也要视而不见?” 元清杭呆呆看着他,忽然猛地跳了起来。 “喂,我是不是无论怎么把你往外推,也推不动呀?”他眸光晶亮,纷飞的黑发在朝阳下如丝如缎,其间金环烁烁发光。 宁夺仰起头:“对。” 元清杭心里一阵热血翻涌:“好,那我以后,再也不想着把你赶走,再也不绞尽脑汁、想叫你离开我身边啦!” 宁夺眸光温柔,静静看着他。 元清杭豪气万丈,高声道:“就这么说定了,一起把这背后的黑手揪出来,粉碎他的阴谋,叫他所图全部落空,还要叫他们血债血偿!” 宁夺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蛊雕好像被他这激动感染到了似的,忽然立起身来,忽扇着小肉翅,昂首嘶吼了一声。 多多立刻跟着它一起,也神气地跳了起来,“吱”地一声。 一对小伙伴的吼叫响彻山野,忽然,幽深山谷里,远远地传来一声悠悠的嘶吼,似乎在遥遥回应。 巨大而低沉,带着某种庞大的威严和傲然,在无人的山岭中荡起悠扬回声。 元清杭疑惑地看了看母蛊雕:“咦?……你俩还有同伴?”仟韆仦哾 小蛊雕兴奋地冲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嗷”了一声,骄傲地晃了晃脑袋。 元清杭恍然大悟,冲着宁夺惊叫:“哇,小家伙有爹!” 宁夺横了他一眼,似乎有点无奈:“没有爹,它是石头里蹦出来的不成?” 元清杭兴奋不已:“它爹一定很厉害,你见过没?” 宁夺微微摇头:“这些天,常常听见它应和出声,可是从未现身过。” …… 两个人在这无人后山中聊得畅快,元清杭叽叽呱呱地说,宁夺偶然回应搭话,不知不觉,大半天时间已经过去,头顶上,太阳也升到了半空,照在四周,炽热起来。 元清杭站起来,四下看了看:“小七君,你饿不饿?” 宁夺道:“不吃也没关系。” 元清杭笑嘻嘻直摇头:“人生在世,闲来有暇,一日三餐也是乐趣。我做给你吃啊?” 宁夺看了看他,眼神柔和:“这儿可没什么食材。” 元清杭兴致勃勃:“去找嘛,这么偌大山林,山菌野菇、灵禽走兽,总是有的。” 宁夺站起了身。 两个人正要下山,小蛊雕却蹿了过来,小身子蹭着两个人,围着他们不停打转。 元清杭奇怪道:“咦,你做什么?” 母蛊雕在边上,忽然向前一扑,做出个捕猎击杀的姿势,小蛊雕立刻有样学样,也飞快地一扑一抓,凶巴巴地揪住了身边的一条树枝,立刻将粗壮的树枝撅成几段。 元清杭若有所悟,看向宁夺:“它妈是叫我们带它出去狩猎?” 宁夺颔首,俊美侧脸宛如玉雕般:“想必是的。” 元清杭乐了,伸手拍了拍小蛊雕:“来,跟着我们。” 多多在后面急了,“吱吱”叫了一声,委屈巴巴。 元清杭拎起它的后颈,扔在了小蛊雕背上:“好啦好啦,一起去玩。” 两个人跃下山崖,身影宛如灵鸟般,飞腾在山间,不一会儿,没入丛林之中。 小蛊雕扇着翅膀,在空中跟着他们一起飞行,眼见着视线被树挡住,立刻翅膀一收,落在了他们身后,撒着四蹄飞奔。 它年纪虽幼,可是蛊雕天生体型巨大,实际上已经长到了一只小牛大小,这样奔跑在山间,虎虎有神,盼顾生威。 元清杭一边前行,一边扭头看它,不由得越看越是喜欢:“小七君,你看这小家伙,是不是很有点儿山间王者的气势?” 宁夺淡淡扫了小蛊雕一眼:“蛊雕本就是上古神兽,体内有远古血脉,只是世间灵气稀薄,才渐渐变得灵智退化。” 元清杭手腕一扬,一道攻击符飞向远处,向着小蛊雕喝道:“去!” 随着符篆指引,一只黑影骤然惊起,小蛊雕骤然加速,像一道闪电般冲了出去。 转瞬之间,它已经扑到那黑影身边,嘴巴一张,利齿咬上了那东西的脖颈,凶悍地撕下一片。 那东西骤然受袭,凶性大发,猛地回头,张开利齿回咬向小蛊雕。 竟是一只髭狗。 小蛊雕毕竟没有什么经验,被髭狗一口咬上小腿,顿时痛得龇牙咆哮一声,拼命想要摆脱,却根本挣脱不掉。 元清杭正要出手,身边虹光一闪,宁夺轻挥应悔剑,掠了过去。 轻若浮羽,轻飘飘刺上髭狗咽喉。 髭狗惨叫一声,咬着小蛊雕的嘴巴顿时松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39节 小蛊雕怒吼一声,返身撕咬,髭狗浑身顿时鲜血飙飞,不出片刻,已经倒在了地上,抽搐着蹬着腿。 元清杭咂舌不已:难怪都说蛊雕凶残,这小家伙才刚刚一岁,捕猎厮杀的本能就已经如此厉害,怕是比很多仙家豢养的攻击灵兽还要凶狠百倍。 他俩走到近前,元清杭抓住小蛊雕,在它小腿上撒了药粉,所幸受伤不重,小东西一开始还哼哼唧唧,很快又恢复了精神,开始生龙活虎地吞咬起那只髭狗的血肉来。 没过一会儿,空中飞过一只巨大锦鸡,元清杭符篆一指,小蛊雕又立刻飞起,掠上树梢,干净利落地将锦鸡扑杀下来。 这般走走停停,小蛊雕在林中不停捕猎,兴奋不已,多多则跟在它后面,不时偷偷地跟着咬上一口,打打牙祭。 这样走了一阵,元清杭忽然眼睛一亮,往前面树下蹿去:“咦,好东西!” 这里林地空寂,不知道多久无人经过,树下长着一大片颜色艳丽的蘑菇,红色黄色,五彩斑斓,姿态诡异妖娆。 宁夺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弯腰兴奋采摘,不由皱眉:“颜色艳丽的菌类,不是往往剧毒?” 元清杭笑嘻嘻道:“咦,小七君小时候学过点神农谷的医术,还记得这些。” 宁夺淡淡哼了一声:“拜你所赐,我现在抗毒能力可强得很。” 元清杭哈哈一笑,想起小时候的那些事来,忽然想起了什么:“早知道就强行把你留下来好了,养在我们魔宗里,那现在我俩就是新一代的左右护法,多威风,也没烦恼啦!” 宁夺极快地扫了他一眼,剑眉轻扬:“你的鸿弟呢?” 元清杭呆了呆:“他……他迟早会回到神农谷的吧?红姨一直教他仙宗心法,说到底,也是想着迟早把他还给木家。” 宁夺沉默不语,好半天,才道:“商师兄慢慢开解他,再加上父慈子孝,或许以后会活得开心点。” 元清杭看向他,心里又酸又软,小声道:“我就知道,你面冷心软得厉害。” 他不敢再多聊厉轻鸿,跑到树荫下,细细辨别,动手采了数种罕见的毒蘑菇。 他一边分类,一边收入储物袋:“等我好好想一想,怎么炮制点厉害的东西。” 宁夺皱眉:“什么?” 元清杭哼了一声:“当然是毒药。” 宁夺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道:“怎么,怕我喂你吃吗?” 宁夺摇摇头:“你若是给我吃毒药,也一定是为我好。” 元清杭心里莫名一甜,笑吟吟举手,摘了只红色浆果送到他面前:“那说好了,以后我要是真的给你吃什么,你可要听话。” 宁夺伸手接过浆果,轻轻送入口中:“好。” 元清杭和他一起嚼着小浆果,体会着满嘴清香,果汁清甜,一边发狠道:“红姨白教了我这么多年,每次一用毒,我总是束手束脚。可我现在觉得,这世上最毒的毒药,也毒不过人心。” 宁夺道:“例如澹台明浩和宇文离?” 元清杭咬牙道:“澹台超不是因我而死,我给他伸冤已经够了,宇文离的死活,我不管。可林夫人殒命,我迈不过这个坎。澹台老贼一天不死,我心里一天不平。” 宁夺静静看着他:“我来杀他。” 元清杭一愣,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不用不用,你的剑退敌就好,不要杀人。” 宁夺低声道:“你这种人,难道又真的喜欢手上染血?” 元清杭怔了怔,半晌一笑:“我可是劣迹远扬、凶名在外的,就算真的杀个把人,也没什么稀奇。” 宁夺摇了摇头:“哦,笑面人屠。” 元清杭被噎了一下,羞恼道:“是啊,你不服气吗?” 他本就生得极为眉目如画,眸光晶亮,这样斜睨着看过来,却是格外灵动狡黠。 宁夺快速看他一眼,如实评价道:“外强中干,色厉内荏。” 元清杭瞪着他,忽然飞身起来,足尖在身边树干上一点,急扑过来,十指一张:“叫你看看魔宗少主的厉害!” …… 林间寂寂,鸟鸣唧唧。 四周落叶激飞,卷起旋风阵阵。 两个人许久不见,这般一交手,又是熟悉,又是略显陌生。 痛快淋漓地对战了一场,元清杭首先跳出了战圈外,气喘吁吁一摆手:“停停!够啦!” 简直恐怖,只不过数月不见,这个人的修为似乎又提高了一大截。 这是和他交手,一定收了力气,若是真的放开全力一战,只怕是距离刚刚突破不久的金丹凝实中期境,又有了长足的进步。 宁夺缓缓收了应悔剑,看着他额前的细汗:“你的术法也进展很快。” 元清杭没好气地嘟囔一句:“那可不?要是只用武力对打,我还不被你削成渣?” 两人找了块空地,元清杭支起一个木架,把刚刚搜罗的猎物和山珍拿出来,削下一片锦鸡的前腿肉,划开口子,塞了一片山蘑菇进去,又加了一块髭狗的腿软骨肉,显摆着给宁夺看:“瞧,好玩不?这叫‘骨肉相连’。” 宁夺看着他格外得意的样子,微微诧异:“这名字有什么讲究?” 元清杭嘿嘿一乐,不答。 刚刚二人对战,四周几乎被夷为平地,小蛊雕和造梦兽早已经躲出去老远,此刻见风平浪静,又双双溜达了回来。 多多端坐在小蛊雕的头顶上,神气活现地抱着小蛊雕的一只耳朵,小蛊雕竟然也不反感,就这么驮着它,在两人身边跑来跑去,时不时地“嗷呜”一声。 元清杭看着好笑,摘了朵蒲公英,施了个小术法,封在一小团空气中,随手丢了过去。 小蛊雕精神一振,敏捷地高高一纵,抓过那团硬邦邦的蒲公英,瞪眼看了看,大概是觉得又不好吃,又不好玩,恹恹地往头顶一甩。 多多立刻跳起来,接过蒲公英,玩了一会儿,竟然把蒲公英夹在了小蛊雕另一只耳朵上。 元清杭笑得不行,乐滋滋地看着两个小家伙嬉闹,扭头看向宁夺:“说来也真是奇怪,两种完全不同的小动物,竟然能相安无事。” 宁夺悠悠道:“缘分本就奇妙。” 元清杭唇角眉梢都是笑意:“……哦。” 他只说了一个字,尾音却拖得又软又轻,却像是听见了什么美妙的话,极为开心。 宁夺抬起头,静静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扭开头,心里却又开始怦怦跳,胡乱想着:“哎呀,他看我做什么,难道也觉得我和他有缘分?” 手里的肉串终于溢出了焦香,他拿了一串,递到宁夺嘴边:“喏。” 宁夺自然而然地张开嘴,就着他的手,斯文地咬了一口。 元清杭目瞪口呆:“……” 宁夺淡淡看他一眼:“怎么了?” 元清杭轻轻一咬银牙:“你没长手吗?” 竟然要人喂!以前在万刃冢里,就算是身负重伤,也坚持一切自理呢,现在倒好,有人投喂,就势躺倒。 宁夺睫毛急颤,扭过头去:“我……有点累了。” 元清杭“啊”了一声,立刻转为担忧:“昨晚挡你师父那一剑,很费力气吧?” 宁程毕竟已经是金丹大圆满,追杀他的那一剑肯定用了全力,却被宁夺一剑击退,又怎么会真的轻松? 他呆呆出神,手中的肉串被烤得发焦,油脂掉入火堆,“噼啪”几声,蹿起几蓬高高的火苗。 他赶紧把肉串拿开,正要扔掉,宁夺却伸手接了过来。 慢条斯理地,他将那串略带焦糊的烤肉放进口中,元清杭看得发愣:“你干什么?都焦啦。” 宁夺道:“自从万刃冢出来后,什么都算美味了。” 元清杭哈哈大笑,可笑完了,却又莫名叹了口气。 宁夺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元清杭怅然道:“你有没有觉得,虽然万刃冢里缺吃少穿,什么都没有,可是现在想起来,好像还是在里面舒心一点儿。” 宁夺坐在树下,夕阳余晖静默缱眷,在他脸上染上一片浅浅金辉。 他没有看元清杭,却温柔道:“等一切事了,我们再回去住上几年也很好。” 第97章 再吻 元清杭扑哧一笑:“不好吧。总不能十二年后,和一群更小的小辈抢入冢名额。再说了,从入口进去的话,修为高会直接被天道压制的。” 宁夺摇摇头:“我们不从那儿进去。” 元清杭眼睛一亮:“对哦!我舅舅到底从哪里进去的?我们慢慢找,总能也找到。” 宁夺道:“魔宗属地广袤,可以先从魔宗境内找起。” 元清杭摇摇头:“从没听人说过。”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没有把你叔叔和我舅舅遗骸的事告诉任何人。就算姬叔叔和红姨,我也没说。” 宁夺一怔:“为什么?” 元清杭道:“不为什么。我总觉得,我舅舅似乎并不想被人知道他们的下落。” 元佐意死前拼尽了全力,才带着宁晚枫一起去到那里,或许不想被打扰,又或许怕再被分开。 总之一定有某种执着的理由。 宁夺犹豫片刻,道:“我回来后,全部如实禀告了师父。” 元清杭一愣:“哦,你师父什么反应?” 宁夺道:“他听了以后,有点说不出的古怪。” 元清杭心里一动:“怎么说?” 宁夺摇摇头:“听到我叔叔尸骸整齐安宁时,他又难过又欣慰,可是听说元佐意在旁边守着时,他又咬牙切齿,暴怒起来。” 元清杭一撇嘴:“呵!你师父对魔宗恨得可真是疯魔。” 宁夺无奈道:“是啊,然后就脸一沉,把我关进了闭关室。” 元清杭笑嘻嘻看他:“你一定傻乎乎的,不懂得看你师父脸色。他不准你帮我说话,你偏偏说;他叫你别和我来往,你也坚持不干,连敷衍几句都不知道,对吧?” 宁夺脸色沉静:“敷衍有何意义?到时候阳奉阴违,只会让他更加伤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0节 元清杭心里像是被什么拨了一下,又痒又麻。 “反正你就是死不悔改就是了。”他嘴角噙笑,斜睨着宁夺,“算了,随便你。” 两个人不管不顾,这么一走了之,在外界人的心里,宁夺早就和他这个小魔头绑在了一起,洗也洗不白,说又说不清。 自己再说什么不想他如此付出,未免也太看轻了这个人。 两个人一边闲聊,一边吃着“骨肉相连”,旁边的小蛊雕眼巴巴瞧着,时不时跑上来接一串,吧唧吧唧地吞下去。 元清杭吃得惬意,又道:“对了,以后就算我们找到那个入口,怕也进不去。我舅舅进去的时候,可是魔丹圆满境哎。” 宁夺淡淡道:“他能做到,总有一天,我也能做到。” 元清杭躺在草地上,乌黑瞳仁藏在密密眼睫里,笑眯眯看他:“好,我等着小七君将来修为逆天、手撕时空,霸气无敌、大杀四方。” 宁夺微微一笑,清澈眸中似乎有万千波光:“好。”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废话,心里却都莫名地安宁喜乐,昨夜的腥风血雨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模糊了起来。 多多在两人身边打着转,看到元清杭半眯着眼睛,似乎在犯困,忽然凑近了,讨好地冲着他脸上喷了一大口。 元清杭昨夜设计逼供宇文离,一直精神紧绷,这么冷不防被喷了一口吐息,立刻便倦了,眼睛一闭,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宁夺转头看向他。 丝丝金色阳光落在元清杭脸上,散落一地的黑色长发间,那个熟悉的金色发环烁烁闪光,更衬得他唇红齿白,眉若远山。 宁夺静静看了一会儿,悄悄纵身,迎上头顶大树。 应悔剑极轻极快地挥出,数根柔韧的枝条无声而落,被他接在手间。 他身子轻若无物,轻飘飘落下。 坐在草地上,他手指轻动,将那几条带着茂盛叶片的枝条分开,编成了一个小小的圆形草帘。 手掌再一挥,灵力托着,覆在元清杭脸庞上面数寸,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林中安静无声,四周野花点点,小蛊雕的身影在远处林子里出没,清新的草木香随着林间的微风隐约传来。 宁夺一边闭目调息打坐,一边暗暗运力,维持着那小小的遮阳树叶帘不落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周围暮色四合,林间渐暗。 几只小小的萤火虫纷飞点亮,不知怎么,有一只便飞近了元清杭的脸,围着他的鼻尖轻轻舞动。 宁夺瞥了一眼,悄然低下头,伸手将那小萤火虫拂开。 微弱的萤光下,面前的脸恬静俊秀,平时灵动晶亮的眸子闭上了,昏昏暮色中,却依旧唇若朱丹,眉目如画。 怔怔望着那张脸,仿佛被什么蛊惑住了似的,宁夺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了些。 他的头慢慢低下,挨近了下方元清杭的脸。 鼻尖对着鼻尖,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些什么,只知道远处暮云翻卷,身边春风荡漾,山野中寂寂无人,而他的身体里,好像有种奇怪的情愫在暗涌激荡。 他淡色的双唇有点发颤,轻轻地,越垂越低。 忽然地,身下的元清杭睫毛微微颤动,喘息了一声,眼皮下,眼球快速转动起来,像是被什么魇住了。 宁夺的身子飞快一退。 可是元清杭的动作更快,竟然猛地坐起身来,这一起身,两人的鼻尖正撞在一处,嘴唇似乎也若有若无地轻擦了一下。 元清杭迷迷瞪瞪地揉了揉鼻子,有点茫然。 似乎有那么一点古怪的感觉残留在面上和唇边,但是又捕捉不到。 可是鼻子上又酸又痛,泪水都快漫了出来,他终于哀叫了一声,伸手捂住了被撞酸的鼻子:“怎么了!……” 宁夺迅速退开了一尺之外,幽幽地看向他。 宁静的林间,草木清冽之气幽幽浮动,他脸上那抹殷红被暮色和树影遮掩住了,看不清颜色。 好半晌,他才终于动了动身子,移近了些。 他面无表情,有点疑惑地看向元清杭的脸。 那上面苍白一片,隐约可见额前细细的轻汗。 宁夺眉头皱起,看了看多多。 多多委屈地摇了摇尾巴,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紧张地盯着元清杭,也同样担心地“吱”了一声。 小蛊雕本来睡在一边,立刻惊跳起来,大脑袋茫然地晃啊晃。 元清杭定了定心神,才从梦里彻底清醒过来。 他低下头,摸了摸造梦兽的脑袋,轻轻吐了一口气:“不怪它。” 宁夺看着他:“梦见了什么?” 元清杭回忆着脑海里那恐怖的场景,犹豫了一下:“我梦见你们苍穹派很多人。” 宁夺愕然:“什么?” 元清杭心有余悸:“我梦见你们那位太上掌门出关了,功力大进,带着你师父,还有仙宗的人再次围攻我们魔宗。然后又是血流成河,我们还全无还手之力。” 宁夺沉默良久,才缓缓道:“太上掌门的确快要出山了。” 元清杭猛地一怔:“一直有听说他的魂灯越来越旺盛,难道……” 宁夺点头,将自己在闭关室里的际遇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就在前几日,商师兄还特意激动地告诉我,他爷爷的魂灯在剧烈跳动,想必很快就有大的异动。” 元清杭心里骤然一跳,不知怎么,竟然有种惊悚的异样感觉。 形势已经如此扑朔迷离,千头万绪,商渊这个当年最大的战争机器,真的再现人世的话,难道会和风细雨? 宁夺仿佛看出了他的忧虑,皱眉道:“你不用想太多。当年是因为元宗主的破金诀引起仙门忌惮和众怒,才有必杀之意。现在……” 他忽然说不下去。 元清杭苦笑:“现在好像没好上多少吧。” 宁夺目光幽冷,沉声道:“所以我们要更快一步,找出真正的幕后操控者来。” 元清杭凝视着他,心里隐隐忧愁。 他的目光落在宁夺腰侧的应悔剑上,盯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向宁夺道:“我还没细细看过你的剑呢,给我端详一下?” 宁夺毫不迟疑,立刻递过剑来。 元清杭轻轻吸了一口气,缓缓抽出应悔。 应悔剑出,薄刃光华璀璨,丝丝锐光隐约带着碎金。 元清杭望着那剑锋,神色不知怎么,有点奇异。 宁夺皱起眉头:“怎么了?” 元清杭微微一笑,神色却依旧有点奇怪。 “你知道吗?我时常会做一个相似的梦。”他忽然道。 宁夺道:“什么?” 元清杭道:“我总是梦见小时候我喂你毒药,还梦见把你推下悬崖。” 宁夺神色温柔道:“我也时常想起来。” 元清杭摇摇头:“不,梦见把你推下悬崖,是在这事发生之前。” 宁夺终于猛然一怔。 元清杭沉默半晌,垂下眼帘,道:“不仅如此,我还梦见后来我用应悔剑刺了你一剑,你又反杀回来。” …… 数缕阳光从头顶绿叶间投下,映照在应悔剑上,这一瞬间,剑锋上的锐芒竟似有了丝冷意。 宁夺修眉紧紧皱起,一字字道:“梦见喂我毒药,是因为这是发生过的事。梦见推我下悬崖,只是一个巧合,你受了暗示,所以正好想到这救我的方法。” 他手按应悔剑:“至于梦见你刺杀我,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受了我叔叔和元宗主之间旧事的影响。” 元清杭静静望了他,半晌温和道:“是啊,想必是这样。” 这个人啊,平时话少,可现在却一口气说了这么多。 是心里也同样不安吗?…… 宁夺看着他,再次道:“应悔剑绝不会伤你的。” 元清杭笑了笑,忽然指了指自己的手臂:“你用它再刺我一下。” 宁夺犹豫一下,轻轻举剑,慢慢横过来。 果然,剑锋按上元清杭前臂,却隐约血光一闪,再也刺不下去。 宁夺似乎隐隐松了口气:“你看。” 元清杭眯起眼睛,感受着臂膀上一片炙热剑意和那股巨大的阻力,心里也觉得古怪。 是的,在万刃冢中就试过。 宁夺刚刚苏醒时,不辨身边情形,也曾这样将应悔剑压上他的咽喉,却无法伤他分毫。 ——宁夺自己亲手烙下的血契,根本就是禁止他用这柄剑伤害元清杭! 会吗?命中注定的事会因为宁夺的干预,而如此这么简单地发生改变? 元清杭怔怔出神,眼睛望着应悔剑,忽然伸手抓了过来。 他凝视半晌,手指一伸,向剑刃前端抹去。 刺痛传来,一道血痕骤然浮现,殷红的血珠“扑簌簌”纷纷落了下来! 宁夺猛然抬起头,眸子一缩,震惊地看着眼前一幕,脸色变得苍白无比。 元清杭收回手,将流血的手指放入口中,恍若无事吮了吮。 “没事啦,小伤。”他笑嘻嘻道,“我试一下。看来这血契只能约束你,若是你对我出手,那便不成。” “可是……” 元清杭想了想,道:“可若是我自己心甘情愿,又或者我自己主动动手,那血契便会失效。” 宁夺凝视着他,一字字道:“你为什么要试这个?”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1节 元清杭微微一笑。 他一跃而起,眼中已经没了初醒时的迷惘,而是清明一片。 “既然要抢在凶手前面一步,那么不如现在就开始?”他眼中锐气一闪,手指向远方,“这里距离你们苍穹派的墓园不远,今晚想不想再去看看?” …… 夜色下的苍穹派墓园。 上次来这里时,还是刚刚结束了术宗大比,惊尸忽然出现,凶性大发,屠戮多名术宗弟子性命。 宁夺望着面前的白色墓碑群,沉声道:“你想看什么?” 元清杭轻叹了一口气:“既然来了,我想先去拜祭你的小周师弟。” 宁夺神色微暗,在前面无声引路。 不多时,两人来到了墓园的一角,一排排简朴的墓碑无声林立。 宁夺来到一座墓碑前:“低阶弟子不幸殒亡,都是葬在此处。” 元清杭皱了皱眉。 不少墓碑都是新的。 “最近死了这么多人?” 宁夺淡淡道:“是啊,比这么多年死的都多。” 迷雾阵中,宁小周师弟被杀,后来仙门对魔宗围剿征战,苍穹派也是冲杀在前。 这种战斗中,哪个门派都不可能毫发无伤,低阶弟子更是最容易殒命。 元清杭默默在宁小周的墓碑前行了一个礼,扬起手。 一道黄色的安魂符飘飘荡荡,飞近了墓碑,微光一闪,没入黄土之中。 宁夺默默伫立,一身白衣在夜色中寂寥飘飞:“在万刃冢中最后一晚,他闹着几位师兄开赌局,赌出去后师父会不会在出口相迎。有人赌师父事务繁忙,不会出现,商师兄却赌师父疼爱我,一定会守在那里。” 元清杭低声道:“你下注了吗?” 宁夺声音黯哑:“我正在安坐调息,只看了他一眼,并未搭理。现在想起来,很是后悔。” 第98章 墓园 宁夺沉默半晌:“你来这里,只是为了拜祭?” 元清杭道:“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宁夺犹豫片刻:“需要不需要开棺?如果需要,我来动手。” 元清杭沉吟道:“迷雾阵中的死者,皆是一剑穿胸。我已经验看过澹台超中的第一剑了。” 宁夺问:“如何?” 元清杭摇摇头:“普通剑伤,伤口并无异常。只看得出下手者修为很高,动作应该很快。” 宁夺握住应悔剑的手指,微微发白。 元清杭叹了口气:“好歹没叫死者受苦。” 他忽然又道:“我只看过澹台超一个人的尸体,还是再看一下别人为好。” 夜色苍茫,墓园阴森。 两个人悄悄动手,将宁小周的棺木挖起撬开。 腐土纷扬,元清杭跳进土坑中,开始检视遗骸。 漆黑夜色里,他手中的夜明珠隐隐发光,映着手下狰狞腐坏的尸体。 好半晌,他才重新跳上来,神色有点凝重。 宁夺问:“怎么了?” 元清杭道:“腐烂得厉害,除了剑伤以外,中毒也很严重。” 宁夺沉吟道:“幸存者都已经证实,在这之前大家都被毒雾迷倒,不省人事。” 元清杭眉头紧锁:“时间太久,分不清毒素成分。” 那么,死者到底是因为剑伤,还是因为中毒? 又或者说,因为中了毒,所以原本不至死的剑伤也成了追命的原因?…… 看着宁夺默默将墓地复原,元清杭拈起地上一点园土,捏了一个小小的方块,用火球术烤了片刻。 又用金砂在六个面上分别点了一到六个点,做成了一个小小的骰子。 他轻轻一掷,骰子也深深钻进墓碑边的土中。 宁夺看了他一眼。 元清杭强笑道:“你小周师弟爱玩这个,送他聊以解闷。” 他想了想,神色有点奇异:“小七君,我还想去你郑师叔墓前再看看,可以不?” …… 郑涛的墓园距离这些低阶弟子的陵园有点距离,在更远的陵园深处。 墓园平日白天便没什么人,更何况现在正是夜深人静。两人一路慢慢行来,只听得见四周寂静无声,身边阴风习习。 就连别处常见的虫鸣和夜枭哭号,也罕有所闻。 不一会,那颗似曾相识的大槐树已经在望。 元清杭细细端详了那槐树一眼,点评道:“生长得慢了。” 上次来看,这棵槐树明显生长得极快,繁花满树,情形诡异。 显然是有人用了某种秘术催长,借以惊扰地下的冤魂,发动了惊尸。 既然惊尸已经被催动出土,又杀了不少术宗子弟,想必那幕后之人的目的已经达到,便没理由再继续管这槐树,它的生长速度便正常了许多。 两人绕过阴气森森的大槐树,站在郑涛的墓碑前。 宁夺道:“要看什么?” 元清杭没有立刻答话,绕着郑涛的墓碑转了一圈,忽然问:“你那次回去,将这里的见闻说给你师父听,他什么反应来着?” 宁夺一怔:“我不是已经说过了?” 元清杭目光盯着墓碑,神色有点古怪:“他将你罚去人来人往的明罪崖边,面壁思过?” “是。” “可他一向对你百般疼惜爱护,平时责罚,也都是略施薄惩,对不对?” 宁夺微微皱眉:“对。” 元清杭缓缓道:“无论那具惊尸是不是你郑涛师叔,按说宁掌门都不该希望家丑外扬,这样大张旗鼓地罚你,又是为什么?” 宁夺沉默半晌:“你到底想说什么?” 元清杭淡淡道:“我们那晚分析过,催动这地下惊尸的,是一个人;可在棺材中布下火药、炸毁尸骨、阻止人调查尸体身份的,应该是另一个人。” 他目光闪动:“大比当前,苍穹派到处都是各门派的客人,你这样被罚,难免被人好奇打听。所以假如说——我是说假如——你师父希望更多人关注此事,是不是很说得通?” 宁夺眸子忽然一缩:“你怀疑我师父?” 元清杭看着他,眼光毫不躲闪:“可以吗?” 看着宁夺的苍白脸色,他平静道:“你的小周师弟死了,我也同样有个幼年玩伴,在你们苍霞殿上,被你师父直接搜魂致死。” 他目光变得微冷:“据我们后来得到的线报,宁掌门当时对所有人说,他在这魔宗少年脑海中看到的是,他们奉了姬半夏的命令,在阵中搜寻幸存者继续屠杀。” 宁夺的脸色,更加苍白,白玉一般的脸上,似乎被什么冻住。 元清杭一字字道:“可是事实明明是,当时厉轻鸿因为害怕,没第一时间说出真相,所以姬叔叔是在叫手下搜寻我的下落!” 宁夺抿住了嘴,心乱如麻。 元清杭不再逼他,手掌一张,亮出了那个华光璀璨的役邪止煞盘。 他反手将罗盘压在地上,正对着郑涛的墓碑,低喝一声:“探阴寻尸,不漏不遗!” 罗盘上,银色指针忽然疯狂转动,颤巍巍指向了郑涛墓碑的方向! 宁夺愕然抬眸,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 一年多前的那个晚上,他们打开棺材时,里面的尸骨已经被炸得粉碎,自然应该魂飞魄散,罗盘就不该还有这样的反应! 元清杭收起役邪止煞盘,眼中神采依稀:“所以,很抱歉,还得再惊扰你郑师叔一次。” …… 崭新的黑木棺大开,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 两个人虽然已经有了模糊的心理准备,可望着里面安静躺着的那具尸骨,依旧震惊地久久不能言语。 原先烂了大半张的脸,如今已经彻底腐烂,血肉无存。可是头上那纠缠脏污的头发却依旧还在,骨架的形状和高矮,也依稀熟悉。 元清杭蹲下身子,再次细细看了片刻:“是他。” 不会认错的,他曾经和这具惊尸苦战一晚,狼狈万分,差点丧命,自然印象深刻。 甚至这尸骨眼窝处缺损了一大块,就是宁夺当日一剑捅入的伤痕。 问题是,惊尸的身份既然当时无法认定,又由苍穹派保管,怎么可能任由它雀占鸠巢,占据了郑源的墓穴? 除非,这具惊尸从来都是他! 他抬起头,眉梢轻扬:“你觉得,是谁有能力、有办法,再将郑师叔的尸骨重新放回这里?” 宁夺盯着棺材中的尸骨,应悔剑上的剑意隐约外溢。 而他的手,竟似有点微微颤抖。半晌才低声道:“想必是位高权重的人。” 元清杭伸手将棺盖推上,站起身:“好像有两个人都能做到。一个是你师父,苍穹派现在的代掌门;另一个呢,我想了想,商朗的父亲商无迹,似乎也可以。” 宁夺低低道:“商师伯一向不问门中事务,又双腿残疾……”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2节 元清杭微微一笑:“可他毕竟是商渊的儿子,商渊魂灯一日不灭,他在苍穹派中,就不会真的毫无存在感。” 再不济,他还有最后一个人可以差遣调动。 ——那天墓园探险后的清晨,商朗发间的那朵槐花,始终像是一根刺,扎在元清杭的心里,难以忽略、难以忘记。 四周阴风习习,寒气逼人,可是元清杭的眸子却明亮得宛如空中星辰:“可无论是谁,想必那个人都觉得,很是对不起这位郑涛,所以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又将他尸骨重新安葬,想叫他彻底安息。” 宁夺涩声道:“你是说,这一切,和我们苍穹派脱不开关系?” 元清杭心里暗暗叹息,柔声道:“尚且未有定论,只是合理存疑。” 宁夺怔怔望着郑涛的墓碑,忽然举起应悔剑。 炙热剑意无声涌出,拍在地上刚被挖掘起来的泥土上。 尘土纷飞,泥屑落下,掩盖住了郑涛的棺材。 宁夺面无表情,手掌向下一拍,沉重墓碑飞起,重新立在了郑涛的坟头。 他脸色苍白,可神色却肃穆:“你说得对,毕竟所有灾祸和杀戮,都始于苍穹派主持的仙门大比。” 元清杭的白玉扇轻轻点着手心:“那么现在,这背后之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郑涛的尸体被催化出土,杀了多名术宗弟子; 诸位仙门弟子从万刃冢出来,陷入迷雾阵被大肆屠杀,这个阶段,损失惨重的诸家仙门。 而接下来魔宗被陷害,诸家仙门中人同仇敌忾围剿魔宗,这一阶段,魔宗的伤亡则更惨重。 那么这幕后之人,真的是想绞杀魔宗吗?怎么看,仙门诸家付出的代价,似乎也一点也不少! …… 澹台家的贵宾客房内,幽沉檀香气息飘荡在空中,暗香浮动。 距离那天婚礼巨变,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新郎官被刺,澹台家主也被魔宗姬半夏暗算,被斩一只手掌,到处兵荒马乱,澹台家的宾客有的自行散去,有的还滞留在客房了,也没人前来驱赶宇文一家。 雕刻奢华的大床边,木安阳正凝神帮病床上的人号脉,半晌转过头,向着身后站着的少年温声道:“你也来看看?” 厉轻鸿默默站到床边,草草看了几眼:“这么多天了,死不了的,刺得又不深。” 这话说得极不好听,旁边的宇文瀚脸色就是一僵。 木安阳神色尴尬,赶紧又道:“你医术也是极好,不如帮宇文公子施针试试看?” 宇文瀚勉强笑道:“还是有劳木谷主亲手诊治吧,木公子善于用毒制毒,或许对救治不太擅长?” 厉轻鸿脸色木然,唇角讥讽之色微微一闪。 木安阳无奈,只得亲自取出银针,屏息静气,扎入了床上宇文离的诸处灵穴之中。 半盏茶工夫,床上昏睡的宇文离明显脸色红润了点儿,额头也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木安阳收起手边的银针包,站起身来。 “宇文公子性命无碍的,这十多天伤情已经稳定。小腹这一剑毕竟所刺不深,澹台小姐……”他踌躇一下,和声道,“想必也未用全力。” 床侧,宇文瀚强颜欢笑,对着他拱拱手:“有劳仙师了,多谢留下施救至今。” 木安阳道:“医者本分,举手之劳。” 他又从随身储物袋中掏出一个黑色小瓷瓶:“宇文公子毕竟伤了脏腑,还是要小心调养的。前些日服用的那种停用,换这药一日一丸,灵泉水送服就好。” 旁边一个侍从赶紧一瘸一拐地走上来,小心收好。 宇文瀚深知这药必然珍贵,向旁边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个贴身老仆上前,将一个精美的云纹储物袋奉上。 宇文瀚将储物袋送上:“小小谢礼,还请仙师笑纳。” 木安阳知道宇文家家大业大,也不客气,收了储物袋,带着厉轻鸿起身告辞。 宇文瀚亲自起身,将他送出了门,这才转身回了房间。 病床边,几名丫鬟忙前忙后,那个瘸子侍卫也静静守在一边。 宇文瀚挥了挥手,将丫鬟们都赶了出去,皱眉看向那侍卫:“你留下。” 他的目光落在这侍卫的腿上:“你这样子,怎么会贴身伺候?” 那侍卫慌忙跪下:“回禀宗主,小的在上次术宗大比中被畜鱼咬断大腿,幸得少爷赐予珍贵药物,才得以保全性命。宇文少爷见我可怜,又想办法帮我做了这个。” 他撩起裤管,露出乌黑锃亮的一条假肢,不知名兽骨做的腿骨,膝盖处镶嵌了机关和灵石,诡异又残酷。 宇文瀚盯了那机关一会儿,幽幽叹了口气:“这种机关术用来做傀儡兽为佳,用在人身上,后果未知。” 那侍卫慌忙磕头:“若是真的断了腿,小的可就是废人一个。万一有什么恶果,也是我自愿的,和宇文少爷无关。小的对宇文少爷只有感激涕零的份!” 宇文瀚疲倦地挥了挥手,那侍卫连忙一瘸一拐地退了出去。 他独自坐在了房中,怔怔望着床上的人出神。 病床上,宇文离面如金纸,依旧在昏迷。 浑身那金边红衣的新郎血衣已经被换下,只余一身月白色里衣,衬着枕上漆黑发丝,平日的倜傥潇洒全然消失无踪。 夜深人静,呜呜夜风犹如鬼泣,从大开的窗外灌入,吹动宇文瀚鬓边的几缕白发微微飘动。 宇文瀚目光暗淡,半晌站起身,将窗户关上,呜咽的夜风终于声音微弱了些。 他独自在窗边站了好一会,才缓缓转过身。 背后,昏迷多日的的宇文离终于醒转,正虚弱地抬起眼眸,看向他。 “祖父……”他低低喊了一声。 宇文瀚走到床边,高大的身子投下一簇阴影。 他看着这天资卓越、一向懂事上进的唯一孙子,缓缓举起手来:“我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作答。” 宇文离盯着他灵力隐约肆虐的手掌,脸色忽然变得灰白。 宇文瀚看着他惨白的脸色,忽然猛喝一声:“你到底有没有杀澹台家的人?!魔宗那些妖人如此指证你,是不是陷害?” 宇文离一双凤目中,隐约露出了恐惧。 他紧紧抿住了失血的薄唇,一言不发。 宇文瀚颤抖着手,失望无比:“……澹台小姐问你时,你也是这样,怎么,不敢正面回话吗?” 宇文离沉默了好半晌,终于挣扎着坐起身,慢慢下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不敢看祖父那威严的眼神,他低着头,声音虚弱:“……是,是我杀了他。” 宇文瀚身子颤了一颤,似乎就要摔倒。 他用尽全力,才稳住了身形,手掌按在了宇文离头顶,厉声道:“你疯了吗?” 宇文离脸色更加惨白:“孙儿错了……是我一时糊涂,事后想起,也后悔莫及,坐立难安。” 第99章 缅怀 宇文瀚怒道:“我宇文家和澹台家再有嫌隙,何尝行过这种卑劣凶残之事?那可是一条人命!” 宇文离身子微微发抖,目光迷离:“当时我忽然看到澹台超在眼前重伤昏迷,心里想起他素日辱我的种种,不知怎么,就、就……” 宇文瀚眼中血红:“他辱你诽你,你当面反击回去,或者堂堂正正一战才对,干什么暗中杀人?” 宇文离额上冷汗淋淋,不知道是伤口疼痛,还是心中怕极:“一定是迷雾阵的毒气乱了我心神,又或许是……是新收的兵魂带的戾气。我从没处心积虑杀他,祖父您信我!” 宇文瀚越发失望:“处心积虑,还是忽然失智,又有什么区别?” 宇文离绝望地低语:“……孙儿不肖,已经犯下弥天大错,叫祖父失望了。” 宇文瀚眼中痛恨大起,哑声道:“我宇文家浩然家风,岂容你这样的子孙玷污。既然你认了就好,我杀了你,给枉死的人一个交代就是!” 宇文离身子猛地一颤,强撑着在地上缓缓叩首,声音惨然:“还请祖父给一个痛快,孙儿绝无怨言。” 宇文瀚手掌青气大盛,猛然提起,可是看着宇文离那俊秀脸庞,苍白容颜,手掌挣扎半晌,却终究没能拍下。 宇文离感受着头顶那死亡的阴影,身体不断颤抖,可脊梁却始终挺直。 宇文瀚怔然望着他,颓然松了手:“是我错了……我以为我从小把你带在身边、严厉教导,你便不会像你爹。” 他惨然一笑:“可没想到,你终究还是和你爹一样心术不正,天性卑劣。” 宇文离忽然抬起头,一双凤目中染上了血丝:“祖父……是孙儿自己不好,您又为何怪我父亲?” 他声音嘶哑,带了些隐约的不甘:“外人传言,您一直只偏爱我大伯,极不喜欢我父亲,所以连带着不喜欢孙儿,对不对?” 宇文瀚怒道:“他自己行不正坐不端,要怎么叫人喜欢?!” 宇文离身子发抖:“我父亲他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令得祖父对他如此厌恶?是……人人都说他无情又滥情,和我娘也只是春风一度,可我娘也是自愿的。” 他抬起头,痛苦无比:“祖父您到底是厌恶我父亲,还是厌恶他不该和一个人间的青楼女子生下我!” 宇文瀚缓缓退后几步,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半晌才哑声道:“你……你怎么会这样想?” 宇文离跪在地上,面色凄然:“为什么不会这样想呢?自从娘亲病逝,我一个人就活在惶恐害怕里。祖父您忽然带着那么多锦衣仙人来寻我,还说我是名门仙家之后,我只觉得好像是在做梦……可这梦没做几天,我就觉得,还不如不做。” 宇文瀚怒道:“为什么?我亲自教导你仙门心法、术宗秘传,锦衣玉食、予取予求。整个宇文家,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孙辈,我待你不好吗?” 宇文离嘶声道:“您待我再好,也管不了那些同龄小仙君看我的眼光,更管不了那些流言蜚语。澹台超这样的小孩子又懂什么,还不是听到身边人人都这样说,才会那样对我言语中伤、毫不顾忌!” 他凤目含泪:“那时候起,我便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刻苦勤奋、出人头地,要变成祖父您引以为豪的孙子,成为宇文家真正的骄傲。” 窗外夜风吹动窗棂,发出一声声撞击,台上一灯如豆,烛光摇动。 更衬得宇文离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自打被您接回家族,我练功比任何人都辛苦勤奋,对所有人都谦逊有礼,对下属极尽温和宽厚……知道您不满我父亲行为不检,我从小更是战战兢兢,甚至对任何女修都不假辞色,绝不亲近半分。”篳趣閣 “祖父……是我做得还不够好吗?这么多年来,我步步小心,唯恐行差做错半分,到底有没有让祖父您满意?” 宇文瀚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和声道:“你以前自然做得很好,我也一直以你为荣。” 宇文离摇了摇头,惨然道:“有吗?孙儿今日是做错了事,可那也是因为,我时刻想着防备澹台家势大,想着维护宇文家的利益。可祖父却要因此杀我……为什么?” 宇文瀚望着他,胡须微微颤抖:“我宇文家两个儿子都死于非命,我比谁都希望你这个唯一的孙子能担起家门重任。可我要的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好男儿,一个坦荡磊落的人,而不是靠阴谋诡计,更不能心怀歹意。” 宇文离不甘道:“可我也只做错了这一件事,祖父难道就因此否定孙儿的所有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3节 宇文瀚惨笑一声:“这一件还不够吗?什么是仙门,什么是魔宗?你这般手染鲜血,就连那个名声狼藉的魔宗小少主,我瞧他都一身清正,比你好上百倍。” 宇文离猛然抬头:“可是我才是您的孙子!” 宇文瀚嘴唇发抖,厉声道:“那又如何?若你只是一时冲动杀了澹台超、悄悄隐瞒也罢了,你却亲手将那个元清杭抓了送给澹台明浩,你这借刀杀人之举,难道不是一错再错,毒辣无情?!” 宇文离的双唇已经被他咬出了血痕,他哑声道:“是……一错再错,说的便是孙儿这样的人。” 宇文瀚越发愤怒:“还有澹台小姐呢?你杀了她兄长,却要娶人家妹妹,以后和澹台小姐夜夜相对、生儿育女时,难道就不会有一点内疚?” 宇文离猛然抬头,嘶声道:“孙儿是真心对澹台小姐的。只要我一心一意对她好,她一辈子不知道,又有什么打紧?” 宇文瀚怒道:“你简直不可理喻!你以为能瞒住她一辈子,可现在又怎样?还不是人算不如天算!” 宇文离面如死灰。 夜色越发浓深,他一身单薄里衣,跪在地上,小腹前缠绕的纱布上,隐约透出了殷红的血痕。 宇文瀚望着那抹刺眼的血迹,终于痛苦地闭了闭眼睛。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望着宇文离那柄隐隐邪气外溢的宝剑,忽然一张手。 宝剑赫然飞起,落入他手中,发出了一声厉鸣。 宇文离赫然抬头,仿佛知道了祖父要做什么,张了张嘴,想要求情,却终究不敢。 宇文瀚手腕一抖,长剑出鞘,寒光四溢。 他双指一并,重重抹上剑刃,一股浩然正气铺天盖地压下,深入剑锋。 宝剑微颤,发出了一声不甘又凄厉的低鸣,寒光一黯,锋芒尽去。 和澹台明浩封了常媛儿的“裁春”一样,他这一出手,也同样用秘法封了宇文离宝剑的剑魂! “这剑被你强行收服,却心中不甘,留着只会日日扰你心性,滋生戾气。”他猛然将长剑一掷,剑刃深深没入青石地面,宛如刺入柔软豆腐。 他厉声道,“以后做事做人,再敢走错一步,我用这剑亲手取你性命!” …… 宇文离看着祖父大步踏出房门,在地上又默默跪了半晌,才挣扎着爬起。 他颤抖着手,在地上拔出自己那把剑。 剑身暗淡,气息死绝。 千辛万苦、付出巨大代价得来的剑魂,就此和他失去了联系。 他手捂着踉跄着爬回床上,默默躺了下去。 小腹上的伤口似乎越来越疼痛,他抬起眼,冷冷望向了床侧搭着的大红新郎喜服。 仅仅半天之前,身边还是红烛醇酒,宾客云集,心心念念的女子也即将成为他的妻子,可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他纤长的手指按在了伤处,忽然重重按了下去。 剧痛袭来,他骤然咬紧了牙关,额前黑发已经被冷汗浸湿。 …… 宇文瀚脚步沉重,沿着走廊,回到了自己的临时客房。 一位面容苍老的老仆无声跟在他身后,手掌轻轻扬起,将屋角的犀角灯燃亮,轻声叹道:“宗主,小少爷是一时糊涂,您千万别气坏了身体。” 宇文瀚像是老了十岁,缓慢地在太师椅上坐下,面色惨淡:“我只恨自己只教他修为秘术,却没能好好教他做人。” 他茫然抬头,看向了那老仆:“桂平,是不是我对这孩子真的过于严苛,才叫他如履薄冰?” 那老仆一只眼睛精光灼灼,另一只眼睛却黯淡无光,显然是瞎了。 他低头道:“宗主亲手将他教养长大,不说万千宠爱,也是舐犊情深。离小少爷也是感受到您厚爱,所以才如此思虑良多,不小心走错一步。” 宇文瀚苦笑:“我宁可宇文家没落不堪,也不想被心术不正的晚辈发扬光大。” 老仆安慰道:“不会的,宗主您严加管束后,离小少爷一定会知错就改。” 宇文瀚怔怔望着窗外夜色:“……我原来也以为他爹会知错就改,可最后还不是做下滔天恶行,害人害己。” 老仆脸上皱纹更深,显出了点愁苦之态:“宗主别这样想。小少爷不会重蹈二公子的覆辙的。” 宇文瀚摇了摇头:“我就是怕。他爹何尝不也是这样天资极好,却本性顽劣,行事疯狂。” 他眼中露出了强忍不住的痛苦之色:“我后来也常常想,假如不是牧云太过优秀,对比之下显得他这个次子不堪,或许他也不会如此嫉恨自己的兄长。说到底,还是我太过偏爱牧云,对他诸般苛责,是吗?……” 老仆深深叹了口气:“宗主,话不是这样说。长公子他是真正的天赋惊人,又心性纯良。无论是族中长幼,还是外间仙门同辈,谁不夸长公子一声‘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他随手往宇文瀚面前的茶盏里添了点茶:“宗主拿他做榜样来激励二公子,也是人之常情。是二公子心胸狭隘,自己想歪了,怪不得任何人。” 宇文瀚苍老的眼中,隐约有血丝泛起来:“是,这个孽畜自己作死,却害得牧云也为其所害,死不足惜。可怜牧云从来都把他当亲弟弟看待,却没想到他一腔赤诚,换来他如此恶毒对待!” 老仆不敢接话,垂手站在一边。 宇文瀚怔了半晌,颤抖着手,从随身的储物袋中拿出一副卷轴来。 卷轴打开,是一幅极为传神的画像,上面一个青年执剑而立,器宇轩昂、眉目温和。 不知道是年代久远,还是被人反复摩挲观看,画面上的丝绢已经有点泛黄,可那青年的神情依旧纤毫毕现,俊逸飞扬之态透过画卷扑面而来。 宇文瀚凝视着画像,怆然泪下:“若是牧云活着,好好娶妻生子,一定会生下一个好孙儿,不会像离儿这样。” 那老仆道:“可惜长公子被个无名魔修女子迷惑,抛家去族,远走天涯……也未有子嗣留下。” 他叹息一声:“离小少爷是宇文家仅剩的骨血了。纵有天大的错,咱们宇文家也得保着。” 宇文瀚怔怔望着画像,仿佛没听见他的话,却忽然道:“桂平,你觉得那个魔宗小少主,长得像不像……像不像牧云?” 老仆一怔,飞快地看了一眼那丝绢画像:“……眼睛是有点像的。” 宇文瀚猛地摇了摇头,像是要把什么古怪的念头使劲甩开:“桂平,我是思念牧云太厉害,又对离儿太失望,所以快要疯了吧。” 老仆暗暗叹了口气,涩声道:“离小少爷对不起那位魔宗小少主,宗主您内疚不安,才会胡思乱想。长公子若是真的能留下血脉,咱们宇文家也不至于凋落至此。” 宇文瀚颓然不语,半晌痴痴道:“桂平,我这些年每每想起牧云,就会后悔得痛彻心扉。” 老仆神色也是凄然:“不怪宗主的。换成任何一个仙门世家,也绝不会应允这样的荒唐。” 宇文瀚潸然泪下:“可是假如我同意了他和那无名魔女的婚事,他最多名声受损,一定会活得好好的,带着我的孙儿孙女,正在承欢膝下。” 老仆无言等了一会儿,才小心道:“宗主,既然要保住我们宇文家这最后一点血脉,那么对外还是得一口咬死的。” 宇文瀚痛苦无语。 “离小少爷被那个魔宗小少主引诱,说了些不清不楚的话,但是幸好没亲口承认什么。” 那老仆一只独眼光芒一闪:“无论是面对澹台宗主,还是面对仙门诸家,宗主您可得站在自家孙儿这边。” 宇文瀚的目光,终于从画像上抬了起来。 他茫然道:“那又怎样?” 老仆面上露出了一丝不忍,可是依旧道:“一口咬定离少爷是被那个元清杭陷害,所言都是神志昏沉就好。” 宇文瀚身子猛然一颤:“这怎么行?那孩子可是冤枉的!” 老仆一咬牙:“宗主!我们宇文家被坐实了杀害仙门同袍,那不仅要成为众矢之的,离小少爷要是被澹台明浩逮到机会杀害,我们也不占道理的。” 他一字字道:“只有咬死不认,真真假假,又怎么说得清楚?这样才能保住离小少爷,保住我们宇文家最后一点血脉啊!” …… 第100章 异变 不远,另一套客房中,木安阳面色微愁,望着面前的厉轻鸿。 “叫你同我一起去给宇文公子诊治一下,也好在仙门中落个好感,又为何这么不通人情?” 厉轻鸿沉默垂首,半晌才漠然道:“他那种人,也值得救吗?” 木安阳犹豫道:“事情尚未有定论,宇文公子也可能是冤枉的。” 厉轻鸿嗤笑了一声。 他原本俊美的面容上,如今隐约戾气满满,讥讽道:“瞎子才会觉得他冤枉。” 木安阳叹了口气:“就算真的是他所为,恩恩怨怨,也该由澹台家去寻仇。我们身为医者,并不该因此决定谁该救,谁不该救。” 厉轻鸿扬了扬眉:“我本来也不算医者。宇文老爷子都说啦,我在魔宗这么多年,学的是下毒解毒,可没什么菩萨心肠。” 木安阳神色一僵,强忍住不安,柔声道:“那个女人如此教导你,自然是居心不良。可如今既然你已经认祖归宗,总得慢慢学着仙门做派,医人救世,才是正道。” 厉轻鸿“哦”了一声,神色有点心不在焉。 那把邪气四溢的屠灵匕首在他手中不停翻转,寒光隐约闪动。 木安阳瞥了那匕首一眼,心里隐隐不安,终于道:“这匕首上的兵魂终究邪气,你修的是仙宗心法,体内结的也是金丹。不如弃了它,为父一定拼尽全力,帮你寻找一个更加合适的兵魂,你看可好?” 厉轻鸿一窒,手中匕首飞快一收,瞬间不见了踪迹。 “不要,我习惯了。”他抿着嘴,“怎么,拿着它,就不符合仙门身份吗?” 木安阳耐着性子劝道:“终究是容易招惹话柄的。” 厉轻鸿嗤笑一声:“宇文离还不是也用这种东西?以前他用着,人人只当看不见,还要称赞一声正能压邪。” 木安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所以,那个元清杭说什么,你都会相信吧。” 厉轻鸿猛地抬起头,神色骤然激动起来:“父亲这话什么意思?” 木安阳急忙摆了摆手,和蔼道:“你不用着急,我并未责备你什么。你和他自幼熟识,感情深厚,也是应当的。” 厉轻鸿抿着薄唇,奇怪道:“他说的,难道不可信吗?哼,那个澹台老狗,一定是他杀害了妻子。至于这位宇文公子,也一定就是杀澹台超的真凶。” 他脸色更加讥讽:“什么仙门正派,什么清正君子,呸!不过这样也好,少主哥哥今天……” 他忽然一顿,改口道:“今天元清杭这么一搅合,这两家以后可要狗咬狗啦!” 木安阳耳中听着他忽然改口,心中终于不忍,低声道:“为父当然希望你回归宗门后,能尽快忘记过去种种,早点和他们一刀两断。但你若是为难,也不用对故人太过无情。” 厉轻鸿的手中,屠灵匕首不知何时,又悄然现了出来。 他慢悠悠转动匕首柄,淡淡道:“既然要断,就断得干净点。” 他抬起头,望着木安阳,忽然笑了笑:“父亲为什么和商小公子说的话一模一样?他也觉得我对魔宗的人出手,太狠心绝情了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4节 他平日大多脸色阴郁,这样忽然笑起来,却甜美无害得很,木安阳怔怔看着那似曾熟悉的笑容,心中一阵酸涩。 好半天,他才移开目光:“人人都是会念旧的。商小公子这样想,也是常理。” 厉轻鸿俊秀的脸上微微有丝扭曲:“是啊……他们都知道什么是常理,怎么做才仁义宽厚、才人人赞赏,独独我不知道。” 他低头看着屠灵匕首,眼中神色幽怨:“从小到大,又何尝有人教导过我?我在魔宗被苛待打骂时,父亲您在悉心教导我的好弟弟呢。” 木安阳猛然一怔。 他欲言又止了半天,才小心翼翼道:“你这次回来,主动帮嘉荣拔除屠灵匕的邪气,帮他治好了脸伤,已经足见你宅心仁厚了,嘉荣他也很念着你的好。” 厉轻鸿咧嘴一笑:“哦,应该的,他可是我的弟弟呀。” 木安阳轻声道:“嘉荣他还是个孩子,假如他对你有什么顶撞,你身为哥哥,千万担待些。” 厉轻鸿漫不经心道:“弟弟这么乖巧听话,人人都喜欢呢。” 木安阳微微松了口气,欣慰万分:“那就好!为父也和他好好谈过了,叫他务必对你这个哥哥尊敬爱戴。你们两个年纪相仿,必然能兄友弟恭,相处融洽。” 厉轻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没有立刻接话,神色却有点古怪。 他望着木安阳那没有血气的脸色,眼中神色变幻:“父亲,您真的……一点也不怪我吗?” 木安阳急忙道:“当然不怪,你自幼流落在外,被那个女人毒害,我心疼尚且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 他神情苦涩:“我当年也是糊涂,亲眼看她在我面前摔死了个婴孩,竟也没想到其中有诈。哎……她自幼和我青梅竹马,到底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我应该想得到的。” 厉轻鸿手指狠狠掐进了自己的掌心,忽然道:“父亲,您只爱过我母亲一个人,是吧?” 木安阳忙道:“当然!你母亲虽然是个凡间女子,可是心地善良,又温柔单纯,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只觉得心里无比安宁快活。” “可您不过一年后,便又另娶了新夫人,为什么?”厉轻鸿嘶声叫,“还又这么快就生下了嘉荣弟弟,在您心里……我娘死了,就可以这么快忘记她吗!” 木安阳怔怔望着他,苍白的脸上,更加晦暗。 “为父以前在家中只是次子,上面有个处处优秀的兄长。我自小就性格随遇而安,从来也没有想过半分逾越。” 他幽幽出了一会儿神,像是想起了什么遥远的往事:“直到遇见了你娘,我才忽然觉得,这辈子,说什么也要违逆一次父母尊长。当时我拼尽了全力,抗争到遍体鳞伤,才终于如愿以偿。” 厉轻鸿咬牙:“父亲您带她背井离乡,您发誓会照顾她一生一世,结果呢,您根本没能护着她。” 木安阳眼中依稀有了泪光,痛苦道:“是我对不起她。” 他茫然地发了一会儿怔,才又道:“一切忽然风云突变,新房被血洗,厉家和木家反目成仇……父母长辈都不满责怪于我,说早知道,就不应该由着我任性胡来,给整个家族带来灾祸。” 厉轻鸿愤愤道:“哈,他们没有一个人觉得我娘才是最无辜、最可怜的人吗!” 木安阳摇头:“凡人女子,在仙门眼中看来,是根本连仆役都没资格做的。我当时心若死灰,整日里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你爷爷当时雷霆震怒,说堂堂神农谷木家,由不得我再这样胡闹,很快又强行给我定了一门亲事……这便是嘉荣的娘。” 室内一片寂静,厉轻鸿神色变幻。 木安阳脸上疲惫和内疚之色混杂:“鸿儿,午夜梦回,我还是时常会见到你娘。她每次都看着我哀哀哭泣,责问我说,为什么护不住我们的孩儿……” 厉轻鸿身子微微颤抖,忽然再也忍不住,嚎啕起来:“我娘假如活着,一定会对我很好的。一定不会关我小黑屋,也不会舍得打我一下,对不对?对不对啊?……”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中血红:“你说我娘那么好,可她不过是无意中救了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就要死啊?!” 木安阳慌忙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掏出丝帕,正在帮他擦拭着脸上狼藉的泪水,就在这时,忽然脚下传来一阵微微的震动。 这震动并没有声音,却带着一股奇怪的巨大波动,就像是有什么庞大的气息苏醒,又像是一座巨大的山峦无声炸开。 木安阳毕竟修为已经到了金丹圆满,这一下震动之下,竟是心头一悸,就像是被人在心头狠狠重锤了一下,顿时脸色煞白。 厉轻鸿抬起泪眼,愕然看着他:“父亲?” 木安阳眉头紧锁,体会着心头残留的那种悸动,竟是冷汗涔涔。 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而且越是他们这种修为深厚的,越能感觉到。 像厉轻鸿这样的,反倒不太受影响。 …… 千重山。深夜的山崖边。 一个避风又整洁的山洞里,元清杭和宁夺同时惊醒,双双坐起身来。 两人心头同样都像是被巨锤打了一下,觉得一阵心烦欲吐。 “怎么了?”元清杭飞快破开山洞前的遮蔽阵,冲到外面。 远处的山峦中,犹有无形的余震在传递,沿着脚下的山脉隐约传来,海浪潮汐般。 无数山鸟扑簌簌飞上半空,乌压压一片。 林间无数虫豸惊醒鸣叫,野兽也惶恐不安地蹿出了洞穴。 同时被这波动惊到四处奔散,像是都感觉到了什么与众不同的恐怖威压。 就连在洞外岩石边露宿的蛊雕母子也都全部惊醒,见他俩出来,齐齐焦躁地吼了一声。 小蛊雕的声音里,更是带了一点惊怕。 宁夺淡淡看了小蛊雕一眼:“不会吃你的。” 这一句不说还好,说了之后,小蛊雕身子一抖,“嗷呜”一嗓子,叫得更加凄惨。 “喂喂,有你这么带孩子的吗?别吓它!”元清杭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赶紧摸了摸小蛊雕的脑袋,柔声道,“乖,没有大怪兽。不怕。” 宁夺站在他身后,幽黑眸子紧紧盯着震动传来的方向,神色奇异。 他一字字道:“那里是苍穹派的闭关重地。” 元清杭猛然一震,心里一个可怕的猜测冒了出来。 他震惊无比地喃喃道:“是商渊?” 宁夺手中的应悔剑忽然一阵轻颤,在剑鞘之中轰鸣不已。 他微微皱眉,低头看了看应悔剑,道:“是。” 两人默默无言,心里都是一片巨大的不安。 商渊出关了。 时隔十几年后,闭了长关的商渊忽然出关,是因为身体大好了吗? 这几年来,他的魂灯在苍穹派大殿中一直燃烧得越来越旺盛,远超普通金丹修为,那么现在到了什么境界? 山崖上夜风凛冽,远处山峰静默,只有依稀星光落在两人身上。 宁夺温声道:“也不用想太多。” 元清杭看了看他,心头一暖,悄悄伸出手去,挽住了他一只手掌:“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一抓本是鼓足勇气,可是一碰之下,他却一愣。 宁夺的手心,异常灼热。 他反手搭上宁夺脉门,凝神号脉片刻,疑惑道:“你以前的体温,有这么高吗?” 宁夺摇摇头:“自从修炼了沧龙诀以后,才这样的。” 元清杭心里莫名不安,指尖灵力凝聚,在宁夺体内游走了一圈,却没有明显异常。 “有什么别的感觉吗?是不是时刻这样热?” 宁夺道:“偶尔。” 他沉吟一下,又有点犹豫:“每次发热时会心口绞痛,来得毫无征兆,但热度过后,修炼就进展神速一些。” 元清杭眉头更加紧锁:“这是什么古怪心法,是不是有点拔苗助长了?” 宁夺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修炼得再快一点,总是好事。” 元清杭急道:“你糊涂啊?修炼本就应该循序渐进,急于求成有什么好?” 宁夺淡淡垂眸,黑长的眼睫在星光下,依稀像是两排鸦羽:“……无妨的。” 元清杭瞪着他,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蓦然一软,又是心疼,又是焦躁。 纵然强敌环伺,幕后黑手难缠,也不用这样急着变强大啊。 可苍穹派这么正宗的仙门心法,怎么会这样不讲究稳打稳扎,又怎么会这样叫人心痛难耐? “你以后别练这个了,还是按照原先宁程教你的来。”元清杭一咬牙,“你师父绝不会害你的。” 宁夺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太上掌门会害我?” 元清杭莫名有点焦躁:“他和你又没什么情谊,谁知道他为人秉性如何?再说了,你的身份可是……” 再怎么说,宁晚枫在传言中,可是害他儿子、背叛师门的逆徒,商渊万一得知,心中又怎么会不忌惮痛恨。 宁夺看着他焦急的神色,脸色温和:“没事的。我师父说,当年我叔叔将我托付给他时,绝无别人知晓。” 元清杭一跺脚:“你也不看看你这张脸!” 他虽然没见过宁晚枫的画像,但是宁夺和他闲聊时,曾经说过一件事。 宁夺在为元清杭四处奔走解释时,宁程怒极责骂多次,偶然说过一句气恼的话:“只是长得像你叔叔就罢了,怎么连脾气秉性,都和他一样!” 宁夺既然和宁晚枫长得极像,商渊这个老东西,难道见到他时,不会心中异样? 宁夺修长眉峰轻蹙起来:“你别担心。总不会因为我长得像一个人,太上掌门就要杀了我。” 第101章 心火 元清杭沮丧地低下头,发了一会儿愁,拉着宁夺重新进了山洞。 他从手上摘下那只“遏祸”手镯,亲手给宁夺戴上。 宁夺的手腕清瘦修长,但是骨架却比他略微大一圈,元清杭伸手一碰那镯圈,手镯蓦然一缩,自动变小了一圈,正好牢牢卡在了宁夺腕上。 “这对镯子可分可合,原先你那只就能压制心火。”他郑重道,“以后再遇到心痛发热,你就赶紧将它拆开,只戴你那半个,我觉得能有点好处。” 宁夺一怔,正要脱下来,元清杭一瞪眼,有点恼了:“别婆婆妈妈。我略微有点体寒,可用的法子多的是,你现在比我需要,好好戴着!” 宁夺无奈道:“既然你那只能温养心脉,我这只能压制心火,分开各戴一只,不是更好?” 元清杭把头摇得飞快:“不不,你不懂。这对镯原本就是一体的,我和姬叔叔研究了很久,都觉得,假如能修好被破坏的微缩附着阵法,它们合在一起时,一定威力极大。总之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5节 宁夺犹豫半晌,看他坚定脸色,终于点点头:“好。” 元清杭又从储物袋里扒拉出一大堆药材,摆了摆手:“去吧去吧,你接着睡觉,别管我。我来想想办法。” 见宁夺站着不动,他笑嘻嘻道:“哎呀呀,我白天午睡了好一会,现在睡不着。我炮制点宁神去火的方子,给你试试。” 宁夺默默看了他片刻,终于独自走到一边,合衣躺下。 元清杭坐在山洞洞口,拿了颗小夜明珠出来,用背遮了点光,小心翼翼地琢磨起药方来。 写了又划,划了又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拟出了一副满意的药方。 他踮起脚,正要悄悄钻出去,找个地方炼丹,刚走到帐篷边,就听到身后幽幽声音响起来:“你觉得,我真能睡得着?” 元清杭身子一顿,转过头来。 宁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眼底清明一片,正静静看着他。 元清杭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回身在他身边躺下。 “好啦好啦,一起睡吧。” 宁夺身子矜持地往旁边挪了那么一点儿,闭上了眼睛。 两个人在万刃冢中都是这样一起同睡,可自从分别后,已经是许久不见。 这时又同卧一处,像是隔了许久的时光,却又好像是每一晚都未曾分开。 元清杭心里思绪万千,一会儿想着药方,一会儿又想着商渊的出关。 想着想着,又想到姬半夏和霜降他们现在不知道怎样,却怎么也睡不着。 外面的群山寂静,方才的巨大震动似乎从未发生过。 元清杭听着身边极浅的呼吸声,悄悄辨别了一会儿。 气息绵长,均匀而悠远,完全是睡着了的模样。 他睁开眼,无声无息地侧过身子,看向身边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眉峰英挺,鼻若悬胆,骨相有着男子最出众的那种英气,可是面部线条却柔和得像是精工雕琢一般,冲淡了锐利,糅合了少年的俊美进来。 虽然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是这样近距离地细细看着,又好像怎么也看不厌倦。 元清杭伸出手指,无声地照着宁夺的脸庞轮廓描画了一下。 然后在心里叹了口气。 终究还是……瘦了点儿。 可是真奇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又这么好的人呢? 浑身上下,就找不出任何缺点,硬是要说不足的话,就是话少了点。 啊……话少也很好,男生嘛,像自己这样,别人不知道嫌不嫌聒噪。 再说了,两个人中,有一个人爱说话就够了呀。 咦?想着两个人是怎么回事,这件大事完结后,也不会和他一辈子待在一起吧! 这样痴痴盯着半天,角落里那颗夜明珠的微光下,宁夺那如玉石般柔和俊雅的脸上,却好像微微变红了一点。 元清杭揉了揉眼睛。 真的红了点,而且还在肉眼可见地越来越红。 可是听呼吸,却依旧平静又均匀,完全不像是被噩梦惊扰的模样。 他心里忽然一惊,该不是那莫名的发热又来了吧?! 他慌忙伸出手,轻轻探上了宁夺的额头,动作极轻极柔,唯恐弄醒了他。 这一碰,果然! 额头也热,脸上也热,眼睫竟然也微微轻颤起来。 元清杭心里一急,猛地坐起身来,用手搭在了宁夺的手腕上。 不好,脉搏也很快,急促有力,勃勃跳动。 越是心脏健康,睡梦中心跳也应该越缓慢,宁夺已经这样的修为,怎么会这样? 正在焦躁,他手下搭着的那只皓白手腕,忽然一抬,反手抓住了他。 元清杭一怔,猛一抬头,却是一呆。 不知何时,宁夺已经醒了。 一双深潭秋水般的眸子中,似乎有初醒来的粼粼波光,带着晶莹又澄澈的光芒。 “你干什么?……”他的声音有点奇怪的黯哑。 元清杭又是心慌,又是焦急:“你好像又发热了,快点把镯子分开,试试看能不能压一下心火!” 宁夺不动。 他的眼睛里,那缕异样的光芒好像更加明亮,低低道:“心火是有点。” “那还不赶紧压一压,你可不要托大……” “任何人被人盯了这么半天,又从脸摸到手,都会发热的。”宁夺缓缓道。 元清杭张口结舌,脸飞快涨红了。 他瞪着宁夺,恼羞成怒地一把甩开他的手,控诉道:“原来你早就醒了。” 宁夺淡淡垂下眼帘:“嗯,就没睡着。” “太狡猾啦!……” 宁夺重新闭上了眼睛,两扇黑密的睫毛盖住了波光潋滟的双眼。 山洞四壁幽暗,明珠珠光盈盈,他的脸宛如染上了一丝晚霞之色的暖玉,俊美得不像人间容貌。 元清杭心里“扑通”跳了半天,自己也不知道跳个什么,咬咬牙,翻身重新睡下。 ……好半天,只听到身边宁夺低磁的声音响起来:“明早,我要回门派中去了。” 元清杭心里一沉。 “太上掌门出关,对整个仙家诸门都是大事,我不能再躲在这里。” 宁夺低声道:“还有,我想去亲口问问师父,郑师叔坟墓的的这具尸体,他知情吗?” …… 苍穹派中,赤霞殿上。 处处黄幔招摇,红色灯笼高高悬挂。 苍穹派本就是世间最大的剑宗门派,弟子众多,如今无论外门的弟子,还是内门受器重的核心弟子,无论身在何方,都收到了灵鸟传书,纷纷赶了回来。 门中闭关多年的太上掌门商渊,于昨夜正式出关。 不仅多年前在围剿魔宗大战中受的伤已经痊愈,修为更是有了恐怖的长进,据说已经突破了原先的高峰。 几名小弟子衣袍上只绣了一小片白云,正是筑基期的弟子,一边匆匆前行,一边兴奋地议论着。 “太上掌门原先就是金丹圆满境,现在听说境界更高了一层,这这……这岂不是要到了元婴?” “不可能吧!世间灵气凋敝,已经很多年无人结成体内元婴了,太上掌门要是真的突破了元婴境,那岂不是千百年来的真正第一人?” 一个面貌清秀的小弟子手中提着剑,边走边摇头:“那也不是。以前我们门中也有一个人据说在金丹圆满境上又突破了一层……” 他身边的几个小师弟年纪比他都还小,对门中这些秘辛全然不知,纷纷好奇道:“啊?那是谁?” 那小弟子犹豫了一下,放低了声音:“门中叛徒宁晚枫嘛。他原先也是金丹圆满,和我们祖师爷的境界几乎齐平,但是金丹被毁后,又练了破金诀。” 几个小师弟齐齐惊呼,像是听到了什么惊悚的事:“哦哦,那个!据说修炼后能结成魔丹,而且往往比原先的境界还要高一些。” 那清秀小弟子点头:“他从金丹圆满练成了破金诀,按说就该比魔丹最高境还高一点,该是和元婴境等同的魔婴境了呗。” 几名小师弟又是震惊,又是心痒难耐:“魔婴境是什么样的啊?” “这谁知道啊?总之一定好厉害。” “我不信。真这么厉害,怎么还是死了呢?” 正在小声议论,忽然,那个为首的小弟子目光望向前方,脸色就是一僵。 他慌忙一扯身边同伴的衣袖,咳嗽一声:“二师兄……” 薄薄晨光之中,一个长身高挑的身影立在大殿入口处,腰间长剑和身体似乎合二为一。 平时温和沉静的脸上,散发着某种锋利之极的锐气。 宁夺淡淡看了几位小师弟一眼,点了点头。 那几个弟子都是内门中颇为优秀的筑基期弟子,平时都有接受过他的指点教导,一个个尊敬地向他行礼:“二师兄您回来啦?” “二师兄早!” 宁夺一一点头,俊美无俦的面孔上,没有什么表情。 几个人鱼贯离开,走了好远,才有人拍了拍胸口:“二师兄平时虽然少言寡语了点,可是最近好像越来越冰冷了,你们觉得没有?” “哎……现在二师兄身上全是流言蜚语,想必他也心事重重。” 有人转头看向那清秀小弟子:“上次宁师兄被关在后山,不是你去送饭的吗?” “嘿嘿,听说你还被他打晕了?二师兄这么凶的吗?” 那小师弟一挺胸:“哼,二师兄对我那么好,哪里舍得真打。只是闭了我灵穴,叫我好好睡了一觉。” 一群小弟弟走远了,宁夺站在殿边的朱红圆柱边,轻轻用剑鞘敲了敲柱子。 一个面貌平庸的少年脸庞探出来,眼珠四下转了转,灵动又狡黠。 正是易了容的元清杭。 他不知从哪摸了一套苍穹派的衣物,扮成了普通外门弟子模样,看看四周:“你快走吧,和小魔头一起双双飞走这么多天,再不出现,你师父得气得吐血啦。” 宁夺犹豫一下:“那你先去我房内等待。我处理完事务,立刻去找你。” 元清杭笑嘻嘻冲他摆摆手:“快去快去,我认得路。” 目送宁夺身影离去,他三两步混在了外面进来的一群外门弟子中,无惊无险地,出了殿门。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6节 苍穹派前面钟鼓长鸣,人声依稀,想必商渊出来,诸位门人和弟子都要分别拜见行礼,繁文缛节怕是不少。 上次去过宁夺独居的小院一次,还把深夜外出去墓园的宁夺堵了个正着,去那儿的路他还记得清楚。 一路上根本没遇到什么人,他脚下带风,沿着山间小路,找到了宁夺所住的居处。 小院子清新雅致,左右两边分别住着商朗和宁夺,和别的弟子们并没住在一处。 商朗是商家货真价实的长孙,宁夺是代掌门宁程亲手收下的爱徒,饮食起居、吃穿用度当然比普通小弟子要好得多。 就连这小小院落中,门口的那株大柳树也是珍稀树种,四季常青,枝条依依。 院子里,青石小案和两把藤椅依旧。 顶上的那株海棠树上次来时尚未开花,现在却已经结出了果实,殷红一片,点缀在茂密的绿叶之间。 元清杭关上院门,走到那张青石小案边坐下,端起了旁边的冷泉壶。 小石桌上有两只茶盏,左边那只靠近商朗的居所,右边那只靠近宁夺这边。 他低头辨认了一下,找到宁夺那只,才慢悠悠地递到嘴边。 冷泉入口,除了灵泉水的清冽之外,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冷香。 他心不在焉地品着那股极淡的冷香,忽然手就是一顿。 这香气……这是宁夺天天所用的杯子。 糟糕糟糕,宁夺这样爱干净到轻微洁癖的人,知道人家碰他的杯子,会不会生气呀! 就算不生气,自己这样胡乱端起来就喝,算不算在和人家间接接吻呀? 脸忽然烧得厉害,他慌忙把茶盏放下,规规矩矩地把手放在膝盖上,心里却思绪万千,各种念头翻涌。 坐了一会儿,实在是口渴厉害,他咬咬牙,还是端起了宁夺那只茶盏,一口将冷泉一饮而尽,站起身来。 几步跨出小院,他小心绕过大路,向着某处急奔而去。 来之前,他找宁夺要了整个苍穹派的地图,所有宫殿和居所全都了然于胸。 很快,便找到了地图上的一处宫殿群。 说是宫殿群,其实也没有太多座。 正中央的寝宫是属于太上掌门商渊的,早已经空置多年,两边则是属于上一辈的剑宗长辈,商无迹和宁程的居所分列两边。 而商无迹的居所那边,还连着他平日养病的静养堂。 四下无人,大白天的,居所中一片安静。 不知道是不是静养堂里长期带着病气和药味,走在门口时,一股说不出的阴暗和不祥。 元清杭绕过商无迹的房间,直奔宁程的居所。 大门紧闭,褐红色的木板上刻着苍穹派常见的白云赤霞图案。 原本该是常见的纹饰,可是元清杭盯了一会儿,却没有伸手去推。 小心翼翼地掏出役邪止煞盘,用掌力轻轻催动,沿着门框四周探了一圈。 果然,大门边角上的一朵白云中,忽然闪过一道白色的电光! 元清杭手疾眼快,一道符篆打出去,正中电光的中心,那电光“噼啪”乱闪了几下,熄了下来。 元清杭这才将手按在门上,轻轻一推。 门开了。 里面整洁素雅,除了起居必须的床铺、书写伏案的桌椅,就几乎没有什么别的多余家具器物。 元清杭掩好门,在屋子里到处看了一圈,终于,目光落在了床头的柱子上。 遮蔽阵很巧妙,可是在他这种精通术法的人眼中,还是不够瞧。 他眼神晶亮,饶有兴趣地在床头柱上左右摆弄了几下,一道暗门在床后的墙壁上赫然滑开! 第102章 密室 走进去,里面是一方小小的暗室,竟然一应俱全,里面甚至还有一张小一点的床! 床上被褥整齐,枕头上还有枕过的细微皱褶,看上去,宁程竟然不在外面的房间休憩,真正的居住之地却在这里。 好好的,为什么要一个人在这幽闭的空间里生活?。 元清杭的目光落在了床后那只巨大的箱子上。 整个暗室里,这只木纹斑驳的大箱子实在显得古怪又显眼。 元清杭的眼睛闪闪发亮,走过去,细细观察着锁眼。 摆弄了几下,他打开白玉黑金扇,挑了一根金线出来,灵力灌注进去,瞬间坚硬如铁。 拿着那根既柔韧、又挺直的金针,他捅进了锁头里。 左右旋转几下,他侧着耳朵,细细倾听着里面机关的细微扭动。 终于,“咔哒”一声,锁头在金针的试探下,应声而开。 硕大的箱子里,最上面,竟然是一个鸟笼,里面一只传舌隼猛地抬起头,幽黑的眼睛盯着他,闪着无机质的冷光。 元清杭心里骤然一惊。 传舌隼本就是傀儡鸟,算不得活物,被关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也不会死,可是宁程养这种高等级的传讯之物,是要和什么人暗中长期联系? 他小心地拿开鸟笼,看向下面。 全是厚薄不一、写满字迹的书册。 元清杭心里怦怦直跳,拿起一本又一本,飞快地翻看。 ……左边的,是一本本账册,始于十几年前,想必是宁程开始接替代掌门之位开始。 笔笔清晰,事无巨细,全都记录的很明白。 可是,这数目……元清杭凝神观看,脑海里飞快计算。 不对,消耗实在太大! 各家仙门都有经营收成的法子,药宗往往靠炼丹卖药,诊治收费;术宗往往靠出售各种傀儡兽、机关器具;而剑宗则主要接受各种委托收取报酬,比如斩妖除祟,或者猎杀妖兽,换得各种珍贵材料。 苍穹派名声巨大,平日里进项自然不少,可是这花销,却根本大大超过了收入。 这账册上,非但年年没有盈余,甚至近几年,已经到了倒卖门中珍贵法器的地步。 元清杭翻看了半天,眉头紧皱起来——这个宁程,根本不是一个善于经营的人,甚至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地在疯狂花钱! 思索了半天,他又打开了右边最上面的一本册子。 刚翻开,他的瞳孔就是猛地一缩。 不是账册了,换成了一本笔记。 第一页上,赫然就是“药宗诸家秘辛”! 翻开后面,是几家最大的药宗门派的人数、分支、经营药铺所在地; 下一页,写着“百草堂”几个字,细细一看,竟然是百草堂堂主的一位妾室与人私通、被其秘密处死的隐私。 再往后翻,几乎全是各家所不为外人知的一些秘密,有的事关家底,有的事关姻亲。 他攥着簿记,飞速地翻阅,很快翻到了最后。 “神农谷:当年木安阳婚变后,追杀厉红绫。以岭山下,当天有农户偶得仙人路过留下一婴儿,后又被人接走,留下银两若干。魔宗厉轻鸿,疑似为木家惨死之子。” 元清杭的手,猛然攥紧。 现在人人皆知厉轻鸿的身份,而这份情报的口吻却是疑似,显然在这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当年的端倪。 这份足以颠覆木家的消息,宁程是什么时候得到的,又是如何得到的? 如此大事,说出来绝对可以得到木安阳的无比感激,他为什么不说? 元清杭心里怦怦直跳,又飞快地扒拉出下面的数本簿记。 果然,分属剑宗门派和术宗门派,几乎家家都有。 这位表面正气凛然的苍穹派代掌门,背后搜罗这么多秘密,到底想干什么? 仅仅是想知己知彼,掌握别家短处,好在适当的时候做一些要挟,以便维护苍穹派的利益?…… 他一边心里急速思考,一边翻弄着剩余的几册。 术宗秘辛那一本也很厚,一打开,迎面就是“北宇文”。 “宇文家长子宇文牧云,死因蹊跷,和次子宇文青峰同时殒命。尸体由魔宗元佐意送归宇文家。元佐意之妹……” 短短几句尚未看完,他忽然抬起头。 外面隐约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虽然隔了门,可是他现在也是金丹中期修为,又时刻留心外面,立刻便捕捉到了这异动。 再也来不及看后面的内容,他慌忙将打乱的簿记归还原位,重新锁上锁扣。 片刻工夫,脚步声已经进了门,到了暗门前。 出不去了! 元清杭慌忙一猫腰,直接滚进了床下,手掌一挥,在自己身前布了一个精妙的小遮蔽阵。 刚刚藏好,暗门已经被推了开来。 从床下看出去,只能看见一双脚,踏着一双黑底白靴,走到了床前的案前,沉沉坐下。 只可能是宁程。 前面大殿,商渊已经和徒子徒孙们见过礼了,所以他才能回来? 看不见宁程的动作,只能看到他坐在案前,静静待了一阵子。 元清杭正在心急,忽然地,前方的地上,竟然“啪嗒”几声,落下了一串血滴! 元清杭吓了一跳,这是什么情况?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7节 宁程在哪里受了伤回来?外面发生了什么! 能让宁程受伤的,会不会是姬叔叔和厉红绫? 正在焦虑,面前,血滴却越来越多,一串串,急促地落在元清杭面前不远处。 却听不见宁程的任何声音,似乎也没有给自己做包扎止血。 元清杭实在忍不住,悄悄将遮蔽阵往前移了移,眼睛凑近了床底边缘,向外瞥去。 宁程背对着床,坐在案前,手拿着一柄短刀,正向自己的手腕划去! 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看得见他的手疼得在颤抖,血流如注,不断流淌。 在这无人的暗室里,这位平时清风明月般冷漠的仙君,竟然貌似在自残?…… 元清杭心惊肉跳,屏住呼吸,默默偷窥。 只见宁程又连着划了好几下,才住了手。 看着自己腕上的鲜血流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从抽屉里拿出止血药粉,胡乱地撒在腕上。 血流慢慢停了,他面无表情地扯下衣袖,紧了紧袖口,遮住了伤口。 惊鸿一瞥之下,袖口的皮肤露了出来。 虽然被仙门秘药医治过,伤痕已经淡了很多,但是依旧看得出来一道道、纵横交错,显然这样的自残已经发生过了很多次! 元清杭盯着那些斑驳的伤痕,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丝古怪的感觉一闪而过。 仿佛飘过一丝阴霾,可那阴霾中又有一道电光,照亮了迷雾重重,撕开了一点边角。 正在拼命思索,宁程却转过了身。 元清杭藏在遮蔽阵中,向外望去,这一下,便正好对上了宁程的正脸。 只见宁程目光沉沉,脸色苍白,丝毫没有师尊出关的喜悦,却隐约有丝焦躁和愤怒。 他几步走到床后,目光紧紧盯着那个古旧的木箱,手缓缓伸了过来。 元清杭心里猛地一突。 刚才他翻看簿记账册,听到脚步声后仓促合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完全恢复原状和顺序。 那些簿记本本都很旧,边上还有些卷边,显然主人时常翻看,怕是记得箱子里的所有细节。 万一发现被人动过,再随便一搜,就算有遮蔽阵,怕是也藏不住。 正在冷汗涔涔,忽然,外面却又隐约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沉稳匀速,正向这边而来。 宁程的手一顿。 片刻后,一声清亮的声音透过外门,响了起来。 “师父,您在吗?” 竟然是宁夺的声音! 宁程转过头,望向外面,缓缓道:“……进来吧。” 宁夺跨进了门。 应该是从来也没见过这道暗藏的门,乍一在房中看到,他俊美的脸上也有点错愕:“师父?” 宁程坐在暗室内,遥遥向他点头:“关门,进来说话。”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悄悄在床下缩了缩。 宁夺走了进来,向宁程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他的目光落在地上的血迹上,骤然一惊,正要说话,宁程却截断了他。 “无妨的,一点旧伤。夺儿,你坐下。为师有些话,今天要和你交代。” 他的表情有点奇异,宁夺固然有点不安,就连床下偷窥的元清杭也是心里一紧。 就好像觉得,宁程接下来说出的话,应该非常重要,重要到可能石破天惊。 宁程衣袖垂下,遮住了手腕上的伤。 他缓缓道:“太上掌门出关,即将要召开仙盟大会,对外宣布他已经迈入元婴境的惊天大事。接下来,仙宗怕是会掀起惊涛骇浪。” 元清杭猛地吃了一惊。 这个世界已经多年未曾有人突破元婴界了,仙家境界,每往上一层,相差的何止天壤之别。 商渊闭关多年,竟然真的成了元婴大能,他的修为,如今到底有多恐怖? 宁夺恭敬道:“太上掌门有此突破,实在是本门幸事。” 宁程唇角似乎有丝古怪的意味:“是啊,师尊他费尽心机、用尽手段,终于得偿所愿啦。” 元清杭心里蓦然一动。 奇怪,商渊可是宁程的师尊,无论如何,用尽手段、费尽心机这样的词,好像不是什么好话吧? 宁夺大概也觉得不好接话,只是沉默。 好在宁程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凝视着面前风华正茂的少年,怅然道:“夺儿已经长大啦,修为也日渐精进。为师以后,就算不能再继续教导你,也没有什么放心不下。” 宁夺一怔:“师父?” 宁程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师父不能陪你一辈子的。以后万一我不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更不要做什么傻事。” 宁夺骤然抬眸,幽黑眼中闪过惊疑:“师父为什么这样说?” 宁程缓缓道:“还有,你要记住,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严守自己的身世秘密。就算是对商朗,也绝不要说半个字,明白吗?” 宁夺眉头微蹙,挣扎片刻,低低道:“师父,商师兄为人纯真,不会因为我的身世,就对我怀恨在心的。” 宁程脸色发青,提高了声音:“太上掌门对你叔叔深恶痛绝,商师兄更是至今残废,商朗和你再情同兄弟,又怎么会毫无芥蒂?” 宁夺清澈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师父,徒儿一直想问您,我叔叔生前,真的做过那些天理不容的事吗?” 他一字字道:“为什么我听见的传闻中,有些说他大奸大恶,卑劣阴险,而有的却说他光风霁月、心怀坦荡?” 宁程淡淡道:“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一切的。” 宁夺却坚持道:“徒儿已经长大成人了。师父永远这样瞒着我,徒儿才会日夜难安。” 暗室之中,一片寂静。 许久,宁程都没有出声,空气仿佛被什么冻结了一样。 元清杭等得心焦,看着宁夺那怔忪神色,心里忽然有点不忍。 他悄悄从储物袋里掏出一颗小小的灵草种籽,发动催长术法,无声无息催出了一道小小藤蔓。 藤蔓无声疯长,很快长成了细细一枝,翠绿细弱,接着又分出几个岔枝。 元清杭手一送,那细细藤蔓绕过宁程的视线,飞快爬到了宁夺脚边,轻轻攀附了上去。 宁夺何等感官敏锐,第一时间便猛地低下头来,正见案几下那绿色古怪细藤,神色就是一呆。 正要露出惊讶之色,元清杭急催灵力,那藤蔓上蓦然开出一朵小小红花,娇俏顽皮,亲昵地爬在了他脚踝边,无声地蹭了蹭。 而那几条细藤同时齐齐扭曲,竟摆出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元”字!…… 第103章 晚枫 宁程坐在他对面,正见宁夺神色微微古怪,不由道:“怎么了?” 宁夺忍着脚踝上那细细的酥麻,面无表情抬起头:“我叔叔当年的事……真的不可告人吗?” 宁程缓缓道:“你真的很想知道你叔叔的事吗?” “是。” 宁程怔忪了一阵,幽幽叹了口气:“好。我把能说的,先说给你听。” 他神色温和了点:“当年你父母身染瘟疫,你尚且不满周岁,也奄奄一息。幸好你叔叔及时找到了你们一家,葬了你父母后,将你寄养在一家富裕的大户人家。” 宁夺虽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可宁程却从没说过细节,今天这般详细叙说,却是首次。 脚边,那朵小小红花好像感受到了他的难过,花瓣微微收了点,钻进他的裤管,轻柔地蹭了蹭他的小腿肌肤。 好像在安慰他一样。 宁夺暗暗咬紧了牙,眼角余光顺着藤蔓扫向这边床下,脸色微微涨红起来。 元清杭赶紧催动灵力,床下背对着宁程的地方,几朵嫣红小花依次绽开,向他摆了摆。 宁程并没察觉宁夺的异样,目光悠远,像是在想着很远的事情:“师兄后来把你托付给我的时候,非常难过,也非常不舍。他对我说,本以为他能亲手指导你练剑习武,再好好看着你长大。” 宁夺强忍住往床下逡巡的眼光,涩声道:“那他为什么做不到?” 宁程的神色变冷了些:“因为风云突变,他遇到了一些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 元清杭听得暗暗心惊:这是什么意思?宁晚枫那时候已经知道自己的下场可能很不好?! 既然知道,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非要去冒险? 宁夺同样不解:“他遇到了什么事?” 宁程的手垂在床边,忽然攥紧。 刚刚止了血的那些伤口被这大力牵动,又有点绽开来,一缕细细的血迹沿着他的手腕慢慢流下,正落在元清杭面前的地上。 几朵红花瑟瑟发抖,藤蔓卷起,躲开了那汪血泊。 只听见宁程声音微哑:“十八年前,我们苍穹派的成年弟子中,就数你叔叔、郑源师兄、还有商无迹师兄三位修为最高,名声也最盛,外面常常赞他们一声苍穹三杰。” 宁夺低声道:“是,徒儿也听说过。” 宁程淡淡道:“至于我,比他们几个要小不少。幼年时,是宁师兄亲手将路边重病的我救活,又带我回山。” “从小就是他亲手抚养我,又教导我入门修炼的法门。我病了,是他悉心彻夜照料;我怕生不合群,是他温和安抚开导。” 宁程的声音变得柔和又伤感:“在我心里,他才是我真正的师父,我更偷偷当他是我的亲哥哥一般。” 宁夺怔怔听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8节 宁程清俊冷漠的脸上,带了点讥讽:“至于掌门师尊,呵呵,他身份尊贵,高高在上,可一天也没教导过我。”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动:这个宁程,对商渊果然没有什么尊敬之情。 面前,宁程的手指指缝间,依旧还有细细的血流缓缓滴下,在他面前的青石地面上,汪成一摊,莫名有种惊悚感。 元清杭催动藤蔓,小心绕开那些血迹,又悄悄探向了宁夺脚边。 宁夺眼观鼻鼻观心,眼角迅速看了这边一眼,又飞快收起来。 他一只手臂垂在腿边,被案几遮挡着,无声向这边做了个“别动”的手势。 元清杭心领神会,却不理他,附在他脚踝上的那朵小花不仅没有退下,却沿着他的小腿向上爬了爬。 宁夺的拳头,忽然攥紧了,指节变得微微发白。 元清杭暗暗吐了吐舌头,不敢再惹他,花瓣垂下,偃旗息鼓。 只听得宁程缓缓道:“几位师兄素日感情极好,常常结伴出去斩妖除魔,有时候也会单独外出游历。那一年,师兄接到了一项人间除祟的委托,独自去了外面。” “按说这种小案子,他最多三两天就回。可这一次,他却足足去了十几天。我在门中一边修炼,一边望眼欲穿地等他,越等越是心焦,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一天晚上,别的师兄弟都已经睡下,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到了深夜,宁师兄却终于回来了。” “我小时候怕黑怕得厉害,师兄将我捡来,便从小带着我同住一间屋子,他这一进门,我立刻便惊醒了,惊喜万分地去迎他。” “只见月色明亮,映照着师兄一身白衣,风尘仆仆,好像有点儿疲倦,可是眼睛却格外亮,脸上更有种我从没见过的神色。好像又是悲伤,又是欢喜。” 元清杭心里暗暗道:怕是找到了宁夺一家。 果然,宁程接着道:“他催我快睡,我却哪里睡得着,缠着他问东问西,问他这些天去了哪里,怎么会耽搁这么久。” “他睡在房中另一张床上,大概也同样激动,便忍不住和我说起话来。” “我还清楚记得,他那时双手枕在自己头下,神色难过,对我道;这次下山,我终于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哥哥,可是他和嫂子已经过世了。” “我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却摇了摇头,温柔道:虽然他们不在了,可是留下了一个孩子,又漂亮又乖巧。小程,我有一个可爱的小侄子啦。” “我听了,又替他难过,又替他高兴,连忙道:那孩子呢?在哪儿?” “师兄叹了口气,道;孩子太小,尚且需要吃奶,我找了个富裕人家的乳娘给他哺乳,等他断奶后,我就立刻将他接回来。” “他说到这里,语气越发温柔,微笑道:到时候,就像以前带你一样,我又得再带一个更小的奶娃娃啦。” 宁夺静静听着,脸色有点发白。 脚边,那朵小花也不敢再逗弄他,只轻轻地摆动着,柔软的花瓣蹭了蹭他。 宁程的声音缓慢又低沉:“我那时候毕竟还小,听了以后,莫名就有点酸溜溜的,小声道:那师兄以后不管我了?” “师兄忍俊不禁,说:你都长大啦,难道还要跟着我身边一辈子吗?” “我自幼和他亲近异常,便大着胆子,说:是啊,我就是要跟着师兄一辈子的。师兄斩妖除魔,我帮你打下手;师兄去人间游历,我跟着你铺床洗衣裳,总之就做师兄的小尾巴就好。” “师兄微笑起来,道:这么乖的话,那你先帮我带小夺。” “说着说着,他又有点苦恼起来,道:带你的时候,好歹你都五六岁了。可现在这么小的一个小娃娃,断了奶后,要怎么带呢……啊,我得给他打一个结实又好看的小床,还得早早买些舒适的小衣裳。” “我看他那么担心,也顾不上酸溜溜了,急忙说:师兄你那么爱干净,换尿布洗衣裳这种事,就交给我吧!我保证把他带得好好的,养得又白又胖。” “师兄打趣道:我哪里爱干净了,你刚被捡回山门的时候,身上长着恶疮,满身脓血的,还不是我亲手帮你擦洗的?” “我听了更加羞愧,忙撒娇道:师兄是全天下最好的师兄嘛。” “师兄但笑不语,好半天没有说话,我以为他终于累了,正在迷迷糊糊的,忽然就听见他又开了口:小程,我这次出门,所获颇丰。不仅仅找到了亲人,更遇到了一位好知己、好朋友。” “我猛地惊醒,看向他,问道:师兄你说什么?” “师兄的声音毫无睡意,柔和又清醒,低低道:我是说,我遇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我呆呆看着他,道:什么样的人呢,是哪家仙门的青年才俊吗?” “月光下,师兄起了身,独自坐在窗前,望着外面的明月,兴致勃勃道;不不,他不是仙门中人,却是魔宗的魔修。” “我心里又惊又不解,颤声道;你说的好朋友好知己,不是他吧?” “师兄扭过头来,俊美脸上笑意灿然,道;就是他啊。我原先只以为和仙门中人才会意气相投,现在却觉得,是我想错了。原来魔宗中,竟然也有这样风采翩然、修为高超、又天赋惊人,叫人一见心折的人物。” “我听他这样说,只觉得心里异常不舒服。师兄是何等骄傲又厉害的人,却对一个歪门邪道这样推崇,这不是是非不分吗?” “我忍不住嘟囔道:师兄你疯啦?魔宗的人,就算本事再大,也是凶残邪恶,怎么值得交往?” “师兄摇了摇头,也不生气,只道:你不懂的。修魔还是修仙,只不过是路途不同,只要心中所求之道坦荡,又何必囿于门户之见呢?” “我急了,高声道:仙魔殊途,两边从来都势不两立,师尊要是知道你这样胡乱交友,一定会生气的!” “师兄噗嗤一笑,一向温润平和的脸上,却有丝少见的生动,道;我又不傻,干什么非要惹师尊生气?我只信得过你,和你悄悄说一声罢了。” “我听师兄这样信任我,心里虽然觉得好受了点,可是依旧着急,就又道:师兄你是怎么遇见这人的,该不是他居心叵测、对你有所图吧?” “师兄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是,是完全的意外而已。我将小侄子安顿好后,想着兄嫂惨死之事,心里难免郁郁寡欢,那一晚,就在一处湖边,找了个安静无人的所在,独自吹笛纾闷。” “正吹到一半,结果湖心里忽然波浪滔天,竟然跳出来一个人,年纪甚轻,相貌俊美却凌厉,却是不知道从哪里的传送阵被送到这里。” “那个传送阵似乎极为不稳,他一出来,气息散乱,浑身散着狂乱的杀意。我骤然见到这敌意四溢,自然一惊,手中剑立刻出了鞘,一剑迎去。” “那个人骤然受袭,也以为被人埋伏偷袭,立刻一刀砍了过来。我和他一招相接,便猛然吃了一惊。” “我已经突破金丹圆满境许久,自认为全天下能和我一战的,也不过区区十数人,可这人的修为,却是我平生仅见,竟似比师尊也不遑多让。” “那人好像也同样吃惊,手中妖刀光芒大盛,顷刻不停,和我瞬间便交手了数十招。” “我觉察到这人并非故意要伏击我,便有了罢手之意,可这人却来了兴致,手下攻势越发凶悍,口中道;这位仙君,你再不出全力,我万一留力不住,毁了你的剑可不好。” “见我始终不理他,他又调笑道:啊,算了,这么好的宝剑毁了可惜,还是带回家收做战利品吧。” “我自然有点生气,冷冷道:是吗?那你不妨试试看,到底是你夺了我的剑,还是我毁了你的刀。接下来,我便用了全力,和他打了足足大半夜,却是不分伯仲,竟是谁也没占到便宜。” “打着打着,我俩却都好像不太想打下去了。莫名其妙地,就忽然同时住了手,看着对方,竟然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元清杭听着宁程的这些转述,心里又是隐约惊讶,又是有种奇妙的惆怅。 果然! 他和宁夺从万刃冢出来连接的那处美丽湖泊,竟真的就是宁晚枫和他舅舅元佐意初见的地方。 甚至他们随口猜测的那些情景,也和真实发生过的如此相像。那一刀一剑的惊天痕迹,也的确来自于多年前的他们。 宁夺的目光,这时也忽然飞快瞥了这边一眼,显然也是和他一样,想到了那晚他们在湖心清韵亭看见的刀劈剑痕。 元清杭心里莫名一甜,赶紧催动藤蔓,上面的两朵小红花绽放得更加娇艳,一左一右,齐齐向他那边点头摇摆,仿佛在暗暗应和。 第104章 知己 宁程的声音平静,但是叙述地却细致非常,显然对这十几年前的谈话,至今犹自牢牢记在心中,一字不落。 他接着道:“我当时听师兄说得这么兴致勃勃,心里很不开心,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道:师兄你对什么人都这么友善,那个魔宗的人自然也觉得你好。” “师兄摇摇头道;那个人可骄傲啦,普通人可入不了他的眼。” “我悻悻道:那师兄还和这种鼻孔朝天的人交往?” “师兄笑了起来,眼睛里闪着光,好像有点矜持,又有点自傲,道:那他对我自然是不一样的。那个人说,普天之下,能叫他从心里有点敬佩的,也就只有区区几个人。宇文家那位宇文牧云算是一个,还有一个,就是今天遇到的我了。” “我听师兄这样说,忍不住插嘴道:那这个魔头还是有点眼光的,师兄您和宇文家那位长公子可是齐名天下,算是年轻仙君中的翘楚嘛!” “师兄神色有点奇异,道:可是那个人说到宇文牧云时,却说这个人虽然修为高,却是个迂腐的蠢货,不仅心善害死自己,却害得家人也受累。” “我听着,吓了一跳,急忙问:宇文家的那位长公子不是不知所踪吗?怎么却说死了?” “师兄摇摇头,道:我也挺惊讶,试探着追问了几句,那个人却不愿意多谈,只冷冷道,反正害死他的人也死了。” 元清杭听得心里暗暗震动。 宁程口中的这些陈年旧事,听着平淡,却细细想来,却是惊心动魄,不知道背后又有多少腥风血雨,惊天秘事。 宇文牧云这样一位名声极好的年轻仙君,正当青年便无端陨落,如今听起来,却是被人所害。 而害死宇文牧云的人也死了,他舅舅元佐意亲眼所见吗? 就是不知道宇文瀚老爷子知不知道这些细节?…… 宁夺听了半天,终于开口:“我叔叔他……和那位魔修也算是一见如故。” 宁程骤然激动起来:“胡说!师兄他只是心地纯良,不懂得辨人识人罢了。” 他语气又是愤怒,又是恨意满满:“那个元佐意相貌极好,又修为惊人,这样的人,只要愿意放下身段,自然会骗得了任何人为之心折。” 元清杭在床下暗暗呸了一口,心里想:“这宁程真是个极端兄控,看到自己爱慕敬仰的师兄和外人交好,便醋成这样。哼,我舅舅哪里肯随便为任何人放下身段,自然是因为我家小七的叔叔值得。” 宁夺毕竟不好反驳师父,却忍不住道:“那人是魔宗元佐意,对不对?” 宁程脸色铁青,道:“哼,就是那个魔头。不过当时师兄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我当时还问过他,师兄你遇见的这人到底是谁?师兄却笑道,朋友之间,贵在交心,他既不主动说,我又何必问?” 小小密室里,气氛压抑,可是宁程说到这些旧事时,元清杭眼前浮起的那位年轻仙君的模样,却是如此鲜活,如此栩栩如生。 就好像也看得见他当时那含笑的眉眼,听得见他温润的语声。 只听得宁程的声音充满痛苦,又接着道:“我当时听着师兄的话,只觉得憋闷,气鼓鼓问:师兄您和商师兄、郑师兄不是都很要好吗?为什么非要和一个魔宗的人交往?” “师兄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说;你不懂的。我和师兄弟们情同手足,可和这个人呢,却是平生知己、一见如故。” “他见我一副懵懂模样,又道:那晚上,我和他交战罢手后,他忽然道,方才我出水时,似乎惊扰了仙君吹笛雅兴,不知道有没有荣幸听完一曲?” “我欣然抚笛,悠悠吹起方才被打断的笛曲,他在边上认真聆听,片刻后,却掏出一支尺八,轻轻与我应和起来。” “一曲即终,我心里只觉得说不出的震动。这个人和我合奏之时,竟是完全契合,好像彼此都深知对方心意,转折起伏、快慢高低,像是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小程,你知道吗?言语和行为可以作伪,可音律乐声,却能传人真正心声,是做不了假的。这人曲中自有丘壑,心胸更是坦荡骄傲,绝不会是宵小之辈。” 宁夺低声道:“高山流水,得遇知音。” 他脚边的细绿藤蔓齐齐点头,像是深以为然。 宁程更加愤怒:“你怎么和你叔叔一样天真?要真是凭着一首破曲子便能辨别人心,师兄他最后又怎么会死于非命!” 元清杭心里一阵生气:“这宁程真是个蠢人,一点也不懂他师兄。宁晚枫这样风雅清正的君子,吹出来的曲子自然是人间哪得几回闻,怎么就是破曲子了!” 果然,宁程又道:“我当时听着,只觉得满心不舒服,但是又不敢顶撞师兄,只有悻悻说:哦,知道啦,师兄说他是好人,就当他是好人吧。师兄却温和地柔声道:好人坏人,原本也没有这么明显的界限。” “我有点不服气,说:那假如一个人杀过人放过火,就一定是坏人。界限还是有的。” “师兄却摇了摇头,认真道:他还真的为我杀了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49节 “我猛吃了一惊,问道:什么?!他干什么为你杀人?” “师兄神色忽然变得冷峻,恨声道:我兄嫂他们不是真的染病。是有魔修作恶,在他们附近的村落养蛊放毒、炼制秘药。我找到兄嫂他们时,方圆百里的村落都被人为投放了瘟疫。可是那作恶的魔修行踪隐秘,我费尽心力,却也找不到凶手。” “我惊呼了一声,颤声道:这、这魔宗的坏人真是罪该万死!” “师兄淡淡道:那个人和我合奏完一曲后,忽然说,仙君心中到底有什么愤懑悲痛,不妨说出来听听?我知道他已经在曲声中听出了我心中所想,便也不再隐瞒,将我刚刚寻到兄长一家的事,原原本本说给了他听。” “他静静听完,说:初次见面,和仙君一见如故,得闻如此灾祸,心中亦有戚戚焉。” “彼时月朗星稀,树影婆娑,我们打了大半夜,又倾心相谈良久,本也累了,他抬头看了看月色,忽然道:夜深人疲,仙君不如先休息一下,我有件要事要办,去去便来,仙君可愿意等候一时?” “我微微一怔,便说:兄台有事,自便就好,我也该回门派中去了。” “可那人却异常坚持,道:我尚且未与仙君畅谈尽兴,更还没来得及好好切磋修为心法,若是就此告别,未免遗恨得很。” “我其实心里也是依依不舍,便欣然应允,说我就在这湖中亭心小憩,等他回来便是。” “这一等,却等了整整三天三夜夜。从清晨湖面太阳升起,到傍晚霞光渐渐暗去,再到夜色低垂,却始终等不到他回来。” “他走时,也没说叫我到底要等多久,我这样在湖心的清韵亭里守了几天,有心离去,却又不知怎么,总觉得他一定是个守诺之人。” “这天夜里,我辗转反侧睡不着,就一个人坐在小船里,在亭子周围随波漂浮,心里想着最后再等这一夜,明早就彻底离开。” “结果,就在迷迷糊糊要睡去时,小船船头一沉,却是他终于踏浪而来。” “只见他一身玄衣上满是血迹,一条手臂上还有道乌黑肿胀的伤痕,见我翻身坐起呆呆看他,他脸上的疲倦之色好像瞬间消散了,很是高兴地道:我只怕你走了,幸好来得及。” “说着,他将手中一个黑色包裹扔到了我面前,道:这是我送你的见面礼,希望仙君喜欢。” “我一眼看去,就是心里一突,那包裹形状浑圆,上面还在不停滴着血滴,只怕不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用剑挑开后,里面却是一颗面目狰狞的人头……” 宁程的声音平缓,可是说着这些陈年的对话,却似乎是模仿了宁晚枫的语气,和他平时自己的语声语调完全不同。 元清杭听着听着,只觉得心里莫名得诡异。 就算再印象深刻,毕竟也过去了十多年,宁程却似乎清清楚楚记得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 这人心里,对这晚上发生的事,又或者说对关于他师兄宁晚枫的事,到底是有多偏执?…… 只听见宁程接着道:“我当时听师兄这么一说,也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这魔头疯了吗!送个人头给师兄你做什么?!” “师兄眼睛中却光芒晶亮,道:他的确送了我一份惊天大礼,我感激得很。” “他见我茫然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定然想不到,他这样星夜赶路,千里来回,却是去了魔宗。用尽手段查找逼问,终于帮我查到了那个用疫毒戕害我兄嫂村落的凶手。” “找到之后,他又一刻不停,赶去了那个魔修藏身之地,亲自斩杀了那人。” “我看着他手臂上的伤,心里知道必然是那魔修所伤,心里又是感激,又是震动。” “我与他也不过初次见面,连姓名都不曾互相通晓,他却愿意为我做到这样,又如何叫人不动容?” “我想了想,向他长长一揖,道:大恩不言谢,苍穹派宁晚枫记下这份情谊,容后再补。” “那人只笑了笑,身子一歪,疲倦地倒在船中,道:我现在委实有点累了,宁仙君无需回礼,只要为我吹一首曲子,我便觉得比什么都开心。” “他虽然知道了我的名字,却绝口不提自己姓名,我也不便追问,只有赶紧找出些清毒散瘀的灵药,帮他敷在伤口上,然后坐在他身边,吹了一首《乐相知》。” “他静静听完一曲,才温声道:宁仙君一首仙乐,远胜世间千金。” “然后,他就从怀中掏出一对镯子,分开其中一只递给了我,道:这物名曰‘遏祸’,送一只给你苦命的小侄儿,祝愿他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我一见那镯子,便知道是极其稀罕的上古灵物,想要推辞,他却道,仙君若是不要,那就是嫌弃我只送一只。” “我连忙摇头,说绝不是这样,只是东西贵重,觉得不安而已。” “他却叹了口气,说;并不是我吝啬,只是我也有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外甥,父母也都不在啦,和你家那个小侄子同病相怜得很。” “他的语气忽然变得低落,显然也很是疼爱自己的亲人,我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有强行打趣道:只可惜两个都是男孩子,不然倒可以替他们定个娃娃亲。” 元清杭蓦然一愣。 偷眼看了看宁夺腕上隐约露出轮廓的那只镯子,不知怎么,就有点莫名的脸上发烧。 偷偷从床底看出去,隐约能看见宁夺的半边俊美侧脸,却竟然也微微有抹绯色,浮起在他俊美如玉的脸上。 宁程想必是也看见了宁夺的异样神色,声音忽然有点不快,冷哼一声:“干什么?听到这话,又想到那个小魔头了,对不对?” 宁夺低着头,半晌不语。 正当元清杭以为他会彻底闭嘴的时候,却听到他低声开口,声音又磁又黯哑:“是。” 元清杭嘴巴一张,又一合。差点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宁程大怒:“你在澹台家婚宴上为他强行出头,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他一起携手而去,踯躅到今日才回来,还嫌不够丢人?” 宁夺抬起头,一双明亮眸子中,光芒逼人:“师父,徒儿所做之事,哪里丢人?” 宁程怒道:“鬼迷心窍,和魔宗小少主牵扯如此之深,也不怕彻底污了你自己的名声?” 宁夺却依旧不肯退让,执拗道:“他手上半点鲜血也不曾沾染,只救过人,却没杀过人。” “你又怎么知道他真正的秉性!” 宁夺摇头道:“徒儿平生所见到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他干净。若和这样的人交往就污了名声,那这名声要来何用?” 小小静室之内,他声音不疾不徐,对着长辈说话,更是不便大声,可这几句话说出来,却仿佛字字千钧。 元清杭缩在床下,怔怔出神。 他心里就像是有一团小小的火苗,在慢慢燃烧,直烧得他满心温暖,却又满心灼痛。 第105章 对质 宁程像是也被他这话惊到,好半天,才深深吸了口气,满是沮丧之意。 只听他惨笑一声:“师兄当年……也说过这样的话。可他的下场,你看到了?” 宁夺一字字道:“我既不会伤害同门,也不会叛出师门。那么,师父到底是为什么,会担心我重蹈我叔叔的覆辙?” 宁程赫然站起身,厉声喝道:“你叔叔更是从来没伤害过同门,也没背叛过师门!……” 这话一出,整个密室内的空气像是忽然完全凝固。 元清杭心里怦怦直跳,心思急转。 虽然他和宁夺都坚信当年之事必有蹊跷,可是苦无半点证据,也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如今却忽然从宁程口中听到这样斩钉截铁的一句,怎么不惊骇万分? 宁程到底知道什么?既然知道,为什么外间从未有人听闻? 宁夺默默注视着宁程,道:“若真如师父所说,那徒儿恳请师父告知当年隐情。” 等了半晌,宁程却一言不发。 宁夺终于起身,一撩衣襟,跪倒在地。 元清杭吓了一跳,那根藤蔓飞快长出了几片厚实的叶片,悄悄钻进了宁夺膝下,垫在了下面。 宁夺低着头,感受着膝下的柔软,情绪终于平静了些。 他声音艰涩,哑声问:“那是徒儿的叔叔,是将我从瘟疫堆里找回来的血脉至亲。我是不是连问一声,都不能问?” 宁程的牙关,似乎在轻轻发抖。 宁夺抬起头,平静眼中却有激流翻涌:“若他真有天大冤屈,又或是情非得已的苦衷,那到底为什么……师父不能帮他澄清一二,又为什么任由他死后背负着这样的滔天污名?” 宁程踉跄一步,跌坐在身后小床上,半晌才道:“起来吧……你想知道的事,总会水落石出的。” 他幽幽出了一回儿神,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挣扎着什么。 终于,他又接着道:“那晚上,师兄兴致极好,和我聊了很久——他平时只当我是个孩子,很少这样和我倾诉。” “师兄这样信任我,我自然很开心,可是看他说到那个魔头时的晶亮眼神和表情,我又心里难受。” “我总有种古怪的感觉,好像从今以后,师兄就会和一个邪恶的外人成了知己莫逆,离我们这些师兄弟们会越来越远。” “一直到了半夜,师兄才说完了,笑着道:好啦快睡吧,过几天,等师尊外出访友归来,我把小侄子的事禀告于他,师尊也一定会很高兴。” 宁程模仿着宁晚枫的语气,原本一直这样娓娓道来,可忽然地,语速就快了些。 “过了几日,商师兄和郑师兄一起外出回来了。他们这次是听了师尊命令,去截杀一个杀戮无数的魔宗妖人,大胜而归。大家伙儿都围着他们询问战斗经过,只有我想到宁师兄和魔宗中人交往的事,不由得闷闷不乐。” “结果商师兄看出了我有心事,便悄悄问我怎么了。” “我心里实在憋得厉害,又担心师兄误入歧途,被魔宗坏人所害,就忍不住,将师兄和那位魔宗妖人交往的事,和商师兄说了。” 宁程的语声变得嘶哑之极,微微颤抖:“商师兄听了大吃一惊,又发愁又着急,便安慰我说,他会找个机会劝劝师兄。” 元清杭在床下,不知为什么,某种极为不安的感觉充斥了全身,心里就是一沉。 宁程的语气也越发尖锐激动:“这样风平浪静又过了几日,师尊终于外出归来,那一天,师兄却恰好去了山下采买物资。当天晚上,我守着门等师兄回来,郑师兄却忽然来到我们房中。” “他面色极为难看,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可是任凭我怎么问,他也只是苦笑着摸摸我的头,说他是来找宁师兄的。” “就在这时,师兄终于外出回来,一看见郑师兄的神色,也是一惊。” “我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晚的月光极冷,照着郑师兄平时开朗的脸上一片惨白。” “师兄急忙问他出了什么事,郑源师兄看了看我,却犹豫了一下,道:叫小程睡吧,我们去外面说。” “他俩把门带上,站在院子里开始窃窃私语。我哪里睡得着,便爬起来藏在窗子下,竖着耳朵偷听。” “郑源师兄站在树下,面庞正对着我,隔得虽远,却依旧能看得出他脸色青白,眼神木然,像是刚刚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 “郑源师兄从小和师兄一起长大,一向也和师兄感情极好,我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这种表情,不知怎么,心里就是一阵慌乱。” “可他们声音刻意压着,我使劲捕捉,也只隐约听见了模模糊糊的几句。只听见郑源师兄颤着声音说:这事已经定了……我只是想和你告一下别。” “只听见师兄又惊又急,低低压着嗓音,道:这怎么行?你绝不可以去!” “郑源师兄却摇了摇头,哽咽道:为了天下苍生,总得有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已经听不清,师兄沉默了好一阵,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忽然拉起他的手,沉声道:你跟我一起去见师尊。” “不由得郑源师兄反抗,师兄就强拽着他出了门。”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却哪里睡得着,满脑子想着师兄出门前脸上的决绝,忽然就打了一个冷战,只觉得异常不祥,又异常惊心。” 宁程像是回忆起了那晚上的一幕,忽然顿住。 元清杭躺在床下,身子蜷缩得太久,有点僵硬,可心里却越来越沉。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0节 多年前的事,终于掀开了一点面纱,露出了丝丝狰狞面目。 宁夺显然也心旌动摇,追问道:“我叔叔他……去干什么?” 宁程静了好一会儿,才木然道:“没人知道。我只知道第二天早上,他一个人回来时,像是变了一个人。” “前些天精神奕奕、含笑向我倾吐秘密的那个温柔师兄已经不见了,变得沉默冷峻,心事重重。” “不,不是心事重重。我觉得……好像是破釜沉舟,又悲伤难抑。我心惊胆战,拼命追问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师兄却对我说,小程,师兄要求你一件事。” “那可是我如父如兄、恩重如山的师兄啊,我怎么受得起他的求字,我拼命摇头,说师兄你叫我做什么,我死了都愿意的。” “师兄微微笑了一下,可那笑容却惨淡异常,他道:我近日要去做一件大事,你也别追问,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这事做了之后,福祸难料、前途坎坷,天下便再无我容身之地。” “他的话骇人无比,我顿时便哭了出来,说师兄你别吓我,有什么事,你说出来,我们这么多师兄师弟解决不了吗?再不济,还有师尊呢,他那么看重你。” “师兄怔怔看着我,神色古怪,半晌才温柔道:不提这个啦。总之昨夜郑师弟来找我的事,你也要当不知道。” “我还要追问,他却摇头截住我,道:我求你的事,是帮我抚养我那个苦命的小侄儿。” “你答应我,以后万一师兄不在了,你要帮我好好养大他,但是别叫任何人知道他的身世,就让他做个无名无姓的普通人就好。” “我又慌又乱,眼泪扑簌簌往下掉,连连摇头说:我一个人带不好小奶娃的,师兄你要和我一起养大他的,你可不能丢下他不管。” “师兄眼圈慢慢红了,他强笑道:也许是我多虑了,万一事情顺利,或者我运气好,没准也能逢凶化吉。到时候,我再回归宗门,亲手带大他。” “他柔声道:我的小侄儿叫宁夺,你记住了。他被我寄养在距此处三百里的归元镇的富商李员外家,你去一找便知。” “然后,任凭我再问,他便闭口不答了。果然,几天之后……就出了大事。” 宁夺的声音沙哑,像是生了锈的铁被刮擦,垂在床边的拳头,也蓦然握紧了。 宁夺艰难道:“他害了商师伯,被发现了?” 宁程沉默片刻,淡淡道:“对,接下来,就如所有世人知道的那样。商师兄忽然被人下蛊,暗害至残,门中人心惶惶,各种严查。” 元清杭猛地一惊,心里疑惑大起。 宁晚枫事先知道这事要发生,那么,若是说他早有预谋,也说得通的。 可他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件事呢? 宁程声音冷漠,幽幽道:“最终是郑源师兄举报了他,师兄枕下藏着一套蛊毒用具,被找了出来。” 宁夺沉声道:“我叔叔堂堂剑宗高手,根本不可能对用毒控蛊有研究,难道没人觉得蹊跷?” 宁程语声略带了讥讽:“怎么没有?所有人都不信端方正直的宁师兄会做这事,可是……他自己承认了。” 他目光冰冷,望向前方某处,道:“在赤霞殿上,他被押着跪在那里,一口承认自己觊觎掌门之位,就找了魔宗妖人求了蛊毒之术,暗害了商师兄。” 这些事,宁夺和元清杭都大略知道,和后来传说的完全一样。 宁夺沉默了一会,点头道:“是,徒儿也都听说过。可是师父,真相到底是什么?” 宁程却闭上了嘴巴。 半晌后,他淡淡道:“时机未到,你无需现在就知道这些。” 宁夺赫然抬头:“师父,您不说,那么我来问好了——郑源师叔又是怎么死的?” 宁程道:“这又不是秘密,你稍微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宁夺点头道:“是,都说太上掌门念及师徒一场,不忍杀他,只是毁去他金丹,逐出师门。可是他暗恨郑师叔揭穿他阴谋,在临走时,又一剑杀害了郑师叔,才仓皇逃走。” 他目光肃然:“可您刚才明明说,我叔叔从没伤害过同门,也没背叛过师门。所以,到底是谁害了商师伯,又是谁杀了郑源师叔?” 宁程望着他,一言不发。 密室之内,一阵窒息般的安静。 就在元清杭以为宁夺要放弃之际,却听到他低声开了口。 “师父,术宗大比中那具惊尸,就是郑源师叔吧?” 元清杭猛地一窒。 从床下偷偷看去,宁程的背脊在这一刻,骤然绷紧了。 宁夺继续道:“这几日,徒儿再度去惊扰了郑师叔的棺椁,原先已经被被炸毁了,可现在里面又出现了一具尸骨。” 宁程咬紧了牙关,声音压抑,又怒气勃发:“你怎么这样多事,又去开棺干什么!” 宁夺低声道:“师父竟然不觉得那里面有尸骨很奇怪?……是因为您已经早知道了,对吗?” 他凝视着宁程,眼光带了微微的痛苦:“您一直知道,那具惊尸就是郑师叔,您也知道现在墓园棺材里的是他。” “那么……郑师叔的遗体,是谁想办法催动出土的,又是谁将他葬了回去?” 原本已经静到窒息的室内,更是忽然降温到了冰点。 一股凉风从暗门外蹿了进来,幽幽打转。 宁程的脸色有点微微的青白,他凝视着面前俊美无俦的少年,忽然笑了笑,似乎有点欣慰。 “夺儿,你真的长大啦。”他和声道,“我一直担心你心思太过单纯方正,现在看来,和那个小魔头在一起久了,多少也学会变通了点。” 他摇了摇头:“都会怀疑师父了,很好。” 第106章 床下 宁夺脸色变得苍白,低声道:“徒儿大逆不道。” 宁程却微微一笑:“我很高兴。你修为精进,假以时日,境界必然不下于你叔叔,再加上又心思敏锐,以后就算师父不在你身边,想必也能活得很好。” 元清杭心里一动,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浮上心头。 这已经是宁程第二次提到以后不在宁夺身边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口气,就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在提前交代着什么。 宁夺声音果然也急促了点:“师父,您为什么说这些?” 宁程道:“没什么,只是……” 正说到这,房内的几个人,却都同时一惊。 外面远处,有什么异样的声音,咕噜咕噜的,正在渐渐靠近! 宁程侧耳一听,脸色忽然变了,低声道:“你留在这儿,不要出声。为师出去一下。” 他纵身而出,随手掩好了暗门。 元清杭躲在床下,却有点犹豫起来。 哎呀呀,出不出去呢? 明明说好了在宁夺的屋子里等他的,却偷偷来窥探他师父的房间,现在要是就这么从床下爬出来,可灰头土脸得很。 再说谁知道宁程什么时候随时进来,难道一开门,就给他看自己的心爱徒儿又和自己这个小魔头厮混在一起? 宁夺坐在案前,背脊挺得笔直,坐姿端正得像是一棵挺拔青松,优美的背部线条流畅,细细的腰肢束在略宽的腰带中,却不显柔弱。 然后,他缓缓低下身子,向着床底看来。 ……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好半晌,只听到他用耳语般的声音低低道:“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在床下伸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同样低语:“我怕出来,被你师父正好进来抓包。” 宁夺的语气似乎有点咬牙切齿:“你不累吗?” 元清杭讪讪地眨了眨眼:“你这样弯着腰说话,也很累吧?” 宁夺:“你出来。” 元清杭:“……我不。出去会被你师父杀。” “我护着你。” 元清杭心里莫名一甜,躺在床底下动了动脚趾,小声道:“再用应悔剑对着你师父,他要伤心死啦。” 两个人正在甜甜蜜蜜说着悄悄话,外面的声音终于来到了门前。 果然是冲着宁程的居所而来。 咕噜的异声停了下来,只听到一个低哑的声音开了口:“宁师弟,在吗?” 宁夺小声道:“是商师伯。” 元清杭恍然大悟,那咕噜咕噜的声音,原来是商无迹的轮椅滑动的声音。 毕竟隔着暗门,外面的声音显得隐隐约约,听不太真切。 元清杭手掌轻拍床底,那道藤蔓钻出土地,穿越墙壁,叶片悄悄攀附在了外面房中的角落,将声音收了回来。 他催动藤蔓,那朵小花又重新爬上宁夺的身子,顺着他的小腿直上,忽然一顿。 再看宁夺的脸,涨得血红一片。 元清杭心里暗暗叫苦,啊啊啊! 这藤蔓爬得真是随心所欲,也不知道躲着重要部位。天地良心,他真的没想耍流氓! 他慌忙指挥着藤蔓绕上宁夺脊背,迅速攀上他耳朵后面,急急解释:“给你听声音的,不是要做什么!” 宁夺身子僵硬,缓缓直起身来,不再看他。 叶片贴上两人耳背,外面的声音立刻清晰起来。 只听见商无迹的声音道:“出去吧。” 一个小弟子的声音应了一声:“是。” 想来是帮着商无迹推动轮椅的贴身弟子。 只听得宁程的声音温和:“商师兄行动不便,有什么事,差遣弟子来叫我前去就好,怎么亲自跑一趟?” 商无迹的声音,却似乎比平日洪亮了许多,大概是因为父亲出关,心中喜悦,只听到他道:“无妨,我有点东西想找师弟要,就急着来了。” “哦,什么?” 商无迹的口气有点奇怪,道:“门中这些年的账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1节 外面骤然安静了下来。 元清杭忽然有种诡异的惊悚感觉。 若不是叶片将两个人细微的呼吸声也传了回来,他简直要怀疑外面已经有人被杀了。 好半天,才听见宁程淡淡道:“师兄为什么忽然要这个?” 商无迹声音急促:“师弟这些年为门派操劳,大小事务都是你一手经办。父亲出关后,昨夜和我长谈,我也已经将你的辛苦全部禀告给他,他说,想要拿来看看。” 宁程“哦”了一声:“我知道了。师兄您先请回,我稍加整理,就带着所有账本去回复师尊。” 却听商无迹道:“不急,我就在这里等师弟。你拿出来,我们一起去见父亲就好。” 元清杭心里猛地一惊。 账册就在这间暗室里,商无迹假如立刻逼要,怕是宁程就得打开门! 幸好,宁程很快就淡淡道:“好。” 外面响起几声,像是什么沉重的抽屉被打开,紧接着,宁夺温声道:“都在这里了。” 元清杭心里一动,这个宁程果然不是傻瓜,显然手里还有另外一套遮人耳目的账册。 只听见外面窸窸窣窣,应该是商无迹在翻看账册,半晌后,他奇怪地轻笑了一声。 “宁师弟,这些账册,怕是不全吧?”他的语气带着种压迫感,“一定是师弟日理万机,漏掉了一些,不如再找找?” 元清杭心里一惊。 这个商无迹,竟然察觉到了宁程的账册有问题? 这么多年,想必是早已经看了出来,却始终隐忍不说,等到商渊出关,才忽然开始逼迫。 这看似平静祥和的苍穹派,底下竟然藏着这么多的波涛汹涌,暗流激荡! 宁程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顿了顿,立刻从善如流,和声道:“师兄提醒得对,的确还有几本详细的账册。因为重要,我放在房中的密室里了。” 他的脚步声转向这边,声音骤然大了些:“师兄,我这就打开暗门,拿出来给你。” 元清杭心思急转,飞快地扯住了宁夺的脚腕,急急低叫:“快进来!” 商无迹明显来意不善,若是门一打开忽然看见里面的宁朵,难免觉得这师徒二人鬼鬼祟祟。 宁程这话,在暗示里面的宁夺! 宁夺一怔,立即也想明白了,身子一低,也钻进了床底。 小床本就是单人的,尺寸不大,元清杭一个人藏在下面久了,都有点腰酸背痛,忽然又挤进来一个身形修长高大的宁夺,顿时逼仄得厉害。 并排躺着,宁夺的小半边手臂似乎就要露在外面。 元清杭一眼瞥见,慌忙拉着他一转,将他身体侧了过来,两人面对面贴在了一起。 鼻尖对着鼻尖,大腿挨着小腿。 拼命将头往后仰了仰,彼此的温热呼吸也喷洒在对方的脸上,温润浅红的嘴唇更是近在咫尺。 宁夺身体僵直,手臂笔直得摆在身侧。 元清杭连忙一摆手,把隐蔽阵布得更加牢固了点,严密地封住了两人气息。 刚刚藏好,暗门就滑了开来。 宁程缓缓踏入,一眼看见房间内空无一人,他目光微闪,似乎放松了点。 身后,商无迹自己手动催动轮椅,“咿呀呀”地紧跟在他身后。 宁程走到床后的箱子前,目光有意无意地,轻轻扫了小床一眼。 整个暗室别无出口,一览无遗,再怎么看,也就只有这一处能藏人了。 床下的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不由得心里都是怦怦乱跳。 挨得太近,宁夺微微一动,额前的发丝就轻轻拂在了元清杭脸上,元清杭只觉得那又酥又麻的感觉像是被无限放大,一直传到了心里。 打死也不能被发现。这要是忽然被人掀开床板,那可真是太诡异了! 好在宁程的目光没再向下逡巡,终于打开了箱子。 刚拿出一边的账册,商无迹却催动轮椅,快速逼近。 宁程正要合上箱盖,商无迹的手忽然伸出,一股激烈的灵力骤然发出,挡住了箱子边缘。 “宁师弟,里面假如没有些什么大秘密,不如都拿去给父亲看看?”他一字字道。 宁程扭过头,看向他,温声道:“师兄为什么这样说?” 商无迹手掌中灵力慢慢加大,将箱子死死抵住,不容关合:“我怕师弟这些年账册太多,万一遗漏了些。” 床下的宁夺尚且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元清杭却猛地一个激灵。 这里面除了账册,可还有一大堆宁程收集的各种奇怪秘辛! 宁程按在箱子边的手指,微微发白。 他随身的宝剑垂在腰侧,就在宁夺和元清杭的面前,剑鞘尾部忽然轻轻一动,里面的剑锋似乎跳动了一下。 一股惊悚的感觉忽然袭上元清杭的心头,他猛地抓紧了宁夺的手。 宁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极其微弱的杀气,骤然一惊,转头向床边看去。 虽然遮蔽阵天衣无缝,但是宁夺却眼光低垂,向下面迅速瞄了一眼。 终于,他身边的剑鞘停止了轻动,安静垂下。 他淡淡道:“好啊,那就去见师尊。” …… 暗门重新关上,外面,宁程似乎推起了商无迹的轮椅,声音渐渐远去。 元清杭和宁夺一直心情紧绷,这时候才终于齐齐松了口气。 元清杭一抬头,却一怔。 宁夺一双秋水般清透的眸子,正掩在长长的黑色鸦睫下,静静看着他。 四下无人,两个人轻柔的呼吸像是同了步,正密密地洒在彼此脸庞上。 而相贴之处,似乎温度在缓缓升高。 元清杭心里微微慌乱,想要退后一点,身子却被遮蔽阵困住了,懒洋洋的,又有点不想动。 而宁夺,也完全没有起身的意思。 那株藤蔓方才被压制着,现在却开始轻轻摇动。 几条细细的绿藤蜿蜒而上,在两人中间探出头来,几朵艳丽红花次第开放,一朵攀上了宁夺的手腕,一朵爬上了元清杭的脖颈。 元清杭只觉得满心奇怪,不知道是因为这紧紧挨着的境地,还是因为那些藤蔓若有若无的触碰。 他忍无可忍地一抬头,往后仰了仰,从脖颈边揪下那朵顽皮摆动的红色花朵,正要摔开,面前的宁夺却抬起手,将花接了过去。 床下的空间逼仄,他似乎浑然不觉,凝视着元清杭近在咫尺的脸,轻轻将那朵红花簪在了他的鬓边。仟韆仦哾 元清杭一把抓住他的手:“干什么?” 宁夺看着他乌黑长发,金色发环,再看了看自己簪上的娇艳红花,唇角翘起了一个温柔的弧度。 “很好看。”他低低道,眼中有漂亮的流光溢彩。 元清杭又羞又窘,想要把花揪下来,却又莫名不舍,只有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好看的话,下次你戴!” 两个人挨得本来就近,他这样含嗔带怒地一瞪眼,乌黑瞳仁就像两丸水中养着的黑曜石一般,飞扬鲜活,又灵动万分。 宁夺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脸色慢慢红了起来。 外面早已经安静无人,暗室内更是寂寂无声。 温情在这小小的天地中急速升温,元清杭正迷迷糊糊地不知身在何处,忽然之间,就感到了一点不同。 两个人这样相碰,本就互相贴着,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越来越异样。 虽然他上辈子是个孱弱无比的病秧子,可是好奇使然,什么东西也七七八八看了不少,纵然再懵懂,此刻也发现了不对。 好歹都是男人!…… 元清杭刚刚还浑身发软,现在却忽然一片僵硬。 面前的宁夺的脸色,却变得越发不一样。 他手臂轻轻一揽,若有若无地挡住了元清杭的退路,嘴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可是身体却越来越热。 而元清杭刚刚感觉到的那处异样,则更加明显,隔着柔软的衣袍,抵着他,宛如锋利的剑柄。 第107章 藤锁 元清杭的脸色,终于涨得通红。 想要挣扎爬起来,却挣不动。 想要开口说什么,平时的伶牙俐齿却忽然像是被封住了。 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不,现在不能开口。 万一张开说了什么不对的话,极有可能就会被什么东西彻底堵住。 …… 感受着身边越来越炙热的气息,好像有什么在破茧而出,叫他慌得一塌糊涂。 狠了狠心,他一咬牙,掌心灵力向那细藤灌去。 柔弱的细藤上,迅速长出了数根柔软的小刺,四下摇摆不停。 元清杭悄悄催动藤蔓,缠上了宁夺的大腿,冷不防地,指挥着藤蔓向下,探向了某处。 稍稍用力,小刺变得坚硬了那么一点,试探着扎了一下。 宁夺的身子猛地一震,一双水蒙蒙的眼睛骤然睁大,像是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受到的袭击。 元清杭看他那震惊又错愕的眼神,心里一慌,灵力急急一退:“对不起对不起……有没有伤到你?”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2节 宁夺一张俊脸通红,薄唇委屈地紧紧闭着,一声不吭。 元清杭偷偷抬头一看,只见宁夺的眼眶中都似乎有了几丝红丝,更加心虚,小声道:“没事吧?我……我帮你看看?” 耳边,宁夺的声音有点冷漠又古怪:“看、什、么?” 元清杭心里一阵崩溃,语无伦次地叫:“啊啊啊,不看什么……就算有事,也会没事的,我是医修,我帮你治啊!” 宁夺不理他,忽然手指抓起身侧的藤蔓,用力一扯,将那探头探脑的细藤全部拉开。 他足尖一点床柱,抓着元清杭滑出床底。 下一刻,他手中细藤飞起,捆上了元清杭的手腕和脚踝,将他直接拽到了身后的小床上,低身压下,逼近了。 元清杭被摔得七荤八素,脑子里更是一片糊涂,直到宁夺欺身压过来,才觉察出不对。 “喂喂……我错了我错了。”他结结巴巴地叫,“宁仙君大人有大量,放开我嘛。” 挣扎了几下,却挣不开。 该死,这藤蔓是仙草异种,看似柔软,实则坚韧,缚在人手腕上,简直不异于一道刚劲软索。 宁夺修长手指按着翠绿藤蔓,一片绿叶在他手下被碾压出点点绿色汁液,抹在元清杭皓白手腕上,有种奇异的艳丽。 他一言不发,身子虽然凌空俯压,却不敢真的贴上,手臂笔直地圈在外面,呼吸却更加粗重了点。 元清杭不安地动了动身子,直觉地感受到危险,声音更软了一点:“小、小七?……” 宁夺深深凝视着他,眼角微微泛着红,瞳仁里倒映着元清杭那小小的影子,一瞬不瞬。 ……许久之后,却猛地翻身,跌坐在一边。 元清杭脸上发烫,立刻滚到一边,“腾”地一个鲤鱼打挺,跳下了床,蹦出去老远。 宁夺抬起眼,远远地看了他一眼。 看着元清杭那躲得老远的模样,他目光幽深,半晌哑声道:“……抱歉。” 他的脸上红晕渐褪,显得微微发白。 元清杭一怔,忽然有点发慌。 宁夺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好像有点的难过? 是觉得自己对他这样,唯恐避之不及,好像遇到洪水猛兽吗? 天地良心,他没有这个意思! 正要凑过去,试探着说点什么,宁夺却已经长身而起,恢复了平日肃然冷静的神色。 他目不斜视,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不等元清杭回答,他已经走到了暗门前,手掌一按,暗门徐徐滑开。 元清杭赶紧追了上去,跟着他来到外面。 房门微合,空无一人,外面的走廊也安静得很,只有穿堂风偶然掠过,惊起屋檐的一串陈旧风铃,铃声萧索。 宁夺站在门边,回过头看向元清杭,缓缓道:“你来我师父房中偷窥?” 元清杭满心的胡思乱想终于止住,他尴尬地挠挠头:“啊……随便看看。” 宁夺点点头:“所以,你怀疑他什么?” 元清杭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身上有很多秘密。” 他望着宁夺,眼神专注,却坚持:“他知道你叔叔身上背负的冤屈,他也知道郑源的隐秘,甚至你也想到要问他,到底知不知道那具惊尸是谁,他和惊尸出土,又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看着宁夺凝肃的脸色,叹了口气:“当初看守墓园的那个外门弟子,他死得无声无息,甚至没有人追究。” 宁夺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元清杭心里隐约不忍,道:“不管他想做什么,或者已经做了什么,我现在怕的是,他会不会有危险。” 宁夺骤然抬头:“什么意思?” 元清杭犹豫了一下,道:“你知不知道,你师父的箱子里有什么?” 宁夺微微皱眉:“不是账本?” 元清杭小声道:“你师父他这些年,怕是亏空了不少门派的积蓄,那些被你商师伯拿走的账本,不太干净。还有,他收集了不少别家门派的隐私,都藏在这里。” 宁夺完全愣住:“……你确定?” 元清杭点头:“我刚刚进来这里,偷偷开了箱子,看到的就是这些。” 宁夺声音微微烦乱:“他收集别家的隐私干什么?” 元清杭道:“我匆忙之间,随便看了几眼,就看到关于厉轻鸿和木安阳的关系猜测。” 他目光锐利:“我还记得,在神农谷的大殿上,有人放了一只传舌隼,才揭开了埋藏多年的木家秘辛。” 宁夺缓缓道:“这件事,既然我师父能收集到,那么就有贩卖消息的人,也有第一手的知情者。” 元清杭点点头:“是,整个链条上的环节很多,无法指向你师父。但是很显然,他收集这么多东西,恐怕不是为了满足好奇心。” 宁夺的手,紧紧握住了应悔剑。 他涩声道:“但是他没有理由去害木家的人。” 元清杭淡淡道:“可是收集这些绝世隐秘,一定花了不少钱。那些账本上的亏空,我怕你们那位太上掌门看见了,他交代不过去。” 宁夺一咬牙,转身疾步向外奔去。 元清杭急忙跟上,和他并排而行:“你先别担心。就算有亏空,商渊也总不会因此就把他怎么样。” 宁夺气息有点不稳:“为什么?” 元清杭道:“毕竟你师父这些年兢兢业业,掌管整个宗门,也算将你们苍穹派打理得井井有条。若是商渊一出来,就严罚功臣,未免也太叫人寒心。”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对了,你们刚刚拜见商渊,他现在什么情况?” 宁夺沉声道:“方才大殿上,他当众宣布了一件事。” “哦?” “他当年重伤后,金丹受损严重,境界跌落。闭关多年苦苦修炼后,已经破茧成蝶,创出了一套比‘破金诀’更胜一筹的仙宗心法。” 元清杭猛地一惊:“什么!” 这是什么神转折? 宁夺道:“他还说,他现在已经成功突破了元婴境,拟于近日召开仙盟大会,广邀天下宗门前来参加。” 元清杭又惊又疑:“他想做什么?” 宁夺道:“一来会见多年未见的老友,二来向全天下昭告这种心法的玄妙,有缘者,他愿无偿传授,与天下仙宗共享踏上元婴界的无上法门。” 元清杭目瞪口呆,半晌才“啧”了一声:“这老头儿如此大方?” 竟然愿意将这么珍贵的东西公之于众,而不藏着掖着? 这么一比,他舅舅元佐意可就显得狭隘得多了,不仅敝帚自珍,还要人发誓效忠魔宗,才肯传授破金诀给人。 难怪最后惹到天怒人怨,群起而攻之。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猛然道:“啊!他教你的苍龙诀,是不是就是这东西?!” 宁夺沉声道:“应该就是。” 元清杭眉头紧皱。 这样似乎就说得通了。 老家伙创了一套厉害的心法,既然愿意传授全天下,那么肯教授宁夺,也就是应有之义。 可到底哪里不对呢,为什么他心里依旧觉得隐隐不安,迷雾重重? 宁夺这样基础扎实、天资惊人的,修炼起来都有点进展过快,根基不稳,这功法,到底有没有不妥? 宁夺依旧眉头紧锁,他看向元清杭:“我还是不放心,想去看看师父。你还是不要跟着的好。” 元清杭这易容虽然精妙,也能瞒过普通人,可只要宁程一见他和宁夺混在一起,还有什么猜不到? 元清杭沉思片刻,爽快地道:“好,那就先分开,我也想回去魔宗一趟。” 宁夺脚下一顿,怔了怔。 “你这就要走?……” 元清杭道:“我出来这些天,姬叔叔他们应该也担心得很。我先回去理理头绪,查些事情,再回来见你。” 宁夺踯躅片刻,低声道:“多久?” 元清杭道:“商渊老头儿召开仙盟大会,这么大的事,我怎么能不来看看热闹?就那时候吧。” 两个人来到了外面的山路上,远处渐渐出现了苍穹派巡逻弟子的身影。 元清杭站在一条岔路口,向宁夺挥了挥手:“我走啦!” 走了几步,一回头,果然,宁夺静静站立,正目送着他。 山风劲冽,鼓动他的衣袍纷飞飘扬,那朵他手绘上去的朱砂赤霞夹在雪白衣襟之间,仿佛要随风而去一般。 元清杭怔怔看着他,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里翻涌不休。 他举起手,做了个小小的喇叭,鼓足勇气,小声喊道:“喂!” 宁夺静静望着他。 “你刚才那样,我没有觉得讨厌!” …… 一个月后。 一向庄严肃穆的苍穹派属地,千重山境内,人来人往,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两年前,苍穹派刚刚主持过一次仙门盛会,正是十二年一界的仙门大比,争夺的是各门进入万刃冢的名额。 那一次的盛会,可谓是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不仅被一个魔宗的小少主混了进来,还让他偷天换日,成功地抢走了两项大比的头彩。 药宗第一、术宗第一,不仅全被他夺走,比赛的大奖更是被他纳入了囊中,搞得各家灰头土脸不说,最叫人愤恨的是,魔宗的人还趁机在术宗大比中催生了无名惊尸,害死了不少人的性命。 而这一次,苍穹派再度广邀仙门诸家,请的可不是年轻一辈,而是诸家宗门中的长辈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3节 “仙盟大会”的规格,比当日的“仙门大比”,可要高上许多。 苍穹派的太上掌门商渊,闭关后首次亮相,据说不仅邀请了所有有名有姓的仙家宗主掌门,更邀请了不少年轻一辈中青年才俊。 通往引凤台的山路上,两边层峦峭壁,云雾缭绕,行走在其间,望向不远处,一片山高树远。 一群年轻的仙家弟子佩着宝剑,衣饰华美,正热闹地簇拥在一起,沿着山路走来。 长辈们可以在这种庄严的仙家重地御剑来去,年轻一辈们可没这个资格,也没这个胆量,自然都是步行上山。 一位黄衫青年面色红润,正走在几位年轻人中间,旁边便有熟识的人道:“李兄前一阵还气色虚弱,这次一见,看上去恢复得极好!恭喜恭喜。” 李济笑着拱拱手:“侥幸得遇一位厉害的医修,送了我一丸药。一剂下去,药到病除,似乎比以前还健硕了些。” “哦哦,这么厉害的医修是哪家啊?神农谷木家,还是百草堂?” 李济表情有点古怪:“……哈哈,都不是。” 不远处,几个锦衣罗衫的女修正结伴而行,其中一个杏色衣衫的少女笑吟吟扭头,看了李济一眼:“哼,我知道。” 第108章 迎客 嘴里说知道,可她并不说出答案,她身边的几个少女都好奇问道:“那是谁啊,总不会是易白衣前辈吧?” 常媛儿抿着嘴,目光和李济对了一眼,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 李济咳嗽一声,方正的英俊脸庞上一片正色:“偶遇一位无名的散修,医术高超到了极点,据他自己说,易白衣前辈和他曾经平辈论交过呢。” 他身边的几个人齐齐“哇”了一声:“李兄好运气啊!” 众人海阔天空地聊着,忽然就有人惊讶地“咦”了一声。 “哎,诸位,你们有没有觉得,上次来引凤台时,沿路比现在气派得多?” 众人被这话提醒,四下抬头看了看,纷纷困惑:“还真是,我记得以前这条道上处处修竹灵草,还有灵气充沛,现在好像衰败了不少。” 路边的仙草灵植枯萎了不少,少数依旧存活的,也一副蔫巴巴无人打理的模样。 用力呼吸,就连空中的灵气也似乎稀薄了不少。 这可是下面埋着一条巨大灵脉的万重山,苍穹派所在堪称洞天福地,怎么现在竟然凋敝成这样? 一群少男少女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小声道:“你们说,是不是苍穹派最近也比较窘迫?” 有人附和道:“是哦,这几年发生了这么多,他们虽然家大业大,也难免焦头烂额。” 无论是术宗大比的死伤,还是迷雾阵中的人员身亡,都或多或少有苍穹派主持不力的过错。 既然是东道主,事后多少要给一些补偿,用来堵口的。 一群年轻弟子想到自己身边那些无端殒命的同门们,都沉默下来。 常媛儿放慢了脚步,悄悄靠近了李济身边。 长鞭“裁春”绕在她纤细腰间,她摸着鞭身,趁人不备,问:“你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李济和她一起落在人群后面,小声道:“没有啊,我正想问问你呢。” 常媛儿俏丽面庞上有点愁容:“上次在澹台家大闹了一场以后,就不见啦。” 李济苦笑:“虽然把宇文家和澹台家的婚事搅黄了,可指证宇文离和澹台宗主的那些话,也不能说服所有人啊。” 毕竟兹事体大,虽然不少人也都暗暗怀疑,可是没有铁证,只凭着那位名声狼藉的魔宗小少主的引诱设计,宇文家又如何肯认? 事后没多久,宇文家就给各家送了书函,不仅全盘否认宇文离受到的指摘,更恳请诸位仙宗同袍同仇敌忾,不要被魔宗妖人挑拨离间。 态度既已表明,信不信呢,可就任由各家自由心证。 常媛儿气鼓鼓地撇撇嘴:“枉我原先还觉得宇文公子风度翩翩,人中龙凤。现在看他,总觉得装腔作势得很,必然不是什么好人。” 她原本小声和李济说话,这一句不小心大声了点儿,前面一个身佩宝剑的术宗少女立刻扭过头,神色不快:“常姑娘,你这样说,未免是非不分了吧?” 常媛儿柳眉一横,不服气道:“各人自有判断,我也没说给你听。” 那少女冷笑道:“宇文公子一向温柔侠义,谁不看在眼里?术宗大比中,他可在惊尸手下救过不少人的。” 常媛儿丝毫不让:“我只记得术宗大比中,最后是元清杭和宁夺仙君联手杀退了惊尸。说到救人,也是他们二人功劳最大。” 那少女怒道:“怎么,你不信仙宗世家的自辩,却要信一个魔宗妖人的污蔑吗?” 常媛儿原本就是海青门掌门独女,平时受尽宠爱,哪里肯让人,立刻反讥道:“自辩自辩,可不就是自己说而已?自辩都能信的话,那世间可就没坏人啦!” 两个漂亮女孩子吵得激烈,旁边的一群年轻男弟子们慌忙劝架:“好啦好啦,常姑娘和黎姑娘都消消气。” “就是,到时候遇到宇文家的人,可不太好看。” 正在吵吵嚷嚷,忽然,旁边的一条岔路上,一行人匆匆行来。 穿着精美的宝蓝色宗门衣饰,腰间佩剑和翡翠腰牌相互交映,华光闪烁。 而为首的一个姑娘更是面如冰雪,一双眸子宛如在寒冰中浸泡着一样。 抬眼看见众人,她简单地一颔首,并未上前寒暄,却带着身后的门人疾步而去。 一群少男少女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们走远,才松了口气。 一个年轻的剑宗弟子痴痴望着远处那抹宝蓝色,长长叹息:“澹台姑娘丽色依旧,可是清减了许多啊。” 旁边,他的几个师兄弟面色都有点古怪,有人捅了捅他:“知道你一直爱慕澹台小姐,可你不怕她吗?” “就是,平时只觉得她素雅清冷,谁想得到这么狠心。那可是她的未婚夫,就这么一剑捅过去……” 那剑宗弟子满脸通红:“澹台姑娘怎么狠心了,要是换了我的亲人被害,我也定然要亲手手刃仇人的。” 一个同伴小声嘀咕:“可宇文公子万一是冤枉的呢?” 几个少年都齐齐点头:“反正姻亲不成,现在反倒成了大仇,真是造化弄人。” “要我说,就怪那个魔宗少主元清杭,没有他从中作梗,人家一对璧人早就和和美美,同结连理了。” “可不是嘛!” …… 引凤台上,和上次仙门大比一样,已经有不少仙门弟子到达。 身份尊贵的长辈早就驾驭法器直接去了赤霞殿,这里接待的,都是晚辈弟子,青年才俊。 一众少男少女登上引凤台的迎宾处时,已经有不少宗门的人到了。 最前面,一个身材修长的白衣少年正站在那里,忙前忙后地招呼同辈。 脸上依旧带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阳光健朗,可细细看去,唇角却有一两粒小小的痘印,更有一层淡青色胡茬在下巴若隐若显。 似乎那层阳光笑意下,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暗淡和焦虑。 正是苍穹派那位太上掌门的亲孙子,苍穹派大师兄,商朗。 李济他们都在万刃冢中和他熟识,有阵子不见,也甚为想念,赶紧上前见了礼,正要寒暄,远处空中掠过了一件飞行法器。 状似巨鸟、身上带着两只纯黑羽翼,在天空中华光闪闪,快速降落在了引凤台边上。 竟是一只巨型傀儡鸟。 落地之后,巨大羽翼“咔嚓嚓”收起,缓缓降落在地上。 这里毕竟是苍穹派仙山所在,除了长辈宗主有资格御剑或者驾驭法器飞行,年轻一辈哪敢这样放肆? 一时之间,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纷纷看去,惊诧异常。 “哎,那不是宇文家著名的飞行傀儡鸟吗?难道是宇文公子?”有人小声嘀咕。 “怎么可能?宇文公子一向谦逊有礼,哪里会这样张扬。” “宇文家售卖这种机关法器的啦,有钱就可以买,不然人家靠什么维持花销?” 傀儡鸟胸膛大开,从里面走出了一行人。 果然,身上皆是青绿色衣袍,却是神农谷的人。 为首的两个少年身着同样颜色浓郁的翠绿衣衫,其中一个面容稍显稚气,表情却隐约郁郁。 仔细看去,以前他脸上的那道伤痕果然已经痊愈了,只有凝神细看,才能看到一条极微小的细线,一张矜持清贵的脸基本恢复了容貌。 正是木家原先最被宠爱无双的小公子木嘉荣。 而走在最前面的,已经不是他,却换成了另一个容貌秀美、神色倨傲的少年。 旁边的人一眼看过去,都是神色复杂。 如今出来行走,代表木家晚辈走在前面的,已经是这位新回归家族的长公子了吗? 商朗站在那里,似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他快步迎上前,脸上绽开了一个由衷的笑意:“鸿弟……嘉荣!” 木嘉荣嘴唇一动,似乎要接话,可是厉轻鸿却在这时轻笑了一声,淡淡瞥了他一眼。 木嘉荣的脸色,不知怎么,就有点变了,闭上了嘴巴。 厉轻鸿这才看向了商朗,唇角浮起笑意,却没有进到眼睛里:“商公子,别来无恙。” 商朗凝视着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笑着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是啊,好久不见。你们俩一起来,我可太高兴啦。” 厉轻鸿微微一笑:“听闻苍穹派的滔天盛事,自然是要来道贺的。” 旁边的李济冷眼旁观,心里有股说不清的滋味浮上来。 原先总是躲在那个魔宗小少主身后、阴沉隐忍的魔宗少年不见了,如今的这位木家长公子,短短时日,显然已经学会了进退有度,气势傲人。 商朗赶紧叫过旁边的外门弟子:“来,带木家几位小仙君去上好的雅舍,务必细心招待。” 他又充满歉意地对厉轻鸿和木嘉荣道:“你们远道而来,先好好休息,我忙完后,立刻去找你们喝酒聊天。” 厉轻鸿却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就住上次住过的那间旧屋子就好。” 商朗一怔:“啊,那几间居所小一些,而且已经有人入住了。” 厉轻鸿神色不变:“哦?分给哪家了,我和他们换。” 商朗神色更有点古怪,指了指边上的几个人,小声道:“……七毒门的客人先到了,我就顺手把那间雅舍分给了他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4节 旁边的一些仙门弟子也都是一愣。 七毒门?……那不是仙门大比中被魔宗少主元清杭冒充过的那一家? 常媛儿往那边看了看,神色更是嫌弃:“那个七毒门的人不是作恶多端,被魔宗的姬半夏杀了,怎么还有脸来?” 旁边有人小声解释道:“哎呀,几个败类为非作歹,不代表门中人人都坏嘛。听说他们事后还找上门来,责怪苍穹派不查,才导致他们的名额被替换了呢。” 厉轻鸿望了那边一眼。 只见几个身着异族服装的少男少女正远远站在一棵仙梧树下,并不和人交谈。 一个个肤色黝黑,颈间却戴着明晃晃的繁复银饰,正是南疆一代的相貌。 而正中间的一个少年身材微壮,身子裹在长袍中,看到他们望来,也不上来寒暄,神色颇有点警惕似的。 见到这边神农谷的人看向他们,非但不来寒暄,反而转身,竟然就此离去。 厉轻鸿心中厌恶,低声向身后的一名神农谷弟子交代了几句。 那名弟子点头,很快追了上去。 没走多久,他便在小路上赶上了那群异族少年,手一扬,一个硕大的储物袋劈面扔了过去:“诸位小仙君请留步,我们神农谷想用你们那间房,这些酬资够不够?” 那为首少年身边的一个少女一瞪眼,正要抢白,可那少年却神色贪婪,接过储物袋,飞快地看了看里面,立刻神色喜悦,连连点头:“好好,那就让给你们。” 一副见钱眼开的模样。 那神农谷小弟子看着,心里暗暗鄙夷:果然是蛮夷之地来的,这小家子气,就像是没见过好东西一样。 他扬了扬一把钥匙:“这是给你们安排的新住处,还请小仙君就此移步。” …… 那几个七毒门的少年男女换了新钥匙,沿着山路,找到了重新安排的住所。 一进小院,一个少女便立刻关死了院门,长长出了口气,道:“吓我一跳,厉少爷看过来的时候,我差点以为他认出我们了呢!” 她身边一个青年蜂腰猿臂,可是一只手臂的衣管中却空荡荡的,道:“左护法的易容术鬼斧天工,我们都扮成这样了,要是再能认出来,那才见鬼了。” 两个人都声音粗哑,却是吃了某种改变音色的秘药。 那个为首的微壮少年摇摇头:“鸿弟没认出来。” 第109章 旧友 那个为首的微壮少年摇摇头:“鸿弟没认出来。” 他不仅声音也变了,就连身材也伪装得壮实了许多,原先黑白分明的眼睛中,眼白也微微发黄。 一眼看去,就是叫人不想看第二眼的长相。 却是元清杭。 他身边的朱朱原先微带婴儿肥的小脸也被扮得成熟不少,疑惑地道:“可是厉少爷放着好好的豪宅不住,干什么要住那间房子呀?” 元清杭怔了怔,没有说话。 霜降撇了撇嘴:“一定是和那位木小公子不和,相看两相厌,宁可躲开不住在一起呗。” 旁边,赵庭安接话道:“……会不会是他觉得,以前在那儿住过,有点想念?” 霜降看着他空荡荡的一只臂管,跺脚怒道:“怎么,你还觉得他念旧吗?也不看看他怎么对你的!” 赵承安也不生气,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几个人有的收拾床铺,有的生火做饭,忙碌不停。 朱朱一边烹茶,一边对着主厢房里好奇地喊:“少主哥哥,那个七毒门的几个人被姬护法又杀了吗?” 元清杭笑道:“这几个人倒也没犯下什么滔天罪恶,姬叔叔把他们关起来了,等此间事了,会放了他们的。” 朱朱笑得花枝乱颤:“他们也够倒霉啦。不过我们干什么又要冒充他们,不怕被人怀疑吗?” 元清杭从储物袋里放出了多多,随手喂了它点灵果:“是啊,你也觉得这太大胆了,对吧?正因为人人都会这么想,所以我们再冒充一次,反倒安全。” 朱朱吐了吐舌头:“少主哥哥真是太狡猾啦!” 元清杭向来没有架子,这些属下在姬半夏和厉红绫面前都对他规规矩矩,可一到私底下,却一个个胆大得很,言语也没有什么顾忌。 多多在桌上咯吱吱咀嚼着果子,不时抬起头四处乱看,元清杭拍了拍它的小脑袋:“别急,待会儿去看你的小蛊雕弟弟。” 众人吃了晚饭,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雅舍虽然不大,房间却足够,霜降和朱朱合住一间,赵庭安和另一个少年同住,元清杭自己住在最里面。 夜色渐渐深沉,造梦兽惬意地趴在床角,和元清杭窝在一处,正在悠悠打鼾。 元清杭躺在床上,却没睡着。他心不在焉地摸着多多柔顺的皮毛,到了半夜,忽然坐了起来。 悄悄推开窗户,他纵身跳了出去。 沿着记忆,他熟门熟路地绕上了一边的山路,找到了那间小屋。 白墙黛瓦,窗内烛火隐约。 一个剪影映在窗纸上,一动不动。 元清杭无声靠近,悄悄在旁边另一扇侧窗上划开了一道细缝,向里面看去。 果然,只有厉轻鸿一个人在里面。 只见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床边,脸上神色又木然,手中的屠灵匕首不停转动,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夜风细软,忽然之间,窗棂上轻轻一声,有什么击打在上面。 他一跃而起,抓着匕首,警惕地站在门后,从门缝里向外看去。 黑黝黝的夜色中,不远处,站着一个陌生的身影,面对着他这边,毫无躲藏之意。 厉轻鸿心里寒毛直竖,手中屠灵匕首寒光大盛,厉声喝:“谁!” 外面的人声音黯哑:“旧人来见。” 厉轻鸿慢慢从门后走出来,望着月下的那个人影,眯着眼睛辨认了一下,掩不住神色鄙夷:“你来干什么?嫌酬资不够?” 院中的人凝视着他,半晌才轻声道:“鸿弟。” 厉轻鸿身子一颤,眼睛蓦然睁大,他死死瞪着那身材微壮的少年,好半天,才道:“是你?!” 元清杭慢慢走到他身边,一双眸子没有往常晶亮,却有着厉轻鸿依稀的熟悉。 “是啊,是我。”他轻声道,“我睡不着,想来看看你。” 厉轻鸿的手腕,紧紧握住了屠灵匕首:“哦?” 元清杭看着他,道:“我听说木谷主对你极疼爱,整个木家上下,也都敬你几分。你现在……过得好吗?” 厉轻鸿的身子,似乎忽然有点发颤。 他道:“不劳元少主牵挂,好得不能再好了。” 元清杭犹豫了一下:“真的吗?”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刺激到了厉轻鸿,他声音急促又嘶哑:“什么真的假的?我现在有自己的亲生父亲,有敬我怕我的弟弟,有惟命是从的宗门下人,不知道比过去好上多少。我有什么不满意!” 元清杭眼中,有丝淡淡的怜惜。 “木小公子到底是敬你,还是怕你?” 厉轻鸿冷笑:“我母亲虽然是凡人,可也是明媒正娶的木家正妻。长幼有序,我是他兄长,敬和怕,他都得受着。” 元清杭点点头:“木小公子本性纯良,不是狭隘狠毒的人。你只要当他是弟弟,想必他也会慢慢接受你。” 厉轻鸿轻嗤一声:“怎么,元少主这是怕我要害他,所以特意深夜来教训我吗?” 元清杭沉默不语,好半天,才怅然道:“木小公子只是外人,我是担心你心中郁结,想不开的话,最终还是伤了自己。” 厉轻鸿静立半晌,默默不动。幽黑眸子中,似乎有微弱的水光一闪而过。 他低低道:“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在澹台家闹事就算了,现在又带人来苍穹派来撒野,也不怕没了命。”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暖,道:“你在担心我吗?” 厉轻鸿冷冷道:“毕竟现在身份敌对,你非要出来搅动风雨,我怕到时候,被逼要对旧识出手。” 元清杭点点头:“你已经出手了。” 厉轻鸿不答。 元清杭又道:“庭安一只手臂被你所断,我能理解,毕竟立场不同。可若以后兵戎相见,你若再对我身边的人出手,我也必然会全力应对。” 厉轻鸿忽然嘶声叫道:“所以你今晚来,是来警告我,是吗?呵呵,我就知道,你才不是惦记我过得好不好,你永远只会护着别人!” 元清杭望着他,犹豫了一下,道:“鸿弟,有件事,我还是想向你再确认一下。” 厉轻鸿道:“什么?” “你曾说过,你在迷雾阵中,曾看过杀人凶手的手腕上,有一些奇怪的花纹。” 厉轻鸿一惊:“怎么,找到人了吗?” 元清杭摇摇头:“尚未有证据,只是有点依稀的头绪。我想问你,假如有一天,我叫你辨认那花纹,你能不能认得出?” 厉轻鸿脸上神色变幻:“你怀疑的凶手,是不是仙宗中人?” “既然对方想嫁祸我们魔宗,当然最大的可能还是仙宗的人。” 厉轻鸿冷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对魔宗有什么应尽的义务?我只恨不得有人帮我屠尽魔宗,就算你们被活活冤死,我也乐见其成。所以我为什么要帮你?” 元清杭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明白了。” 他转身走向院门,可走过厉轻鸿身边时,还是停了下来。 “我还想说一件事。” “你说。” “红姨没有杀害你娘。” 元清杭低声道:“当年,她出手砍向床帐泄愤,被你娘误会是要伤你,才撞了上来……红姨虽然偏激,但也不是如此毒辣的人。” 厉轻鸿身子发颤,厉声叫:“我不要听!我不信她的每一个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5节 元清杭沉声道:“红姨心高气傲,若是她做的,她绝不会不认。你在她身边十八年,总知道点她的脾气。” 厉轻鸿猛然抬手,屠灵匕首狠狠划过身边花树,数道枝条被断,乱叶纷飞。 “十八年,你也知道她掳走我十八年!” 元清杭苦笑:“这事也有点误会。她本意只想刺激木谷主,并未想要拐走你。是我舅舅突发奇想,想找个小伙伴陪我长大……才出了这个烂主意。” 厉轻鸿手中匕首颤抖,越发激动:“所以在他们眼里,我从小就该是一个小少主的玩具,一个可以随意拿来用的器物。” 元清杭哑然。 厉轻鸿死死咬住牙道:“我娘终究是因为她才死的,是不是她亲手斩下那一剑,又有什么区别!” 月色中,他苍白面上一片恨意:“我娘什么也没做,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凡间女子,就因为救了一个人,就因为那个人喜欢了她,于是就要死,凭什么!” 元清杭心里难过,道:“可斯人已逝,你娘也一定希望你活的开心点。” “你怎么知道?哈,也许我娘希望我杀了仇人也不一定。” 元清杭默默无语,半晌茫然道:“你说得对,我不是当事人,或许不该这样替人下结论。” 厉轻鸿冷笑:“当然了,你一直这样,滥好人,又希望天下太平。” 元清杭道:“天下太平,人人安好,原本就是最值得去争取的事。” 厉轻鸿的笑声几乎充满讥讽:“你争取便能成么?你也不看看,这仙门诸宗,多少人心怀鬼胎,多少人人鬼不分!” 远处山坡上,别的迎客雅舍中隐约有人声传来,一片风平浪静,祥和安宁。 元清杭缓缓道:“是,仙宗中也有澹台明浩这样的魑魅魍魉,可也有很多赤诚君子,坦荡之人。” 他声音清亮柔和,指着远处山坳中点点灯火:“就像这满山的黑暗中,也有灯火彻夜长明。” 厉轻鸿木然听着,半晌后,轻声道:“你总是这样,觉得哪里都有光亮,不相信黑漆漆的地方才更多。” 元清杭笑了笑,转身向前走去。 身后,厉轻鸿忽然低低叫:“少主哥哥。” 元清杭的脚步猛地一停。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啦。”厉轻鸿的声音宛如耳语,几乎听不清,“从今以后,你我再见,就当做不认识。” …… 厉轻鸿望着元清杭的身影倏忽消失在黑夜中,半晌久久不动。 半晌,他转过身,回到了房中。 木木地站了一会儿,他终于合衣躺在了一张小床上。 这间迎宾的客房不大,两年前元清杭和厉轻鸿来时,便住在了这里,一左一右,两张床铺。 而厉轻鸿现在睡的,依旧是原先自己那张。 房间中烛光未熄,光线暗淡,映着他大大睁着的眼睛,阴晴不定,泪光却慢慢浮起。 许久之后,他慢慢转过头,望向了身边那张空荡荡的床。 模糊的视线中,那小床上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正扭过头来,笑吟吟地对他道:“鸿弟才越变越好看嘛……好啦好啦,两个大男人,躺在床上互相赞美,好像有点儿不要脸。” 他猛地掩住了脸,开始无声哭泣。 …… 神农谷的客房雅舍内,到处是临时栽种的灵花异草,一片清新淡雅的异香。 商朗坐在木嘉荣房中,有点坐立不安起来。 他看了看窗外快要沉下天边的一轮弯月,喃喃道:“这都后半夜了,他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也不回来?” 木嘉荣低着头抿茶,淡淡道:“你这么心急如焚,自己去找呗。这儿可是你们苍穹派的地盘,掘地三尺,难道找不到一个人?” 商朗挠挠头:“我倒没有那么着急……只是有点担心。” 木嘉荣忍了忍,终于道:“他本事大得很,你最好担心别人遇见他倒霉,别担心他吃别人的亏。” 商朗一怔,犹豫地看向他:“嘉荣?你是不是……依旧不喜欢他?” 木嘉荣脸色涨红:“我喜欢不喜欢他,很重要吗?” 商朗道:“当然重要啊。你们俩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说到底,是真正的血脉至亲。能相亲相爱,兄友弟恭,对神农谷也是最好的事。” 木嘉荣咬牙冷笑:“我明白。反正他宅心仁厚、身世可怜,理该被好好补偿,所有人都该让着他,不然就是狭隘自私,不通事理。” 商朗怔怔看着他那陌生的神情,迟疑道:“嘉荣,你到底怎么了?他……对你不好吗?” 木嘉荣“腾”地站起身,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是强忍不住的憋屈:“好啊,他在我爹面前,对我和我娘可好啦!” 第110章 共骑 商朗赶紧也跟着站起来,一把抓住他:“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在你爹面前才好?” 木嘉荣怒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娘原先说他也是个可怜孩子,会尽心好好待他。可是和他单独相处一次后,就忽然怕得要命,拼命叮嘱我不要惹他。” 商朗愣了愣,急急道:“一定是轻鸿他口不择言,你也知道的,他这人喜欢口是心非。你娘没见过这样古怪的人……” 木嘉荣修眉一竖:“我娘也是名门仙家女修,就算没见过什么风浪,也不至于这么胆怯。” 他恨恨道:“也不知道他怎么威逼恐吓我娘,才叫她吓成这样。我娘和我爹提了一句,却被责怪不贤不慈。总之现在有我爹撑腰,神农谷人人都怕他就是了。” 商朗张口结舌,苦恼地看着他,半晌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我也不多说了。可他终究是你哥哥,就算性情古怪乖戾了点,终究也是因为身世坎坷……” 话未说完,外面却响起了一声嗤笑。 “什么叫古怪乖戾呀?商公子说话真是有趣。” 门外月色暗淡,厉轻鸿清瘦身形立在门外,并没进来,却远远看着屋里的两个人,唇角依稀有丝讥讽。 商朗猛地跳起来,又是惊喜,又是尴尬:“你回来啦?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多心啊!” 厉轻鸿举足踏进门来,目光在他和木嘉荣脸上扫了一眼,慢悠悠地在边上坐下。 他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苍穹派这么大的盛事,很多事务要操持吧?商公子不忙着门中的事,却在这里和我弟弟畅聊一夜,真是好悠闲。” 商朗脱口而出:“我是在等你。” 木嘉荣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地向门外冲去:“你要等的人来了,我去补觉!” 商朗正要开口挽留,可眼光一转,正看见厉轻鸿幽幽的眸子盯着他,脚步蓦然一停。 犹豫了一下,他坐了下来,看着厉轻鸿:“你……最近还好吗?” 厉轻鸿端着如玉茶盏的手一顿。 他有点奇怪地笑了笑:“今晚是什么好日子,一个两个的,都来关心我好不好。” 商朗一呆:“啊?还有谁?” 厉轻鸿并不作答,抬起头,看向商朗下巴上浅浅的青色胡茬:“最近很忙吗?” 商朗苦笑着点点头:“是啊,帮着爹爹打理门派中的诸多事务,又是账册,又是花销,烦死我了。” 厉轻鸿道:“以前不都是你师父管这些事,怎么现在要你接手么?” 商朗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师父最近身体不太好,都是我爹在主事,他身体不便你也是知道的,我自然难免要辛苦些。” 厉轻鸿扬扬眉,奇怪道:“你师父那么强悍的人,也会身体不好吗?” 商朗闷闷地道:“是啊,忽然就病了。自从祖父出关,我本以为门中会欢天喜地,一派繁荣,可不知怎么,好像气氛反而差了些。” 厉轻鸿黑漆漆的眸子里,似乎有点讥讽:“会不会是你们苍穹派最近风水不好?” 商朗茫然道:“什么意思?” 厉轻鸿道:“我虽然只懂制药用毒,可是眼睛也没有瞎。你们这万重山中,是不是灵气凋敝得有点太明显了?” 商朗眉头紧皱:“祖父说,千重山下的灵脉气数已尽,很难供养大量的修炼了。必须改练新的功法,才能避免这种人人不足的局面。” 厉轻鸿一怔:“就是他说要和全天下仙宗共享的秘法,练习后,甚至有望突破元婴境的那种?” 商朗点头:“是。” 厉轻鸿皱眉:“你也修炼了吗?” 商朗摇摇头:“祖父说我根基牢固,稳打稳扎修炼就好。等以后真的到了金丹大圆满后,再修炼这个,谋求突破也不迟的。” 厉轻鸿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问道:“宁夺呢?” 商朗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修为进展奇快,祖父对他大加赞赏,已经提前传授他了,哎……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资格。” 厉轻鸿歪头托腮,半晌意义不明地笑了笑:“你们太上掌门真有趣,不教自己的亲孙子,却急着传外人。” 商朗连忙摇头:“宁师弟才不是什么外人呢,他七八岁就来了苍穹派,和我一起长大,比亲兄弟还亲。” 厉轻鸿垂下眼帘,淡淡道:“是啊,你们感情真好。别的宗门别说师兄弟互相设防,就连亲兄弟阋墙,也多得是呢。” 商朗一窒。 他凝视着厉轻鸿那陌生的神色,道:“你和嘉荣之间,到底……相处得好吗?” 厉轻鸿一口饮尽了杯中的茶水,将茶盏放在桌上。 “他比我小呢。我就算再不懂事,总不会对他怎样。”他皮笑肉不笑道,“说到底,他才是神农谷名正言顺的少爷,我又算什么?” 商朗急切道:“你当然也是木谷主心心念念、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儿子啊!” 厉轻鸿轻笑起来:“是吗?我还以为我始终是个外人呢。” 商朗大急,正要再劝解,厉轻鸿却抬起了幽黑眸子,看了看商朗唇边的几粒小痘。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色如凝脂的小玉瓶,递到了商朗面前。 “你也顾着点自己吧,事情这么忙,火气这么大,也不知道找人开点药。” 商朗怔怔接了过来,手指摩挲着那光滑的瓶身,低低道:“多谢你一直记得。” 厉轻鸿笑了笑:“我是医修嘛。” 商朗摇头:“可我身边……也没别人这样对我。” 他平时明朗的笑容淡了些,怅然道:“我娘死得早,我爹自顾不暇,师父只管教导我们修为心法。师兄弟们也都一个个马大哈,没人管这些琐事的。”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6节 厉轻鸿怔了怔。 他望着商朗那显得有点憔悴的脸庞,半晌又掏出了好几瓶药,通通堆到了商朗面前。 “都给你。”他面无表情道,“可你要想我以后都给你开药,得答应我一件事。” 商朗疑惑地看着他:“啊?” 厉轻鸿淡淡道:“医修都最恨病人不信自己,到处换人瞧病了。从今以后,你有大病小病,都只能找我,不准找别人。” 商朗呆呆看着他,好半天,终于笑了出来。 窗前的月色已经逐渐变淡,晨曦透过远山山峦,映照进来。 他眼中的焦虑和郁闷终于散去,俊朗面庞上,久违的笑意浮上来。 “哪有这样做约定的呀?”他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能盼我点好?什么大病小病的!” 厉轻鸿道:“你都说了啊,我本就是这样乖戾古怪的。总之我的病人,就是不准别人插手。” 商朗也不以为意,爽快道:“好,我答应你啦。以后别说大病小病,就算重伤垂死,我也只要你一个人帮我治,行了吗?” …… 天边晨曦渐渐明亮,千重山上,无数连绵群山青翠依旧。 一个人影立在其中一座山峰顶上,口中悠悠呼出一声清啸。 薄薄的霞光中,天边金光万道,两个小小黑点从空中疾飞而来,巨大的肉翅遮天蔽日。 飞到近前,一对蛊雕母子双双落下,沉重的身子“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小的那只更是故意把蹄子踏在了一块坚硬的岩石上,溅起一串火花。 它刚一落下,一个圆乎乎的小影子就蹿了上去,兴冲冲地跳上了小蛊雕的脖颈。 然后熟门熟路地攀上小蛊雕的脑袋,抱住了一边的耳朵。 小蛊雕不仅不生气,好像还很高兴,轻轻摇了摇耳朵,惊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少年。 元清杭笑着靠近它:“怎么,不认识我啦?” 小蛊雕迟疑地凑过来,拿鼻子围着他嗅了嗅,终于“嗷”地叫了一声,兴奋地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母蛊雕就镇定得多,波澜不惊地看了元清杭一眼,矜持地点了点大脑袋。 显然,它辨人靠的不是视力,而是气息。 一人三兽正在亲热,远处的山崖峭壁间,却无声掠来一道矫健修长的身影。 那身影御剑而行,雪白衣袍在一片苍翠中飞扬飘动,几朵赤霞翻卷,犹如风帆飘在大海之上,转瞬即至。 元清杭用力向他招手:“这里这里!” 那身影轻飘飘跃上高高山崖,应悔剑金光一收,稳稳落地。 多多“蹭”地一下,从小蛊雕的头上跳下来,亲热地跳到宁夺脚边,围着他团团转了两圈。 宁夺手一张,几只硕大的松果落下,多多敏捷地一跳而起,将松果全部揽在怀里,“咯嘣咯嘣”嗑了起来。 元清杭盯了他半晌,困惑地“咦”了一声:“你见到我,怎么都不惊奇的?” 宁夺细细地看了他一眼:“惊奇什么?” 元清杭指了指自己面目全非的脸:“乍一看到,不觉得是个陌生人吗!” 宁夺道:“一看就是你。” 元清杭大惊:“胡说,我都扮成这样了,鸿弟看了半天,都没看出来!” 宁夺抬起头,一双秋水般的眸子中划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哦。所以你深夜先去见了他,才来看我。”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讪讪地道:“……我好久没见他啦,多少是有点惦记的。” 宁夺脸色清冷,点点头:“明白,毕竟从小抵足而眠,一起作恶。” 元清杭正在撸多多,闻言手下就是一紧,差点薅下几根小东西的毛。 多多“吱”地轻叫一声,呆呆地捧着松果,委屈巴巴地抬头看着元清杭。 元清杭赶紧揉了揉它:“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你接着吃,宁仙君这么惦记你,还专门带礼物给你呢,哈哈哈。” 宁夺抿着薄唇,不说话了。 元清杭偷眼看了看他,小声道:“喂,什么叫从小一起作恶?” 宁夺淡淡道:“咦?你和他没有一起害过我吗?” 元清杭苦着脸:“你冤枉我,他下毒害你,我是负责救人的。” 宁夺不置可否。 晨光越发明亮,淡淡的浅金色朝阳照在宁夺如玉般的脸上,鼻峰挺直,眉若远山,如琢如磨。 几个月不见,每一天都在脑海里揣想过这张脸。 可是还是真人更好看! 他看得意马心猿,终于忍不住,小声软语道:“你不高兴我先去见他,那我以后不管怎样,都第一个来看你,好不好?” 宁夺快速转头,凝目看他。 明亮天光中,他脸上似乎映上了一抹绯色的霞光,矜持道:“好。” 一个浅浅的好字,元清杭听在耳朵里,却好像天籁一样,心花怒放。 他冲着大蛊雕吹了一声口哨,蛊雕立刻俯下身,将脖颈靠了过来。 元清杭纵身跳上它的背,向着宁夺伸出手来:“上来!” 大蛊雕顺从地轻吼一声,冲着宁夺点了点脑袋。 宁夺一怔:“做什么?” 元清杭笑嘻嘻道:“本少主带你去巡山啊。” 朝阳从他背后射来,映着他发间金色发环,辉光闪耀,虽然易了容,眉目不复以往般如画,可熟悉的眼神却依旧灵动狡黠。 宁夺终于抬手,接住了元清杭递过来的手掌。 身子微微一纵,他也跳上了蛊雕的背,坐在了元清杭身后。 大蛊雕长啸一声,扇了扇巨大肉翅,腾空而起,在空中盘旋起来。 元清杭拍了拍它的左肩,一指远处山峦:“那边!” 大蛊雕四蹄在空中划摆,借着背上双翼的力量,奋力向远方飞去。 高空之中,温度寒冽,风声猎猎。 小蛊雕兴奋地扇着一对小肉翅,飞在旁边,一会儿绕过来,一会儿绕过去。 小造梦兽大概从没被载到这么高的高空,原先还兴高采烈,很快就怯生生地不动了,正在嗑的松果也不敢再吃,死死抱着小蛊雕的一只耳朵,瑟瑟发抖。 宁夺规规矩矩坐在元清杭身后,距离他老远。 元清杭咳嗽一声,小声道:“你靠近点,别掉下去了。” 宁夺沉默不答。不仅没有挨近些,反倒好像身子向后倾了点儿。 元清杭半侧过头,斜睨着他正襟危坐的模样,心里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又是好笑,又是愧疚:“干什么躲这么远啊?” 宁夺淡淡抬眸,看了他一眼,眼睛中不知是幽怨,还是冷淡。 “……怕。” 元清杭“扑哧”一声,终于笑了出来。 他转过头,手腕却向后一伸,攥住了宁夺的身子,往前一带。 微微火热的身体,被动地贴了上来,好像一瞬间僵硬了。 元清杭咬了咬牙,将自己的身子往后悄悄挪了挪。 “那个……小七君。你不用怕。”他硬着头皮,蚊子一样哼哼着,“随便你怎么样,都不会再扎你啦。” 第111章 仙盟 高空之中,云雾依稀,朔风刚劲。 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蛊雕背上,向下面苍翠的群山望去。 无数连绵山脉中,有一处明显的异常。 青郁绿色中,正中心的群山里,一道暗黄色的衰败之意宛如长龙,逶迤盘旋,绕在了苍穹派所在的中央。 而最中间的赤霞殿的所在,更是隐约透出了一片暗黑之色,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中间被什么不断吸收着。 赤霞殿地处最高峰,身在其中时,只觉得四处草木渐凋,处处衰败。可现在从空中看下去,却更加触目惊心,隐约不祥。 元清杭驱动蛊雕,围着群山来回飞了几圈,才转头,大声叫:“你怎么看?” 空中风大,他这样高声叫喊,语声也瞬间被风吹散。 宁夺靠近了些,低磁的声音在他耳边,吹气温暖:“灵脉快干涸了。” 元清杭凝视着那片暗黑的中心:“商渊那老头儿出关以后,才这样的吧?” 宁夺沉声道:“是。” 元清杭沉吟了一下,问:“这么多年,他在闭关时,你们苍穹派的灵脉如何?” 宁夺摇头:“偶然他魂灯大亮时,灵脉散发的灵气会有少许波动。但是并不明显。” 元清杭无意识地摸着蛊雕光滑的脖颈,长长黑发被罡风吹得四散飞扬,拂上身后宁夺的脸庞。 宁夺伸出手,默默将他的几缕长发收拢,束在了他头顶的金色发环中。 元清杭笑着回头,甜丝丝看了他一眼。 两个人紧紧相依,身边除了风声,别无他响,远处云层安静辽阔,心中的阴霾都是一扫而空。 元清杭目光不断往下逡巡,忽然道:“那是什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7节 极目望去,苍穹派所在的主峰四周,绵延数里,隐约可见几片苍翠之色尤其浓郁,好像是树木比别处繁茂了不少。 宁夺一怔:“不就是长势良好的树丛吗?” 山野之间,总有些地方土地肥沃,植物生长更加得天独厚。 元清杭催动身下的蛊雕,向着其中一处飞去。 在空中盘旋观察良久,他向下一按蛊雕头颈,蛊雕立刻向下俯冲而去,不过片刻,降落在了一片林间。 两个人从蛊雕身上跳下来,小蛊雕也从空中飞落,身子“咣当”一下,砸在一棵大树顶上,“咔嚓”压断了无数枝条。 元清杭仰头望着身边参天的数棵巨树,神色却凝重起来。 宁夺皱眉:“怎么了?” 元清杭缓缓道:“你不觉得这树长得有点诡异?” 林间被茂盛树木遮蔽,本就看不见头顶的日光,若是从林中偶入此处,怕是感觉不到异常,可是从天空中看下来,却容易发现这里的不对。 树木太过茂盛,可是却感觉不到旺盛的自然生机,林间阴风习习,在这大白天里,也有点阴森古怪。 宁夺围着那片树木转了转,俊朗眉峰也皱了起来。 元清杭道:“有没有觉得似曾相识?” 宁夺缓缓道:“墓园。” 郑源的墓碑附近,就是有这种感觉,那时候,附近就有一株生长奇快、能催动尸骸不安的阴槐! 他说得简短,元清杭却立刻摇头:“不一样。” 他亮出役邪止煞盘,四下探了探:“你郑师叔坟前的那颗阴槐上被人下了催长秘法,这些树木不是。” 他手中的白玉黑金扇用力一插,宛如刀切豆腐,轻松刺入了一棵巨树的树干。 再拔出时,扇柄上沾染了不少绿色汁液。 “这些树吸收了大量的灵气。”他道,“你们苍穹派灵脉凋敝,可这些树木好像不受影响。” 宁夺毕竟不擅术法,疑惑道:“于是?” 元清杭张开手,用那绿色汁液在掌心画了一个图案。 形如八角,边上隐约闪亮。 “这些树木特别旺盛的地方,刚刚我在空中,看见了八个。”他在那八角形中点了一个黑色的点,“这里,是你们苍穹派的门派中心。” 宁夺眸光凝重:“阵法?” 元清杭一拍手,道:“对啦。看上去,像是一个大阵的模样。” 宁夺道:“我在门中多年,并没听说过什么护山大阵。” 元清杭笑道:“倒也未必是护山的,封山也有可能嘛。” 宁夺蓦然一惊:“什么意思?” 元清杭摇摇头:“现在看不出来,但是这几处,就是阵眼所在无疑了。” 他手掌一扬,数只黑色阵旗钉在了那片树木中间的地上,瞬间黑色荧光闪烁,钻进了地下。 几道符篆紧随而上,贴在了几颗大树身上,黄光微动,渐渐变得透明无形。 宁夺默默看着他动作,终于忍不住:“你在做什么?” 元清杭停了手,笑嘻嘻道:“不管布阵的是谁,又有什么目的,总归是有点诡异就是了。我先给他留点后手。” 忙完这里,两个人又重新跳上蛊雕的背,赶往阵眼下一处。 如此在空中找寻又落下,再在阵眼处布置了些古怪的招数,元清杭才住了手。 “你师父怎么样啦?”他问,“听说他最近称病不出?” 宁夺神色微黯:“那日他和商师伯一起去面见太上掌门后,应该是受到了责罚。” 元清杭一惊:“受伤了吗?” 宁夺摇摇头:“应该没有,我能见到他。太上掌门应该是看到了那些亏空,将财权收了回去,现在是商师伯亲自掌管。” 元清杭道:“商朗帮着他爹吗?难怪胡茬子都急出来啦。” 宁夺道:“是啊,他最近可忙得焦头烂额。还央求我帮他忙呢。” 元清杭笑道:“你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能做什么?不是强人所难嘛。” 宁夺脸上也有点无奈:“他说宁可跑外务,也不愿算账,全都推给了我。” 元清杭大奇:“咦?你会算吗?” 宁夺苦恼道:“繁琐得很,可是总不能看着他真的跪下来求我。” 元清杭哈哈大笑,忽然灵机一动:“我去帮你看看?” …… 苍穹派门内,一片繁忙。 众多弟子有的负责采买物资,有的负责照顾贵宾,有的则忙着布置赤霞殿。 两个人抄小路绕过人流,悄悄溜回了宁夺的住所。 小院依旧清雅安静,推门进去,宁夺原本干净空阔的屋子内,果然堆满了层层叠叠的账册。 元清杭闪进门,飞快地翻了翻账册,果然,在底下找到了十几本陈旧的。 打开一看,正是这些年的旧账,也就是宁程亲手打理门派事务时留下的那些。 元清杭抱着那十几本旧账,慢慢认真翻看起来。 宁程坐在他身边,默默不语,半晌才问:“有什么端倪吗?” 元清杭来看的账册,当然不会是这些新的花销,而是宁程这些年来的旧账! 元清杭抬起头看他:“我一直这样找你师父的秘密,你不会生气吗?” 宁夺摇摇头:“只要不是陷害栽赃,你想找真相,也是应该。” 元清杭心中一暖,又继续埋头看账,手中拿了一只细细羊毫,在旁边的宣纸上写写画画。 宁夺微微惊奇:“你懂算数之道?” 元清杭笑道:“以前学过一点儿。民间有四柱清册、进缴该存。放在仙宗的账册里,自然也是通用的。” 何止进缴该存通用古今,就连他上辈子在病床上偶然乱看的《会计基础》,也是完全能融会贯通的嘛。 小院里空空无人,门口杨柳依依,大白天的,苍穹派弟子都无人留在房中,他们躲在这儿,倒是安静得无人打扰。 元清杭面色平静,心里却越看越沉,终于,在一处对不上的账目里,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放下笔,轻轻叹了口气。 宁夺立刻敏锐抬头,看向他。 元清杭道:“你们苍穹派,是不是常常和木家有钱款往来。” 宁夺点头:“很多医药丹丸,伤药补给,肯定是找木家买。我师父和神农谷的木清晖仙长,向来交好。” 元清杭道:“好到他敢在你幼年时,将你托付给他木仙长暂时抚养。” 宁夺又问:“和木家的往来有问题么?” 元清杭望着他隐约担忧的眼神,心里辗转,半晌才柔声道:“没什么,我只是看累了。” 他很害怕吧?怕自己找到的事情,都指向那个将他一手带大、倾心照顾养育他的师父? 假如有一天,自己真的和宁程当面对质、刀兵相向的话,他该多难受、多为难? …… 翌日。 广阔宽敞的赤霞殿上,长案广列,红毯铺陈。 最前方的高台上,一张硕大的白玉桌前,摆放着一张同样材质的白玉座椅,上面铺着海中鲛纱缝制的靠垫,上面明珠低垂,流苏晃动。 下面两边,是两排黑晶石面的长案,前面已经有无数地位尊崇的宗主仙君入座。 各家的宗主和掌门才有资格坐在这里,远处则有数排座位,供各家随行的优秀晚辈就坐。 比起两年多前的仙门大比,这一次前来观礼和道贺的仙家宾客,明显更多一些。 就连平时和苍穹派王不见王的凌霄殿殿主,上次并未到场,这次也专门前来,正坐在长案的最前面。 药宗中最显赫的神农谷和百草堂,木安阳和师弟木青晖并肩而坐; 术宗中南北对立的宇文家和澹台家,也都被安排在最前方。 别家倒是其乐融融,相谈甚欢,只有正好面对面坐着的两大术宗,现在情形颇为诡异就是了。 宇文瀚老爷子似乎比以前苍老了些,精神也不复矍铄; 而那位最新处于谣言漩涡中心的澹台家主,则更是神态萎靡,一向和气的圆脸上,隐约显出了些阴沉来。 而他露在外面的右手,却戴了一只黑色的手套,举杯拿物,有种诡异的僵硬感。 远处坐在晚辈席中,则坐得不那么讲究规矩,有大门派和小宗门的混坐,也有暗暗倾慕彼此的青年男女借故坐在一起。 几个少年躲在角落里,探头探脑往上面看。 “哎,不是说澹台宗主的手被砍了吗?” 一个术宗的晚辈弟子小声道:“嘘——别乱说,不是被砍啦,是被姬半夏那个魔头绞碎的,说是现场血雾一片,碎得不能再碎了。” “哇,魔宗妖人真是凶残。可那只手怎么现在还在?” “肯定是没了的。”有人迟疑道,“说不定是接了灵石驱动的假手?” 立刻有人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能将机关术做到这样精妙的,只有宇文家了。可你们觉得……” 他住了口,有点忌惮地望了望远处,才压低声音道:“你们觉得宇文家会愿意接单,帮他定做机关手臂吗?” 另外几个术宗少年也都悄悄看了那边一眼,才纷纷点头:“就是,绝不会的。” 他们看向的那边,一群锦衣青年中,宇文离神色温和,正和身边的人浅浅交谈。 依旧风度翩翩,神色从容,只是脸色明显苍白了些。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8节 而和他隔了不远的地方,几位宝蓝色衣衫的青年男女则神情冷漠,独自坐在那里,并不和身边的同辈交谈。 为首的,正是容貌清冷绝美,宛如冰雪的澹台芸。 自始至终,她只端坐不动,目不斜视,并没半点视线落在宇文离身上。 另一边,神农谷弟子那身明显的青绿衣衫也同样醒目,可是更吸引人注意的,却是他们中间那更加诡异的气氛。 那位神态倨傲的木家长公子坐在正中间,慢悠悠地玩弄着手中那邪气四溢的匕首,丝毫没有遮掩的意思。 而木家小公子木嘉荣,正坐在他身边,一杯接一杯地饮着面前的果酒,又快又急。 忽然地,却见厉轻鸿转过头,在木嘉荣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这一句说完,只见木嘉荣脸色涨红,猛地扭头看向他,低叫道:“你!” 木家的八卦人人皆知,好奇觊觎的本就不少,他这一嗓子不大不小,立刻便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厉轻鸿对这些眼光恍然不觉,秀眉一挑,声音大了一点,正叫周围的人都听得见。 “你小小年纪,近来染上酗酒恶习,你娘叫我多多劝着你点,也是为了你好。”他柔声道,仿佛是一个委屈的好哥哥一般,“你若是讨厌我管你,那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第112章 兄弟 旁边的人纷纷看来,有的还遮遮掩掩,有的胆大一些,直接就探过身子来看。 木嘉荣忽然被这么多视线窥探,脸色更是涨红,怒道:“谁酗酒了,你胡说什么?!” 厉轻鸿欲言又止,似乎也觉得自己失言,终于闭上了嘴巴。 可是周围小声的议论已经起来,有人压低了声音,嘀咕道:“木家小公子这是怎么了?以前那么聪慧懂事,现在竟然学着酗酒吗?” “大概是忽然多了个莫名其妙的哥哥,分走了家族资源,心里多少有点不平吧。” “啧啧,仙门宗族,谁家没点儿说不清的烂账,要是这样便受不了,那可真是不堪大用。” “不过都说这位木轻鸿性情有点乖张,我瞧似乎还好?对这个新弟弟也算礼让三分。” “是啊,倒是木小公子有点恃宠生娇,说起来,人家还救过他一命呢。” 人群后面,七毒门那几个少男少女独自坐在一隅,刻意和四周的人拉开了距离。 听着这些窃窃私语,霜降从鼻子里嗤了一声,咬牙低语:“厉少爷可真厉害。” 她身边,元清杭依旧是那副异族打扮,身材臃肿了不少,发间的金环也换成了一条蛇状的盘暂,显得怪异又恐怖。 他微微苦笑:“我以前倒没发现他这么会整人。” 赵庭安坐在他身边,警惕地四下扫视,诚实地低声道:“因为厉少爷对少主您从来不用这些心机。” 霜降冷笑:“那是因为他知道小少主聪明,骗不过。” 元清杭默默看向远处的厉轻鸿,脑海里忽然想起小时候那被关在小黑屋里的小小孩童,心里一阵怅然。 他对着霜降温声道:“不管怎样,变成今天这样,也不是他自己所愿。” 远处,木嘉荣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 他“腾”地站起身,踢开脚下蒲团,一个人冲出了热闹的大殿。 这举动突兀又惹眼,顿时又引来一片窥探。 厉轻鸿坐在案前,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讥讽,可是再抬起头时,脸上却似乎有丝黯然。 犹豫了好半天,他才又霍然起身,匆匆推开身边的神农谷弟子,向木嘉荣离去的方向追去。 赤霞殿占地极广,木嘉荣从侧门跑出来,一头钻进了旁边的树林。 苍穹派和神农谷一向渊源颇深,这一代苍穹派的代掌门宁程更是和木青晖交好,两家门派常有往来,不仅商朗他们常去神农谷做客,木嘉荣从小也来过这边多次。 赤霞殿边上都是修竹松柏,小时候他来做客时,商朗也曾带着一群师兄弟殷勤地陪着他这个小客人玩耍,现在大家逐渐长大,忙着修炼和门中事务,往来自然少了些。 可这附近的地形,他却依旧记得清楚。 闷着头,他一股气沿着曲曲弯弯的卵石小径,跑到了一丛遮天蔽日的修竹丛中。 凉风习习,细长的竹叶沙沙作响,比起赤霞殿上的嘈杂,安静得只听得见鸟鸣声声。 他随便找了块大岩石坐下,望着远处的山崖和白云,怔怔发着呆。 可还没独处片刻,身边便响起了一声嗤笑。 他蓦然回头,眼睛瞪大了。 厉轻鸿站在一丛翠竹后面,身上那鲜明的绿色和竹叶混在一处,不经细看,几乎分辨不出。 他望着木嘉荣,唇角是一抹讥讽。 木嘉荣咬牙怒道:“你跟来干什么?” 厉轻鸿慢悠悠揪下一片竹叶,在指尖撕碎:“人人都看着呢,我这个当哥哥的,若是任由弟弟跑走,却不忧心跟来,岂不是叫人看笑话?” 木嘉荣冷笑:“现在看也看了,还不走?” 厉轻鸿若有所思看着他:“我在想,要不要把你打晕,再灌点烈酒,待会儿扶你回去时,坐实了你酗酒的名声。” 木嘉荣又惊又怒:“你干什么造谣我酗酒?我不过是喝了点果酒,在家也是滴酒不沾!” 厉轻鸿笑得无害:“这谁知道呢?或许这样传久了,哪一天你忽然浮尸在后花园的五彩莲湖里,就没人觉得异常了。” 木嘉荣心里一阵恶寒,飞快地抽出腰间“骊珠”软剑,一指他胸口:“你就是这样威胁我娘的,是不是?” 厉轻鸿慢慢走上前,手中屠灵匕首悄然亮出,若有若无地划动几下。 “是啊,你娘比你还胆小。”他轻声道,“我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说我自幼心狠手黑,万一豁出去鱼死网破,也要把她的好儿子大卸八块,她就吓得瑟瑟发抖,你说,好笑不好笑?” 木嘉荣震惊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怪物:“你有病啊,我娘对你不好吗?你来之后,她不是张罗你所有吃穿用度,都捡最好的给你备着?” 厉轻鸿冷冷道:“谁要那些东西?我在魔宗也没少过。” 木嘉荣嗤笑一声:“厉红绫既然对你一样好,你干什么不留在她身边,却来认祖归宗?” 这句话一出口,厉轻鸿的脸色骤然变了。 他幽黑的眼神里浮起一抹古怪的恨意,恶狠狠道:“我为什么不来?我才是木家的长子,我娘假如不死,你娘根本就不会进木家的门,这世上也就根本没有你!” 看着木嘉荣紧抿的嘴唇,他声音更加阴寒:“你娘在我爹面前对我慈爱宽容,可干什么又忽然召来一堆娘家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木嘉荣又气又震惊:“你真是小人之心!我娘过生辰,娘家来人走亲访友,不是应有之义,你乱想什么?” 厉轻鸿淡淡望着他,眼神竟然有丝鄙视般的怜悯。 “真是蜜罐子里泡大的,我有时候想,你眼睛里是不是看不见任何不好的东西?”他摇了摇头,“你娘帮你挡风遮雨,帮你冲锋陷阵,活活把你养成了个废物。” …… 赤霞殿上方,贵宾席边,商无迹坐在轮椅上,已经被侍从推了出来,正和几位地位尊贵的仙君寒暄。 他平日很少出来见人,现在商渊出关,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蜡黄的脸色也显得红润了许多。 易白衣正在和木安阳聊天,一眼看见他,赶紧站起身来,走到他轮椅前。 “商仙君的气色这么好,是用了什么新药吗?”他手指自然而然地搭上商无迹的脉门,片刻后惊奇地抬起头,看了看商无迹的双腿,“腿伤旧疾也有好转吗?” 商无迹脸上喜不自胜:“是的,父亲出关后,修为精进异常,帮我用灵力强行冲刷腿上坏死的经脉,竟然颇有功效!” 旁边的人全都一惊,纷纷看了过来。 这种经脉毁损、僵死多年的病症,多大的医修都束手无策,商渊只是剑修,却能帮人强行冲开经脉,这修为到底到了什么样的境界? 若是这样的话,其实不是靠着自身功力,便能做到医修也做不到的肉白骨、定生死? 难怪说元婴界和金丹界已经有天壤之别! 一时之间,就算是平日淡定矜持的诸位仙宗宗主和掌门,也都眼神火热,暗暗思索起来。 半晌,百草堂堂主首先打破寂静,笑道:“既然如此,商前辈为何还不出来,和我们这些旧友好好叙叙旧?实不相瞒,这些年商前辈闭关不出,大家心中都颇为惦记的。” 商无迹拱拱手:“父亲正在后面准备,马上就来。” 木青晖在边上笑道:“说起来,宁掌门怎么一直没出来?” 商无迹脸色微微一僵,勉强笑道:“师弟最近忙于杂务,身有小恙,家父怜惜他操劳,叫他多多休息呢。” 木青晖一怔,就要站起身来:“是吗?那我去看看他。” 商无迹急忙道:“不用不用,师弟并没有大碍,正在闭关,静心修养就好。” 下方的晚辈席中,商朗正脚不沾地地忙前忙后,指挥外门弟子招待各方宾客,目光远远向神农谷那边的座位看了看,就有点心神不定。 厉轻鸿和木嘉荣,全都不在座位上。 他悄悄拉住一个小师弟:“喂,你看到木家两位公子了吗?”、 那小师弟连连点头:“刚刚还在呢,好像一前一后出去了。” 商朗心里隐约不安,把手中美酒冰魄壶往那小师弟手中一塞:“你帮我去招呼一下,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 木嘉荣一张精致的小脸气得通红,那道已经快要看不见的伤疤也隐约又显出了一点粉色:“你才是废物!你不仅是废物,还是怪胎!” 厉轻鸿盯着他脸上的伤疤,微微一笑:“对了,每次看到你脸上这刀疤,我就开心得很,你知道吗?” 木嘉荣死死盯着他,呼哧呼哧喘着气。 “憋屈死了吧?”厉轻鸿咧嘴一笑,“现在人人都说我宅心仁厚,主动救了亲弟弟性命,又有谁知道,我只是不想欠你人情呢?” 木嘉荣一口银牙咬得快要碎掉:“我只恨我瞎了眼,在迷雾阵里,还想着帮你挡一下!” 厉轻鸿“扑哧”一笑,讥讽无比:“只可惜你这种乖孩子,好面子又骄傲,就连一句‘我先救了他,他才还我’都不好意思说。” 木嘉荣鄙夷地瞪着他:“我才不会和人说呢,我不像你,做点好事就要张扬得全天下都知道!” 竹林中,厉轻鸿微微靠近了些,在木嘉荣耳边低语:“怎么,不想和你爹说吗?不过他不会信的,只会觉得你嫉妒我这个自幼被掳的可怜哥哥。” 木嘉荣猛然退后,和他拉开了距离:“什么你爹我爹的,他难道不是你爹?” 厉轻鸿脸色一沉,眼中疯狂之色一闪:“对啊,只有一个爹。你要是死了,我就能独占了不是?” 木嘉荣震惊地望着他,手中“骊珠”剑一抖:“你是不是疯了?神农谷资源丰富、家财万贯,我又不会和你抢。我外公家也同样是仙宗大族,我可不稀罕这些东西!” 厉轻鸿漠然看着他,一字字道:“不和我抢?那你滚啊,把神农谷全让给我,也别和商朗那个蠢货再交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59节 木嘉荣不可思议地瞪着他:“又关商朗什么事?!你要霸占我爹不算,还要霸占我的朋友?” 厉轻鸿道:“你自小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没有。你现在的一切,原本都是我的,我全部拿回来,当然是天经地义。” 木嘉荣呸了一口:“可商朗又不是你的东西!” 厉轻鸿盯着他,忽然轻声道:“你喜欢他?……” 木嘉荣猛然一愣,旋即又羞又惊,“骊珠”剑绷直,抖出数道华光,向他径直刺去:“你胡说什么!” 厉轻鸿手中“屠灵”横档上去,绞住“骊珠”剑身,毒蛇般急刺:“心虚了吗?说到木家的资源,你都能拱手相让,商朗那个傻子,却要要拔剑来争?” 木嘉荣身形翩若游龙,发着狠和他斗在一处:“他才不傻,只是心善,没见过你这样真正的恶人!被你骗得团团转,却还愿意相信你。” 厉轻鸿手中“屠灵”匕首专挑他面门去刺,逼得他又怕又恨、狼狈不堪:“是啊,我这么坏的人,愿意相信我的人,全天下只有两个。有一个已经再也不会陪着我了,剩下这一个,谁和我抢,我就杀了谁。” 木嘉荣怒极,骊珠剑舞动如虹,清气纵横:“你倒杀杀看!” 厉轻鸿身子正迎着赤霞殿方向,眼角余光便扫到了远处竹林的一点微动。 他目光闪烁,忽然口气转为悲伤隐忍:“嘉荣,天下之大,我已经无处可去了……我也只是想有个家。” 木嘉荣一愣:“你装什么可怜?” 厉轻鸿身子一退再退,躲着骊珠剑的锐利锋芒,涩声道:“我真心当你是弟弟,你和你娘这样咄咄逼人,真的就一点也容不下我吗?” 木嘉荣背对竹丛,丝毫没有察觉身后的竹叶颤动,更看不见那颤动忽然停下,听着厉轻鸿的口气忽然从狠厉变成柔弱,只觉得莫名其妙。 “当然容不下,你这种人,神农谷迟早被你祸害!……” 厉轻鸿巧妙一闪,躲过他一剑,手中屠灵匕忽然消失,胳膊一侧,轻轻擦过了骊珠剑锋。 鲜血迸溅,他的前臂上顿时被划开了一道伤口。 随着这一剑,木嘉荣背后,一股炙热的剑意疾刺而来,一剑刺中骊珠剑的剑柄。 大力传来,木嘉荣再也握不住剑柄,骊珠剑脱手而出,直飞上半空,又远远落下。 木嘉荣愕然转身,望着身后脸色铁青的商朗。 商朗飞身纵上前,再不看他,急急地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厉轻鸿。 “你怎么样?伤得重吗?!” 第113章 元婴 厉轻鸿咬牙,按住了鲜血直流的手臂,低声道:“没事,嘉荣弟弟没用力。” 不说这话还好,这一说,商朗脸色更加难看得吓人。 他忍着气,也不看木嘉荣,手忙脚乱掏出伤药:“这种行不行?你自己是医修,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止血药能用?” 木嘉荣站在边上,又惊又怒,终于反应过来厉轻鸿为什么忽然变了口气。 他看到了商朗在后面! “你真无耻……”他看着厉轻鸿手臂上那浅浅的伤口,几乎气到口吃,“你是故、故意的,对不对?” 话未说完,商朗已经含怒回头:“够了,嘉荣!” 他充满失望地看着木嘉荣,一字字道:“我本以为你只是小孩子心性,傲气娇宠了点,可没想到,你背地里却这样咄咄逼人。” 木嘉荣一双眼睛瞪圆了,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商朗强忍怒气,道:“他孤苦伶仃一个人,你们那个家,他又何曾真的熟悉?你到底想把他赶到哪里去?” 木嘉荣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商朗冷声道:“我说,他还不够可怜吗?你对他不亲近就算了,还拔剑伤人,是不是太过分了点?” 厉轻鸿站在商朗背后,静静听着。 看着木嘉荣那震惊又屈辱的神情,他在商朗看不到的视线里,冲着木嘉荣笑了笑。 胳膊上血流如注,他却好像丝毫感觉不到疼痛一样。 木嘉荣嘴唇几乎没了血色,他手掌一张,掉在远处林间的“骊珠”剑冲天而起,摇摇晃晃飞回了他手中。 他举着骊珠剑,向着商朗远远一指,眼眶红了:“好……好。是我狭隘善妒,是我骄纵肆意。商公子,以后就当我从来也不认识你!” 他一跺脚,身子飞掠过竹丛,转眼消失了踪迹。 商朗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有点怔忪。 正在怔怔出神,身边,厉轻鸿低低道:“你不去追他?” 商朗摇了摇头,赶走脑海里忽如其来的懊悔:“不用管他。他就是太过被娇宠。” 他重新抓起厉轻鸿的手臂,帮他洒了止血药粉,又简单包扎好,轻舒了一口气:“还好,伤口很浅,嘉荣他毕竟没那么狠心。” 厉轻鸿道:“我划过他一刀,他现在还了这么一下也好,省得总是惦记。” 商朗急急道:“嘉荣虽然脾气大了点儿,但也不是这么记仇的人。” 厉轻鸿盯着他,终于垂下了眼睫,一张苍白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神有点木然。 “有时候我会想,假如我当初就被摔死了,倒也好。”他淡淡道,“省得现在活得这样人人嫌弃。” 商朗大急:“你胡说什么?哪里有人嫌弃你?你那位少主哥哥虽然人是狡猾了点儿,可是对你是极好的,对不对?” 厉轻鸿也失去了想要伪装的力气,他望着远处云雾蒸腾的山峦,道:“我对魔宗的人出手,少主哥哥已经不会原谅我了。” 商朗一窒:“那、哪还有你爹呢,木谷主绝对是真心疼惜你,恨不得把什么都补偿你。” 厉轻鸿呆呆出了一会儿神,道:“可我总觉他很陌生。我以前……心里想的爹爹,是个像元宗主一样邪气恣意的人。” 商朗呆呆地望着他,忽然用力拍了拍胸脯,大声道:“再不济,还有我呢,我保证会罩着你的!” 他殷切地指了指赤霞殿的方向:“我祖父现在是修真界修为第一人,以后我们苍穹派和你们神农谷联手,就是仙宗中最厉害的门派,没人再敢瞧不起你。” ……后面,闲置多年的主行宫里,早已不再寥落空寂,而是布置得庄严肃穆,处处犀角明珠,灵石堆砌。 硕大的太师椅上,一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望向下方跪着的宁程。 “我重伤闭关前,你尚且只有十六七岁。”他若有所思道,“后来门中无人可担重任,无迹又腿伤残疾,他才向我推荐了你。” 宁程低垂着头:“是。师兄身体不好,操持事务觉得劳累,说我做事井井有条,经师尊您隔门首肯后,才由徒儿暂代掌门之位。” “可他现在说,很是后悔。”商渊淡淡道。 宁程的头垂得更低:“徒儿知错。这些年为了维持门中体面,我花销巨大,又私自做主,斥巨资做了一些他不理解的事。” 商渊手一扬,一堆账册从身边狂推而下,摔在他面前:“无迹他不懂这些账务琐事,疑心你私吞门中巨额财物,我仔细看了,倒也不是。” 他声音忽然提高,一股恐怖的气息笼罩住了整个行宫,凝聚在宁程头顶上方,仿佛乌云压顶。 “你自己没私藏钱财,绝大多数花销,都用来购买诸门派的隐私秘密,你到底意欲何为?” 宁程的脊梁被那威压压得“咔嚓”作响,他强行撑着身体,额上已经有了汗滴。 “徒儿所做一切,都不是为了自己。”他一字字道。 “哦?” “师尊闭关后,苍穹派无人坐镇。宁师兄已死,郑源师兄也被杀,商师兄更是身有残疾。”宁程竭力挺直脊梁,“外界只当我们苍穹派根本无人,像凌霄殿这样的庞然大物,更是处处压制本门。” 商渊面无表情,身子在太师椅上向前倾了倾:“于是呢?” “徒儿日夜修炼,可只靠一人修为,还是无法维持本门声望,更是进项日益稀薄,处境艰难。”他咬牙道,“后来偶然得知一件别家秘辛,用来暗示要挟后,却做成了一笔大生意,赚了大批灵石。” 商渊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稍微淡了一点。 宁程脊梁一松,浑身的巨大压力终于减轻了点,惨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一点血色。 他继续道:“徒儿知道这不是正道,可是为了师尊托付,为了宗门利益,不得不行此下策,还请师尊责罚。” 商渊凝视着他,苍老浑浊的眼神中,有种奇怪的神色。 半晌,他悠悠道:“你进入山门后,都是晚枫在照顾教导你,我只觉得你一直是个孩子。却没想到,你心思如此深沉,又懂得变通,倒是很有一套。” 宁程咬牙道:“徒儿无能,门派还是渐渐日益财力枯竭,有负师尊期望。” 商渊淡淡道:“无妨,你搜罗的这些东西,倒也有趣得很,或许日后用得上。” 宁程默不作声。 远处赤霞殿人声隐约传来,商渊闭上了眼睛,仿佛根本没听到,又好像在思索着什么。仟韆仦哾 宁程跪了太久,膝盖有如针扎,正在痛苦忍耐,忽然,头顶上商渊淡淡开了口。 “宁夺那孩子呢?” 宁程的脊背,忽然僵硬无比,他恭敬回道:“他年少无知,近来屡屡犯错,尤其和魔宗的人偶有牵扯,我罚他今日去闭关室闭门思过,不用来殿中迎宾了。” 商渊沉默一阵,才道:“他修炼的进展实在惊人,难怪你对他另眼相看。门中资源匮乏,你却把那么多资源狂堆在他身上。” 宁程垂在衣袖中的手掌,紧紧握成了拳头。 他的声音却波澜不惊:“是,下一辈的弟子中,就数他天资惊人。当年徒儿在神农谷做客,在外门的小药童里偶然遇见,发现他骨骼清奇,筋骨极好,才起了收徒之心。” 商渊“嗯”了一声,半晌忽然轻叹了一声,似乎有点怅然。 空寂的行宫中,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长得……可真有点像晚枫呢。” 宁程手指上的指甲,深深刺入自己的掌心。 他低垂着头,语声中有点恰如其分的难过:“师尊恕罪,宁师兄虽然犯下大错,可毕竟是他将我带回山门的。徒儿多少还是有点思念他……所以一看到这孩子,就不由得心有好感,才厚着脸皮,找木仙长讨要来,收在了门下。” 商渊“哦”了一声,和声道:“你念着晚枫,也是有情有义,不用自责。” 他站起了身,高大的身形被窗外阳光一照,在行宫冷寂的青玉地砖上投下了一个巨大的黑影。 “随我去前面大殿吧,老友们也该等得急了。”他淡淡道,“你总归是代掌门,还要帮着无迹继续打理门派才好。” …… 赤霞殿上,角落里,元清杭抽了个空子,闪到一根大柱子后面伸手抓住了一个苍穹派的小弟子。 “喂,你们那位宁小仙君呢?怎么不见他待客?” 那小弟子瞅着他头发上盘着的毒蛇簪,心里直打突,慌忙赔笑道:“二师兄他被掌门勒令去修炼啦!说是他最近突破在即,不要被凡尘俗务打扰才好。” 元清杭一惊:“他怎么又要突破了?这才多久!”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0节 那小弟子奇怪地看着他:“这位小仙君,您和我们二师兄很熟吗?” 元清杭打了个哈哈:“没有没有,你们苍穹派有位不世出的剑修天才,谁人不知,我也就只是仰慕嘛——对了,听说他年纪轻轻就到了金丹凝实境,我正想和他切磋一下,怎么,他这是要突破到金丹大圆满了?” 那小弟子骄傲地一昂胸:“对哇!” 元清杭呆了呆,心里又是高兴,却又有点患得患失的担忧。 宁夺这修炼的速度,怕是要比他那位惊才绝艳的叔叔宁晚枫,还要快一点儿! 可是,这是他自己原本的修炼速度,还是因为那个古怪的苍龙诀?…… 宫殿群中,忽然钟鼓齐鸣,响彻山野。 一股浩大的气息从赤霞殿后喷薄而起,直冲云霄,殿中的人无论功力深厚、修为如何,全都蓦然一静,只觉得心口好像被什么狠狠击打了一下。 这次受邀前来的,全是各门派的宗主掌门,以及门下最优秀的晚辈弟子,高到金丹期大圆满,最低也是金丹初凝境。 可人人在这威压之下,几乎都是脸色一白,不少年轻晚辈更是心神巨震,短暂地恍惚了片刻。 元清杭扶着柱子,喉咙一甜,差点吐出一口血来。 他暗暗咬牙:商渊这个老匹夫。 展示实力有多少种温和的法子,他却挑选了这种带着伤害性的,这是打招呼呢,还是示威秀肌肉? 不是个好东西,绝对的! 随着钟鼓齐鸣,赤霞殿的侧边角门里,终于缓缓走出了两个人。 元清杭眯着眼睛,透过众人,远远看过去。 前面是据说久为露面的宁程,后面,则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人。 长相依稀有着和商朗相似的眉眼,五官算得上端正威严,头上是满头苍苍白发,可一张脸上,皮肤却光滑得犹如鸡蛋。 真正的鹤发童颜,可是配上那双浑浊苍老的眸子,却有种极其诡异又违和的感觉。 修仙之人到了金丹大圆满境后,起码能活上数百年。 可再长寿,也会有自然的天人五衰,到了后来,肌肤变得苍老、五官敏锐度下降,都是自然现象,像商渊这样满脸肌肤光滑如同婴儿的,却绝无仅有。 一瞬间,元清杭和所有人的心里,都涌起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元婴境……据说到了这一境界,体内金丹碎裂,会幻化成一个小小自身元神的婴孩模样。 世间灵气稀薄已久,多年来,已无人修炼到元婴境。 难道传说中的元婴境,不仅能内视到体内金丹凝成的婴孩,就连身体的外在,也会返老还童、出现如此奇诡的样子吗?…… 元清杭死死盯着商渊的脸,心里急速思索。 而最前面的贵宾席上,已经有了不小的骚动。 各大掌门和宗主纷纷起身,向着商渊行礼,开口道贺:“商宗主终于出关,成功突破元婴境,可喜可贺!” “商兄因祸得福,十几年来一定受尽痛苦,才有今日这因果,达成前人未有之境界,可见老天开眼。” 坐在最前面位子上的凌霄殿殿主陈封,更是神情奇怪,似乎有点敬畏,又有点火热。 他拱了拱手,向着商渊道:“商宗主,可否斗胆问一句,您今日终于出关,到底到了何等境界?” 他缓缓道:“元婴界,就是商宗主如今的修为等级吗?” 大殿上,忽然安静了下来。 纷纷扰扰的道贺声和窃窃私语声,全都消失不见。 只见商渊犹如婴儿般光滑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意,格外古怪。 “是。”他缓缓道,语声傲然,“世间千年来,元婴第一人,商渊是也。” 随着他话音落下,他脸上忽然红光大盛,一股恐怖至极的血气冲天而起。 他的手掌高高举起,同样殷红似血,向着近处的一座山峰用力一拍。 隔着数里的距离,一股滔天的灵力如山似海,卷起滔天漩涡,以肉眼可见的波澜席卷而去。 泥土漫天,山石崩裂。 一座小小的山头,竟在这一掌之下,瞬间被夷为平地,原本清朗湛蓝的天空,被无数黄沙泥尘遮蔽,一片昏黄。 第114章 秘诀 殿中所有人,无论是宗主大师,还是晚辈翘楚,无不勃然变色。 比起刚刚商渊刚露面时散发的威压,这一掌显示的威力,更加叫人惊心动魄。 千百年来,天地灵气逐渐稀薄,修仙路途更加险恶。 元婴境界,已经只有在典籍中才能窥探,远古时期的大乘、飞升等境界,更是近似神迹的存在。 举手可移山、挥剑可填海,早已经不是现在的修仙者能够达到。 可是商渊这一出手,显示出来的修为,竟然真的已是世间无人能敌,傲视天下! 元清杭混在一众小辈里,心里一阵震惊。 望着空中那片久久不散的血气,某种极不舒服的感觉浮上心头。 商渊现在真的是元婴境吗? 为什么感受不到仙宗正道该有的浩然正气,却有种叫人莫名心悸的恐惧? 显然,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疑问,他身边已经有人脸色苍白,颤声道:“商老前辈这修为……可真叫人心悸得紧。” 元清杭偷眼看看四周,忽然尖声叫了出来:“啊啊,你们中原仙宗的修炼秘法,比我们南疆的还吓人!” 他身边几个人打扮都有异于中原,不仅服饰繁琐古怪,肤色也黝黑,这样忽然尖叫,仿佛没见过世面般受了惊,旁边的人投来的目光虽然都带着鄙夷,可是心里却也都是一动。 商渊静立在高台正中,缓缓将那股血气一收,浑身却忽然同时爆出了另一股浩大的气息。 沛然浩大,绵延不绝,在他头顶形成一团巨大的浅青气旋,就在众人屏气息声的注视下,那团浩然气旋中,赫然慢慢凝出了一个小小的金色虚影。 模糊又隐约,却依稀可以辨认得出,是一个双目紧闭的婴儿模样。 神态安详,稚态可掬。 “呀!” “什么!……” 下面一阵滔天哗然。 这气息和刚才完全不同,竟然的确是浩然又霸道的仙宗气象,而那清气中显出的淡金色闭目婴儿形状,可不就是元婴的象征? 众人心里又敬又羡,可是一片惊叹和喧哗中,先前那个咋咋呼呼的声音却忽然又冒了出来。 “哇,这就是元婴吗?我还以为元婴是指在体内自己内视呢……没想到却能飘在空中啊?” 这一嗓子叫得同样突兀,更多的人纷纷转头,看向他的神色都一言难尽。 远处,人群中的宇文离也转过头,向元清杭这边凝目看来。 高台上的商渊头顶青光一暗,迅速湮灭下去,正中那个小小的金色婴孩也在空中消失无踪。 他抬起眼帘,遥遥瞥了元清杭这边一眼。 只这一眼,元清杭就心里剧烈一震,心间像是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几乎短暂地停了片刻。 他不敢再挑事,赶紧做出不懂礼数的模样,把头一缩。 靠近高台的贵宾席上,百草堂堂主首先开了口,口气热情而恭敬:“商宗主,恭喜得悟大道。这通天的修为,果然是千百年来,仅有一人了啊!” 他身边,陈封紧紧盯着商渊,似乎想要发问,却没有开口。 澹台明浩目光更是灼热,一只僵硬的右手微微痉挛,急急道:“听闻商宗主有意将修炼心法广传天下,不知当真吗?” 周围的人全都闭住了呼吸,看向商渊的目光充满希冀。 商渊独自坐在高台上,并没下来和他们平辈见礼,向身后安静站立的宁程点点头。 宁程这才踏上一步,居高临下,淡淡扫视了台下一眼。 喧哗声渐渐停顿。 他提气纵声,清晰道:“诸位宗主,各家仙友,家师闭关多年,重伤后金丹皲裂,险些彻底破碎。苦苦支撑,潜心修炼后,竟因祸得福,悟出无上心法。” 商渊神色淡然,唇角微带笑意。 宁程俊朗面容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情,又接着道:“此心法取名为苍龙诀,能助力提高境界,尤其是有利于久久停滞不前的人。” 下方的议论声再度响起,元清杭盯着忽然露面的宁程,眉头皱了起来。 奇怪,宁程不仅亏空门派积蓄,还暗中收集那些奇怪的秘辛,商渊难道一点也不介意? 还以为商渊会把他打入冷宫,可现在,竟然还是叫他重新出面主持事务? 陈封终于开了口,缓缓道:“商宗主,这么厉害的心法,难道修炼起来并无凶险?” 商渊终于接过话,声音淡漠:“修炼本就处处险途,哪里会有温和平和的万全之法?” 他傲然道:“十几年来,我在悟道之时,也是屡遭险恶,险些几次殒命。嘿嘿,幸亏天道不负有心人。” 陈封追问道:“那么到底凶险在何处?” 商渊道:“修炼后,金丹微裂,短暂境界跌落,但是只要熬过去,金丹不仅会更加凝实坚固,而且修为能再上一层楼。” 他傲然道:“若是原先就是金丹大圆满境的话,就有可能和我一样,突破元婴境,得以悟得天道,窥见天机!” 大殿之中,一片寂静,可是很快,窃窃私语声迅速飞涨起来。 不少人神色就有点古怪。 终于,一直冷眼旁观的宇文瀚老爷子忍不住,心直口快道:“不破不立,先破后立。那岂不是和元佐意所创的邪法破金诀相似?” 商渊淡淡道:“那自然不同。修炼那大魔头搞出来的邪法后,只能凝成魔丹,而我悟到的这心法,最终通向的却是正道仙途。” 他浑身气息猛然再放,那团清气盘旋在他头顶,雾气腾腾,那个小小的闭目婴孩金光灿灿,再度显了出来。 心中微微疑虑的人,终于放下了心中那点不安。 是啊,元佐意当年的破金诀只有仙宗的人才有可能修炼,可碎了金丹后,修炼这种古怪的逆行法门后,成功凝成魔丹的几率也只有五成,几乎有一半的人会走火入魔,直接爆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1节 就算成功了,也会彻底变成魔修,更要对元佐意发誓效忠,害得多少仙宗子弟被迫反出家门,更有少数的激进分子,主动投靠魔宗,意图一搏,简直是邪恶之极。 若是商渊这套心法能叫人保持金丹,又能突破境界,那可真是奇货可居! 澹台明浩目光闪烁,微笑道:“商宗主不知道有何打算?来之前,好像听说您有意将这珍贵心法公之于众,却不知要如何交易?” 商渊还没回答,宁程却接过话:“家师得悟天道,凡尘俗世,早已不萦于心。只要能造福仙宗,引领更多人成为同道中人,他愿意将心法无偿传授,无需什么交换,更不要资源供奉。” 陈封目光一亮:“哦,商宗主如此大度?” 商渊悠悠叹了口气:“诸位,我独自一人修炼成功,又苦心积虑改进,自认为已经将风险大大降低,可此心法毕竟深奥,也绝非人人都能修炼。” 陈封目光急迫:“商宗主能修炼成功,想必我们也有机会。” 商渊点了点头:“金丹初凝的晚辈们,最好还是不要冒然尝试。越是心志坚定、修为精湛的,在破立转换中更能坚守心智,才是修炼的上佳人选。” 下面的议论声再也压不住,别说众位宗主,晚辈中迈入金丹中期的那些优秀弟子们,也都一个个心有所动。 李济就坐在元清杭不远处,悄悄向身边的常媛儿道:“常姑娘,你会愿意修炼这个么?” 常媛儿杏眼一睁:“我才不要呢。好好的万一走火入魔了,那可怎么行?” 李济却有点怅然:“可是修炼越到后面,越是进展缓慢,假如能有法子急速提高境界,倒也叫人眼热得很。” 旁边有人跟着点头:“对啊,就算你不练,可是假如别人都练了,境界突飞猛进,个个甩你出去老远,以后族内资源也会倾泻向别人。到时候,岂不是一步错过,处处错过?” 元清杭探过头去,神色严肃:“你说得对,万一人人都修炼了此术,爆到了元婴境,你们中原仙门个个头上都顶着个金色小孩,你头上光秃秃的,定然难看得很。” 常媛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说话的那人翻了个白眼,目光瞥到他头顶那盘着的狰狞毒蛇簪,又是恶心,又是恼怒:“就算光着,也比你顶着个蛇脑袋好看些。” 元清杭诧异道:“蛇脑袋怎么了?我们七毒门视毒蛇为圣物,蛇皮能做口袋,蛇肉做羹汤鲜美得很,蛇眼蛇胆都能入药,和你们中原人爱养猪是一样的,全身都是宝贝。” 他随口乱说一气,常媛儿听着有趣,也不嫌弃他相貌粗陋,笑嘻嘻道:“对呀,宇文家那位也是随身带着傀儡蛇,还不是人人都说他术法精湛,也没人觉得恶心啊。”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动,视线悄悄向远方某处看去。 一群衣着华贵的术宗弟子中,宇文离神色温和,俊面苍白,正和旁边的人温声交谈。 依旧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依旧是神情自若,谦逊有礼。 可他身边那柄剑,却好像变了模样。 原先纹饰艳丽的剑鞘变成了拙朴花纹,元清杭悄悄用灵力外放,在那剑鞘上探了一瞬。 那股被血契压制的戾气,似乎已经不再能被探知。 李济也是术宗优秀晚辈,闻言摇了摇头:“宇文离那只傀儡蛇原本是厉害,可上次在婚宴上被那个元少主断成几截,想再修复,可就难了点儿。” 旁边的人接口道:“据传他的剑魂被宇文老爷子封了,傀儡蛇又损伤惨重,啧啧,我瞧他现在的战力得大打折扣。” 常媛儿撇了撇嘴:“他自作自受。哼,骗女孩子成婚的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元清杭由衷地一竖大拇指:“这位姑娘说话好听,人又好看,又不贪心那个什么金龙诀,是个明白人。” 常媛儿笑得前仰后合:“什么金龙诀啊,只有破金诀和苍龙诀!” 元清杭一拍脑袋,头顶上那毒蛇簪上的蛇信忽然颤了颤,看上去宛如活物:“啊,我糊涂啦,搞不清你们中原人这些说辞。我瞧着就是差不多的东西,还不如叫破金诀二代好记些。” 他继续口若悬河,胡说八道一气,只拐弯抹角往破金诀上引,可是周围的人也没多少附和,反倒是一个个跃跃欲试。 他看在眼里,心里只暗暗发愁:商渊这老东西不知道底细,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更是看不出端倪。 要说这死老头真的胸怀天下,如此无私,他可一点儿也不信! 可到底他图什么呢? 行事但凡有古怪,必然有内在的理由原因。 商渊一出关,既不急着整顿宗门,也不忙着巩固修为,却忙着主动传授别人自创心法,除非他是个大圣人! 正在急速思索,台上贵宾席中,忽然有人缓缓开了口。 “商宗主,您不囿于门户之见,愿意提携仙门晚辈,所有人都敬佩感激得很。不过这心法毕竟是初创,尚未有大量修炼先例,您能安然度过重塑期,别人可未必。” 说话的人白发苍苍,一双眸子却晶亮有神,正是一直安静无言的大医修,易白衣。 他诚恳地向商渊拱拱手:“一旦出了岔子,轻则走火入魔、经脉错乱被毁,重则可能会丢掉性命,这种事,就算是我,也无法可医。不知商宗主有没有顾虑?” 商渊淡淡道:“经脉被毁,你们医修救不了,可我救得了。” 他一指旁边坐在轮椅上的商无迹:“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神迹。” 话音一落,他已经长身而起,一步踏到残疾多年的儿子面前。 双手一伸,他掌心红色再现,殷红似血,灵力暴涨。 “啪啪”数声,他双掌如飞,急速击打在商无迹的残疾双腿上,好像是爆豆在炸裂,又像是骨骼在寸寸断裂。 商无迹惨呼连连,身子猛地颤抖起来,显然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殿下正坐在晚辈席中的商朗猛地惊呼一声,拔腿冲向高台:“爹!……” 商无迹的大腿之上,无数青筋暴跳起来,易白衣站在边上,震惊地望着那忽然充盈起来的萎缩血管:“这?……” 片刻之后,商渊骤然停下手掌,猛然一拉商无迹:“起来!” 商无迹痛叫一声,被他强迫着站立起来,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立即倒下时,他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的身子在颤抖,眼睛里却充满震惊,眼泪夺眶而出。 颤颤巍巍地,他迈着纤细的双腿,竟然在地上走了几步!…… 商朗刚冲到近前,整个人忽然呆住。 第115章 仙盟 四周一片惊呼,别说所有的医修都错愕无比,易白衣和木安阳这样的绝世医修大能也都震动莫名。 商无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又在高台上踯躅了几步,终于双腿一软,再也撑不住。 正要摔倒,空中衣袂风声急响,一个白衣少年飞身跃到他面前,一把扶住了他:“爹!” 商无迹几乎说不出话来,茫然地抬头看向看商渊:“父亲,我……” 商渊点了点头:“这些年,苦了你。” 商无迹眼眶通红,干燥的双唇颤抖得厉害:“……” 易白衣一步上前,手指如风,在商无迹的腿上经脉和要穴处一一查验,半晌,神情复杂,回头看向了木安阳。 木安阳会意,起身上前,同样细细查看了片刻,神色似乎有点困惑,可依旧笑容满面:“恭喜商仙君,这腿疾原本就是被蛊毒堵塞了经脉,毒性霸道,才导致残疾。” 他向着商渊深深一拱手:“没想到元婴境真的如此神奇,能强行冲刷凝滞的经脉。令郎这多年顽疾,怕是能逐渐恢复了。” 旁边,商朗大叫一声,又是惊喜,又是无法置信:“爹,你的腿好了……以后能走路啦!” 从他幼时,父亲忽然被宁晚枫暗害,就再也无法站立,事后找了无数医修来问诊,均是束手无策。 他自幼丧母,父亲这一病倒,他也曾暗暗哭泣心焦,私下里也不知找了多少偏方和异药,可是多年来,却都完全没有效果。 谁能想到,祖父出关后,竟然能医好父亲的旧疾,一瞬间,简直就像真的看见了神迹。 元清杭藏在人群中,心里困惑不已。 商渊出关已经不是一两天,假如能治好儿子的病,却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去救治,却要等到大庭广众之下? 看上去,倒像是特意等到这种时候,故意一鸣惊人。 不过,显然这当众施为起到了极好的效果,殿中一片骚动,神色也越发热切。 终于,有人忍不住高声道:“商宗主,既然如此,不知您何时将心法公之于众,造福四方呢?” 商渊道:“此法毕竟是初创不久,我也怕诸位修炼中出错——” 他沉吟一下,郑重道:“所以有意修炼的,还请留在苍穹派盘恒一阵,在下不仅可以随时指点,万一突破时走火入魔,我也能帮着梳理经脉,及时救治。” 下面一片小声议论,不少宗门的掌门目光都和带来的晚辈弟子目光交错,隔空无声交流。 元清杭冷眼看看四周,已经看到不少年轻的优秀晚辈目光热切。 商渊扫视着下面,又道:“兹事体大,诸位可以私下先商议。一盏茶后,有意者直接找我徒儿宁程示意。” 话说完,竟然不和诸位仙宗老友叙旧,起身公然离了席。 凌霄殿殿主陈封脸色难看了不少,可是却也没有发作,更没离去。 他只有一个独子陈弃忧资质优秀,剩下的门中弟子虽然也有不少优秀之辈,可若说惊才绝艳,却又都谈不上。 若是派门下弟子学习苍龙诀,怕是未必能安然突破,可是若他自己去找商渊学,虽然没有师徒名分,却是承了天大的人情,以后无形中更要矮了商渊一头。 思来想去,又舍不得离开,却也下不了决心去找宁程。 他四下略略一看,强笑着看向身边的宇文瀚:“宇文前辈,贵派怎么打算?” 宇文瀚神色冷淡:“我都这把年纪了,什么突破境界,什么窥探天机,统统没有兴趣。” 陈封又道:“也不打算叫家中晚辈修炼吗?” 宇文瀚目光遥遥看了下面的孙子一眼。 宇文离也正仰头看向他,看到祖父目光,连忙走出人群,快步走到宇文瀚面前。 宇文瀚望着他,道:“你怎么想?” 宇文离神态恭敬:“但凭祖父做主。” 宇文瀚沉默半晌,终于淡淡道:“你重伤未愈,不适合强行修炼这种异术。还是算了吧。” 宇文离目光蓦然一黯,单手按着那死气沉沉的剑柄,涩声道:“是。”。 对面,澹台芸也同样走到了父亲身边,澹台明浩和气地看着她:“芸儿,此法毕竟有未知的凶险,为父想了想,还是我亲自一试,若是有用,你再修炼也不迟。” 澹台芸低眉道:“父亲伤势刚好,何必急于求成,女儿琢磨着,倒不如放弃。” 澹台明浩盯着自己那只藏在手套里的假手,目光闪烁,半晌和声道:“为父心意已定。” 一时之间,座中各家门派人来熙往,均有不同反应。 木青晖绕开众人,悄悄走到宁程身边,略带担忧地看向他:“宁兄,听说你身体抱恙?” 宁程好像忽然回过神来,扭头看了他一眼,忽然问:“你也想修炼苍龙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2节 木青晖温声道:“还未想好,待会儿要和师兄商量一下,总得有人试试。” 这话说得委婉,却是各家门派不方便说出口的心声。 自古以来,这世上也都是强者为王,实力说话。 自家若是没人修炼这逆天心法,别的宗门却都有人练成,那原先的宗门地位、以后能享用的仙家资源,怕是都得让出去几分。 谁又会真的全不在意! 宁程盯着他,目光有点奇异。 他放低了声音,道:“木兄素来只喜养花制药,修为已经足够,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 他音量微弱,这话却极古怪,木青晖猛然一怔。 宁程和他幼时就相识,早在两人都是少年时,在一次仙门联手狩猎中,宁程和他被分在一队,正好遇到强悍异兽攻击,两人互相依赖救助,苦撑多时,才等到了宁晚枫一剑西来,救了两个少年。 可那次遇险时,宁程拼死帮木青晖阻挡妖兽袭击,木青晖也把仅剩的救命药给了他,两人情谊就此结下,虽然不在一个门派,私下却情谊甚笃。 无论如何,宁程这句话,一定有他的道理。 木青晖性情温和,却绝不是糊涂人,立刻迅速地看了宁程一眼,不再多问。 无声退后,他转身来到木安阳身边,正要说话,旁边却走来两个少年。 正是厉轻鸿和木嘉荣。 木安阳慈祥地向两个儿子招招手:“来,你们兄弟俩有什么想法?” 厉轻鸿微微一笑,十分诚恳:“我不行的,不敢尝试。” 木嘉荣脸色难看,一点眼角余光也不看他,咬牙看着木安阳:“父亲,我想练习苍龙诀。” 木安阳一怔,犹豫道:“你平时精力多放在医术上,灵力不算雄厚精进,修炼这个,万一出了差池……” 木嘉荣脸色涨红:“正是因为不行,才需要进取。我也已经快成人了,总得学着自立。” 木青晖心中微急,脱口而出:“嘉荣不要练这个。我们堂堂医修,心思当然要放在药宗正途上,还是……” 木嘉荣激烈地截断他的话:“师叔!您看看商老前辈,修为到了极致,就能做医修也做不到的事。总之我要练习这个,以后出去行走,也不至于处处受气。” 木安阳急忙道:“胡说什么,我们神农谷地位卓然,哪有人会给你气受?” 厉轻鸿在旁边低声道:“弟弟愿意上进,也是好事。” …… 元清杭缩在人群中,眼看着已经有不少人走上高台,和宁程攀谈,暗暗记下。 剑宗上去攀谈的最多,各大门派更是家家都有人上去报名,有的大门派甚至送去了两三个人。 有晚辈翘楚,更有一些门派的宗主和掌门! 一盏茶时间很快过去,宁程站在高台上,又朗声高叫:“诸位,还有一件事,家师叫我顺便说一声。” 下面安静了些。 宁程手按宝剑剑柄,口气忽然变得森然凛凛:“魔宗妖人屡屡进犯仙宗,欠下累累血债,可惜他们中间有不少难缠的对手,无论是左右护法,还是那个狡猾狠毒的小少主。” 元清杭在下面忽然被点名,心里只觉得不妙,赶紧竖起了耳朵。 宁程声音冷酷:“前来学习苍龙诀的,既然得到益处,日后也应为仙宗福祉出点力。家师之意,日后不久由他指挥,发动一次对魔宗的总围剿,务必彻底铲除了这窝毒瘤。” 元清杭心里猛地一惊,老东西原来在这里憋着坏水呢! 可还是不对。 多年前,对仙宗最有威胁的他舅舅元佐意,已经被商渊带人联手杀死,现在还要赶尽杀绝,又是何必? 商渊和魔宗,怎么看,也不像是有真正的刻骨仇恨。 难道说,还有什么别的终极理由,是他想不到、又确实存在的?…… 大殿之上,隐约骚动起来。 这两年来,仙宗和魔宗之间的战斗和杀戮从未停止,就算元清杭一直竭力避免和化解,和双方早已经有无数人命填在里面,又岂是他一个人所能阻止。 宁程这话一出,立刻群情激昂,人声鼎沸。 有人纵身高叫:“商老前辈说得对,这是重中之重。” “仙宗人人修炼苍龙诀,实力必然提升巨大,一起杀上魔宗,彻底铲平魔窟是最好的!” 元清杭身边,几个少男少女默不作声,牙齿却都悄悄咬紧了。 元清杭笑眯眯看着高台上的宁程,忽然提气高叫:“宁掌门,听说魔宗里面有好多天才地宝,两大护法的府邸里,更是有好多好东西,是不是?” 宁程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实在也没看出来什么破绽,点了点头:“必然是。” 元清杭两眼放光,一副贪婪又发蠢的模样:“那我们七毒门参加围剿的话,出人出力,能不能也分一点呀?” 众人都是心里一动。 商渊修为如此恐怖,现在已经隐约有带头主事的意思,到时候若是真的彻底猎杀魔宗,那么所得的战利品,会不会被苍穹派全都拿走,大家白白做个打手苦力? 宁程却冷冷道:“围剿魔宗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再被荼毒,也是为了还人间一个清朗天地。家师说了,围剿魔宗所得,苍穹派一概不要,只要生擒魔宗几位魔头,送交苍穹派公审。” 各家门派全都心里一松,不少人甚至脸上暗暗露出喜色。 苍穹派不参加分配,却愿意带头出力,各家岂不是可以瓜分魔宗那些财富和法宝财物? 元清杭“哇”地惊叫了一声:“可为什么一定要生擒啊?我们七毒门只会用毒,出手就一定会死人,到时候带着魔宗妖人的尸体来领赏,也不行?” 宁程淡淡道:“我们仙宗杀人,也要讲道理。生擒后再行公审,罪行和血债一一公开,才能叫人心服口服。” 元清杭眼珠一转,不说话了。 呸,全是鬼话连篇,古怪得很。 仙宗和魔宗对峙的这两年,也不知道在荒山野岭、无人之处,互相杀了多少人,现在忽然来说要先定罪、再诛杀,简直就是脱了裤子放屁。 再三强调要生擒,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又狠又毒,绝不是什么好事情。 高台上,宁程看众人再无异议,这才朗声道:“诸位远道而来,若是无事,不妨接下来在苍穹派盘恒数日,看看第一批修炼苍龙诀的结果,再接着做决定也不迟。” 这话一出,各家仙宗众人更是心动不已。 既然苍穹派如此大度,留下来看看又有何妨呢!万一真的可以速成,立刻加入修炼,岂非更加万全么?…… 元清杭混在散开的人群中,带着霜降她们,重新回到了居住的雅舍。 这件事蹊跷,又事关重大,总不能探听这么一会儿就走,各家都有大量的人留下,他们混着不走,也不会惹人注意。 到了晚间深夜,他又故技重施,悄悄出了门去。 独自行到山中,他按照宁夺画给他的详细地图,在夜色中悄然摸到了一处山壁前。 四下看看,到处无人。 他辨认了一下,在那山壁上轻轻叩了几下,小声道:“小七君?” 寂静的山壁内,立刻响起了低磁的回应。 “嗯。” 山壁上一处枢纽机关缓缓打开,一道清冷的白衣身影迎着铺洒进去的月华,静静站在那里。 元清杭凝视着他,咧嘴一笑:“你师父怎么总是关你?” 宁夺眸光中波光粼粼,低声道:“我师父说,苍穹派如今暗流汹涌,有血光之兆,叫我尽力躲开一切。” 元清杭叹了口气,钻进机关暗门:“你师父说得对,这里的确诡秘重重,像是有大事要发生。” 宁夺道:“他不仅要我别参与,还要送我走。”仟仟尛哾 元清杭沉吟一下:“他说的对,那你为什么不走?” 宁夺淡淡道:“因为你在这里。” 第116章 心意 元清杭看着他,半晌笑了笑,拉过宁夺手腕,凝神搭了一下他的脉搏,又取下他腕上的手镯。 “商渊那老头儿今天在大殿上,说要把苍龙诀广传天下呢。你闭关这几天,修炼有遇到问题吗?” 宁夺摇摇头:“每次感到心烦燥热时,我就按照你的叮嘱把镯子拆开,只戴一只褪火,很有功效。” 元清杭微微松了口气,可心里依旧隐约不安。 “喂,你觉得商渊喜欢你吗?”他忽然问。 宁夺道:“我只知道,我长得很像我叔叔。” 元清杭叹了口气:“所以啊,他为什么对一个初次见面、长得又像逆徒宁晚枫的晚辈弟子,如此好心呢?” 宁夺道:“他现在无差别地传授此心法给人,那么在他心里,这功法想必并不珍贵。” 元清杭更加忧愁:“可还是说不通。” 如此大事,总得有动机和因果。 就算大家都修炼不成,一个个走火入魔,他也捞不到什么好处啊! 两人相对无言,思索了半天,还是茫无头绪。 宁夺举步迈出山壁上的闭关室,和元清杭并肩一起坐在山崖边的岩石上。 悠悠山风在夜色中呜咽,头顶一轮冷白月亮。 远处的山谷中有点点灯火,苍穹派几乎所有的客房和屋舍都被启用,用来招待各家宾客。 远远望去,好像天下太平,一片安静祥和。仟仟尛哾 元清杭把多多从储物袋里放了出来,小东西一看到宁夺,立刻亲热地贴了上去,在他脚边趴下,昂头张嘴。 宁夺手指一张,一捧榛子变了出来,落在它脚边。 多多“吱吱”尖叫一声,兴奋地声调都变了,飞快地捧着榛子狂嗑,一会儿工夫,两人脚下就全是零散的榛子壳。 元清杭苦着脸:“你别乱喂它,它牙齿又小又软,我平时都不准它吃这些硬壳的东西,你倒好,尽纵容它。” 宁夺不以为然道:“你这么严苛,它未免也很可怜。”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3节 元清杭又好气又好笑:“小七君,你将来可不要生孩子啊。” 宁夺转头看他:“什么?” 元清杭道:“你这种人啊,要是有了孩子,怕是得立刻成个孩子奴。孩子妈要是不准娃娃吃糖,你准能偷偷给喂出龋齿来。” 宁夺默默不语,看了他一眼,将目光转开了。 他望着无边夜色,声音轻缓:“放心,我不会和人生孩子的。” 元清杭一呆。 “啊……那不好吧?”他期期艾艾地道,“人嘛,总要成家的,找个情投意合的道侣,总好过漫漫修仙途中孤单寂寞。” 宁夺一双幽黑眸子安静又坚持:“找道侣也未必一定要孩子。” 元清杭心里忽然扑通扑通狂跳起来,他讪笑几声:“对哦!找道侣双修有益于身心健康,可是生养孩子的话,很耽误修炼。” 他心里有点乱,口中也慌不择言:“你看木安阳就是急着生孩子,搞得红姨忽然发疯了嘛。还有澹台明浩,也是天天疑心被带了绿帽子,对着亲生的孩子,还疑心不是自己的血脉。” 宁夺静静看着他。 元清杭越发口吃起来:“可见双修虽好,生孩子却风险极大!” 宁夺忽然道:“那你呢?” 元清杭手里撸着多多的皮毛,越撸越快:“哈哈,我什么?” 宁夺声音低沉,似乎有点不稳:“你很喜欢孩子吧。” 元清杭心里发虚,哈哈笑道:“幼崽嘛,无论是人类幼崽和动物幼崽,谁会不喜欢呢?” 宁夺闭上了嘴巴。 幽暗夜色中,头顶冷白月光映着他如玉石般俊美的脸,隐约有点寂寥萧瑟。 “你会娶妻生子的,是吗?”他低低道,“厉护法和你姬叔叔,是不是都会逼着你成亲,给元家留个后代?” 元清杭偷眼看了看他,心里隐约跳得有点儿快。 他咬咬牙,小声道:“小七君,这辈子,我不会和女人成亲的,也不会找女修结为道侣。” 宁夺身子似乎微微一颤,猛然抬头,目光灼灼,看向他。 元清不敢再迎接他的目光,随手捡起一块小石头,向山崖中丢去。 他大声道:“我这人天生命理不祥,生下来就父母双亡,出来行走没几年,就厄运缠身,名声狼藉。和我沾上边的人,好像都没什么好结果。” 宁夺道:“不是你的错。” 元清杭摇摇头:“你不懂的,有人生来就身有光环,总能逢凶化吉;而有的人呢,生来就霉运连连,注定没什么好下场。我就是属于后者,所以,还是不要连累人家好姑娘了吧。” 宁夺坐在他身边,默默无言。 夜风越发凛冽,吹着他乌黑发丝,在风中轻扬,伴着衣袂飘飞的猎猎声响。 他的语声飘在风声里,清晰又安然:“……我也生来孤苦,不怕连累的。” 元清杭心里悠悠一颤,想着宁夺的身世,眼眶忽然有点微微发热。 他一跳而起,看着宁夺:“也对,我俩一个命苦,一个命衰;一个清名不保,一个人人喊打。混在一起,谁知道将来会怎样?总之我们两个天煞孤星,就都别祸害女孩子了吧!” 宁夺眼中灿然仿佛有星光璀璨:“好。” 元清杭只觉得心里又是甜美,又是酣畅,一腔欣喜雀跃无处安放,忽然双手着地,在悬崖边上连着翻了几个跟头。 宁夺脸色一变,猛然站起身,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了他:“你干什么?……” 元清杭扮了个鬼脸,唇角笑意灿然:“小七君,我很高兴嘛!” 不等宁夺回答,他又抢着道:“我好想现在就走啊。” 宁夺温和道:“去哪儿?” “哪儿都好。游山玩水、游历世间,寻找灵药、狙杀妖兽。”元清杭眼神晶亮,跃跃欲试,“我们找些没人的地方去,再也不管这些破事啦。” 宁夺沉默片刻,轻声道:“你不舍得走的。” 元清杭哑口无言。 刚刚的兴高采烈变成了苦笑,他道:“有时候我觉得,这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知道我想要什么。” 宁夺淡淡道:“你想要真相大白于天下,你想要枉死的人得到一个交代。” 元清杭叹了口气。 “是啊。很多人因为这背后的阴谋都死啦,死的时候,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低声道,“你的小周师弟,还有我小时候的玩伴小林子。” 宁夺的目光,微微泛起冷意,应悔剑一声轻鸣,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愤怒不甘。 元清杭道:“他们不是什么惊才绝艳的天才,死了以后,慢慢也就没人再提起他们了。可我总觉得,不能因为他们身份低微,就活该这样白白死了。” 宁夺轻声道:“是,事情不该这样。” 元清杭扭过头,凝视着他冷肃的侧脸:“今天在你们赤霞殿上,我总有一种非常不安的感觉。我好像觉得,一切都不可控起来。” 宁夺道:“纵然如此,你也不会退,不是吗?” 元清杭微笑:“很多事一旦退了,就只能一退再退。更何况,只怕我们想退,有人也不允许。” 宁夺淡淡道:“不退也好。” …… 苍穹派的客舍中,多天来,一直宾客盈门。 自从商渊广邀天下修仙高手前来,又在其中挑选了第一批试练苍龙诀的人选后,已经毫不吝啬地将这珍贵的心法传授下去。 元佐意当年敝帚自珍,但凡想要修炼破金诀,统统被他强迫服下蛊毒,不仅要效忠于他,更得发下毒誓绝不外传,任何人只要企图吐露心诀,就会引来反噬,蛊毒发作而亡。 所以破金诀虽然神奇,却是天大的秘辛,除了修炼者本人,外人根本无法得窥其中门道。 可是商渊明面上说只传授数人,但是又没有任何真正的约束,各家第一批被选中的人回去之后,又怎么会真的闭口不再外传? 像凌霄殿这样的庞然剑宗,最终也是派出了一名优秀弟子前往学习,回来之后,有没有立刻如实告知师尊陈封,那几乎是不言自明的事。 商渊特意交代,这心法最大的益处就是帮着突破停滞不前的境界关卡,愿意冒险一试的,几乎都是正面临突破的仙家子弟。 剩下的人,也几乎没有谁急于离开。 留下亲眼观察结果,见证这仙家大事,谁又肯错过呢? 半个月后,这一天,迎来了第一次突变。 百草堂的堂主是举世大医修,医术一向了得,也擅长经营生意,可他自身在修炼天赋上却略有欠缺,多年来岁数渐大,可实力却一直徘徊在金丹凝实境的后期,屡屡冲关失败,竟连金丹大圆满也没有达到。 比起木家神农谷的木安阳和木青晖两大高手坐镇,又是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所以百草堂堂主袁芝田,是这第一批试炼者中,少有的宗主之一。 这一天,临近傍晚,百草堂的迎宾雅舍内,袁芝田闭门修炼的厢房上方,忽然青气漫天,一股恐怖的灵力波动冲天而起,传遍了万重山的山谷。 各家仙宗全都密切关注着别家动向,这异相忽然发生,几乎所有人都立刻感知到了,顷刻之间,无数人都急纵而出,看向百草堂那边。 只见那边屋顶上的青气越发浓郁,灵力波动得也更剧烈,小小屋舍窗户瑟瑟巨震,忽然一声巨大爆裂,整个屋子竟然分崩离析,被那气息掀开了屋顶! 袁芝田独身打坐的身影,暴露在众人面前。 只见他面色潮红,竭力维持着打坐姿势不动,可是身上的灵力却暴走不停,脸上也露出了巨大的痛苦之色。 一片惊呼中,一道高大威严的身影从赤霞殿后方的行宫中急速扑来,带着天边巨鸟的惊人气势。 暮色之中,商渊面色凝重,当头扑下,一掌打向袁芝田背心,紧紧贴了上去。 随着这雷霆一击,袁芝田“哇”地吐出一口鲜血,下腹丹田处竟然隐约透出几道杂乱乱暴的金色细芒,一股浓重的灵力从他体内飞快流逝,眼见着脸色就萎靡起来。 四周观看的人全都又惊又怕,浑身冰凉,元清杭混在人群中,心里也是震动无比——这迹象,明显就是金丹碎裂的征兆。 商渊提到的突破时会导致金丹皲裂,竟然活生生发生在眼前! 商渊双臂一震,巨大的灵力骤然外放,尽数打入袁芝田背心,冲着他下腹急灌。 袁芝田惨叫一声,脸上扭曲,身子更是颤抖得如同落叶。 木安阳和木青晖并肩而立,他身后,木嘉荣脸上微微变了色 木安阳看得心惊胆战,扭头看向木嘉荣:“你师叔千叮咛、万嘱咐,叫你不要冒险修炼这个,你没私下抗命吧?” 木嘉荣嘴唇颤抖,低下了头:“没……没有。我打算看看再说的。” 厉轻鸿看了看他,脸上的微笑人畜无害,嘴角却透出一丝淡淡的讥讽。 所有人默默观看,想着金丹破裂的那巨大痛苦,不少人全都心底生寒,忐忑不安起来。 假如袁堂主也不幸殒命,那谁敢保证自己能安然过关? 功法虽好,突破虽然诱人,可总得有命去享用才好。 可是,随着商渊的浩大灵力不断急灌,袁芝田的脸色,却似乎慢慢好转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商渊猛喝一声,音若洪钟雷鸣,外放的灵力忽然再度加大。 袁芝田下腹那纷乱的金色细芒猛地一凝,就在所有人眼前,却慢慢平复,重新聚拢起来!…… 围观的人一阵惊呼,不少人纷纷踏上几步,距离百草堂所在的山坡更近了一些。 暮色更加昏暗,可是众人都是目力极佳,无论是在近前,还是在远处眺望,几乎人人都感觉到了一件事—— 袁芝田的状况,已经稳定了。 果然,又过了漫长的一盏茶时间,袁芝田缓缓睁开了眼。 他体会着自己体内的状况,喜不自胜,颤声惊叫:“……我体内的金丹还在?哈哈哈哈,真的还在,而且更加稳固凝实了点。” 他猛然提气,一掌挥出。 一股从没体验过的澎湃灵力瞬间形成,击在附近一片山石丛中。 巨大的千年巨石四分五裂,带着上面的青松大树,瞬间碎成了齑粉,石屑和草木汁液混在一处,铺天盖地落下。 袁芝田状若疯狂,尖声高叫:“我突破了!我现在是金丹大圆满!” 众人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旁边,木嘉荣的眼睛蓦然亮了。 远处,宇文离静静站在客房小院中,目光也微微一闪。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4节 商渊傲然立在袁芝田背后:“这苍龙诀助力突破时,凶险还是看的见的,诸位仙家无比慎重对待。届时,一定要有修为更高的人在旁护法,以免后果不堪设想。” 袁芝田身子一震,终于醒悟过来,转身急忙向他深深一拜:“商老前辈宅心仁厚,无私相助,此恩如同再造,袁某感激涕零。” 他压下心头的少许烦躁和恍惚,接着道:“以后商老前辈但凡有任何吩咐,百草堂上下,定当无所不从。” 周围安静下来。 年轻一辈的人,几乎个个欣喜若狂,可越是修为高超的,越是脸色凝重。 年轻晚辈若是修炼突破,身边有族中长辈佑护,几乎就能有惊无险度过关卡,实力飞速提生。 可像陈封和宇文瀚、澹台明浩这样已经处于顶峰的人来说,谁又能帮他们护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商渊。 元清杭悄悄环视了一下众人的神情,心里终于了然。 只要是修为高的贪心这苍龙诀带来的巨大诱惑,那就只有一个选择。 必须商渊亲自护法。 只有他能凌驾于所有人之上,也只有他,才能又把握约束金丹大圆满高手的灵力暴动! 第117章 夜约 就在每个人都各怀心思时,忽然,不远处,另一栋山间雅舍里,又有一股灵力波动骤然产生。 有人往那边一看,顿时脱口而出:“凌霄殿!” 那边正是凌霄殿栖身的雅舍,也有一位晚辈弟子在金丹初期踯躅良久,主动请求修炼苍龙诀,也已经修炼了好些天。 眼看着这灵力波动虽然比袁芝田发出的微弱一点,可显然也是面临突破。 商渊纵身跃到那间屋舍前,陈封此刻也已经快步走了出来,脸色紧张地盯着徒弟的房间。 片刻后,几乎和袁芝田的情形一样,那间屋子瞬间被暴走的灵力撑破,一名年轻剑宗弟子脸色痛苦,暴露在众人视线中。 商渊立刻上前,再度依法施为,片刻之后,又成功将那名弟子理顺灵力暴动,安抚下来。 众人屏气息声,看着这突变的异相,一片鸦雀无声。仟韆仦哾 真的能飞快突破,真的能在极短时间内,提升境界,而且迅速稳固!…… 商渊站在一棵巨大仙梧树下,宽袍广袖,肌肤若婴孩,精神状态和四周的人截然不同。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众人,又向着身后一扬手:“夺儿何在?” 苍穹派众人中,一个俊美青年缓步上前,立在漫天昏暗暮色之中,白衣黑发,却依旧醒目。 他向着商渊微微躬身:“师祖。” 商渊声音平静:“你也修炼了沧龙诀,现在感觉如何?” 元清杭躲在一群人身后,心里微微一突。 糟糕,宁夺这个人只会实话实说,绝不会撒谎的。 果然,宁夺微微一怔,旋即平静道:“修为进展极快,偶有心火旺盛,但是也可以自我压制。” 商渊又问:“现在修炼到了什么层次?” 宁夺缓缓道:“即将突破到大圆满境。” 四周猛地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 两年多前,宁夺还曾进入万刃冢中,那只能是金丹初凝期,短短两年多时间,他竟然已经即将冲击金丹大圆满? 不知道多少人费尽几十年,也没办法从初凝期跃升到凝实境,至于从凝实境再到大圆满,更是有艰苦漫长的修炼路途,宁夺这小小年纪,却又是怎么做到这般神奇的修炼进步? 难道……就是因为他早就得到了商渊的传承,提前修炼了沧龙诀? 商渊眼神赞许:“你用全力挥剑一击,不要留力,给各位仙长看看你如今的修为。” 元清杭暗暗咬紧了牙关。 宁夺修炼苍龙根本没多久,他的修为精进,大半还是因为自己资质逆天,商渊这移花接木的话术,可真是无耻! 宁夺手按在应悔剑上,凝神片刻,终于赫然拔出。 一道虹光随着剑刃出鞘,弥漫在夜色中。 宁夺矫健身影拔地而起,手中应悔剑高高举起,向着不远处一片山林掠去。 漫天光华刺破夜色,带着若有若无的金色光芒,仿佛霹雳突现,无声惊雷划过长空。 无尽的热意中,却又似乎漫出绝对的冰冷无情。 一剑既出,无数树木摧折,漫天残枝碎叶翻飞,浩瀚山林像被龙卷风袭过。 …… 商渊身后,宁程眼望着远处那依稀熟悉的身影,那似曾相识的剑意,忽然眼眶一热,急忙低下了头去。 人群鸦雀无声,无数年轻弟子的眼中迸发了狂热的光芒。 这就是一位剑宗弟子修炼苍龙诀后的实力,虽然还没突破大圆满境,可是这一剑之威,又有几个圆满境的宗师敢说一句,自己一定能敌? 商渊远远看着宁夺,目光闪烁不定。 等到宁夺回身落下,他才收起了眼中那抹古怪的神色。 他光滑幼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你很好,苍穹派中有这样的后辈,实属山门之幸。” 宁夺低眉垂首,恭敬道:“谢太上掌门亲授秘诀。” 终于,旁边有人再也忍耐不住,开口道:“商老前辈,在下也已经开始修炼此法,假如突破在即,不知可否有幸请您代为护法?” 说话的,却是澹台明浩。 商渊略一沉吟:“自然可以,不过修炼乃是大事,诸位若是能在更加安静处修炼,届时更不怕被人侵扰心神。” 他又看向袁芝田和先前那个刚突破的凌霄殿弟子:“你们虽然保住了金丹不破,可是状态未必就稳,最好也是闭个长关,好好巩固一下。” 袁芝田热切道:“对对,我也正有此意。不知贵门派可有合适之处?” 商渊点点头,遥遥一指后山:“本门中有不少闭关室,可以供给各位仙友一用。里面不仅安静无人打扰,还有不少灵石存放,可供修行所需。” 袁芝田立刻笑道:“商宗主无私传授心法,天下人受益如此,怎么好意思还再占用贵门派的资源?” 他招招手,立刻有百草堂的首席大弟子奉上一个极沉的储物袋:“这里面是上品灵石万颗,还有百草堂中最负盛名的护心丸和清心丹各一千颗,还请商宗主不要嫌弃。” 陈封目光微闪,也立刻踏上一步,诚恳道:“劣徒刚刚得商宗主尽力护法突破,在下也感激不尽。” 他掌中同样亮出一个储物袋:“这里是大型飞行法器十件,还有灵犀兽的内丹百颗,权做谢资。” 一个晚辈弟子突破当然不值得如此厚重谢礼,他这一出手,财物贵重更超过了袁芝田那些,其中的意思,已经不言自明。 他也要修炼苍龙诀,他也提前约好请商渊在突破时帮着护法保命!…… 商渊微笑着看着他们,道:“既然如此,我若推辞,倒显得矫情。” 他回头看向宁程:“你掌管门中财物进出,先行收下,日后若是各位仙长突破时需要耗费灵石,就从这些物资里支取。” 立刻,不少门派纷纷上前涌向宁程,各种门中的天材地宝都争先恐后报了上来。 能用这些东西换来苍龙诀,再加上商渊承诺出手守护,多少资源也值得付出! 元清杭目光闪开众人,悄悄和宁夺一接。 宁夺静静站在远处,不敢过来和他相认,可清澈目光看见他,里面似乎有丝暖意。 元清杭挑眉,极快地无声和他打了个招呼,转身离去。 …… 宇文家的临时雅舍内,宇文离站在房中,脸色微白:“祖父,我们宇文家当真不做一点准备?” 宇文瀚手持热茶,神色不怒自威:“快即是慢,慢即是快,平时看你也算聪慧,怎么连这道理也不懂?” 宇文离低声道:“孙儿明白的,修炼理当循序渐进。强行逆天行事,未必妥当。可是……” 宇文瀚哼了一声:“你若是真的懂,就不会非要强行收服那剑魂了。” 看着宇文离脸色骤然发白,宇文瀚又有点后悔,声音和缓了点:“知错能改就好,我也没有一再责怪你的意思。” 宇文离的手指藏在衣袖中,握着那被封住剑魂的宝剑,微微痉挛。 可他脸上却不露出分毫,只恭敬道:“祖父教训得对。” 宇文瀚长长叹了口气:“那种法子看似玄妙,我却瞧着未必是好东西,你年纪尚轻,还有大把的时间慢慢修行,别去沾染这种东西。” 宇文离犹豫半晌,还是道:“可是澹台家那边,澹台家主怕是已经开始修炼了。两大术宗现在水火不容,他们若是实力大涨……” 宇文瀚冷冷道:“你是怕澹台明浩来杀你?” 宇文离俊雅的脸上煞白一片,默不作声。 宇文瀚看着他,忽然有点心灰意冷:“离儿……你需知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若真有一天他暗中狙杀你,你躲不过,那也是因果缠身。” 他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过两天我们就动身告辞,不用再在这里看他们发疯。” 宇文离躬身退下。 出了门,外面夜色已经漆黑。 小院中树影婆娑,树下站着个瘸腿侍卫,见他出来,慌忙迎上来,跟在他身后。 到了外面荒芜的山路上,那侍从看看四下无人,才小心地拿出一个蜡丸,惊恐道:“离少爷,刚才我在外间警戒时,忽然脚下出现了这个,我自认也算警觉,可它出来的无声无息,就像是见了鬼。” 宇文离一惊,连忙接过蜡丸。 上面赫然写着“宇文公子私启”几个小字! 捏开一看,只是一张小小纸条,上面是细细的笔迹:“今夜午时,苍穹派后山明罪崖边一见。事关重大,或定宇文家命运,切记切记。” 他面色狐疑,思索再三。 旁边那侍卫瞥见那字条,忍不住小声道:“来人意图不明,离少爷千万小心。万一是澹台家的人设局……” 宇文离目光微冷,道:“今夜你悄悄潜入澹台家那边的别院,等待临近午夜,假如澹台明浩依然没有外出,就到无人处向空中放一支‘憎别离’烟火,我再赶去赴约。” 那侍卫连忙点头:“是!”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5节 只要不是澹台明浩设局,一切就都好说。 两人正小声商议,前面的山路上,忽然就走来一个人。 月光微明,照亮了他容貌,只见他皮肤带着岭南一代的微黑,身材略微壮实,头顶上盘着一个发髻,上面插着一支形容狰狞的毒蛇簪。 正是这些天颇为引人注目的那个七毒门首席弟子。 迎面这样不期而遇,他似乎也是一愣,随即咧开嘴,热情地向宇文离打了个招呼,声音略带口音:“哎呀,宇文公子,这么晚了出来赏月吗?” 宇文离深深凝视了他一眼,想起他在众人面前咋咋呼呼的样子,不免心中嫌弃,但脸上依旧亲切温和,微笑道:“这条山路通往我们宇文家居所,小仙君来,可是有什么事?” 元清杭笑嘻嘻摆着手:“没有没有,你们中原人好生无趣,不是在修炼,就是在扎堆打听别家消息。我憋了几天,快要憋得五脏爆掉,晚上随便出来走走,抓几条岭南没有的毒蛇虫豸回去。” 他话语粗鄙,宇文离也不愿多搭理,温声道:“既然如此,祝小仙君满载而归。” 元清杭连连点头:“嗯嗯,我若是抓到好东西,再遇见你,就分你点儿,见者有份。” 宇文离微微一笑:“多谢小仙君美意。” 那侍从见元清杭走远了,才嘀咕道:“这蛮夷之地的修仙者真是奇怪,哪里像是仙门正道,倒是像妖邪之辈。” 宇文离淡淡道:“什么仙宗魔宗,本来就没什么区别。” 说着说着,他忽然有点发怔,向背后望去。 幽黑山路上,那七毒门弟子早就没了踪迹,只剩下一地清冷月色。 “你觉不觉得,这人有点熟悉?”他忽然问。 那瘸腿侍从一愣:“啊?没有吧,这么古怪的人若是见过,必有印象的。” 宇文离皱了皱眉。 他记忆超群,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就连只在人群中见过一个人的背影,下次见面便能从体形步态中辨认个八九不离十。 这人的相貌身材,他肯定没有见过。 但是这种微妙的熟悉感,又是哪里来的呢? 元清杭快步绕过山路转角,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这次出来,他在易容上下了大功夫,不仅身材上裹得壮实臃肿,就连眸色眼白都做了改变,就算姬半夏第一次见,都险些没认出来。 迎面偶遇宇文离,距离如此之近,宇文离那锐利清透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幸好宇文离略略打量一下后,像是也没发现破绽。 真被他识破倒也不是问题,最怕的是身份败露被迫遁走。 他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忽然转过身,向宇文离离开的方向悄悄跟了过去。 明面上,宇文家并没有流露出要学习苍龙诀的意思,可是私下里到底有没有暗中进行,本就是他今晚的打听内容之一。 这大半夜的,宇文离不在房中休息,又鬼鬼祟祟往山外走干什么? 前面山路岔口,宇文离和侍从分开,那侍从转身往别处去了,他却独自一人,在山谷找了处平坦处坐下,静心打坐修炼起来。 元清杭藏身在远处岩石后,心里大为奇怪:见鬼了,竟然真是出来潜心修行? 正要悄悄撤离,忽然,宇文离面对的方向,漆黑夜空中忽然升起了一朵灿烂烟火,短暂又凄美,一闪即逝。 宇文离猛然抬眸,向那烟花望了一眼,赫然起身。 元清杭精神一振,忙远远跟了上去。 前面宇文离的华丽锦袍在山路上随风飘摇,衬得他身姿挺拔,飘逸若仙。 元清杭看着他身影,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若说论到他见过的所有年轻一辈,也只有宇文离一个人机变灵活,又资质惊人,原先少有的几次交往中,虽然觉得不是同道之人,但起码也觉得值得尊重。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宇文离身形飘逸灵活,在夜色中毫不迟疑,所去之地,竟然是苍穹派著名的明罪崖。 时值深夜午时,山谷中本就寂静得渗人,他独自一人来到了悬崖边上,四下望了望,就此站定。 元清杭知道他必定在等人,不敢靠近,连忙远远地藏在了一片幽黑山岩后。 四下山野虫鸣唧唧,空中冷月无声,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明罪崖的侧边巨石丛中,却忽然出现了一个飘忽的影子。 身上笼罩着一层似烟似纱的迷雾,彷如从崖底忽然升起的鬼魅。 他无声无息靠近了宇文离的身后,单掌举起,似乎就要向着他头顶拍落。 而宇文离,却像是根本没有察觉,依旧一动不动。 元清杭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第118章 异客 静立的宇文离却忽然动了。 他飘逸身影倏忽滑出,数张浓黑符篆扬出,呼啸着向身后击去。 符篆一遇到他身后那团烟雾,立刻爆开,随着符篆粉碎,巨大的灵力排山倒海,涌向了那个偷袭的人影。 人影一晃,笼罩在他身上的烟雾瞬间升腾,遮挡住了视线。 “砰”地一声,烟雾再散开时,里面已经空空荡荡。 而不远处的山岩边,那人倏忽出现,竟是用了极精妙的瞬移阵。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这一下瞬移看似寻常,可是元清杭和宇文离都是术宗高手,一看之下,同时都是一惊。 举重若轻,发动阵法时无声无息,叫人几乎找不到踪迹可循。 那身影遥遥站在远处,道:“应对还算警觉,也有心计。” 声音飘忽,一句话中,竟然变换了几种音色,似男又似女。 远处的元清杭忽然心间一震。 这个声音,这诡异的身法,这笼罩在烟雾中的不辨面目……就是那晚上在澹台超的灵堂中,和澹台明浩深夜见面的那个人。 当时澹台明浩称呼他为“堂主”,别的细节都没有透露,所以事后他虽然动用了魔宗的人力多方打探,却始终没有端倪。 这世上,门派宗族犹如过江之鲫,叫堂主的人,可太多了! ……这人虽然只是一个中间人,一个牵线搭桥的掮客,可迷雾阵背后阴谋的主使者,却一定和他保持着联系。 而在这苍穹派的盛会中,在这波云诡谲的漩涡中心,这个人又诡异地再度出现,又意味着什么? 元清杭的心猛烈跳动起来,藏匿在身上的白玉黑金扇悄然显出。 指缝一张,一枝听音藤蔓,在草丛中蜿蜒前行,侵入到了两人身边的草丛,探出了枝条。 漆黑夜色中,宇文离冷然站立:“阁下何人?约我前来,是要杀人么?” 那人身形重新被包裹在淡淡烟雾中:“稍加试探而已,宇文公子不用介怀。” 宇文离身侧的宝剑嗡嗡轻鸣,他淡淡道:“阁下真是会开玩笑。” 那人默默看了他半晌,忽然道:“迷雾阵中,你们宇文家原本是受益最大的一方。可是最后却落到满身脏污,你有没有反省过,这全是因为你沉不住气,冒然对澹台超出手?” 宇文离温和从容的脸色变了。 他冷冷道:“不劳阁下费心,我也没兴趣听你教导。” 那人却继续道:“迷雾阵中助攻的傀儡蜈蚣,全是我通过暗线找你们宇文家定制。你接下单子,原本是赚了一大笔的。” 宇文离面色更冷:“宇文家交货时,也不知道客人的用途。如今你想诬陷我们宇文家参与其中?” 那人似乎轻轻笑了笑,道:“本来就和你们无关。所以你不出手,澹台超也会死的,你根本无需杀他。” 宇文离淡淡道:“杀他的人是魔宗少主元清杭,他污蔑我。” 元清杭在远处听得咬牙切齿。 那人也不反驳他,只接着道:“你要杀人,也不是不能杀。随便一掌击碎他心脉也就行了,非要伪装什么重合剑伤。结果被那个元清杭抓住破绽,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宇文离面无表情地听着。 “还有,你以为你毫发无伤,真的是因为运气吗?”那人悠悠道:“幕后的人,已经答应了不会对你出手的。” 这话清晰传入元清杭耳朵里,他心头巨震,心思急转。 什么意思? 宇文离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你说什么?……真凶到底是谁,他又答应了谁不伤害我?” 那人道:“这个你暂时无需知道。” 宇文离漠然盯着他:“你约我来,就是要告诉我,迷雾阵的真正凶手,在暗中帮助我们宇文家?呵呵,宇文家何德何能,得此青眼相加。” 那人道:“聪明人不要问太多,你只管享受好处就是了。至于今晚叫你来,是要告诉你,那个苍龙诀你千万不要觊觎,坐山观虎斗就好。” 元清杭心里更是一紧。 这个人身份虽然诡异,但是他说对宇文家没有恶意,怕是真的。 宇文离看上去的确并没参与到迷雾阵阴谋中,售卖傀儡蜈蚣,也是正常的商业往来。 而当日迷雾阵中没受伤害的名门子弟本就不多,宇文离就是其中一个。 原先看来,以为是他侥幸,现在看,竟然是被人刻意放过?! 那么,连这个知道不少内幕的人都要提醒宇文离的话,那个苍龙诀又能什么好东西了? 宁夺已经修炼很久,而且就在这几天,已经又要正式突破金丹大圆满。会有问题吗?…… 宇文离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看向那人的目光中,敌意淡了些。 “多谢提点。”他目光锐利,“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那人道:“你问,我不保证答。” 宇文离缓缓道:“阁下和百舌堂……有关系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6节 那人身子似乎微微一僵硬,静静站立,反问:“为什么这样想?” 宇文离淡淡道:“宇文家可不仅仅是只擅长术法,百舌堂一直贩卖消息,顺带做些大的掮客生意。那位堂主几乎从不露面,年纪相貌更是天大谜团。” 他顿了顿,又道:“今天看到您的做派,就忽然想,假如每次出来都这样,那的确没人能知道百舌堂堂主的样貌。” 元清杭屏住了呼吸。 原先在调查时,他们也曾将百舌堂列入过怀疑对象,可是这个组织一向神秘莫测,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它,只能作罢。 那人身上的烟雾忽然更黑更浓。 他的面目模糊,几乎和夜色混在一处,只听见他的声线变幻得也更急促,忽粗忽细:“澹台超已经死了,澹台芸又已经和你一刀两断,现在看,脱离了那些情情爱爱的羁绊,你果然清醒了点。很好。” 宇文离忽然纵身上前,手中宝剑锐光暴涨,毫不手软:“是吗?可是我还是很担心你居心不良!” 剑光如锥如电,疾刺进那团黑雾中,瞬间连刺了数十剑。 而他的剑尖,上面更是附着一张张极小的爆破符篆,一经爆开,那人身上的浓雾被炸开,立刻变得稀薄了些。 那人影轻笑一声,鬼魅般急退,瞬移阵再度发动,毫无征兆地躲闪开来,闪到了附近的无边草丛之中。 他刚立定,心头却忽然涌上来一阵巨大的危机感。 身后一股微风般的气息蓦然划过,瞬间暴涨,点向了他的脊椎。 一个声音倏忽响起来:“咦,怎么正好送上门来了?” 元清杭发出的灵力从微弱到恐怖,只用了瞬息的时间,甚至还带了点古老的气息威压,伴随着一阵狂风,将黑衣人身边遮蔽的浓雾吹散。 朦胧月色中,一个清瘦的男子身着黑衣,终于露出了脸。 元清杭一眼看去,就知道看了也是白看。 这人的脸平庸如白板,眉目糊成一团,没易容才见鬼了。 他手一扬,一道燃烧符疾飞,附上那人衣领,立刻快速向上燃烧起来:“咦,还带着面具吗?试试看能不能烤焦。” 那人骤然一惊,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正好瞬移到一个埋伏者身边,他眼中冷光一闪,手指猛地一捻,竟然硬生生将那威力极大的燃烧符碾灭。 他眼望着元清杭那陌生的脸,声音平淡:“元少主吗?你可真是无所不在。” 元清杭差点打了个趔趄。 妈呀,大意了。 宇文离认不出他,可不代表这个一直藏在暗处的百舌堂堂主什么也不知道。 他索性也不再伪装,赫然打开白玉黑金扇,笑嘻嘻挡住了这人去路:“好说好说,不如堂主您到处乱窜。” 那人冷冷不动。 旁边锦衣一闪,宇文离已经赶到。 他目光看向元清杭手中的熟悉法扇,目光一凝,忽然咬住了牙。 “是你。” 元清杭点头道:“是我啊,婚宴一别,宇文公子别来无恙?” 不说婚宴还好,一说这两个字,宇文离俊雅的脸上微微抽搐了一下。 他缓缓抽出宝剑,若有若无地挡住了元清杭的另一边退路:“元少主,我上次已经说了,坏人姻缘,是要天打雷劈的。” 元清杭看了看他和那黑衣人互为补充的站姿,微笑道:“刚刚还说你们没有勾结,现在看,宇文家和百舌堂明明就是幕后黑手之一嘛。” 宇文离也不生气:“你随便去说,看看有没有人信。” 那黑衣人默默不语,看向元清杭的眼光,却好像有点奇特的神色。 他并没有露出杀伐之意,却道:“元少主,我暂时没有杀你的打算。你好好离开,别管这深山中的一团乱账,对你最好。” 元清杭指了指自己的背上:“我倒是想不管,可你看见了吗?” 那人看了看他空空的背:“什么?” 元清杭声音夸张:“我背上这一大口黑锅,你和你背后的人亲手扣上来的,你看不见?” 那人默默不答。 元清杭叹了口气:“我要是不洗清我们魔宗身上的冤枉,迟早也是一个死。既然迟早都是死,为什么不好好反抗一下?” 那人柔声道:“你若是不走,只怕接下来会有更多的锅扣下来。” 元清杭哈哈笑出声来:“堂主大人,要不是亲耳听见你背后参与这么深,我几乎要以为,你真的在为我着想了。” 那人平庸的脸上一片平静:“随便你信不信,我是真心为你好。” 元清杭微笑:“你若真的为我好,那就把你的委托人告诉我,好不好?” 他双手忽然抬起,向宇文离和那黑衣人背后虚虚一张,数条细小的毒藤蔓张牙舞爪:“两位身在草丛,难免沾上些毒刺什么的,不好察觉。若是堂主愿意如实相告,应该就没有危险。” 随着他话音,无数枝条忽然疯狂飞出,一根根牛毛般的细芒铺天盖地,充斥了四周。 两个人大惊,身形急退,宇文离剑光挽成密不透风的屏障,可是那细芒却过于细小,有一些终于冲进了剑风漏缝,碰上了两个人的脸和手臂。 一股麻痒立刻发作,蔓延开来。 那黑衣人又惊又怒,那麻痒迅速变得剧烈,他不敢去抓,轻叱一声,抓着宇文离,扬手向地上一掷。 火光剧烈闪烁,再消失时,正中心的两个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元清杭急追几步,还是停了下来。 这毒刺虽然麻烦,却也不是什么惊天奇毒,立刻遁走找大医修医治,才是最好的应对。 只是这个人的反应,实在太快了,竟似比机敏果断的宇文离还要厉害一点儿…… 山谷中静立了一阵,他从储物袋里放出了多多,草草在一张符篆上写了一行字,贴在多多背上,一拍:“去找霜降姐姐她们!” 既然行踪已经暴露,宇文离回去以后,怕是会立刻昭告别的仙家宗门,霜降和一众随从就已经不再安全。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向着远处另一处山峰急掠而去。 明罪崖是苍穹派处罚门人的所在,若有门人犯错,或者在这面壁思过,或者接受鞭笞责打,为了立威惩戒,白天并不隐蔽,只有夜间才空无一人。 而闭关室却是分布在另外一座山上。 宁夺修炼速度奇异增快,元清杭虽然心里不安,却也没有办法可想。 就在这几天,宁夺已经隐约有突破迹象,宁程已经将他送往闭关室,又亲自时常去探望,以保证突破时他亲自护法。 元清杭也已经有好几天,没办法见到宁夺了。 不出片刻,他已经攀上了深山中那片孤立的山峰。 峰峦巨大巍峨,在夜色中,白日的墨绿色变成了叫人心悸的漆黑,仿佛成了一只洪荒猛兽,张着巨大的黑口,直欲择人而噬。 宁夺所在的闭关室是在最隐秘安静之处,除了以前商渊用过的那间更加靠近灵脉中心,就数他现在用的这间最好。 另外的闭关室林林总总,总有几十间之多,突破闭关是大事,一个人一生中也不过只会遇见几次,所以大多时候都是空闲着。 可是最近,这些闭关室却被占据了不少。 修炼了商渊亲传的苍龙诀后,已经有不少人进入这里,开始巩固境界。 元清杭正要往宁夺那边掠去,却忽皱眉站住了。 浩大的山脉中,有种极为古怪的气息若有若无,充斥在四周。 原本已经越来越衰败的灵山,在这深夜中,竟然似乎有种死灰复燃的生机勃勃。 可是不对,这奇异的生机中,却似乎有种稀薄的邪气,萦绕在浩大灵山中,弥漫在夜雾迷离中! 第119章 背刺 元清杭心头浮起一阵不安。 这邪恶的气息极难捕捉,若不是他自幼和无数魔修混在一处长大,根本无法察觉。 可是想要细细辨别来处,却又找不到。 这股不舒服的感觉像是漫山遍野都是,可他却很肯定,是踏入这闭关室所在的后山后,才隐约能感觉到。 他飞身急奔,轻健身影在山崖上宛如羚羊,向宁夺所在处狂奔。 人在突破之际,不仅需要宁心静气不被打扰,更需要身边的灵气精纯,不掺杂质。 现在这极微弱的邪气充斥在空中,一旦被突破时敏锐的五感捕捉到,又会怎样?…… 终于,模糊夜色中,山崖边,宁夺所在的那间闭关室的石门现了出来。 元清杭压住心中狂跳,站在门前。 轻轻按在门上,果然牢不可破。 就算能打开,他现在也不敢动。 完全不知道宁夺现在处于什么关卡,任何惊动都可能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 四周那若有若无的邪气依旧还在,混在一片灵气翻涌中,越发显得违和。 元清杭额头的细汗渗了出来,手掌向地上无声无息一拍,黑金扇上漏出几丝金线,沿着地上的石缝,向石室内伸展。 渗了数米不到,果然遇到了一道严密无比的屏障。 厚重又澎湃的灵力墙挡在了前面,明显是里面堆满了精度极高的灵石,而且数量极大。 苍穹派最近从窘迫变得忽然暴富,宁程肯定毫不吝啬,把大量的灵石堆到了宁夺的闭关室里,、形成了这么一堵密不透风的灵力屏障。 元清杭催动金线,闭目探寻片刻,终于找到了一丝缝隙,将金线探入。 可是他的心却沉了下去。 金线能进入,就说明屏障并不是牢不可破,这邪气无孔不入,也一定能进入闭关室内。 果然,金线轻轻摆动,忽然一僵。 在那空旷的房间内,不仅有极微弱的异样邪气,还有剧烈的灵力波动! 宁夺的突破,怕是不太顺利,甚至已经受到了某种心神的侵袭! 元清杭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住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7节 他一咬牙,对着紧闭的山门打出一张爆破符,随着附上一张消音符,两者叠加,剧烈的火光闪过,却没有发出声响,在门上炸开了一个大洞。 石屑翻飞,崩在他脸上,他弯腰疾冲进去。 里面冷寂宽阔,四周灵石成堆,明珠颗颗闪烁。 正中的地上,新添置了一张寒玉床,宁夺双目紧闭,俊美无俦的脸上微微潮红,映着身下寒玉的冷辉。 他的眉头,正痛苦地紧皱着。 而他身后,宁程正神色紧张,双掌紧紧抵着宁夺的背心,相接之处,淡淡的冷雾蒸腾翻滚,在室内弥漫。 元清杭这一快进,他立刻惊愕回头,眼睛骤然瞪大,又惊又怒。 他手掌不敢全部离开宁夺的背后,只能腾出一只手,宝剑赫然飞回掌中,青色剑锋寒光一现。 元清杭在脸上急揉几下,将人皮面具整个扯下,掠到他面前,压低声音:“宁仙长,是我。”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宁程脸上怒色更重。 他飞快扫了神志昏沉的宁夺一眼,同样压低声音,低喝:“你又来干什么!” 元清杭咬了咬牙,白玉黑金扇急点,挑向他手腕:“宁仙长,你信我。” 宁程单手执剑刺来,单手继续给宁夺输送灵力,眼中冒火:“滚开!” 元清杭唯恐惊扰宁夺脆弱的心神,不敢和他硬拼,身形游走,躲开他剑锋:“我这辈子,不仅没害过任何人,更不会害他。” 宁程怒道:“你已经害得他身败名裂了,还不够吗!” 元清杭收起了平时笑嘻嘻的模样,眸光清澈如山间山泉,冷冽又强硬:“我若真想害他,他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宁程脸上扭曲,充满了极端的痛恨:“是,你不想害他,可是和你牵扯上,他迟早会被害死的!” 元清杭看了一眼宁夺,宁夺刚刚微红的面色,已经更加绯红,眼睫也在急速颤动。 显然他虽然陷入了某种内视境界,走不出来,可却好像也感觉到了身外的变化。 元清杭大急,脸色骤然变冷了:“宁仙长,他会不会被我害死是将来的事,可假如你现在再不允许我施救,他才死定了!我是医修,你假如真的为了他好,就让开。” 不等宁程回话,他手指一捻,打了个轻轻的响指。 地下埋着的几根柔韧金线忽然冒出来,紧紧缠住了宁程的脚腕,用力一拽。 宁程猝不及防被拉倒,掌心立刻脱离了宁夺的背心。 宁夺身子一颤,体内好不容易被约束住的灵力顿时暴走,他猛地哼了一声,俊美面上显出了痛楚之色。 元清杭将数根金线一拉,宁程被狠狠摔到了边上,他顾不得理睬宁程,飞身扑上寒玉床,单掌替代宁程,贴上了宁夺背后。 另一只手的指缝间,则亮出了数根锃亮的银针,向着宁夺后颈一把扎下! 宁程爬起来,脸上怒极,手中长剑赫然刺出,抵在了元清杭的后心:“你!……” 元清杭一动不动,单手施针,手下不停,掌心灵力顺着几条经脉急拍,宁夺轻哼了一声,脖颈上急跳的青筋忽然低伏了下去。 宁程的剑尖,已经逼近,在元清杭背后划开了一道浅浅伤口,一股细细血流顿时汩汩流下。 元清杭平静道:“你要杀我,也得等我救完他。” 宁程看着宁夺那逐渐好转的脸色,终于缓缓将剑收回,却依旧停在元清杭背后,冷意逼人。 “你若是敢动一点歪心思,我一定将你碎尸万段。”他低低道。 元清杭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宁仙长,你眼睛是真的瞎。” 宁程被他毫不留情挤兑,却不敢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动作,眼中焦虑和不甘混杂。 元清杭沉下心,手下银针顺着宁夺后颈再刺到脊椎,再分到两边腰侧。 宁夺的背脊肌肉匀称,线条流畅漂亮,可是元清杭却心无旁骛,只细心帮他梳理经脉中凌乱的灵力。 很快,梳理到了腹下丹田附近。 细细探查了一阵,元清杭轻轻舒了口气,心头骤然放松——宁夺的修为功底扎实异常,体内金丹虽然是中期凝实,可却比一般人坚固得多。仟韆仦哾 虽然修炼了那苍龙诀,可是突破时造成的金丹破裂却细微得几乎看不见。 经过他的经脉梳理,再加上早早就服下了他这几天给的各种珍贵补药,现在看来,只算是有惊无险。 可按说,宁夺这样的突破准备良久,本就不该有这样的突发危险。 这古怪,恐怕还是因为今晚这山谷中忽然出现的邪恶气息,诱发了心神错乱! 一盏茶时间过去,宁夺紧张的肌肉终于全数放松,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开来。 只是依旧维持着端坐的姿势,尚未从突破的关口彻底清醒过来。 元清杭手指一收,银针藏进了衣袖。 他举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疲惫地侧过头来:“好了,他……” 后心一凉,宁程的剑无声无息,刺进了他的后背。 元清杭身子一颤,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 还好……没有一剑穿心,没有剑尖透过来。 他急急喘息几下,低声道:“别惊到了他。” 宁程的剑,似乎也在轻颤。 没再送得更深,他将剑一拔,秋水般的剑锋无声收回。 元清杭晃了晃,只觉得背后鲜血直喷。 他吃力地在自己心口按了按,力道透过前胸,通往自己的后心穴道,略略止了血。 他转过身,踉跄着起来,无言地向门口走去。 鲜血在他脚下流淌,形成一道蜿蜒的小溪,触目惊心。 走到了外面,他望着漆黑的山崖,停住了脚步。 背后,宁程的剑意如影随形,又重新贴了上来。 他微微苦笑一下:“宁仙长……你是真的恨我啊。” 宁程的声音带着轻颤,却字字凶狠:“你们整个魔宗的人,都该死。” “为什么?就因为你师兄和魔宗的人曾经相知相识,最后不得善终,所以你就恨死了所有魔宗的人吗?”元清杭低声道。 宁程的声音忽然嘶哑:“我师兄是被整个魔宗联手逼死的!他明明没有任何错,却被所有人视为奸细,一起逼着元佐意杀他。” 他的语声充满痛苦和愤怒:“呵呵,元佐意这个卑劣恶徒,说什么知己难求、说什么信他不疑,最后还不是保不住他?” 元清杭心里隐约不解,可是伤口剧痛,心思转动也比平时缓慢。 他皱眉道:“宁晚枫当年……到底是怎么死的?” 宁程冷笑道:“你死了以后,下去问问你舅舅,说不定他能告诉你。” 他手中剑势一递,再度逼近了元情杭的心口:“你去死吧!……” 元清杭手中白玉黑金扇一抖,竭力避开了这一剑,身子却已经摇摇欲坠:“等等。” 宁程的剑一顿:“干什么?” 元清杭看了看身后的万丈悬崖,苦笑着低低喘息:“宁仙长,我死以后,你把我尸体藏好,别叫他看见。” 宁程脸色变幻。 “他生来命苦,平时也孤单,一直把我当成最好的朋友。”元清杭低声道,“假如我死了,他一定会非常伤心难过……或许这一辈子,再难有欢笑快乐。” 宁程脸色铁青,一字字道:“他会忘记的。一时难过,总好过将来被你连累或背叛。” 元清杭眼神带了点讥讽和怜悯:“你已经疯啦,我不和你说。” 他顿了顿,又道:“总之我死之后,你别叫任何人知道,不然红姨和姬叔叔他们杀上门来时,你和他们打起来,两边又得血流成河。” 宁程冷冷道:“你死都死了,还管那么多?” 元清杭怔怔出神:“……我不管别人,我只担心他。” 那个傻子,前些天还在和他说,这辈子不会和女人结为道侣,也不会生育孩子。 还在说以后此间事了,两个人一起重回秘境拜祭元佐意和他叔叔,再到处游山玩水,斩妖除魔。 ……可若是再也看不到自己,又知道是宁程杀了他,他又该如何自处呢? 宁程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极小的裂缝。 他死死盯着元清杭平静又悲伤的脸,盯着他脚下不断流淌的暗色血迹,终于轻啸一声,长剑急伸,拍在了元清杭颈间。 元清杭晃了晃,终于倒下。 模糊的视线里,宁程一身白衣慢慢走近,伸手抓住了他。 最后的一瞥,是宁程那只垂下的手腕,上面伤痕密密麻麻,纵横交错。 第120章 失踪 闭关室内。 宁夺闭目而坐,眼皮上浅浅的青色血管轻轻一跳,黑长浓密的眼睫抬起来。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遍地已经被吸干灵力的灵石残屑,青玉地面上,干净无比,看不到任何不妥。 宁程守察觉到他的动静,急忙扑过来:“夺儿,你怎么样?” 宁夺略略舒展筋骨,只听到身体各处“噼啪”作响,冲关时仿佛被锈死的关节全数打开,灵活无比。 一股滂湃汹涌的灵力在全身自如流转,好像脱胎换骨一般。 终于达到了金丹大圆满,这种感觉,的确远非以往各次突破可比。 他手掌一张,一边的应悔剑华光流转,飞入他手中,发出了一声激越的轻鸣,“嗡嗡”颤动。 宁夺手执剑柄,无边灵力灌注进应悔剑,一瞬间,某种奇特的感觉充斥了他的内心。 应悔剑上附着的剑魂,似乎有了真正的灵性。 传递而来的欢欣雀跃中,又带了点悲伤和怅然,似乎也能感受到新主人的修为猛然精进,越来越像它曾经的主人一样。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8节 他向着宁程躬身拜倒:“徒儿已经成功突破,体内灵力运转自如,感觉极好。” 宁程怔怔望着应悔剑上熟悉的光芒和剑意,轻声道:“很好。这把剑也只有你配用。” 宁夺抬起头,看了看四周满地纷飞石屑,微微一犹豫:“我突破时,是不是神志不清,差点伤了师父?” 宁程柔声道:“只是灵力暴走,动静大了点。幸好我在边上看着,一切有惊无险。” 宁夺真心实意道:“多谢师父彻夜守卫之情,殷殷保护之谊。” 宁程望着他俊朗安静的脸庞,沉默半晌,垂下眼帘:“你也不用感激师父,只要日后你不再用应悔剑对着我,为师就已经很知足。” 这话说得极重,宁夺猛地一惊。 他撩起衣襟,俯身拜倒:“师父!……” 宁程挥了挥手,淡淡道:“没事了,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晨曦从破损的闭关室门外映照进来,宁程眯起眼睛,看了看遥远的山峰晨光。 “出去吧。不要在这里久留。” 宁夺默默站起身。 跟在宁程身后,他走到了门口,目光落在了那个被炸破的大洞上。 他的脚步一顿,视线迅速一扫,忽然地,落在了石壁一处小小的褐色上。 宁程一回头,正见他脚下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皱眉问道:“怎么了?” 宁夺犹豫一下:“师父,这门……似乎是被符篆袭击过?” 宁程淡淡道:“你冲关时灵力暴走,我压制时两股灵力互相冲撞,殃及到了这里。” 宁夺轻轻“嗯”了一声。 他跟在宁夺身后,沿着蜿蜒山路,向赤霞殿行去。 宁程正在前行,忽然,就听见身后宁夺低声道:“师父,我闭关时,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过吧?” 宁程背脊似乎微微有点僵硬,却没有回头,道:“为什么这样问?” 宁夺的声音低沉:“我昏昏沉沉之际,总觉得好像有人出现过。中途在我身边的人,好像一会儿是师父您,一会儿又换成了别人。” 宁程淡淡道:“都是这样的。突破时心绪纷乱,各种繁杂心事都会走马灯般闪现,要不然怎么会那么容易走火入魔?” 他身形挺直,音调平平:“你恍惚看到的人,一定是你平时日思夜想。所以,你看到了谁的幻相?” 宁夺紧紧抿住了薄唇,没有回答。 他的眸光幽深,低头看向自己的手。 那点小小的褐色,正粘在他的修长指尖,捻开后,是一片粘腻的血色。 …… 七毒门的迎宾雅舍外,一片嘈杂。 一群苍穹派弟子手执长剑,如临大敌,冲了进去。 室内一片馨香,淡淡的草药香气丝丝缕缕。 只是却空无一人。 商朗走在最前面,看向身边的宇文离:“宇文公子,你说这七毒门的人,还是魔宗少主带人假扮的?不会吧!” 宇文离背着手,神情温和:“昨夜我亲眼所见,绝对没错。那个首席大弟子正在山谷中施行邪法,被我撞见,我和他激烈交手,他一不小心,被我毁掉了面具,正是那个元清杭。” 商朗神色有点勉强:“啊……这样啊。” 宇文离看着他,笑容淡淡的:“商公子不信我吗?” 商朗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宇文公子也是担心他又生事端,才来通知大家。” 他挠挠头:“不过既然他行踪败露,肯定第一时间带人逃走了。既然人都跑了,就随他们吧!” 他身边,一个小弟子也道:“肯定是他们害怕我们太上掌门,没来得及干什么大坏事!” 宇文离手中剑赫然刺出,挑向案上铜香炉,一捧香灰扬起,飘向商朗:“可是香灰尚有余温,想必魔宗的人刚刚逃窜,商公子真的不打算派人急追吗?” 商朗满心不愿干这事,可是苍穹派是此间主人,若是不管不问,怕是也不好交代。 他只好硬着头皮,转身向众位苍穹派弟子吩咐道:“快快,都出去追捕魔宗妖人去,发现踪迹,立刻来报。” 宇文离微笑道:“商公子,依我看,怕是要安排地更妥当些。” 商朗道:“已经很重视了啊!要不贵门派也帮着派点人手?” 宇文离立刻点头,有条不紊道:“好,首先请贵门派将人手分成几个小队,所有上下山的路线务必有人追击。我们宇文家派出大批傀儡兽,辅助搜捕,一旦有发现,苍穹派负责拖住敌人,同时放出信号,我这边立刻召集更多的各家仙门同袍,赶去驰援。” 商朗目瞪口呆:“啊,也不必如此如临大敌吧?” 宇文离面色微微变冷:“现下各仙宗都有门中栋梁在冲关修炼,魔宗妖人忽然出现,绝对有重大图谋。万一在关键时刻干扰,岂不是要害死无数人吗?” 商朗打了一个冷战。 是啊,就算元清杭没有那么坏,可是那两位左右护法身上,可是真的血债累累。 万一元清杭背后,是他们在坐阵指挥呢? …… 漫山遍野,苍穹派分布在各处的守卫哨点中,烽火点燃。 各处进出万重山的要道上,三步一人,五步一哨。 山野空中,有驭兽宗的人放出了大量灵鸟走禽,虎视眈眈地封锁住了空中。 灵山一侧,凌霄殿的几名弟子走在一处,沿着幽深草木,向远处搜寻。 其中一个人一边弯腰疾行,一边愤愤不平地擦了擦汗:“这万重山这么大,搜寻几个人,不是大海捞针吗?” “别提了,我瞧那宇文离就是公报私仇,借着大家的手想杀那个魔宗的元清杭。” “哎,我们殿主也无比憎恶魔宗,听到有魔宗消息,只恨不得亲自带人来找呢。” 正在抱怨,忽然一个人急呼了一声:“你们看!这边!” 侧边一片幽深草丛有一人高,从外面看毫无异状,可是一旦踏入,便能清晰可见一片倒伏的杂草,上面有凌乱的脚印。 而被踩短断的野草,断口处还有新鲜的汁液渗出来。 几个人心里都砰然一跳。 若是仙宗的人,又怎么会专门挑这种偏僻无人的地方行走? 为首的凌霄殿弟子一挥手,几个人全都屏住了气息,沿着倒伏的草茎向前寻去。 绕过山丘,避开开阔地,前面的一片山石凌乱错杂,形成了一片天然屏障。 几个人看着地上的草木痕迹,默默放轻了脚步,形成了一个隐约的扇形,向那边围去。 走到近前,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同时举起了利剑,凌空腾起,向那片乱石劈去! 剑光烁烁,凌厉异常。 可就在同一时刻,山石后,忽然跃起了一道傲然身影,雪白衣袍上,隐约的黑金线隐隐闪光,红色赤霞图案翻飞如同火焰。 而他手中的剑光,闪着万道金光,彷如晴空中骤然裂开的惊天雷光。 威压傲人,霹雳裂空。 那几个凌霄殿的弟子一眼看去,竟似被这巨大的剑意完全震慑,手中的剑全都畏惧地疯狂抖动,再也举不起来。 那人影手中剑光掠过众人的剑尖,宛如雨打芭蕉,同时一点。 举重若轻,却又冰冷无情。 然后,所有人手中的剑脱手而出,飞上半空,乱成了一道剑网。 宁夺身在半空,长臂疾伸,将几把剑一一接在手中。 下一刻,他的身影翩然落下,姿态曼妙,神色平静。 手臂平平伸出,他将几把剑柄对着众人,声音冷静又缓慢:“诸位仙君,你们的剑。” 几个凌霄殿的弟子胆战心惊,只觉得浑身似乎都被刚刚那一剑的剑意压迫到几乎跪倒,哪里敢生事端? 为首的人忍着屈辱,飞快地接过自己的剑,强笑道:“宁仙君路过吗?不好意思,差点伤到你。” 宁夺淡淡道:“是,刚刚看到这片山石杂乱,怀疑可以藏人,所以来看一看。” 他顿了顿,道:“并没人在里面。” 几名凌霄殿弟子怀疑地向那片寂静的山石丛看了看,还想踏前一步,可宁夺已经冷冷堵住了去路:“没有人在。” 那几个人心里一窒,讪讪道:“既然宁仙君查看过了,那我们去别处找找。” …… 宁夺望着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这才缓缓转身,迈入了巨石丛间。 霜降从一块小石头后探出头看,飞快地冲他招招手:“宁仙君,这儿。” 宁夺走上前,向她微微颔首:“霜降姐姐好。” 霜降俏生生立着,扬眉斜睨了他一眼:“没想到一别十年,再见宁仙君,已经变得这么厉害啦。小时候左一声妖人,右一声魔女的,现在又叫姐姐啦?” 宁夺脸色平静,可是耳根却有点微红,淡淡道:“有吗?我不记得了。” 霜降扑哧一笑:“自然是有的。不仅对我横眉冷对,还拿剑对着小少主,刺得他满脖子都是血呢。” 宁夺静静道:“他呢,现在到底在哪儿?” 霜降身边站着赵庭安,忍不住急切道:“昨夜就不见了,然后忽然放了多多回来,叫我们快走。” 他手一松,小造梦兽跳下地,急切地冲宁夺奔来。 宁夺一把将它抱在怀里,揭下它背上的一张纸符,眸光忽然一滞。 元清杭那熟悉的字迹,赫然写着:“行踪败露,小命要紧,快逃快逃!” 霜降脸色忧愁:“多多一回来,就满屋子嚎叫,我们惊醒以后,就立刻跑了。可是惦记小少主安危,又不敢走远,正想找地方躲好再出去打探,没想到忽然漫山遍野就都是追兵了。” 另一个少女噘着嘴,正是朱朱,气鼓鼓道:“我们什么也没做啊,瞧他们这阵势,怕是抓到我们,立刻一个个要斩立决呢。” 宁夺沉默片刻,哑声道:“他到现在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69节 霜降道:“暂时没有,不过小少主既然能抽时间向我们示警,想必人身并未被拘禁。” 赵庭安却有点忧愁:“当时没事,可不见得一直没事。不是遇到了天大的危险,小少主也不会这样说话。” 朱朱也急得一跺脚:“我们小少主本事那么大,人又机警狡黠,若是有危险,一定是来自于你们苍穹派。对了,一定是商渊那老而不死的老贼。” 宁夺心乱如麻,俊美脸上凝若冰霜,道:“你们先安心躲藏,千万注意安全。他的下落,我来打探。” …… 一片漆黑中,元清杭轻吟一声,悠悠醒转过来。 眼前没有什么光线,空气中有微微的潮湿,又夹杂着泥土的微腥。 他慢慢坐立起来,背后的伤口被牵动,一阵撕裂的疼痛传来。 伸手反摸,触手一片粘腻。 全是血。 宁程这个疯子……竟然没杀他。 不过好像和杀了也没啥区别,关在这暗然不见天日的鬼地方,身上什么东西也没留下,缺医少药,关上几天,怕是也就一命呜呼了。 他静静等了一会儿,等力气稍微恢复了一点,才咬牙举起手,指甲瞬间坚硬如刀,向自己腰侧轻轻划下。 以前厉轻鸿还没有离开的时候,曾向他炫耀过这个手段。 姬半夏独创的邪气术法,在身体上挖掉一小块血肉,动用术法封进去一点救命的东西,外表看不出来,但是关键的时刻,却能救命。 这次来,他深知事态艰难,特意找姬半夏传授了这项术法,终于派上了用场。 皮开肉绽,“叮咚”一声,一个极小的储物袋掉了下来。 他疼得浑身一个哆嗦,差点再度昏厥过去。 重生这十几年,不仅没吃过什么苦,甚至一直皮娇肉贵,恣意健康。 几乎叫他忘记了,前生遇到过的那些属于身体的磨难。 现在倒好,一来就是场终极大考。 只是不知道,假如未能考核及格,是不是一切又要归于重头,回到原来那病弱濒死的悲惨状态?…… 第121章 枯尸 能藏入身体的储物袋当然体积有限,不过指甲盖大小。 剖挖出来后,里面有空间术法加持,见风膨大,打开后,可以容纳的事物却也不多。 都是极端环境下必须的基本物资。 几丸救命的珍贵丹药,几根医修必备的银针,数十张符篆,有制好的威力巨大的成品,也有上好的空白符纸。 还有那个小小的役邪止煞盘。 这东西体积极小,所以被元清杭放了进来,幸好,没被彻底搜走。 储物袋里还有一个小小火石,一颗硕大明珠。 明珠一出,四周的黑暗终于被驱散。 四周泥土和山岩交错,大约小半间厢房模样,像是一个废弃很久的崩塌山洞。 他略略看了一眼,不敢再耽误,从几颗珍贵的救命药丸中捡了两颗出来。 一颗养气生肌,一颗调理受损的脏腑经脉。 吞咽下去后,又用银针给自己做了简单的止血,打坐调息了一阵,终于精神恢复了大半。 边上的明珠幽幽闪光,在一片漆黑中,一切安静又惨淡。 他站起身,上前摸摸边上的泥土和山岩。 泥土湿润,岩石上面凝着微弱的一层水珠,冰凉中带着点阴寒。 随手敲了敲一块突出的石头,沉闷的声响传出去没多久,就消失在前方的土层中。 他急速思索了一阵,拿出一张空白符篆,咬破中指,在上面画了几道精妙的符文。 往山石缝隙中一拍:“寻!” 符篆花纹微微一亮,沿着缝隙钻进了泥土中。 元清杭闭着眼睛,一缕微弱神识附在符篆上,感受着前方传开的触感。 松软的土层,坚硬的岩石,偶然有小的活物被惊动,像是藏身在土中的虫豸蛇类,遇到符篆惊扰,倏忽躲开了。 四处乱撞了许久,他的心越来越沉。 一直没有撞到植物的庞大根系。 只有地表附近,才会有根系扎根进来。这说明这里的确深在山腹之中, 也难为了宁程,千重山毕竟是他的主场,可以轻易找到这么个地方。 虽然没忍心在最后一刻杀了他,可把他封在这里,打算活活饿死闷死吗? 他住了手,急速思索起来。 没有水。 这个小储物袋里装不下那么多,首先缺的就是灵泉水这种救命的东西。 虽然到了金丹中期,不饮不食可以支撑很久,但是人毕竟是要消耗能量的,这里与世隔绝,灵气也没办法供给。 虽然宁夺和魔宗的人一定会拼命来寻,但是没人知道该从宁程这条线下手,他能不能撑到救援来到,可真是难说得很。 不行,不能坐而待毙。 宁可耗尽物资,也要主动出击,随便找个方向,强挖也比坐着等要好些! 他索性豁了出去,心疼地拿了八张符篆出来,按照八卦方位定在身边各处岩石中,急急催动:“四野八方,速速去寻!” 八道神识附在符篆上,倏忽消失。 他闭目继续探寻,良久的寂静后,另外几个方向的符篆所遇都是一样的山石泥土虫豸,可是忽然,“坎”位上的那道符上,却传来了点微弱的异样。 元清杭精神一振,收了另外几道神识,全部心神都聚到了坎位上。 前面的神识触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片光滑的东西。 四下探索,这光滑平整的所在四四方方,大约一座小院大小,前面有牢固的屏障挡着。 元清杭心里一动。 这样子,竟然像是宁夺以前待过的那种山中闭关室,只不过比那一间小一点,四周有灵石堆砌,以供修炼时吸收,又处在山中。 他将神识缩回了几米,又在这片山腹中换了方向,再延伸出去,苦苦找寻。 果然,一旦定了方向,方圆数里之内,竟然大大小小有数十间同样的空间。 假如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万重山后山的闭关室群! 宁程将他杀伤,并没有时间将他转移,应该是随手找了一处他知道的废弃山洞,将他封在了里面。 而他所在的地方,距离这些闭关室的直径距离虽然不远,可是靠人力打通过去,却异常危险。 和在万刃冢里类似,找寻通往小世界的那条山腹通道时,他们就不敢强行爆破。 万一引发了山崩,人可就真的活生生被埋了! 他静静地立在一片幽暗里,半晌忽然笑了笑。 那时候,是宁夺不顾生死、不问结果,独身挥剑,击穿了前路,给他们两个人寻得了唯一的生机。 现在那家伙不在身边了,难道他会怕死、会坐在这听天由命? 他深深吸了口气,随手在身边岩石上一砍,撬下来一块薄薄山岩。 以石做刀,他毫不迟疑,向坎位上的泥土用力挖去。 挖下来的泥土可以堆在身后的空间,在前面挖了,就得再度折返,将泥土运回来,挖的越远,越是费力。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 他在里面只是体力累,外面的那个傻子,却不知道该多心急如焚! …… 山腹中不知日月时辰,他刚吃了治伤的丹药,虽然背上依旧疼痛,体力也虚弱,可他挖得却不亦乐乎,毫不沮丧。 每挖一米,距离前面的闭关室群就越近一步,那里一定有人,而且有不少人!仟韆仦哾 累了就坐在狭窄山道中休息一阵,饿了就掰小半颗灵丹续命,虽然四周幽闭恐惧,可是他心里,却像是燃着一团火。 谁也别想杀了他,他还没有和宁夺见一面,对他说几句一直没想明白的话,他才不要莫名其妙死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几天,又或者是十几天,终于,前面派出去探寻的符篆一滞,停在了几米之外。 元清杭一股气松下来,差点瘫在了狭窄的山道里。 他的手在颤抖,满脸泥土灰尘,背上的伤口也因为一直用力而流血不停。 可是他的眸子,在身边夜明珠的映照下,却明亮如星。 只要找到闭关室,距离外面的世界就近在眼前! 前面星星点点,散布着不少方正的闭关室,可是他略一思索,却犹豫起来。 这里面,应该有不少仙宗的人正在修炼苍龙诀,不是在突破,就是在巩固境界。 他如果“砰”地一声打碎墙壁冲进去,万一正好惊扰,把人搞到走火入魔,那可不是罪大恶极,甚至害了人性命? 想了想,他忽然眼睛一亮,赶紧掏出那个役邪止煞盘来。 闭关室不会这么巧全被占满了吧,总有几间空着,只要能找到一间闲置的,那他冲进去,再想办法从里面打开,那就能确保无虞。 他将罗盘平放在地上,小心对准了前面最近的那间密室。 片刻后,罗盘指针微微一动,显示生机的一边蓝色指针跳跃不停。 没错了,这间里面有人,而且生机旺盛,显然主人修为强大,起码也是金丹中后期。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0节 不能进去,得换一间。 他挪动罗盘,向另一处闭关室所在的地点对准。 依旧是有人,而且这一间里面的生机波动更加纷乱,竟像是面临着突破或者暴走。 元清杭叹了口气,又换了一处。 ……连着十几间闭关室依次探入,果然满满当当,都有人在里面。 元清杭苦恼地摇了摇头,再换了一处更偏远的所在。 罗盘上,一直是代表生机的蓝色阳针在跳动,可现在,蓝色针却猛然一顿。 红色的阴针开始疯狂摆动,转得像是风中落叶,颤动不休。 元清杭的眸子猛地凝住。 役邪止煞盘乃是绝世灵物,当时术宗大比时,几大术家献了材料出来,又由几位大宗师联手制作打磨,不仅探阴驱邪极为灵敏,在布阵时还能增幅加成,绝不会有弄错的可能。 这间原本该有仙宗人士在里面修炼的闭关室,为什么显示有大凶之兆? 探寻不到活人生机,却甚至还有浓浓的怨气。 这里可是苍穹派重地,里面死了人,难道无人发觉?或者说,这人是刚刚暴毙?…… 也对,假如有人在修炼时忽然出了岔子,短期内没被发现,临死前不甘心,倒也可能叫房间内充满怨气。 现在冲进这间屋子,再抓紧时间离开,或许就是天赐良机。 他正要咬牙往那边去,可忽然心里模糊一动,又停了下来。 ……急急催动罗盘,他一间间再搜过去,将剩下的所有闭关室全都探了一遍。 不知不觉,他的额头已经布满了冷汗,心更是沉入了冰冷海底。 ……不止这一间。 数十间闭关室里,有活人的是大多数,可是却有四间里怨气丛生,阴邪之气透着石壁,宛如实质,铺天盖地般似乎要渗透出来。 假如说一间里死了人,还是巧合,那么已经有四个人横尸在里面,又怎么会没人觉察呢?! 元清杭的心“扑通”直跳,竭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只能从这几间死人的闭关室出去。 他心里隐约有个模糊的猜想,巨大而恐怖,真相的一角仿佛就在前面张牙舞爪,露出了残忍的面目。 他闭目休息了一阵,再不犹豫,向最近的一间闭关室挖去。 来到近前,他摸着嵌在泥土中的石壁,祭出了两张威力巨大的符篆。 一张爆破,一张消音。 火光闪过,前面的石壁赫然轰塌,他屏住呼吸,疾冲进去。 遍地的灵石残片,比前些日宁夺所用的甚至不差多少,显然曾经的主人也是一宗之主,身家财富丰厚。 正后方的墙壁边,一个人影歪歪扭扭靠在那里,已经没了任何生机。 元清杭慢慢走上前,抬起了他的头。 虽然早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他还是不忍地闭了闭眼睛。 认识的人。 最早修炼苍龙诀的人之一,百草堂堂主,药修大宗师袁芝田。 只见他面色红润,相貌栩栩如生,隐约好像还年轻了一点,但是一双眼睛却死死瞪着,像是充满惊惧和恨意。 颈部以下,全身的肌肤全都皲裂干枯,最可怕的,是他下腹部丹田处露出了一个大洞。 四周的经脉血管全都干枯了,原本金丹存在的地方空空如也。 元清杭弯下腰,目光冷肃,看向他腹部的那个伤口。 血管没有被扯断的迹象,金丹不像是硬生生摘掉,但经脉节点却有细微的破裂。 看上去,更像是金丹爆裂留下的痕迹。 可是爆裂之后,总有金丹残片,现在呢? 现在不仅看不到任何残片,也感觉不到这里有任何主人生前残存的灵力。 ……元清杭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 闭关室通往外面的通道是密闭的。 害他的人呼之欲出,却没有证据。 他站在袁芝田的尸体前良久,返身折返,重新按照役邪止煞盘的指引,找到了剩下的几间闭关室。 一一强行破开,毫无例外,里面的人全都已经是一具枯尸。 其中一个果然就是凌霄殿那个先行突破的大弟子,剩下两个,元清杭依稀觉得面熟,只记得以前在人群中见过。 一名是某家术宗的优秀弟子,没死在迷雾中,却终究死在了这里。 而另一个人,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仙宗宗主。虽然叫不上名字,却已是金丹后期大圆满的顶级修为。 可如今,在这寂寞山洞里,紧闭的石壁后,没人知道他们已经无端陨落,死状凄惨。 站在最后一间闭关室里,元清杭只觉得身上越来越冷。 不知道是因为用力过多,身体本就在持续失血,还是因为身在这怨尸身边,感受了那浓若实质的阴邪之气。 他咬了咬牙,举步来到这间闭关室的向外通道里,侧耳听了听。 外面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反正闭关室都在悬崖峭壁的山仞上,外面正对着无人的悠悠山谷,安静地好像坟墓。 他举起手,正要拍去,可忽然地,手边的役邪止煞盘却又微微一动。 这一次,是蓝色的生机指针有了反应。 元清杭一怔。 摆好罗盘,放出最后一张探寻符,很快,另外一个方向的闭关室里,传来了一阵明显的剧烈灵力波动,狂乱无序。 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泥土中还夹杂着一丝极为好闻的草木清气。 第122章 凶手 元清杭一阵犹豫。 他和木家也算打过不少交道,甚至大闹过神农谷,还毁了不少木青晖珍爱的灵植,对于木家修行之道也算熟悉。 这种混杂着草木气息的灵力波动,应该是自幼便泡在药草丛中的特征。 那间闭关室里,是谁?…… 不该是木安阳,他被厉轻鸿重伤后未曾痊愈,一直在修养; 也不会是木青晖。那个人素来性情温和,不爱争名夺利。 更不会是厉轻鸿,他身上根本没有这种神农谷与生俱来的草木清气。 那只剩下了一个人。 木嘉荣。 有心想赶紧走,可是挣扎了片刻,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向着隔壁不远处的闭关室挖去。 好不容易才气喘吁吁靠近了那里,手贴在石壁上,果然,更加明显的草木气渗透过来。 元清杭的手微微颤抖,还是一咬牙,举起了手。 咬破中指,一串串鲜血急速流淌,在他脚下狭窄的山道急速渗入。 发动瞬移阵要消耗不少精血,他现在本就虚弱,不到万不得已敢动用,可现在,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血光一闪,他的身影瞬间穿破厚厚的石壁,闪现在了对面的石室内。 房间正中,木嘉荣俊秀精致的脸上煞白一片,额头上的几缕黑发早已被汗水打湿,身上的翠绿衣衫更是完全湿透。 元清杭又气又急,这小破孩,以他受到的宠爱重视,若是正式冲关修炼的话,绝对不会身边没有师长看护。 现在竟然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身涉险境,肯定是瞒着他爹和师叔木青晖! 正要冲上去帮他梳理灵脉,忽然,一股莫名的心悸倏忽传来。 无声无息,却又浩大威猛,从四面八方穿透岩土,就像是一个恐怖的巨大存在,在他心中用力一击。 元清杭退后一步,脸色骤然变白。 这可怕的威压,他平生只遇见过一次——商渊出关时的那一晚,那忽如其来的灵力冲击! 他现在心智清醒,都会被这忽然的威压惊到心悸不已,这里正在静心闭关的人呢? 果然,面前的木嘉荣嘴巴一张,一口血喷了出来,身上的灵力波动更加剧烈狂乱,显然被这忽如其来的威压扰动了心神。 而外面那股威压,却竟然在慢慢逼近。 就像是一只凶猛又邪恶的洪荒巨兽,像着血盆大口,在审视陈列在自己眼前的可怜猎物,随时可能一口撕咬下去。 无边的危机感浮上心头,元清杭只觉得汗毛倒竖,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用尽力气,将身子藏在了闭关室的一角,立刻画出一个藏匿阵。 虚影一晃,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 室内一片寂静,木嘉荣的身体在颤抖,外面那股安静又恐怖的气息在徘徊。 慢慢地,终于逼近了这边。 元清杭心里疯狂直跳,悄悄伸出手,冲着木嘉荣身上遥遥一挥。 微弱的遮蔽挡住了木嘉荣身上的部分灵力暴走,看上去,似乎恢复了平稳。 外面的那股威压在门后停了一阵,终于缓缓退去。 元清杭长长舒了口气。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1节 一滴汗从他的眉间滴落,落在了鼻尖上。 他正要抬手去擦,忽然地,眼前就是一花。 闭关室紧闭的厚重石门,从外面无声爆开,原本该发出的巨大声响似乎被什么完全吸走,只看得见石屑翻飞如雪,却听不见声音。 一个高大的人影,缓缓从豁口中迈了进来。 融融冰冷月色青白,映照再来人脸上。 多天不见的商渊,脸色竟发生了点变化,原本幼嫩如婴儿的肌肤似乎变得苍老了点,呈现出某种快速的衰败…… 千重山脚下,草木深深。 一群苍穹派的弟子沿着山道巡逻,迎面正遇见一队术宗弟子。 为首的青年长身玉立,温文尔雅,看见他们,微笑颔首:“诸位小仙君辛苦了,不知道追捕可有进展?” 一名苍穹派大弟子忙躬身施礼:“宇文公子好,尚未有消息。” 他身边的一个小弟子心直口快:“魔宗妖人善于用毒和隐匿,这大山绵延千里,他们若是就此逃走,我们再乱找一气,不是白做无用功吗?” 宇文离温和道:“那个魔宗少主既然前来,必然有重大图谋,不会因为和我打了个照面就此离去。十有八九还滞留在此,还要辛苦诸位多多留心。” 几名苍穹派弟子连连点头:“宇文公子提醒得对。” 宇文离带着一行人穿过山路,他身后的瘸腿侍从低声道:“离少爷,老爷子好像很不喜欢你参与这事。” 宇文离淡淡道:“我是代表宇文家参与围剿魔宗,各家都有派人手,我们总不好袖手旁观的。” 正说着,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猛一抬头。 山路尽头,静静站立着一个人。 白衣飘飘,面冷如冰。 他的一只手修长白皙,正握在身侧的剑柄上,整个人没有任何动作,却渊渟岳峙,像是和那柄剑融在了一起。 宇文离眸子一缩,眼中防范大起,可脸上却依旧笑意温存:“宁仙君?” 宁夺缓缓走上前来,在他面前立定。 “宇文公子,我有一事请教。” 宇文离微笑:“但问无妨。” 宁夺目光幽沉,却冷锐平静:“你说前些天遇到元清杭,能否再将当时的情形说一下?” 宇文离和声道:“我偶然外出,在一片野地中偶遇到他,他正在修炼邪法……” 宁夺截断他:“什么邪法?你可曾真的看清?” 宇文离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宁仙君,人人都知道你与那魔宗小少主情谊甚笃,也一直回护于他。所以你信与不信,并没有人介意。” 宁夺盯着他的眸光,更冷更利。 “宇文公子,万刃冢中,你我也曾深夜共饮,也曾短暂谈心。”他肃然道,“我以为宇文家家风清正,宇文公子又一直美名在外,应该是有底线的人。” 宇文离淡淡道:“多谢肯定。” 宁夺道:“可现在,我失望得很。” 宇文离不答话。 宁夺一字字道:“你我心中都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更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更都知道他绝不会施行什么邪术——你在公然污蔑说谎。” 宇文离挥了挥手。 他身后的门人立刻齐齐退后,消失在山道远处。 宇文离这才笑了笑,一双漂亮的凤目终于收起了温柔笑意:“我也本以为可以和他做朋友,可惜他逼人太甚。” 宁夺摇了摇头:“是你杀人在先,嫁祸在后。他不过是自证清白,你却因此怨恨在心。” 他道:“在你心里,你可以对不起别人,别人却不能反击,对不对?” 宇文离手掌悄悄背在身后,轻轻拈起几张符篆,幽幽燃烧,面上却不动声色:“这世上的很多事,本就不讲道理。遇上了不平事,要不就忍气吞声,要不就辣手还击。” 他声音依旧温和:“我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宁夺望向他的眼神,终于透出了彻底的失望。 他忽然拔出剑。 漫天华光如同金色霹雳降临夜空,急刺向宇文离面门。 宇文离大骇,身形急退,熊熊燃烧的符篆劈空击出,缠上宁夺的剑锋。 宁夺面如寒霜,剑锋上虹光暴涨,一剑斩灭宇文离那些飞舞的符篆。 下一刻,他剑尖如同寒星,点上了宇文离的咽喉。 一点血珠慢慢渗出,宇文离低眸看向咽喉间的剑芒,脸色微微发了白。 “宁仙君修为进展真是神速。”他目光闪烁,“苍龙诀真的如此逆天?” 宁夺道:“你也可以试试。” 宇文离脖颈僵硬,不敢转动,脸上却微微笑着:“我却听说这心法古怪,宁仙君修炼时可要小心,以免发生什么可怕的意外。” 宁夺缓缓将剑尖再往前递了一分。 宇文离脸上温和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往后颤巍巍退了一步,强笑道:“怎么,宁仙君要在本家地盘上杀人?” 宁夺缓缓道:“你要和他作对,可以。但是须得堂堂正正,以实力说话。以后再叫我听到你污蔑他,我绝不再忍。” 宇文离道:“哦,那宁仙君要怎样?” 他眼中有丝奇怪的讥讽:“要为了他对抗仙宗百门,再将背后污蔑冤枉他的人全都一剑杀死吗?” 宁夺手中剑刃一抬,曼妙华光如同清风拂过,在他脸颊边掠过。 “别人被蒙蔽,我管不了那么多。”他悠悠收回剑,低头吹落了剑身上数滴血珠,“可你是始作俑者,更是源头。” 他冷冷看向宇文离:“下次再听到你造谣生事,应悔剑不见血不回。”仟韆仦哾 …… 望着宇文离的身影离去,他静静站立,半晌才转身。 脚下,小造梦兽不知何时溜了出来,在他脚边亦步亦趋地跟着。 宁夺低头看看它,手臂一伸。 多多立刻熟门熟路地一跳,跃上他的臂弯,安静地蜷缩在他怀里。 宁夺默默前行,目视前方,半晌才低低开口:“多多,你想他吗?” 多多“吱吱”叫了一声,小脑袋蔫巴巴地垂了下去,在他手腕上不停地蹭来蹭去。 那对镯子上,有小主人曾经留下的熟悉气息。 宁夺的声音哑了:“我和霜降姐姐他们……找了很久。” 多多又哀哀地叫了一声,不安地四下看了看,目光也有点茫然。 “我找遍了这千重山……到处都没有他的踪迹。”宁夺道,声音里终于带了点绝望,“已经十五天了,你说,他会不会是真的出了事?” 山路尽头,一道身影笔直站在那里。 宁夺抬头一看,便是一怔。 “师父?” 宁程脸上一片铁青,像是有点咬牙切齿:“你疯够了没有?” 宁夺默默不语。 “所有的仙宗正派都在看着,看着苍穹派最优秀的剑修天才,天天疯了一样找一个魔修!”宁夺恨恨道,“别人是在追捕,你是想抢在前面救他,真当别人都看不出?” 宁夺淡淡垂眸:“我就是要他们看着。谁敢真的追击他,就是和我的应悔剑作对。” 宁程大怒:“你想怎样?难道有人抓到了他,你就要去报复?!” 宁夺不语。 宁程喝道:“就算要找人,也不能没日没夜,这么晚了,还不跟我回去!” 宁夺缓缓抬步,跟在他身后,向赤霞殿那边走去。 多多趴在他怀里,忽然立起了小小的身子,不安地看向了他身边的宁程。 宁夺微微一惊。 他的目光,落到了多多脸上,微微一拧眉。 多多却更加激动,身子扭来扭去,似乎就想扑向宁程。 宁夺的的视线,落在了宁程腰侧的那个储物袋上,忽然心跳加速。 多多的小黑眼睛,就是死死看向了那里。 他的手微微颤抖,忽然,在宁程转过山道转角时,手中的应悔剑,轻轻跳出剑鞘,向宁程的腰侧划去。 剑光锋利,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宁程腰间的丝绦顿时应声而散,储物袋被一剑划破。 宁夺慌忙上前,不自然地颤声道:“师父恕罪,我不小心……” 话音未落,他的眸子已经凝住。 他按在剑柄上的修长手指,竟然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地上散落的东西中,一把白玉黑金扇赫然在目。 …… 山洞中,元清杭藏在角落的藏匿阵里,死死咬住了牙齿。 就在数尺之外,商渊正站在了木嘉荣面前,眼中精光闪烁,诡异又安静。 木嘉荣虽然无法从闯关的内视境界中苏醒,可似乎也感觉到了这极度危险的气息,眼皮正在狂乱跳动,额头上的细汗也已经凝成了豆大的汗珠。 商渊凝视着他,缓缓地举起了手臂,贴上了木嘉荣的背心。 元清杭的心开始狂跳。 木嘉荣脸上的痛苦之色,好像淡了点。小腹下方的灵力波动却更加剧烈,全身的灵力像是被商渊强行引导,归向了金丹。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2节 商渊的目光,盯着木嘉荣年轻的脸。 而他的面孔上,却混杂着苍老又细嫩两种截然相反的感觉,恐怖又违和。 而他的手,终于缓缓向下探向木嘉荣的下腹,猛然一抬! 忽然,角落里变故陡生。 一股毒烟带着辛辣的味道,充斥了整个石室,迷雾中,一个清瘦矫健的身影蹿了出来,手一扬,几根金光闪闪的细芒扎进了木嘉荣的后颈。 “醒醒!……” 木嘉荣猛哼一声,紧闭的眼睛赫然睁开,迷迷瞪瞪地茫然看向眼前,眼中红丝密布,显然还在混乱之中。 元清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拉着他踉跄向前,疯狂冲向石门的破损。 他的手同时一扬,用尽全身力气,向外面的漆黑夜色打出几道厉光。 千重山的夜空中,赫然亮起了一片璀璨夺目的光华。 第123章 围困 山脚下,山道尽头,月光像是忽然变得冰冷无比。 宁夺紧紧握住白玉黑金扇,手指颤抖到痉挛。 他抬起头,望向宁程,好半晌才嘶声道:“师父?……他还活着,对不对?” 他没有问得更多,可是却已经近乎绝望,一双平静如秋水的眸子忽然布满血丝。 宁程沉默,看着他眼中那巨大的恐惧,缓缓道:“如果已经死在我手里,你会怎样?”仟仟尛哾 宁夺怔怔望着他,摇了摇头:“不……不。师父你不会。” 宁程冷冷道:“我当然会,我想杀他,已经很久。” 宁夺只是不停摇头。 宁程一咬牙:“他在苍穹派中到处窥探滋事,被我遇见,终于除了后患,抛尸在山中悬崖下,要不然,为什么你多日找不到他的消息?” 宁夺忽然踉跄退后,仰头长啸一声。 啸声不复平日的清亮,却沉闷悲凉,隐隐含着灵力暴走的迹象。 紧接着,他的口一张,一口殷红的血喷了出来,落在身边草木之上,染得木叶枝干俱是暗红。 宁程猛然一惊,急冲上来,伸掌过来:“你刚突破没多久,不能思虑过多,护住心脉慢慢调息!” 宁夺身子微微一闪,避开了他的动作,宛如避开了一件可怕之极的事物。 宁程脸色骤然僵住。 宁夺唇边血迹淋漓,身子摇摇欲坠:“师父,我从小都叫你师父。既是恩师,又如亲父……可如果您是真心视我为己出,又为什么忍心这样对我?” 他声音破碎,点点血沫不断渗出唇角:“他对徒儿一片赤诚,倾心以待。全天下,从未有一个人……像他这样对我。” 宁程看着他凌乱气息,咬了咬牙,脸色奇差:“不要多说了,坐下调息!” 宁夺摇头,望向他的目光一片木然:“他的好,他的冤屈,别人不知,您从来都是知道的。所以师父,您杀了他,到底是真的为我好,还是为了您自己的私愤和执念?” 宁程的眼底,终于浮上一丝疯狂:“人心难测,你叔叔是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不要和他一样执迷不悔!” 宁夺冷玉一般的脸上,笑容惨淡:“我已经后悔了,悔恨我为什么不和叔叔一样,叛出这脏污仙界!” 他手中应悔剑一挥,漫天金色光华冲天而起,巨大的悲愤充斥其间。 剑光凌厉,卷起空濛的漩涡,四周巨树深草瞬间倒伏了大片,被绞入剑光之中,碎成了齑粉点点。 应悔剑重重斩下,在宁夺和宁程之间,斩出了深不见底的裂缝一条,蜿蜒伸向远处山间。 “师父,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了。”宁夺一张俊美脸庞毫无生气,木然宛如雕像,“从今后,苍穹派再无……” 话未说完,远处的千重山顶,漆黑夜空中却忽然划过一道靓丽烟花。 尾翼悠长,逶迤直冲云霄,恣意又张扬,炸开后,零星火点散在夜空,久久不灭。 宁夺赫然抬头,望向那道光亮。 …… 后山山崖边上,元清杭手拉木嘉荣,体会着身上宛如巨石压顶的重量,只觉得浑身骨骼仿佛都在微微作响。 他缓缓回过头,微笑看向不远处静静站立的商渊。 木嘉荣一脸懵懂,总算从昏沉中清醒过来,愕然望着身边的元清杭:“你、你……” 元清杭急喘了几下,柔声对他道:“你什么话都别说,听着就好。” 木嘉荣正要开口,手心却被什么一碰,软软的一条植物藤蔓钻进了他的掌心。 两人身边全是山间野草绿植,一条藤蔓偶然触到,似乎也没有什么异常。 可是木嘉荣从小便和花草植物打交道,心里一动,不再开口,将那藤蔓攥在了手心。 微微的颤动从枝叶上传来,四周的声响好像都被收在了其中一样。 商渊背着手,凝望着两人,终于开口,却是向着木嘉荣:“木小公子,你过来。” 木嘉荣略一犹豫,可身边元清杭却扣住了他脉门:“他不能过去,过去的话,就要和我一样,死在你手里啦。” 木嘉荣身子一颤。 明知道不该信这魔宗小少主的一派胡言,可看着商渊那隐约诡异的面容,他却竟真的有点不敢迈步上前。 商渊的脸上肌肤,似乎比前一阵看到的细嫩光滑要差了点,就像是从一个婴儿的肌肤,变得粗粝了点,甚至有少年人才会长的痤疮印记冒了出来。 商渊淡淡道:“他如果死了,也是死在你手下。魔宗妖人早就混入仙门大会,只等有人闭关修炼,便伺机出手。” 他指了指木嘉荣:“木家小公子正在冲关,你悄悄闯入震碎他的金丹,又毁去脏腑,正要离去,被我撞见,才出手诛杀。” 木嘉荣呆呆听着,心里更是一凉。 他明明活着,可商渊这样娓娓道来,却像是在事后描述他的死状一样。 元清杭笑道:“老头儿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他现在还活着呢。” 商渊淡淡道:“不是被你挟持着吗?所以你接下来,一定会杀害人质的。” 元清杭摇摇头:“你这样自说自话,可不太好。” 他下巴一抬,示意商渊身后那零星密布的闭关室:“这么多人,可不是人人都神志不清,总有人正在闭关间隙,你猜,有没有人现在正在隔墙听着呢?” 他悠悠道:“一个,还是两个?万一有好几个,老头儿你有没有把握,一一找出来?” 他脸上血迹和泥尘混合,狼狈地看不出原先那眉目如画的容貌,可一双眸子却亮若晨星,和天空中寒星相映成辉:“找不出的话,要不要索性都杀了,然后全栽赃到我头上?” 商渊身上威压却一点点加大,山崖绝顶之上,仿佛有一片真空地带,其中的一切都被压迫地无法呼吸。 他远远看着元清杭,若有所思:“元佐意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就连留下的这点孽脉,小小年纪,都这样厉害。” 元清杭身形笔直,强忍着喉咙间的甜腥,笑道:“邪不胜正,我一身正气,又坦荡无愧,自然是厉害点儿。” 木嘉荣怪异地瞅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说得太理直气壮,他一个魔宗少主,名声狼藉污名在外,这样厚着脸皮吹嘘自己,竟然好像也不显得违和。 商渊和声道:“可惜就算再厉害如你舅舅,也一样是要死的。天理昭昭,铲恶锄奸,你和他一样,死在我手里,也算你们一家的造化。” 元清杭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舅舅天纵奇才,哪有人杀得了他?他难道不是先被宁晚枫一剑刺伤,又拖着残躯对抗你们那么多人,才寡不敌众么?” 商渊淡淡道:“所以才是天道不容,众叛亲离。” 元清杭笑嘻嘻道:“打不过就一起围殴,诸位宗师掌门,真是好大威风、好大本事啊!” 商渊缓缓踏上一步,神色不变,掌心一抬,殷红如血:“你……” 元清杭大叫:“等等!” 商渊手掌微微一顿,一股恐怖的灵力引而不发:“还有什么遗言?” 元清杭指了指空中那犹自闪闪发亮的烟火残星:“这是你们苍穹派特有的穿云弹,求救示警用的,听说在迷雾阵里,商公子就是用它找到了不少人。我身边也就这么小小一个。” 商渊漠然看了看空中:“哦?” 元清杭道:“那你猜猜看,接下来有多少苍穹派的人会急着赶来?” 他又指了指身后的那些闭关室:“只要有一个人听着,你再猜猜看,人家会不会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一定要赶在人来之前杀了我?” …… 就在这片刻之间,远处的山路上,已经有人声渐渐传来,星星点点的火把也越来越大。 而千重山的山谷上空,也有数道明亮剑光,破空而来。 修为更高、能冲破苍穹派山中禁制的大宗师们,正在急速御剑而来。 元清杭眼角余光瞥向那道道凌厉剑光,忽然心头猛地一颤。 最前面的,是一道凌厉金色,穿云破空,带着无尽的雷霆之意,疾驰而来。 他心里一阵热意翻涌,终于再忍不住,嘴角一缕红色流下。 木嘉荣惊呼一声,手忙脚乱想要掏出药丸,元清杭却暗暗一点他手心,那条藤蔓动了动,贴在了木嘉荣手腕上。 元清杭忽然扬声清啸,口中发出了一道悠扬的口哨。 商渊淡淡看着他:“呼唤我的好徒孙吗?他来也好,我倒要看看,他会为你做到什么地步。” 他的眼神中有丝奇怪的怜悯,又似淡淡讥讽:“又或者能像我那个孽徒一样,落个金丹破碎、叛出师门的下场?” 元清杭的身子,忽然蓦然一僵。 他晶亮的眼神微微黯淡,看了看脚下万丈悬崖,似乎有那么一刻出神。 然后,他淡淡道:“不会的。宁晚枫走过的错路,踏过的陷阱,他不应该再重蹈覆辙。” 数道剑光终于瞬息即至,最前面的人一身白衣,可是上面已经有了点点血迹,乌黑发丝被劲冽山风吹得微微凌乱。 应悔剑轻鸣一声,从他脚下收起,乖乖重回他手腕。 元清杭目光落在他唇边血迹上,心里一阵绞痛,轻声道:“你怎么了?” 宁夺一步步上前,眼中的血丝在月色下清晰可见。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3节 他的眸光幽深又专注,一眨不眨,可声音平静如昔:“我没事,你呢?” 元清杭微微一笑:“好的很,再也不能更好了。” “我也一样。” 两个人都嘴角渗血,宁夺固然依旧风姿卓然,可元清杭身上却全是狼狈的泥土,脸上更是糊着脏污和鲜血,宛如刚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冤魂。 可是互相凝视,说着这再简单不过的话,明知道前面是狂风暴雨,强敌环视,却也只觉得宁静甜美,像是久别重遇的小情侣一样。 宁夺身后,宁程震惊无比地看着元清杭:“你……” 元清杭的目光终于转向他,冲他龇牙一笑,满脸泥土中一嘴白牙莹白闪亮:“宁仙长,我还是没死,意不意外?” 宁程脸色铁青,不发一言。 元清杭叹了口气:“不过还是要多谢不杀之恩啊。” 不断有御剑而来的大宗师赶到,陆续降落在附近山头上,陈封冷冷独自立在山边,木安阳和木青晖并肩落下,一眼看见木嘉荣,脸色全都大变。 “嘉荣!……” 元清杭轻轻在木嘉荣手臂上一推:“去吧。” 木嘉荣踉跄几步,身不由己地奔向了木安阳,再转身时,元清杭已经和他拉开了距离。 他站在宁夺身边,遥遥在夜色中冲木嘉荣挥挥手:“以后别再练这鬼东西了,欲速则不达,要听长辈的话。” 想了想,他又由衷道:“鸿弟一生命苦,最是敏感异怒,嘴硬心软。你只要真心对他好,再说点软话,他就会同样回报,不会叫你失望的。” 远处山道上,厉轻鸿那孤单的身影立在灌木丛中,忽然死死握住了身边的荆棘。 无数坚硬的倒刺扎进他的手心,鲜血淋漓,他痛苦地用力一揉,让那些倒刺更深入了血肉之中。 木嘉荣站在父亲和师叔身边,心中的害怕终于淡了些, 可他呆呆听着,却有点隐约不安。 这话怎么听着,却像是在交代什么似的? 宁夺并肩和他站在一处,转过头,似乎也觉察到了什么,轻声道:“你做什么?” 元清杭伸手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白玉黑金扇,抬头凝视着他。 他笑意温柔,眼神中有奇怪的意味,用极低的声音道:“小七君,你是不是答应过,什么都听我的呀?” 宁夺俊面冷漠,眼神却同样温和:“是。” 元清杭指尖亮出一枚血红药丸,忽然捂向他的嘴巴:“毒药呢?……” 这一下事出突然,宁夺未加防备,药丸已经被送入口中。 他舌尖微微一动,挡住了药丸,一双明目盯着元清杭,却不咽下。 四周一片骚动,商渊皱着眉,宁程更是惊恐万分地叫出了声:“夺儿,别吞,快吐出来!” 元清杭望着宁夺近在眼前的眸子,像是要看向他的心底:“吞了它,信我。” 山顶罡风骤起,吹动悬崖边两人衣衫,仿佛随时能跌落万丈悬崖,四周的人不知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情形莫名诡异,全都安静了下来。 宁夺的眸中血丝密布,终于低低开口:“我真的……可以信你吗?” 元清杭强逼着自己的目光不躲不闪,低低道:“是。” 宁夺点了点头。 他抬眼,看了看宁程那焦急惊恐的目光,喉结一动。 药丸随之而落,吞下腹中。 第124章 一剑 他们两人之间的情形诡异,周围的人全都莫名其妙,终于有人高声叫道:“商老前辈,发生了什么?这魔宗妖人在这儿做什么?” 木安阳瞪了木嘉荣一眼,也皱眉道:“到底怎么回事?” 木嘉荣茫然道:“我……我不知道。” 他看了看商渊,道:“我在闭关室内修炼,正在紧要关头,身边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清楚。只知道醒来时,他……” 他又看了看元清杭:“他正拉着我往门外跑,再接下来,商老前辈就追了出来。” 商渊背着手,目光如电,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正在巡视,觉察到木小公子房中有异,进去一看,这小魔头正在意图加害,才出手相救。” 木嘉荣犹豫一下:“他、他倒也没挟持我。” 商渊面色冷淡,摇头叹息:“木小公子实在是善良又糊涂。若不是我出手,你可知道,你如今已经和这些人一样,成为枯尸了么?” 随着话音,他双掌一挥,掌风如同飓风海浪,向身后的闭关室击去。 乱石狂飞,泥土崩坍,仿佛是无数巨雷同时击在山体上,顿时击碎了几间石室的大门。 几具尸体顺着乱石,滚了出来。 四周一片惊呼,百草堂的大弟子首先狂扑过去,声音惊恐:“师父!师父你……” 袁芝田面目枯槁,一脸死气,躺在乱石堆中。 不远处的一座山峰顶端,宇文瀚立在山顶,身后宇文离默默站着。 几个人望着那几具尸体,全都眸子紧紧一缩。 宇文瀚又惊又茫然,喃喃道:“怎么回事?!怎么会死这么多人?” 他身后的老仆眼中精光一闪:“先看看再说,也是好事。” 宇文离默默不语,俊秀的脸上似乎没有什么表情,一双凤目中却隐约闪着光亮。 百草堂的大弟子手忙脚乱地号了号袁芝田的脉,放声大哭:“师父他殒了!……” 一位术宗大师也脸色大变,看向另一具尸体,正是自己得意的弟子陈尸面前。 他又惊又痛,长剑赫然拔出,对准元清杭:“你这妖人,拿命来!” 木安阳和木青晖互相看了一眼,全都脸色难看。 木安阳一把将木嘉荣拉到身后,心里“扑通”乱跳,再晚来一点,会不会也只能看到木嘉荣的尸体一具? 元清杭看着商渊,笑了笑:“老头儿好厉害,一下子就知道哪几间房内有死人,难道是事先进去过?” 众人微微一怔。 商渊漠然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死人般:“夏虫不可语冰,以我如今的修为,这石门后,哪里气息悠长,哪里空寂一片,只是神识一转的事。” 元清杭依旧笑得悠然:“所以你神识一转,不去查看死人,却直奔木小公子而来。怎么,觉得他接下来一定会死吗?” 商渊面色更冷:“因为我察觉到他那间闭关室里有两个人的气息!” 元清杭奇道:“咦?难道不会是他的师长守护在旁?” 商渊一窒,半晌才又道:“因为我知道他是偷学的,身边不会有人。” 元清杭立刻又接口:“所以你明知他偷学,既不阻止,也不通知他家人。生怕没人学你的妖法吗?” 他思绪敏捷,口齿伶俐,句句紧逼,商渊一时之间,竟只能被动回答,顿时显得气势弱了一点。 百草堂的大弟子却猛地跳起来,双眼赤红:“大家还听这小魔头胡搅蛮缠什么?杀了他,为我恩师报仇!” 四周一片呱噪,骚动不已,那位术宗掌门也缓缓踏上一步,剑光流转:“对,妖人狡辩,不用多听。” 木安阳立在一边,眉头紧皱:“商老前辈,据我所知,闭关室门口都有贵门派的禁制,以防人打扰。这小魔头又如何能进去的?” 那位术宗大师冷笑一声:“他可是深得姬半夏亲传,术法修为逆天。开个门,又很难吗?” 商渊道:“这倒不是。另有它法。” 他双袖猛然一摆,一股巨大的劲风袭向那几间破烂的石室,掌心同时一击,一道电光映亮了那边。 电光之下,几间石室的后方,分别有一个隐约的洞口露了出来,泥土新鲜。 “禁制是我所下,这小魔头根本打不开,竟从后方挖了土道进来。”他一字字道,“诸位,看他身上的泥土就可以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元清杭身上。 木安阳手指一弹,隔空从元清杭身上吸了一点泥土过去,又去那几个洞口便比了比,神色终于有点变了。 “你有什么话说?”他看着元清杭。 元清杭心里一沉。 阴差阳错,这的确很难解释。 他摸了摸鼻子:“是。我是从山腹中钻出来的,正好路过。” 四周一片呱噪,好几个声音大声叫出来:“这深更半夜,你跑到苍穹派修炼重地的山腹中路过?” 更有人冷笑:“不仅路过,还奋力挖地道,正好通往几位死者的闭关室。真是好巧。” “你真当大家是傻子吗?要狡辩,也需找个说得通的借口来!” 元清杭苦笑着看了看对面的宁程。 “我若是说我来看望宁小仙君,结果被宁仙长一剑穿心,又困到山腹中,是不是听上去更假?”他叹了口气。 宁夺身子一颤,转头看向他。 “所以你这些天……” 元清杭看着他眼中血丝,终究不忍,连忙小声道:“没事没事,你瞧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宁程脸色变幻,冷声道:“一派胡言,大家不要信他!” 宁夺赫然抬起头,静静看着他,眼中的痛苦像是要溢出来。 木青晖看了看木嘉荣那茫然的神色,忽然开口:“诸位少安勿躁,事关重大人命,还需慢慢梳理。” 他向着商渊拱拱手,上前稍微探查,审视几具尸体片刻,沉声道:“经脉尽断,金丹被毁,消失不见。据我所知,魔宗中似乎也没有什么妖法是要夺人金丹?” 旁边百草堂大弟子浑身颤抖,看向元清杭的眼光充满恨意:“除了魔宗邪法,还会是别的吗?!” 元清杭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你的脑仁真的很小啊。” 那弟子大怒,手中长剑赫然刺出:“我杀了你!”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4节 剑光刚到,一片虹光微微掠过,“咯嘣”一声,他的长剑已经碎成数段,激飞向半空,落向旁边悬崖。 宁夺面色冷漠,一身白衣飘然:“谁再出手,下场有如此剑。” 山风萧瑟,他一人站在元清杭身前,像是有千军万马挡着,凛然淡漠,宛如杀神。 商渊遥遥看着他,像是看着某个熟悉的人一样。 半晌,他悠然一叹:“时隔多年,我都已经忘了,我也曾有过一个徒弟,也曾这样鬼迷心窍,最终堕入魔道。” 他臂膀猛地一抬,一股恐怖的巨大气旋聚集起来,隐隐有风雷之声:“既然这样,还是及早清理门派,省得你和他一样,犯下弥天大错。” 雷鸣皱起,狂风大作,气流骤起,携着雷霆万钧之势,向悬崖边两个人一起袭去。 这一击,竟似已经突破了所有人的认知极限,一股心悸紧紧抓住了所有人,所有的大宗师全都脸色微变。 这就是元婴境的实力吗? 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把握接下这一击,闪避都难! 宁程脸上,也现出了一丝恐惧的裂缝。 他手中长剑青虹闪烁,狂扑上去:“夺儿!” 商渊一掌挥出,将他剑光斩断:“滚开!” 山顶之上,宁夺轻叱一声,手一扬,白玉黑金扇扔向元清杭,元清杭一把接过,赫然张开。 宁夺手中应悔剑金光骤亮,宛如闪电疾冲上天,剑锋中浩大正气凌冽; 元清杭手中扇面铺天盖地张开,若有若无的斩虹刀意夹在其间,显出了从未亮出的獠牙。 商渊眼眸中,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杀意:“应悔和斩虹联手吗,又能怎样?” 他的头顶青色气旋中,浑浊模糊,隐约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金色婴儿,随着那婴孩一睁眼,无边的威压向着两个人当头压下。 应悔剑的金光忽然变暗了几分,元清杭手中的白玉黑金扇的扇骨更是“咯吱”作响,似乎就要被这威压拆散。 气旋骤然再度加大,两个人身在其中,身形笔直,同时嘴一张,吐出了一口血来。 四周山峰上站满了各家仙宗中人,看着这情形,全都心底惊悚,可不知怎么,不少年轻弟子却都又隐约觉得,力抗商渊的这两个人,身上的正气却似乎更加纯正一些。 就在这时,空中灵力波动,一个山头上猛然飞出一道身影,急扑向商渊:“商老前辈,请住手!” 那灵力虽然及不上商渊的恐怖,却也同样凌然浩大,随着空气波动,一片凝滞阵缠上了商渊的气旋:“兹事体大,先拿下这小魔头,收押审问也好!” 却是威风凛凛的宇文瀚。 他话音未落,旁边却又同时扑出了另一道黑影,犹如狮虎搏兔,阴冷冷袭向宇文瀚:“老家伙糊涂昏庸,竟然帮魔宗妖人开脱。” 澹台明浩不知何时从一间闭关室里飞身而出,也不知道在后面偷听了多久,一掌逼退了宇文瀚:“商老前辈铲除妖佞,哪里轮到你说话?” 商渊嘿嘿冷笑,掌心力道继续加大,压得气旋中心的两人衣衫乱飞,发丝狂舞。 旁边,又一道身影却从阴影中闪了出来,一只匕首烁烁闪亮,直刺商渊。 那匕首虽然力弱,却邪气森然,商渊眉头一皱,眼角余光看向扑上来的人影,一掌挥去,将厉轻鸿击飞出去几丈:“果然魔宗出来的贼坯子,木家养不熟你吗?” 厉轻鸿翻身爬起来,挥动匕首再上,嘶声叫:“有种就叫他说话!” 木安阳大骇,疾冲上前一把擒住他,又气又急,低声呵斥:“你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还不容易才和魔宗断了关系,还亲手伤了旧部手下,现在却又出手维护魔宗的人,这是疯了吗? 厉轻鸿手中屠灵匕首微微颤抖,眼中痛苦无比:“父亲……谁杀人,他都不会杀人的。” 他充满恨意地看了一眼木嘉荣,再也不掩饰愤怒和恶意:“他就不该救你这个蠢货!” 四周一片兵荒马乱,宇文瀚和澹台明浩斗在一处,木安阳揪着厉轻鸿不准他再上前。 终于,人群后,一个少年也冲了出来,急切地翻身拜倒:“爷爷,求您了!先将这小魔头拿下,审问一下背后的魔宗阴谋不好吗?” 却是在边上看了多时的商朗,他声音急切,眼中充血:“宁师弟是一时糊涂,他是门中最优秀的天才,怎么可以因此就诛杀!宁晚枫作恶多端,爷爷您也只是废掉他金丹逐出师门啊!” 四周的人慢慢附和起来:“是啊,不用急在一时吧?” “宁小仙君一向清正端方,有侠义美名,给他一个机会吧。” 商渊听着无数杂音,终于手中劲力一收。 宁夺和元清杭同时身子一软,差点扑倒在地,只觉得身上骨骼全都像是碎了一样。 宁夺反手一插,应悔剑深深楔入地下石层,撑住了摇摇欲坠的身体。 元清杭狼狈地斜斜靠在他身边,笑着吐了一口血:“你怎样?” 宁夺身子微微轻颤,全身力气依在应悔剑上,道:“很好。” 商渊望着宁夺,终于道:“你过来。” 宁夺淡淡看着他,一动不动。 商渊又指了指四周:“天下人都看着,年轻人总难免犯错,只要你迷途知返,就还是我苍穹派的大好徒儿。” 宁程在边上,痛苦地叫:“夺儿,你先回来……活着才能做想做的事,死了才万事俱消!” 宁夺抬头看了他一眼,身子微微一躬,目光有丝愧疚,像是做最后的拜别一样:“师父……我若是走了,他会立刻死的。” 商渊淡淡道:“你不走,他也一样要死。现在的区别是,死一个,还是死一双。” 四周一片寂静,终于有年轻一辈的弟子和宁夺交好,不忍心地劝道:“宁小仙君,别执迷不悟了。他多条人命在身,杀戮无数。你自己大好仙途,又何必……” 宁夺淡淡看了那边一眼,并不答话。 元清杭斜靠在他肩膀上,忽然轻轻笑了。 他扭过头,望着身边这张俊美无俦的脸,望着他唇边那鲜艳的血色。 “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总是做的相同的梦吗?” 宁夺微微一怔:“……” 脑海中闪过元清杭以前说过的话,梦境吗? 小时候喂他毒药,长大后亲手推失明的他下悬崖,再后来…… 他眸子猛然一缩,无边的震惊席卷上心间。 “你……”他刚吐出一个,忽然眼前一花,脚底就是一软。 刚刚吞下的药丸在腹中燃烧,迅猛如海浪,烧得他视线竟似有点模糊起来。 元清杭手腕轻轻伸向地上的应悔剑,冰冷手掌覆盖在宁夺手上,握住了剑柄。 他的声音近乎耳语,只有宁夺能听清楚:“听你师父的话,好好活着吧。” 下一刻,他举手一横,应悔剑斜斜一送,捅进了身边宁夺的腰侧。 鲜血狂涌,瞬间染红了宁夺雪白衣衫,流向衣袍最下面的赤霞,给那几朵红云添了一抹真正的血色。 四周一片巨大的惊呼,就连商朗和宁程,也完全不明所以,狂叫了出来。 宁夺茫然抬头,看着眼前模糊的脸。 虽然满脸烟尘,泥土和血迹俨然,可依旧是熟悉的眉目如画,眼若星辰。 只是神情中,带着说不出的眷恋和不舍。 元清杭不再看他,却转头看向众人,咧嘴一笑,白牙上渗着点点血沫:“好了,死前也拉个垫背的,总算此行不虚。” 身边,宁夺急急喘息,身子死死抵着应悔剑,看着自己腹中伤口:“你……” 元清杭截断他的话,微笑:“是啊,你真傻。” 宁夺怔怔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什么:“你骗我……” 元清杭纵身高笑,像是得意又狂妄,又带着点疯狂:“你才知道吗?我从来都在利用你啊!” 宁夺死死望着他,感觉着手中应悔剑一点点偏离自己的掌握,眼中痛苦更加浓郁:“不……” 元清杭轻声道:“抱歉。注定的。” 他再次轻啸一声,指尖按上剑柄,血流汩汩,流向血契所在。 众目睽睽之下,宁夺的剑终于反手刺出,重重捅进对面人的胸膛。 无边夜色、冰冷月华。 山风凛冽,吹向悬崖边的两个少年。 苍穹派剑修天才宁小仙君,终于在最后关头幡然悔悟,将罪大恶极的魔宗少主元清杭一剑穿心,打入万丈悬崖。 第125章 无踪 数月之后。 连绵的千重山脚下,几个穿着剑宗服饰的年轻弟子正沿着山路巡逻,小心翼翼。 远处是无边密林,大白天的,里面依旧墨色暗黑,隐约有幽沉的野兽吼叫传来。 前面的两个弟子并肩而行,小声抱怨:“我们堂堂凌霄殿,从来都是号令别人,如今被安排来巡苍穹派的山,真是不知所谓。”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形。”他身边的人紧张地看看四周,“以前剑宗中,凌霄殿和苍穹派两足鼎立,我们殿主资历辈分还高过那位宁掌门,可现在呢?” 旁边的几个弟子都不言语了。 自从商渊出关,又显示了绝顶修为后,已经正式凌驾于众仙宗之上,就算是他们殿主陈封,也不敢对那位恐怖的元婴高手有半点不敬。 别的术宗药宗各家,更加对那位商渊敬畏得厉害,所有安排,莫有不从、 “可苍穹派这是要做什么呢?”终于,有人还是忍不住,拿剑狠狠劈向身边草丛,“不仅动用了封山大阵,说是要严防魔宗进犯,还号令诸家听命,在各处巡逻,不准进出。” “是啊,这么多仙宗中人都被困在这里,这到底是防魔宗妖人,还是防着大家呢?”有人愤愤道。 “嘘——小声!”他身边的人立刻紧张道,“严防死守总是没错的,这些天陆续又有人死在迎宾雅舍里,我们大师兄也陨了,你不怕么?” 几个人想起前两天那些新死者的凄惨死状,全都打了个冷战。 原先是后山的闭关室有人暴毙,现在已经发展到迎宾雅舍也不安全了,谁又不人人自危? 魔宗的那位小少主兴风作浪,却最终死在千重山的万丈深渊里,魔宗中人恨意滔天,虽然没有发动大规模攻势,可暗中潜入,已经是明摆着的事。 那两位左右护法,一个擅长奇毒,一个擅长鬼阵,不明着现身,却暗中痛下杀手,只要对付的不是大宗师,剩下的晚辈弟子怕是迟早一个个死于非命。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5节 他们凌霄殿首先修炼苍龙诀的那位大弟子,也没有幸免于难。 虽然没死在山顶的闭关室,却也在前天忽然死在房中。凌晨时分被人发现时,早已尸体冰凉,金丹不见,灵力枯槁。 “再说了,又不是我们一家被号令,别的大宗门,哪一家不是都老老实实、听从调遣?”为首的师兄稳重些,眉头紧皱。 “是啊。宇文家不仅听话,甚至跟着一起出人出力,分派任务呢,我瞧着,他们倒是积极得很。”有人嘀咕,“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害怕苍穹派势大,先示好攀附?” “反正宇文公子一向聪明机警,连他都看清了形势……” “对了,这样说起来,当初婚宴上,那魔宗元清杭指证他的事,总算可以洗清了——宇文公子也是倒霉,竟被莫名其妙栽了一身脏污。” 一群人都有点莫名羞愧。 可别说,当时他们也都在场,亲眼看了那场婚宴水幕,又听了宇文离一番似是而非的解释,甚至真的有点怀疑宇文公子有杀人嫌疑。 可见所见未必为真,一切都有可能。 山路渐窄,一个年纪稍小的弟子看了看远处那遮天蔽日的密林,胆战心惊地道:“师兄,我们回头吧。那边山深林密,万一有魔宗潜伏其中,我们这点道行可不够瞧的。” 他身后的师弟急忙点头:“而且那边就是那位魔宗小少主坠尸之地。听说魔宗术法有不少邪门的,他死得那么凄惨,万一死后成了惊尸,又或者被他们魔宗的人制成傀儡……” “对对,你们说这些天莫名暴毙的人,忽然陈尸屋内,悄无声息,不是厉鬼怨尸作祟是什么?” 随着他的话音,远方的幽黑密林中,忽然传出了一阵模糊的凄吼,声音沉闷却悠长,像是野兽,又像是鬼哭。 众人全都身上一寒,急忙不约而同掉头向后,你追我赶,生怕晚了一步被什么追上似的:“快走快走。” 正说着,众人头顶忽然闪过一片巨大阴影。 一只凶猛的蛊雕扇动红色肉翼,急掠而下,庞大的身躯却灵活无比,四只蹄子在空中一踏,正狠狠踩上落后的一位弟子头上。 随着一声惨呼,蛊雕利爪抓下,撕起了一块血淋淋头皮。 众人大惊,手忙脚乱赶紧拔剑去迎击,可是蛊雕一击得手,早已冲回高空,远远地在空中俯瞰着他们,眼神颇是倨傲不屑。 受伤的人痛呼不停,几个师兄弟只有赶紧停下,帮他止血疗伤,心悸不已:“见鬼了,这千重山里怎么有这么凶残的蛊雕群?最近有不少人受到袭击了吧?” 帮着包扎的一名小弟子讷讷道:“听说这种畜生特记仇,几年前仙门大比时,药宗比赛不是抓了不少蛊雕做考题么?自那以后,好像千重山里就一直有人被蛊雕骚扰袭击。” 众人都不言语了,半晌有人恨恨道:“果然是不分青红皂白的畜生,那也该去找苍穹派的人嘛!” “畜生哪里认得仇人……反正这里出没的,都是复仇对象就是了。” “算啦,这只算是小的了,别看它挺大,在蛊雕群里只是幼年。要是遇到那些成年的,被一爪抓死的都有!” 一群人忙活了半天,才将那受伤的师兄弟救治完毕,找了个力大的人背着,垂头丧气往回走。 “对了,苍穹派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忽然有人问,“听说商老前辈的儿子商无迹腿脚已经好了不少,宁代掌门却还依旧主事?” 有人挠挠头:“啊……这可搞不太清。反正现在号令诸家、安排事务,都是宁代掌门在做,他啊,现在可今非昔比啦。” “怎么说?” “大家都见过他的嘛,原先是多么和气有礼的一位仙君,现在却天天阴沉个脸,对诸位掌门平辈说话可不客气呢。”、 为首的大弟子冷笑一声:“何止他,整个苍穹派几乎都修炼了那个苍龙诀,战力恐怕高出了整个剑宗一大截,难免都眼高于顶,盛气凌人呗。” 他身边的一位弟子却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过听说宁代掌门这样,好像是因为他那位心爱的弟子。” 一说到这事,几个凌霄殿的弟子都忽然闭了嘴。 默默在山路上走了一阵,才有人叹息一声:“那个宁夺啊,也是可怜。” “是啊,一直以来都被鬼迷了心窍,把个‘笑面人屠’当成好友,坚决不信眼前明摆的事实。你说,这人啊……是不是练剑练得糊涂了,一点人情世故也不懂?” “是啊,要不是最后被一剑穿心,恐怕还看不穿一切都是魔宗妖人布下的骗局。” 几个人纷纷摇头:“幸好那魔宗小少主死前力弱,没能一剑要了他的命。” “对哇,剑伤距离金丹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还好只昏迷了一天,就被救了回来。” 醒来之后,据说只在病榻上静静躺了一盏茶时分,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便立刻起身,向师父宁程无言拜别后,不知所踪。 想必也是感到羞愧难言,无脸面对殷切长辈和敬重的师尊,索性暂时离开云游四方,待心情平复。 毕竟天下人都亲眼所见,苍穹派最杰出、修为逆天的年少天才,被魔宗妖人当众羞辱嘲笑,临死前还差点被拉去垫背。 …… 他们身后,那只小蛊雕在空中盘旋了一阵,虎视眈眈望着众人背影远去,才得意洋洋地展翅一拍,隐入密林。 千重山原本就是群山连绵,有灵脉埋伏在主山脉下,也有这种在边缘的偏远山脉。 这片深谷密林就在千重山的后山悬崖下,距离山峰顶端极深,从山上望下去,就算是白天,也只能看见一片近乎墨黑的林木之顶。 上面更是常年飘着浓雾和瘴气,和别处灵雾缠绕的灵山截然不同。 小蛊雕落在林中,收了肉翅,沿着片片腐烂的植物叶丛,向中心急奔而去。 林间暗不见日,只有极少的地方林木稀疏一点,才有点点日光射进来。 更多的地方,则长着外面不常见的毒蘑和危险藤蔓,致幻的沼气和瘴雾处处都是。 小蛊雕却像是早已习惯了这些东西,从容穿过片片黑雾,一直奔到了林中一片水泽旁边。 水泽面积硕大,像是一个小型湖泊,上面浮着密密的不知名水藻,深碧片片,形状诡异。 而水泽边上,长着一棵巨的大榕树,不知年岁几何,在这静谧密林中傲然耸立。 无数气根雪白如同长须,垂入水泽之中,点点微弱的日光投在水上,金色浮光和碧绿水藻、雪白气根缠绕在一处,竟是外面见不到的奇异景观。 小蛊雕跑到榕树下,仰头向树上高叫了一声。 和方才对敌时的凶猛嘶吼完全不同,却又软又嗲,软绵绵的像是在撒娇邀功、 一片寂静中,树上的密密绿叶丛中,垂下了一只手,懒洋洋向着树下挥了挥。 皓白得近乎透明,形状优美,指尖夹着一枚小小的丹药,向下一扔。 小蛊雕高兴地一跳,张嘴接住了那清香扑鼻的小药丸,咯吱咯吱咀嚼起来。 远处的密林中,忽然传来了几声更加粗犷的吼声。 “你爹娘叫你啦,还不快去?”树上传来一道清亮慵懒的声音,似乎有点有气无力,却带着笑意。 小蛊雕也不理他,只自顾自地咀嚼完了药丸,才心满意足地一抹嘴,转身向着水泽跳了下去。 它身子比前一阵又大了不少,这么一跳下去,扑腾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无数水藻淋漓地披在它身上,它迷迷糊糊地伸出大爪子,扯下糊住眼睛的几根。 躺在黏糊糊的水泽中,一股芬芳的奇异香味在水中幽幽传来,熏得它昏昏欲睡。 打了几个滚,它懒洋洋地盯着远处发呆。 忽然,远处跑过去一只小田鼠,它立刻瞪大了眼睛。 身子一纵,它强壮的身子凌空而起,扑腾起一片碧浪,就想上岸去追。 身边的榕树上,却又传来一声怅然的语声:“看错啦,不是多多。” 小蛊雕看清了那小田鼠的模样,顿时蔫了,身子扑通一声又坠回水里。 “你的小伙伴在他爹身边呢。”树上的人悠悠道,一边说话,一边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嘴里嗑着瓜子还是坚硬的野果。 小蛊雕仰头望着树上,也不知道听懂了几句。 “他爹可宠它,天天给它一堆松果儿吃。”树上的人叹了口气,“我就怕下次再见,它的牙都被崩坏了——我虽然医术不错,可也不是个牙医。” 无边密林里,只有一人一雕,在絮絮叨叨聊着废话。 “哎,你说,他醒来以后想了半天,会不会想明白了?”树上的人悠悠吹了一声口哨,宛转悠扬,“毕竟我坠崖前吹过两次口哨嘛,别人不知道我是在唤你,他总该猜得到的,对不对?” 小蛊雕听见哨声轻啸,忽然腾空而起,巨大肉翼倏忽展开,疾冲向头顶空中。 巨大榕树中,一道身影急坠而下,发丝急舞,一束金环烁烁生辉。 小蛊雕锐叫一声,准确地在空中接住了跌落的身影,得意洋洋地背着那人,在低矮的丛林中盘旋几圈,才又重新飞回树下。 仿佛以前玩耍过无数次一样,熟练又精准。 他背上的漂亮少年懒洋洋趴在踏背上,有气无力地托着腮:“他听到我叫你,大概会以为我俩一起跳崖脱身,却没想到我非要刺他一剑,又伤了自己。” 他苦恼地撸了撸小蛊雕的滑溜溜的脖颈:“你说,就算他能想明白,可会不会还是气死我了?不然为什么独身一走了之,连个口信也不留给我?” 越想越是丧气,他苦着脸:“你说怎么办?红姨和姬叔叔我都有把握哄好,可是他啊……我有点儿怕,怕这一次过不去。” 第126章 乌云 小蛊雕懵懂地轻叫一声,转过头,亲昵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垂在它颈边的那只手。 它身体已经足足有一头小牛那么大,舌头看似柔软,其实粗粝无比,上面还带着点浅浅的颗粒,隐约带有倒钩。 元清杭猛地一缩手,低头看时,白皙手上竟然已经有了片微微的红痕。 他好气又好笑,伸指弹了一下小蛊雕的脑门:“你那舌头像老虎似的,舔人一口,能把人舔下来一层皮!” 小蛊雕低头看看他的手,似乎也知道犯了错,乖乖地哼唧一声,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胳膊。 元清杭发了一会儿呆,终于打起精神,伸手一拍它的脑袋:“走,咱们出去转转!” 小蛊雕欢叫一声,腾空而起。 穿过层层密林,很快飞到一处隐秘的山谷中,元清杭轻拍它的脖颈指向,降落到了一处山溪边。 溪水叮咚,清澈见底,上面不时飘来朵朵落英缤纷。 他盯着水面,忽然手掌一拍,从无数落花中挑飞一朵,攥在了手中。 那花朵色做艳红,花型尤其完美,拿在手中,才觉出了花瓣宛如蜡质,坚硬无比。 掰开花萼,里面是一张小小符纸,元清杭捏了个小火球术,点燃了符纸。 上面一行娟秀的小字迅速现了出来,正是霜降熟悉的笔迹。 “少主的布置均已完成,索要物资也已放置于旧处。” 元清杭低头看完,随手将剩余的灰烬扔回溪水中。 慢悠悠地爬上小蛊雕的背,又飞到了另一处。 极为隐蔽的一处山洞外,野生藤蔓下,一个完美的遮蔽阵挡住了洞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6节 他熟门熟路地掀开枝叶进去,山洞里赫然放了一个硕大的储物袋,打开了,满满当当的全是各种物资。 而最里面,则有一个更小的储物袋,正是他折在宁程手中后,被搜走的那个。 旁边另有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同样的字迹:“宁小仙君三日前亲至,留下此物,未置一词离去。” 元清杭怔怔望着储物袋,出了一会神,半晌小心地揣在了怀里。 出了洞口,小蛊雕正守在外面,胡乱扒拉着夜藤玩耍,一见他的脸色,就是一呆。 好像也感觉到元清杭蔫巴巴的气息,它飞快地冲上来,伸头往黑漆漆的山洞里看了看,忽然凶巴巴地嘶吼了一声,威胁意味甚浓。 元清杭哑然,摸了摸它的头:“没有坏人在里面啦。可是……” 他想了想,越发沮丧:“他都找到霜降姐姐她们了,要来找我,也是分分钟的事。可是他不来哎。怎么办怎么办……他会不会真的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小蛊雕歪头看着他,忽然用力地点了点头。 元清杭大惊失色:“你又听不懂人话,乱点什么头!他才不会真生气呢……他最是温柔和气,人又大气宽容,哪里是那么鸡肠小肚的人?” 小蛊雕立刻又胡乱地再点了点头。 元清杭大喜,用力地揉了揉它的大脑袋:“就是说嘛!他一定能想明白我的良苦用心,这样保住他,也好叫他留在苍穹派,为将来的大计做个内应也是好的。” 说着说着,他又唉声叹气起来,喃喃道:“可他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走呢?孤零零的一个人,又能去哪里?……他不管他师父,也不管商朗了么?” …… 苍穹派的迎宾雅舍,木家占据了整整一座精致院落。 正中的主房中,房门紧闭,木安阳和木青晖相对而坐,面前木桌的小托盘里,放着一根快要干枯的藤蔓。 木青晖俊秀的脸孔上,一片愁绪。 木安阳一挥手,又在窗上小心地加了一层隔音阵,才缓缓开口:“这段藤蔓我们已经听了很多次,你怎么看?” 这段半残的藤蔓是嘉荣从那晚的山崖上带下来的,说是元清杭偷偷塞到了他手中。 植物留音原本就艰难,除非术法高手才能勉强留住一点残声。 随着植物枯萎,上面的声音也一定会很快衰弱,不能反复再听。 木青晖叹了口气:“别的都还没什么,但是商老前辈说的那一句,的确很奇怪。” 他手指轻拂藤蔓,一道细弱的声音隐约传来:“……木家小公子正在冲关,你悄悄闯入震碎他的金丹,又毁去脏腑。正要离去,被我撞见,才出手诛杀。” 正是商渊的声音。 木安阳神色同样不安:“是。” 这一句委实太过诡异,木嘉荣明明好好的,为什么商渊会说什么元清杭“悄悄闯入、震碎他的金丹、又毁去脏腑”? 可显然,这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木安阳猛地站起身,忽然道:“师弟,假如——我只是说假如……” 他顿了顿,艰难启齿:“假如他要如此对付嘉荣,再准备这样事后栽到别人头上,似乎就说得通。” 他没说“他”指的是谁,可是木木青晖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同样有点发白。 两人不敢再深想下去,可心里却都越思越明,越想越惊。 可这毕竟只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说出去,也无法真的证明什么。 更何况,那个魔宗的小少主更是已经死无全尸,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 木青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宁兄也提醒过我,叫我们木家的人不要练苍龙诀。” 木安阳急切道:“你有没有再问问他,那话是什么意思?” 木青晖摇摇头:“那是他的师尊,就算有不妥,怕是他也不敢直言恩师是非。” 他想了想,道:“我和他相识多年,他对别人如何,我不清楚。可是对我,还是有一片真心在,绝不会骗我的。” 木安阳急速地在房中踱了几步,又气又急:“就因为我知道他不会骗你,才心里着急。嘉荣这孩子偏偏不听话,以前他可不这样!” 自从木嘉荣偷学那功法后,虽然那晚冲关失败,但是功力修为的确激增。 可是不冲过去,灵力阻碍在经脉四处,始终是个大麻烦。 木青晖在心里叹了口气,苦笑道:“嘉荣这孩子一直心高气傲,却又单纯。出来行走后一直屡屡受挫,难免……” 在药宗大比上被两个同辈大大抢了风头,在迷雾阵里又被莫名其妙刺了一剑、划了一刀,再后来,又冒出来一个原先憎恶的魔宗恶人,成了亲哥哥,分走了爹爹的宠爱,偏偏又有苦说不出。 这短短两三年,受到的冲击怕是比前面十几年都多,又怎么会不郁闷惘然,觉得都是自己无能? 木安阳缓缓道:“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木青晖长长舒了一口气:“师兄你总算说出来了,我也觉得……死的人太多了点。” 都说魔宗妖人害死了这么多人,可是到底有谁亲眼看到,又哪里有大批的魔宗妖人和仙宗正面冲突过? 除了那个元清杭被正好抓了个现行,看上去罪无可辩,可是……从这留音藤蔓上看,又疑点重重。 而那个惨死坠崖的魔宗少年,他对整个木家,却起码从无恶意。 当时木安阳被厉轻鸿一刀重伤时,也是他竭力出手救治,才留下了木安阳的一条命! 整个千重山里,无数野心勃勃的仙宗弟子在抓紧修炼新法,同样也有无数认害怕冲关失败,依旧在观望,到处一片狂热和害怕的两种极端气氛。 可木家两位主事的师兄弟,木安阳和木青晖都是性情平和、处事淡然,也都没有什么太多的欲望和野心。 他俩冷眼旁观多时,只觉得这苍穹派中处处显得诡异。 木安阳一咬牙,目光冷然:“不行,我们不能再滞留在此了,就算是为了两个孩子,也得立刻走。” 这些人要练什么逆天功法,反正他们神农谷不眼红; 至于商渊到底所图为何,他们也不敢追究、无力追究。 只要离开这漩涡中心,回去神农谷闭门不出,就算狂风暴雨将至,也不至于整个仙界都会被掀翻,不留一块闲散天地。 木青晖急切地站起身:“我这就去安排准备,和宁兄私下告辞。” 木安阳却摇了摇头:“赤霞殿如今耳目众多,别惊动别人。我们先行悄悄离去,回谷后再飞鸽传书就是。” …… 深夜。 千重山白日里灵气凋敝,夜间看,连绵山峦更是森然幽黑。 一顶巨大的无形护山大阵笼罩在主峰上,形状隐约呈八角状,在夜色中微微闪动,像是一只洪荒巨兽在悠悠呼吸。 一行人身着绿色衣袍,行色匆匆,沿着苍穹派的下山主道,直奔山谷出口。 木嘉荣跟在木安阳身后,忍不住小声道:“父亲,我们为什么这么不告而别……” 木安阳怒道:“要不是你不听话乱来一气,我们生怕你有什么不妥,也不会滞留在此,早就走了!” 他很少这样严厉对着木嘉荣呵斥,木嘉荣一愣,眼角余光又看到身边厉轻鸿一抹冷眼,心里更是羞辱委屈,眼眶瞬间红了。 木青晖从小看着他长大,心里对他亲厚,连忙温声道:“我和你爹都担心这里危险,毕竟死了不少仙宗子弟,不是吗?早点回家才好。” 木嘉荣抿着嘴:“那也该光明正大地白天走啊。” 木安阳更加生气:“光明正大还走得掉吗?糊涂又天真,若是有你哥哥一分机警,我也不用这么担心你!” 刚刚只对厉轻鸿说了要走的意思,他立刻便说“要走就趁早,连夜最好”,可比嘉荣这孩子厉害了百倍。 正在说着话,忽然地,前面山道尽头,骤然现出了几道身影,隐约散开,挡住了去路。 为首的一个青年锦衣翩然,身形玉立,一双凤目俊逸,长眉斜飞入鬓。 “木谷主,如此披霜戴露,漏夜赶路,不知却是要去哪里?” 他立在道路正中,唇边的笑意温和,目光淡淡地在木家众人身上转了一圈:“全部要走吗,一个也不留?” 别人尚且没有反应过来,厉轻鸿手中“屠灵”匕首已经骤然翻出,一股邪气悄然冒出。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潇洒青年,眼中警惕大升。 宇文离目光穿过木家众人,遥遥看向厉轻鸿,微微一笑:“厉小兄弟不用如此,我也只是例行值守而已。” 他并未称呼厉轻鸿叫木公子,这一个“厉”字旧称,却像是一根刺扎在人心上,带着些许的提醒。 厉轻鸿脸色微变,只是冷笑,却不答话。 木安阳心里不快,轻哼一声:“是啊,刚刚内人有家书送到,说谷中忽然有点急事,所以急着启程。” 宇文离神情恭敬:“木谷主要走,晚辈自不敢留。却不知,诸位可有商老前辈亲自发的通行令牌呢?” 木安阳震惊道:“什么令牌,我怎么不知?” 宇文离神色更加惊奇:“咦,今日刚刚传下来的通告,怎么木家没接到吗?” 他略一思索,歉然道:“或许是木家和宁掌门一向交好,他以为你们木家绝不会走,所以并未通知?” 木安阳怫然冷笑:“怎么,现在离开苍穹派,还要商老前辈首肯?我若是强行要走,你还要拼死拦我不成?” 宇文离微一躬身:“拼死阻拦不敢,可是晚辈奉命值夜,阻止任何异常进出。” 厉轻鸿目光闪烁,身子悄悄一动,没入了旁边草丛。 木安阳冷冷道:“怎么,这是护山大阵,还是封山大阵?这是要阻止魔宗进来,还是阻止所有人出去?” 宇文离轻声叹息:“这个晚辈不敢妄加评价,要不然,木谷主亲自找上老前辈去问一问?”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无边草丛中却忽然闪出了一道迅急的黑影,手中邪气匕首直刺他的背心:“和他啰嗦什么?赶紧闯关走!” 却是厉轻鸿偷袭出手。 宇文离却似乎早有准备,身影子晃,手中宝剑反手迎上“屠灵”,火光四溅,一触即分。 他面色冷淡,手腕急抖,一条冰冷的黑色傀儡蛇眼中红色晶石闪耀,从他袖中跃出,吐着蛇信,对准了厉轻鸿。 厉轻鸿面露讥讽:“怎么,被他斩断了的东西,又被你修好了?” 宇文离淡淡道:“是啊,可惜你的少主哥哥再也活不过来了,也不能再斩一次。” 厉轻鸿忽然疯了一样,嘶声叫:“做梦,你们全死光了,他也不会死!” 一群细幼的傀儡机关蛇爬出四面八方的草丛,悉悉索索,围住了木家众人。 宇文离手一挥,身边那个瘸腿侍从立刻高高举起手,报警响箭露了出来。 宇文离缓缓道:“众位若是要强行出山,我也只能依令发出示警。”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7节 木安阳脸色大怒:“我们木家和你们宇文家向来和睦,宇文老爷子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宇文离摇了摇头:“我也绝不愿意神农谷为敌,可木谷主也请不要为难我们,毕竟如今情势诡谲,宇文家势弱,总得自保。” 木清晖踏前一步,手中青锋赫然亮出,锐气凌然:“让开!你以为你一个小小晚辈,能抵得住我和师兄并肩一击?” 宇文离看着他们,神色奇异:“你以为打倒我就能出去了吗?这封山大阵是那个人布下的,他若是不撤,怕是诸位就得强行破阵。” 木嘉荣急道:“我们正常回家,凭什么不让我们走?到底有没有道理!” 宇文离道:“商老前辈说了,现在众人需要联手抵御魔宗阴谋,任何人想置身事外,不出钱出力,便是对别家不公。” 木嘉荣怒拔“骊珠”剑,剑芒大盛,远胜以往:“不用长辈出手,看我就能对付你!” 宇文离看向他的神色竟似带了点怜悯:“木小公子,没用的。上一个这样强行闯关的,是一家术宗门派。他们仗着略通术法,攻击封山大阵阵眼,商老前辈神识被触动……” 他身体微微一侧,露出了身后山道:“商老前辈以为是魔宗妖人偷袭,举手之下,已经误杀了数人。” 曲折山路上,怪石嶙峋。 乱石丛中,几具尸体躺在那里,山风送来一片血腥。 第127章 遇袭 商朗手里提着一只硕大的灵羚羊,健步如飞,直奔木家的迎宾雅舍。 神农谷的居处向来讲究,就算是临时做客,庭院中都有大量临时栽种的鲜花灵植,虽然内里隐约有人影走动,可是院门却紧闭着。 他举手拍门,大声叫:“嘉荣,鸿弟,快点出来。看我刚刚在山上猎到了什么,给你们中午加个餐!” 好半天,才有一位木家小弟子从里面出来,见到他,神色不善,冷着脸:“谷主说不见客,商公子请回吧。” 商朗挠挠头:“我不求见谷主,我是来找你们两位公子的。随便谁在都行,叫他出来把这羚羊拿进去。” 那弟子还没说话,里面已经有少年的声音怒冲冲隔着门叫:“叫他走,我们木家是在坐监吗,要他来隔门探望?” 上次竹林中商朗对木嘉荣说了重话,事后木嘉荣一直对他怒目而对,商朗事后也是暗暗后悔。 见木嘉荣这样,还以为他依旧余怒未消,他只好高声叫:“那我把东西放院子里啦,你们记得吃。” 用力一抛,把那只血淋淋的死羚羊扔进了院子,羚羊刚落地,一道身影终于跳出门。 木嘉荣手中“骊珠”软剑虹光闪闪,“唰唰”几下,将羚羊身躯切成几块,“劈里啪啦”挑出院子外,人又飞快地跳回房中:“我们木家受不起这么重的礼,赶紧带着滚吧!” 商朗望着木嘉荣利落又暴躁的动作,目瞪口呆。 他心里忐忑,想了想,还是不甘心,猫着腰钻到木嘉荣窗子下。 他伸手一弹,在窗棂上三长一短,用力叩了叩。 木嘉荣小时候由家人带着来苍穹派做客,每次下榻这里,都是住这一间。 商朗好客,常带着师兄弟们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晚上偷偷出来找这个小客人玩耍,又怕大人不允,便常常这样暗号联络。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越发不安,担忧道:“嘉荣,你别嫌我啰嗦——你是不是修炼了苍龙诀后,才脾气这么暴躁的?” 木嘉荣在里面又气恼,又挣扎,咬牙不理。 商朗等了一阵,等不到木嘉荣应答,只得悻悻转了头。 一抬眼,对面一间厢房的窗却开着,厉轻鸿斜依在窗边,一双漆黑眸子幽幽看着这边。 商朗没来由的一阵心虚,赶紧又一个翻身,矫健越过围栏,跳近那边窗下,小声道:“你在呀,为什么也不理我?” 厉轻鸿垂下眼帘:“你若是先叫我的名字,我就理你了。” 商朗大窘,苦笑:“你是哥哥呀,怎么连这个也要和他争?” 厉轻鸿奇道:“你不是来找我弟弟么?我若是出声,打扰了你赔礼道歉,他就更不会见你了。” 商朗:“……” 厉轻鸿看着他口拙舌笨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这些天去哪了?” 商朗在窗棂上坐下,一双大长腿跷着,闷闷不乐:“师弟走了,门派中到处都是在疯狂练功的人,我觉得憋闷,就去山里待了几天。” 厉轻鸿点点头:“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 商朗一怔:“知道什么?” 厉轻鸿淡淡道:“你爷爷封了千重山,不准任何人擅离。对了,有人挑战他的权威,被杀了立威啦。” 商朗猛地跳了起来:“这这么可能!” 厉轻鸿嗤笑一声:“谁和你开玩笑?我们昨夜不告而别,结果在出山处被宇文离那条走狗拦住了,威胁说要是敢走,你爷爷万一也误杀了谁,那可只有自认倒霉。” 商朗愕然听着:“可……可你们为什么要偷偷走?” 厉轻鸿看着他的眼神,有点古怪:“不走的话,等着变干尸吗?” 商朗急切道:“不会的,现在既然已经开启了护山大阵,魔宗的人偷袭不能,危险自然就消弭了!” 厉轻鸿悠悠将“屠灵”在手中转来转去,唇角讥讽:“我出身魔宗,魔宗行事,我最清楚不过。呵呵,要真的是那两位护法做的,他们可不会这么藏头缩尾,只会抢着昭告天下。” 商渊眉头紧皱:“那死了这么多人,又是什么人的手笔?” 厉轻鸿一晒:“那谁知道?迷雾阵不也死了那么多人,不也同样是悬案?” 商渊沉默不语,一团郁结之气凝上了眉宇间。 厉轻鸿充满同情地看着他:“真要是问,那个人坠崖前,倒是说是你爷爷干的,你反正是不信的嘛。” 商朗脸色涨红:“那当然不可能!” 厉轻鸿淡淡道:“可我是信的,他说什么,我都信。所以宇文离一拿你爷爷来威胁,我们全家人就怕得要命,纵然憋屈,也只有乖乖回来了。” 商朗茫然地低低道:“我不了解他,所以不知道该信他几分。他说什么、做什么,我总觉得又有道理,又匪夷所思。” 厉轻鸿点头,竟然很是同意他的话:“他这个人,本来就很有道理,但是做事又的确处处奇怪的。” 商朗看着他,忽然道:“他死了,你和宁师弟为什么好像……都没有很难过?” 厉轻鸿歪着头,想了想:“或许是因为,我们都相信他死不了?” …… 商朗发了一会儿呆,忽然翻身跳下地,向远处奔去。 他大踏步奔进静养堂,纵声高叫:“爹!” 窗前,那架轮椅静静放在一边,商无迹手撑着窗台,正身子颤抖,强撑着一步步行走。 听到儿子呼唤,他一口气一松,差点摔倒在地。 商朗一步冲上前,伸手扶住了他:“爹爹小心!” 商无迹沉重地依在高大的少年身上,脸色苦涩:“这腿脚啊……想真正站起来,还是艰难些。” 商朗小心翼翼扶着他重新坐回轮椅,小声安慰:“爹别着急,慢慢来嘛。” 他伸出手,帮商无迹捏着大腿上萎缩的肌肉:“总算能行走几步了,只要勤加练习,假以时日,肯定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商无迹摇了摇头:“虽然经脉通了,可这么多年都瘀血堵塞,想恢复地像常人一样,是不可能了。” 商朗脸色一黯,雪白牙齿咬住了下唇。 商无迹似乎不欲再多说这些,看向儿子:“你急匆匆来,是有什么事吗?” 商朗脸色难看:“父亲,爷爷阻止各家仙宗离开本门,没有他的令牌,谁都无法离开护山大阵,这是真的吗?” 商无迹神色一滞:“你听谁说的?” 商朗沮丧道:“今天一大早,我去木家雅舍,想送点稀罕东西过去,可却被木嘉荣赶了出来。原来他们昨晚想要出山,被拦了下来,我又去问了师兄弟,他们说的确如此。” 他激动道:“一个小师弟还悄悄说,已经有别家门派私下互相说,我们苍穹派现在公然拘禁仙门同袍,还滥杀无辜!” 商无迹缓缓道:“是,你爷爷昨日给各家传了口信,说魔宗妖人手段诡异,不断杀人寻仇,若是大家各自离开,路上一定会被埋伏击杀。” 商朗脸色更加糟糕:“听说昨夜有人擅子离阵、攻击阵眼,爷爷以为是敌人袭击,在远处遥遥发动大阵防御,竟然误杀了几位仙宗同袍。” 商无迹声音微微发颤,不知是震惊还是什么:“既然是误伤,那也没有办法。” 商朗长身而起:“那可是几条性命!再说了,我们苍穹派又有什么理由,帮人决定去留、强行扣人?” 商无迹沉默半晌,却道:“你爷爷既然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你一个晚辈,听命行事就是。” 自从那天赤霞殿上,商渊在众人面前亲自打通他的经脉后,商无迹以前的药物很多都停了,可这室内,却依旧有着过去的药草气味,带着若有若无的腐朽。 商朗急了:“可是,假如没道理呢,也要听吗?” 商无迹并不看他,却眼望远处幽幽群山:“那是你的祖父,更是苍穹派真正的太上掌门。于血缘、于宗门、或者是于你自己,无论对错,当然都要听。” 商朗怔然听着,久久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这间屋子长久住着病人,一股暗沉的晦暗之气萦绕在室内,此刻更是安静地像是一片寂静坟墓。 清冷的日光照在年轻英朗的少年脸上,英俊的眉宇间比以往添了些迷惘。 他怅然道:“可惜宁师弟不在门中。我在想,假如他在这里,应该会说一句:是非对错,自有公论。” 商无迹目光有点怪异:“所以他走了也好。” 商朗小心地看了看父亲,小声道:“爹您不太喜欢他,对不对?我听人隐约说过,他长得有点儿像……像那个人。” 商无迹消瘦的手腕悄然握住了轮椅扶手:“怎么会?我其实也没有多恨你宁师叔,又怎么会讨厌一个有点像他的晚辈?” 他苦笑了一下,又低低道:“朗儿,你刚出生时,你宁师叔还抱过你呢。” 商朗激烈道:“我已经不记得了!他害得父亲您变成废人多年,修为尽毁,为什么您不恨他?” 商无迹垂下头:“人已经死啦,再恨又有什么意思?……再说当年,为父和他,还有你郑师叔几个人,也曾经像你和宁夺一样,从小情谊深厚得很呢。” 商朗欲言又止。 商无迹望着窗外的几棵寒松,怔然出神:“大概是老了,最近我总是爱梦见年轻时的事。那时候,宁师弟风华正茂,郑源师弟也修为精进……我们年轻一辈中三人,全都名声显赫,何等风光恣意。” 商朗悄悄瞥着他的双腿一眼,不忍地低下了头。 商无迹似乎沉浸在遥远的回忆中,眼神茫然:“斩妖除魔,卫道守义,为天下苍生谋福祉,为仙界修行寻坦途……那时候,大家真是天真热血得很啊。” 商朗大声道:“热血天真有什么不好,总好过瞻前顾后、蝇营狗苟!” 他声音清朗坚定,掷地有声,商无迹似乎被他惊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8节 他目光古怪,哑声苦笑:“有的事情,也并非能分得那么清楚。” 商朗还要再争辩,商无迹却摆了摆手:“总之从今天起,你没事就依旧去山里打转。这门派中的事,你不要管。” 见商朗眉宇间全是不服之色,他的声音转为严厉,竟似带着点尖锐和急迫:“你爷爷如今已经好几百岁,修的又是前人从没踏足的通天大道,于人世间亲情逐渐淡漠,你千万不要不自量力,顶撞违抗他,明白吗?!” …… 商朗一口气跑出静养堂,只觉得满心都是郁闷,几乎憋得他要爆开。 遥遥望去,往昔秀美壮阔的千重山如今灵气凋敝,草木无光,各处都是不太熟悉的别家宾客,个个脸上神色古怪。 有人对他小心翼翼,刻意讨着好,似乎生怕得罪了他这位苍穹派大弟子,就会有灭顶之灾一样; 可也有人态度冷淡,一脸敢怒而不敢言的模样。 远远看在眼里,他只觉得越发烦闷焦躁。 一咬牙,他拔出“炽阳”剑,一口气冲上了后山。 一座小山峰中,地形隐蔽,景色怡人,却是小时候他和宁夺最常来的地方。 宁夺在一边安静打坐修炼,他则到处爬高上低,这方小天地隐蔽无人,又有不少有趣的野兽灵鸟,别有一番孩童喜欢的味道。 他一口气奔上山峰,来到一片山间的平整山坳,提气纵声,冲着无人山谷胡乱大喊:“二师弟,你如今在哪儿?……走了就别回来了,我烦得要死,干脆我也去找你啊!”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一阵极弱的微风传来。 后脑上一下闷痛,伴随着丝丝微甜的迷香,他身子晃了晃,倒了下去。 迷迷糊糊的,身上就被踢了一脚,有个冰冷的声音响起来,似乎非常遥远:“这个蠢货,要不干脆杀了。” 另一个似曾相似的声音近一些,带着顽皮的笑意:“不行不行,杀了他,好几个小朋友会难过死的。” 那冰冷的声音嗤笑道:“厉轻鸿和那个木嘉荣?那兄弟俩也是蠢货。蠢货和蠢货总是容易惺惺相惜、互相喜欢。” 带着笑意的声音哈哈一乐:“不要这样说嘛!商公子剑术超群,是很有修炼天分的,木小公子是心思单纯,更不是蠢啦。” 那冰冷声音道:“行了,动作快点儿,把他的脸糊上。” 一大捧黏糊糊的东西毫不客气抹上商朗的脸,连鼻子带眼睛,整个被封住了。 商朗虽然被迷,但是一时尚未完全昏倒,只觉得鼻子嘴巴全都无法呼吸,无法出声。 他心头大骇,浑身冰凉。 完了,想过无数死法,有的壮烈,有的悲伤。 就是没想过,有一天会被活活闷死,这死法可真有点窝囊。 第128章 复生 虽然他心里又恨又怒,可是身上完全酸软无力,眼皮也沉重得不行,终于彻底昏了过去。 无人山谷中,姬半夏一身灰衣,背手站在巨岩上,居高临下看着下面的人忙活。 “不会憋死吗?”他问道。 元清杭拿了根小硬树枝,在满脸糊糊的商朗鼻孔上戳了两个洞,笑嘻嘻道:“这不就行了吗?” 他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等着那软膏变干。 看着商朗那一动不动的睡姿,他“啧”了一声:“真是可怜。” 姬半夏冷冷道:“他亲人身负滔天大恶,他要不就彻底斩断血缘,要不就助纣为虐,没有中间可以站。” 元清杭叹了口气:“所以才可怜嘛。” 商朗向来赤诚心性,应该不会同流合污。可看他对父亲的殷殷孝顺之心,随便斩断亲情血缘,又哪里这么容易? 又等了一会,商朗脸上那稀糊糊的软膏彻底硬了,他才小心地将那它揭下来,藏进了储物袋。 他盯着商朗那英俊明朗的脸,忽然有点发呆。 姬半夏催促道:“还不快走?药效快要过了。” 元清杭却又在储物袋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段线香,点燃了,在商朗脸上熏了熏。 姬半夏不耐烦起来:“又搞什么鬼把戏?” 元清杭神秘地摆摆手:“嘘——” 地上的商朗被香一熏,脸色慢慢潮红起来,剑眉也舒展了点儿。 元清杭凑近他耳边,用极轻柔的声音,模仿着宁夺的音色,小声道:“师兄……师兄?” 商朗的指尖动了动。 元清杭继续道:“你记得郑源师叔吗?小时候,他教导过你的。” 商朗眼皮迅速一颤,不知道是快醒了,还是被唤醒了某些记忆,喉咙间发出了一声含糊的回答:“记得……” 元清杭又柔声道:“他对你那么好,可是死后这么多年,你干什么去炸他的棺材?” 商朗眼珠在眼皮下急速转动,喉结一动,艰难低语:“我、我没有……” 元清杭模仿着宁夺那淡然的语气,道:“你有。术宗大比时,郑师叔被人催化,成了惊尸,我亲手制服的,你不记得了?” 商朗眉头皱得更紧,眼睛始终睁不开:“不……我那时不知道啊。” 元清杭幽幽叹了口气:“我当晚去墓园查看郑师叔的棺木是否完好。师兄,你那一晚,也在墓园里,对不对?” 商朗的表情显出一丝挣扎:“我……我只是听我爹的话。我爹说、说有点担心,叫我推他去看看……” 元清杭心中一颤,赶紧道:“所以是你爹在棺材里放了炸药,想要阻止有人开棺调查?” 商朗急急喘着粗气:“他……他是怕人破坏郑师叔的遗体。” 元清杭急促追问:“所以,惊尸一出来,你爹就知道那是郑师叔的遗骸?他知道郑师叔的死,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冤屈和隐情?” 商朗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痛苦和茫然,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泥土:“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他忽然吃力地握起拳头,闷闷地砸了一下地,手边的“炽阳”剑也颤动不休。 元清杭伸手,快速在他颈边跳动的青筋上一点。 商朗头一歪,终于再度沉沉睡去。 姬半夏看着他:“你在干什么?” 元清杭把商朗搬到一棵树下,摆在一片林荫下,才站起身。 几年前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那天清晨偶遇商朗,果然他也曾去过墓园,头上的槐花果然出自于那棵阴槐树! “姬叔叔,我在想。”他沉思道:“多年前魔宗被诸仙宗联手围剿,就是商渊提议,当年的事,到底有没有别的蹊跷?” 姬半夏冷冷道:“能有什么?不过是宁晚枫那个奸贼和商渊这个老贼是狗咬狗。” 元清杭哭丧着脸:“姬叔叔,你不要这样说宁仙君。” 姬半夏大怒:“什么宁仙君?他是害死你舅舅的凶手,还是两边背叛的无耻小人!” 他咬牙切齿:“贪心掌门之位,暗害同门,转身投靠元宗主后,又背刺暗算他,导致元宗主重伤不愈,最终不敌仙宗众人,血战殒命——这一桩桩、一件件,不都是他做的?” 元清杭使劲摇头:“他在师门做的那些事,既然是商渊那老东西说的,不仅不能信,大概就是假的嘛!” 姬半夏更加生气:“前面的事姑且不论,他加入魔宗后,亲手一剑重创元宗主,我们这么多人可是亲眼看着的!” “眼见也未必是实呀。”元清杭不以为然,“万一宁仙君有什么苦衷,或者是被逼的呢?” 姬半夏盯着他,半晌忽然冷笑:“你这么帮宁晚枫找借口,只是因为觉得,既然有这么好的侄儿,叔叔应该也不会多坏,对吧?” 元清杭跟在他身后,往山谷外走:“哪里哪里,我对宁仙君的仰慕,也是来自于拼凑出来的点点滴滴嘛。” 姬半夏随口“呸”了一声:“仰慕谁不好,仰慕那个大奸大恶的人,我瞧你是被他侄儿迷昏头了!” 元清杭脸一红,只当没听见最后一句,道:“才不是呢。当年在那个小客栈里,我被宁程抓住,遇到的那个疤脸修士,不都也赞一声宁晚枫温润如玉、风姿俊雅吗?” 姬半夏冷道:“对啊,若不是有一副好皮囊,长着俊逸不凡的温柔模样,又怎么会骗得元宗主对他倾心以待?” 元清杭扮了个鬼脸:“姬叔叔,你这话可没道理。说得好像我舅舅交朋友只看脸一样。” 姬半夏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半晌恨恨道:“本来就是。我瞧你和那个宁夺交好,大概也是因为他模样周正,和他叔叔一样俊俏。” 元清杭一梗脖子,理直气壮道:“宁大仙君和宁小仙君一样得有如谪仙,喜欢他们的人犹如过江之鲫,我也不过是其中之一。” 姬半夏也没想到他如此厚脸皮,呆了一呆:“你怎么这么没出息?自己是魔宗少主,挥挥手就能号令无数,抬抬眼也能血流漂橹,干什么对个仙宗中人这么神魂颠倒的?” 元清杭继续胡搅蛮缠:“长得丑呢,固然不应该被歧视,可好看的被人喜欢爱慕,岂非本就天经地义?” 姬半夏被气到脸色发青:“胡说八道。朋友之间但求脾气相投、心性相合,又不是找道侣,看脸做什么?” 元清杭哼哼唧唧了几声,声音又软又轻,像小时候一样带着点耍赖撒娇:“姬叔叔,我就是和他既相知相合,又觉得他的脸好看嘛……” 姬半夏盯着他的眼睛,看着其中不加掩饰的坦诚和热烈,忽然心中一动。 他微微皱起眉头:“你出来行走这几年,见了不少仙宗的漂亮少女,魔宗里也有很多貌美顺从的属下,就没遇见一个喜欢的?” 元清杭一呆:“啊?” “听说有个海青门的常姑娘,你对她一直颇为照顾,她也多次在公开场合回护过你?” 元清杭眼睛蓦然瞪大了:“姬叔叔,你怎么和鸿弟一样,天天疑心我喜欢常姑娘!”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嘿嘿一乐:“话说起来,应该有人喜欢常姑娘啦,也是个挺可爱的术宗年轻人。” 姬半夏淡淡道:“不管是谁,若是有喜欢的,不妨去试着表白一下,男人要主动些。” 元清杭一双星眸中迷迷瞪瞪的,半晌忸怩道:“主动就不用了吧?彼此假如都明白,心有灵犀就好了。若是不明白,贸贸然说了,才会吓坏人家……” 姬半夏冷眼看着他古怪神情,心里更是隐约不安,忽然冷不防道:“人家是谁,是他?” 元清杭猛地一呆,满脸涨红:“哈?……哈哈!” 姬半夏瞪着他,一字字道:“你……”、 元清杭猛地跳起来,白玉黑金扇摇得像是小风火轮,嘴里乱七八糟地叫:“姬叔叔,你说,我替舅舅还了他们宁家人一剑,算不算命运轮回?他会不会觉得很伤心?” 姬半夏淡淡道:“任谁被忽然捅了一剑,都会伤心的。” 元清杭怅然道:“……哎,姬叔叔你不懂的。” 不是伤心他伤了他,而是伤心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自作决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79节 明明信誓旦旦地说,以后再也不想着把他赶走,再也不绞尽脑汁、想叫他离开自己。 可到头来,还是一个人决定孤注一掷,主动引爆那个命中注定、一定会发生的情景……可他又不知道这些呀! 两人默默行走在山脊之上,远处群山连绵,遥遥看去,除了那几个封山大阵阵眼处尚且生机浓郁,别处已经暗淡灰蒙蒙一片,不复旧日的灵山秀水的模样。 元清杭怔怔看着这宁夺从小长大的地方,低声道:“姬叔叔,我好想他啊。” 想到想动用魔宗千万眼线把他找出来,想到抛开这里的一切,不管什么仙门危机、魔宗血仇,就跑到他身边去。 姬半夏听着他落寞语声,感觉着其中隐约的缠绵和悲戚,半晌无声叹了口气。 他声音低沉:“若是这么想……就去找他,你俩走得远远的。这里的事,我和你红姨做主就足够了。” 元清杭静静站立在山脊之上,发丝飘飞在风中。半晌却微微笑了笑。 “不用啦。”他道,“更何况,他就算再生我的气,也一定会回到这里。” 这里有重重的危机,有最大的暴风中心。 更有被胁卷在里面的、他重视的人。 无论是宁程,还是商朗,还有那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 师徒二人正默默无言,忽然,远方山脊上飞速掠过一道人影,行走速度惊人。 奔到近处,才看得清那人身上一片鲜血,形容狼藉。 正是断了一只手臂的赵庭安。 他脸上也有道道血痕,向着元清杭和姬半夏翻身跪倒,声音悲愤:“右护法,小少主,刚刚一处魔修散修的聚集地,被仙宗血洗!” 元清杭愕然一惊:“什么?他们得罪了仙门中人?” 修魔和修仙,都有一些不入门派、独自修炼的散修。好处是自由散漫、不受管束,缺点是资源欠缺、难以形成系统传承。 也正因为如此,散修中较难出现大势力,在仇恨来临时,也容易成为被攻击和击杀的对象。 当年元佐意就是看不过魔宗各自为政,在资源争夺中损失惨重,主动将很多散修聚集在魔宗属地,给予庇佑。 他修为逆天,狂傲不羁,这样的行为自然导致魔宗渐渐势大,再加上破金诀的威胁,终于导致仙魔两边水火不容,最终发生了滔天血战。 可不管怎样,对无过错的散修无故出手,都属于师出无名,没有道理! 赵庭安用力摇头,身子摇摇欲坠:“没有,那群散修只是居住地临近,从未参与到最近两边的征战中,其中更有不少老弱妇孺。” 姬半夏周身气压骤然加大,灰色衣袍骤然鼓起:“谁做的?” 赵庭安痛苦道:“商渊那老贼一个人深夜孤身前来,说那里有人修炼鬼蜮邪道,说千重山顶闭关室里诸人金丹消失、灵脉枯萎,就是这种邪术所致!” 姬半夏大怒:“放屁!鬼蜮之道哪里是这样的?” 元清杭心中又是惊怒,又是焦急:“损伤如何?!” 赵庭安眼中落下泪来:“被他当场击杀了十多人,最后掳走了修为最高的三位魔修,说是抓去千重山公审后,再行刑。” 姬半夏脸色铁青,身子一纵,就想转身急奔。 元清杭手疾眼快,一把抓住他:“姬叔叔,别乱来,小心中了老贼的计!” 姬半夏冷冷道:“救几个人,我还不至于就陷落。” 元清杭急切道:“救这几个不难,他目的没达到,一定会接着杀、接着抓。” “那就不管了?” 元清杭心思急转,手中白玉黑金扇轻点掌心,急急道:“当然要救,可是得有完全的准备。” 他一咬牙:“原本想徐徐图之的,现在等不得了。今晚我就去找几拨人。” …… 海青门所在的迎宾雅舍外,一片小小的竹林中,两个青年男女相对而坐,怏怏不乐。 杏色衫子的少女明眸善睐,肌肤在月光下莹莹发光,噘着嘴轻怒:“我就说这苍穹派有问题,爹爹总是不听。现在走都都不掉了!” 对面的青年四四方方的脸庞,眉目英挺,也同样脸带愁容。 “我爹也是,这些天越来越心绪不宁,可是却不愿意多说。” 以前各家仙宗只有门派大小强弱之分,遇到不平事,诸家好歹都还能据理力争,现在一切都以苍穹派马首是瞻,这也太憋屈诡异了点儿。 常媛儿叹了口气:“我爹还一再告诫我,不准再帮魔宗开口说话,小心口无遮拦,给家族惹祸。” 李济脸色暗淡了些,低声道:“他已经死啦……再帮他说话,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 常媛儿眼眶一红,抬手抹了抹眼睛:“可是死了都没人记得他的冤屈,不是更可怜么?我爹前天忽然说,现在看来,千重山闭关室里的那些人,死的确实蹊跷。” 李济苦笑:“有什么用?人都被商渊杀了,现在才觉得他可能受了冤屈,难道能叫人死而复生?” 话刚说完,两人身后的竹林后,一个清亮的声音“扑哧”轻笑了一声。 “魔宗诡术万千,死而复生也不是什么难事。” 俩人同时惊跳起来,常媛儿手中原本就缠着“裁春”软鞭玩弄,此刻凌厉一抖,向发声处急扫而去:“什么人鬼鬼祟祟!” 裁春软鞭银光大作,挥进一片漆黑中,下一刻,鞭身却猛然一顿,笔直停在了半空。 像是忽然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又好像很是高兴。 月光下,一个少年手指轻轻捏住了“裁春”尾端,从青翠竹叶丛中站起了身。 眉目如画,眸光如星,发间一只金环简简单单,映着清冷月辉。 “常姑娘,李兄。”他笑吟吟道,“阴阳相隔,承蒙挂念,死人来看望你们啦。” 第129章 同盟 月影晃动,竹叶婆娑,他的脸半藏在阴影中,颇有飘渺虚无的样子,李济大骇,声音也发了颤:“你……你?” 常媛儿惊呼一声,猛然伸手捂住了嘴巴。 元清杭“噗嗤”一乐,从竹林中走出来:“好啦,没死,好好活着哪!” 常媛儿凝视着对面的少年,慢慢眼中充满了泪水。 元清杭伸手在裁春末端一点,裁春在空中欢快地扭动几下,依依不舍地飞回常媛儿手中。 李济瞪着眼睛,盯着元清杭身后的影子,又惊又喜冲上前来,冲着他肩头狠狠擂了一拳。 “你吓死我们了,都以为你必死无疑,原来没事呀!” 元清杭一龇牙,苦着脸捂住了心口:“还是有点事的。伤口被你锤裂了。” 李济吓了一跳:“哦对,你你……你被宁小仙君捅了一剑!” 常媛儿瞪了李济一眼,嗔怒道:“毛手毛脚的,这么大力,好人也要被你打出内伤。” 李济满脸通红,小声道:“我这不是高兴吗?” 元青杭笑吟吟看着他俩:“好啦,说正事。我这次来,想见见你们两位的父亲大人,不知可以引荐吗?” 两个人都一惊,李济犹豫道:“你要做什么?” 元清杭微笑道:“你们信我吗?” 常媛儿眼中微红,低声道:“当然。” 李济急忙道:“我也一样!你上次送我治伤养肺的灵丹,我还没机会谢你呢。” “那就再信我一次吧。”元清杭温声道,“本来只想和你俩商量的,刚刚听到两位长辈也起了疑心,便想试试看。” 李济一咬牙:“行,正好我爹就在这做客,进去一起说吧!” 元清杭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伯父和海青门掌门很熟吗?” 李济和常媛儿飞快地对看一眼,脸色都飞红了。 ……林木重重,屋内烛光摇曳。 在小厅里足足待了一个时辰,元清杭终于从房中出来。 常媛儿和李济跟在他身后,脸色都是极为难看。 元清杭看着两个人,微笑道:“干什么这么沮丧?两位长辈都很聪明嘛,事情一定有办法。” 常媛儿紧咬着一口糯米细牙:“可是……若真像你说的这样,又怎么会善了?” 元清杭叹了口气:“死了这么多人,而且还会接着死很多人。已经没有任何善了的可能了,不是吗?” 李济忧心忡忡地道:“元兄弟,你接下来去哪儿?” 元清杭笑着冲他俩摆了摆手:“我到处转转,找一下旧友故人,再游说一下。” …… 木家雅舍中,宁程端坐在木青晖独居的厢房中,脸色沉沉。 木青晖盯着他:“事到如今,你还不打算和我说清楚吗?” 宁程垂下眼帘:“不用我说,你难道真的看不清?” 木青晖长身而起:“你们太上掌门到底想做什么?想凌驾于众仙门之上,一人独大,还是打算将各门派的优秀弟子干脆都纳入你们苍穹派门下?” 宁程抬起头,眼中神色复杂,半晌道:“只怕不止。” 木青晖心里一颤:“你……什么意思?” 宁程淡淡道:“师尊如今已经数百岁,在当年仙魔大战之前,就已经是仙宗第一人。” 木青晖咬牙,一字字道:“可听说当年宁晚枫修为进展奇快,隐约有青出于蓝之意?” 宁程轻轻一笑,唇角讥讽:“是啊,连你也知道。如今他闭关多年出来,修为已登绝顶,天下再无人能挡其一分锋芒。” 他漠然道:“所以,无论他想做什么,又有谁能反对和违抗?” 木青晖又惊又急:“那他到底想要什么?再来一次仙魔大战,强令众人和他一起彻底剿灭魔宗吗?” 宁程一双明目望着他,竟似有点怜悯和悲伤。 他轻轻道:“他和魔宗,哪有什么真的滔天仇恨……若真的只为这个,倒也好了。” 木青晖听得云里雾里,始终不明白,却越发心里不安。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0节 他盯着宁程,半晌幽幽长叹一声:“宁兄,你我相识多年,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好歹是苍穹派代掌门,更是商渊器重的徒弟。你能不能保证我们木家安全?” 宁程望着他,半晌轻声道:“青晖君……你的性命,我拼死也会保全。” 木青晖愕然怔住,心里重重一沉。 “宁兄,神农谷和苍穹派交好多年。”他涩声道,“你初登掌门时,根基不稳,诸仙门颇是怠慢,我师兄在各种场合是不是对你颇为回护,敬重有加?” 宁程淡淡垂眸:“是。” “嘉荣这孩子你看着长大,是不是也被你当成子侄看待?” 宁程又道:“也是。” “你保我一个人有什么用?”木青晖心中越发惊怕,眼中禁不住露出了哀求之色,“我只求你保住整个木家!” 宁程轻叹一声:“我已经提醒过,叫嘉荣别练苍龙诀了。” 木青晖急道:“他小孩子心性,哪里禁得住诱惑?这东西到底有什么不妥,能解救吗?” 宁程沉默半晌,站起了身。 他掸了掸洁白仙袍,像是要拂去并不存在的血腥和灰尘,又像是要拂去一些旧事和牵挂。 “青晖君,从今天起,神农谷也不要和我再有联系了。”他凝视着木青晖,和声道。 木青晖怔怔望着他陌生的神色:“为什么?” “因为我既保不了你们全家,也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宁程道。 再也不看木青晖,他转身走向房门。 他身后,木青晖忽然蓦然开口。 “宁兄,苍穹派抓捕大量蛊雕做考题时,我配给你的迷药药方,可曾有外泄吗?” 宁程身子一顿,仿佛一瞬间僵硬如石块。 “为什么这样问?”他并不回头。 木青晖看着他的背影,哑声道:“迷雾阵惨案发生时,我跟着师兄首先赶到。那些毒雾虽已经快要散尽了,可空气中尚且有丝丝残余。” 他的声音带着轻颤:“我没和师兄说,也未曾和任何人提到,我一再对自己说,这只是巧合。” 宁程一言不发,手指无声搭上了腰侧。 木青晖盯着他手中剑柄,涩声道:“你还托我们木家采购了大量的折酸枝。” 宁程终于淡淡开口:“迷倒蛊雕后需要解药。你给我的配方中,这一味是主药。” 木青晖一字字道:“可不需要这么多。我事后才知道,你的采购量已经导致市面上缺了货。” 宁程终于缓缓转过了身,一双淡漠的眸子中,是冰冷的颜色。 “然后?” 木青晖声音嘶哑:“然后,各大药宗常备的随身解药中,就都缺了这一味。” 迷雾阵中,那么多家药宗弟子,能拿出来的解药,竟无一例外,全都几乎无效! 宁程平静道:“你既然开始怀疑,并且着手调查了,为什么不早一点问我?” 木青晖俊秀温和的脸上,显出了一丝痛苦和恐惧:“因为我从来没有真的怀疑过,是这些天你们苍穹派的事吓到了我!” 宁程向前踏上一步,可木青晖死死盯着他手中的剑,竟第一时间向后猛退几步:“……你不要过来。” 宁程停在了原地。 他低头看看自己搭在剑柄上的手,笑了笑:“青晖君,还记得小时候我们外出时遇险吗?” 木青晖眼中神色复杂,又是难过,又是悲伤:“恶兽当前,你用这剑苦苦厮杀……还帮我挡了致命一下。” 宁程点头:“你也把你仅剩的伤药,给了我。” 他怅然凝视着木青晖:“所以,如今你觉得,我会用这把剑伤你吗?” 木青晖怔怔不语。 宁程淡淡道:“我已经把夺儿送走了,他原本不愿意走,可是我对他说了他叔叔死去的地方,他终于忍不住前去探寻真像,总算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他骤然拔剑,青光暴涨,在他面前地上轻轻一斩,划出一道整齐如割的裂痕。 “所以,清晖君,我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若是有一天我倒行逆施,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来,你记住,早早和我反目切割就好。” …… 木青晖怔怔跌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抵住了跳痛的太阳穴。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轻轻一响。 他猛地抬头,手中蓦然抓起宝剑,凌空一指,厉声道:“谁在哪儿!” 窗栓轻轻转动,从外面被打开,一个漂亮少年静静站在窗前,星目修眉。 木青晖看着他熟悉的脸,猛然吃了一惊,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你……你没死?!” 元清杭纵身跃入窗内,随手把窗户关死,随口道:“那当然。” 他笑嘻嘻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身上背着这么多口大锅,术宗大比操纵惊尸、迷雾阵诛杀多人、澹台家灭门惨案,现在又是千重山上暗害仙宗修炼者。这要是死了,岂不是一件件都真的栽到了我头上?” 木青晖哑然无言,苦笑道:“你要怎样?” 元清杭道:“不怎样,就是想找您和木谷主好好聊聊。” 木青晖痛苦地摆了摆手:“我们也自身难保,帮不了你什么。” 元清杭歪着头,微微一笑:“木仙长,我派人送你的一段折酸枝,终于叫你有所醒悟了吗?” 木青晖身子猛然一颤,震惊地看着他:“是你!” 元清杭悠悠在他对面坐下,不见外地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副要彻夜闲聊的模样:“原先我说苍穹派处处阴谋,宁程和商渊这一对师徒各怀鬼胎,也没人信啊。现在你们一个个自己快要死啦,总算信我了吧?” 木青晖忍耐道:“什么快要死了?” 元清杭奇道:“咦?自从商渊那死老头把你们聚到这里,你们仙宗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难道你们看不见吗?” 他一拍手:“木谷主和您又不真的傻,一定看出来啦,要不然也不会漏夜逃跑,却被狼狈揪了回来。” 木青晖清俊眉头跳了跳:“你来就是为了嘲笑我们吗?” 元清杭笑意一收,神色严肃起来:“当然不是,我们魔宗被冤枉陷害,也苦不堪言,如今商渊出手袭击魔宗,我们也难以正面相抗。” 木青晖默然。 宁程刚刚到来,也提到了一件事:几天之后,商渊便要在惩仙台上,公审几个魔宗散修,说是他们修行鬼蜮之术,极有可能就是谋夺金丹的凶手。 元清杭沉声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有没有可能,大家一起合纵联横,自救一下。” 木青晖犹豫道:“可是我师兄对你们魔宗恨之入骨,你是知道的。一看到厉红绫,他就恨得发疯。他绝不会和你们魔宗联手。”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所以我只能来找你啊。” 第130章 猎杀 赤霞殿上,大批仙宗人士分群站立,人头攒动。 彼此小声交谈着,却都压低了声音,不敢喧哗。 四周没了招待的长案座椅,更没了鲜果灵泉奉送,一片不安的气氛弥漫。 角落中,一家中等规模的仙宗约莫有十来人,为首的宗主正和海青门的常掌门小声低语:“今日不管怎样,我们都得公开表明心意,立刻求去。” 他身边,另一位术宗金丹高手也皱眉道:“原先只是来短暂做客,谁能想到竟然滞留在此三四个月,难道要一直这样待下去?” 可他身边的同门却不以为然,脸上有丝亢奋:“我倒是觉得没什么不妥。我刚刚修炼苍龙诀,修为一日千里,简直妙不可言,现在叫我走,我倒是不愿意的。” 常掌门看着他微微凸出的眼珠,忽然道:“钱兄,你最近可觉得心浮气躁、时常太阳穴刺痛?” 那人一愣,道:“这是自然。修炼新心法,必然有不适,难道有舒舒服服、躺着就能提升的好事?” 常掌门沉吟一下,委婉道:“钱兄要是突破,可找到人为你护法了?” 那人斜睨了自家那位术宗高手一眼,脸上微微有丝倨傲:“我师兄原先修为高过我,如今呢……怕是也压制不住我突破时的灵力暴走了。” 他师兄闭嘴不语,神色微微难看。 那人又笑道:“不过不妨事,商渊老前辈有求必应,我到时候求他守护,不就行了?” 常媛儿一直站在父亲身后,并不插话,可忽然,她身边却有个小师弟冒冒失失开了口:“咦,那以后商前辈岂不是如同钱仙长的再生父母一般?” 说话的少年穿着海青门晚辈的衣裳,面目讨喜,一双眸子滴溜转动,甚是灵活。 那人也不便发火,哼了一声:“能这样无私相助仙宗同袍,说商老前辈对大家恩重如山,也不为过。” 那少年一拍手,脸上露出羡慕神色:“是啊,原先资质平平,现在不仅能扬眉吐气,还把过去瞧不起自己的同辈踩在脚下,想想都觉得爽啊!” 他扭头看向常媛儿:“小师姐,师兄们都总欺负我,我也要去练这个。以后大成了,看他们一个个都要跪着巴结我。” 他相貌略显稚气,似乎只有十六七岁模样,这样口无遮拦地说话,声音不加压制,传出了好远。 顿时之间,便有不少人心里一动,表情各自古怪。 常媛儿板起脸,呵斥一声:“小师弟你再胡说,小心师父把你逐出师门,不要你了。” 那少年似乎和她甚是亲昵,也不怕她,哼唧道:“我修炼慢、本事小,这就是天大的罪过,难道就该甘心吗?” 他眼睛发亮,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师姐你们不要我,我就干脆拜入苍穹派门下,想必也没人敢拦我。” 四周本就有不少人被这边吸引了注意,这样听他一说,更是有不少人眼神闪烁。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脸色恼火,也有人忧心忡忡,和身边熟识的人互相对视,眼神不安。 灵武堂的李掌门站在不远处,原本一直沉默不言,此刻却忽然开口,似乎随意问向身边的儿子:“我们灵武堂至今无人修炼苍龙诀,你看着同辈不断有人碾压你,就没一点想法吗?” 李济朗声回道:“回父亲,孩儿怕死,还是算了吧。” 旁边四周殿边巨柱边,笔直站着不少苍穹派的白衣弟子,其中一个人衣衫品阶较高,上面绣着一朵赤霞,闻言皱眉道:“李公子这话什么意思?” 李济看了看他,还没回答,旁边那个海青门的小弟子却又抢了话:“修炼苍龙诀的人容易横死,是魔宗妖人重点击杀对象呀!” 他说完,却又昂头道:“可也不用怕啦。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就算魔宗要杀人,也会挑修为高的先杀。” 四周那些修炼了苍龙诀的人神色都是一僵。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1节 那个苍穹派的弟子冷冷瞪了他和李济一眼,讥讽道:“若是人人都像你们这样贪生怕死,天下苍生还有人守护吗!” 那小弟子眼珠一转:“天下苍生在哪儿?明明是我们仙宗内部的事嘛。” 那苍穹派弟子大为生气:“仙宗诸家就是你我的天下!” 李掌门皱眉看向李济,淡淡道:“你不思进取就罢了,以后我们门派衰弱指日可待,新招弟子都召不到,你可连师弟们都没啦。” 旁边的一些门派宗主的脸色,齐齐一暗。 灵武堂李掌门这话,正中每个人心中巨大隐忧。 就算现有的子弟修炼了苍龙诀后,依旧算是本门子弟,可实际上,受到苍穹派大恩,到底算是自家的人,还是苍穹派的外门弟子呢? 最后,以后但凡有仙根灵骨的好苗子,还不都直接拜入苍穹派门下,各家越来越衰弱,已经在所难免。 长此下去,苍穹派一家独大不说,怕是能凌驾于所有人头上,成为不容忤逆的超然存在吧?…… 前方一声洪亮悠远的钟鸣,正在闲话的众人全都噤了声。 大殿高处,商渊那高大的身影缓步而出,坐在那张硕大的座椅上。 他轻轻一拍手,原本就安静的下面,顿时更加寂静一片。 “诸位仙长,这次叫大家来,是有喜事一件。”他目光炯炯,看向下面,“带上来。” 几位苍穹派的白衣弟子疾步进来,押着三名奄奄一息的魔修进了大殿,将他们往中间一推:“魔宗妖人跪下!” 几个人身上血迹斑斑,怒目而视,可显然身上灵力被压制,被这几个年轻弟子一推,全都踉跄倒地,趴在了地上。 商渊漠然看着地上的几个人,抬头道:“这是几名罪大恶极的魔修,偷偷修炼鬼蜮邪术,千重山上死掉的人,十有八九是他们的手笔。” 地上的一个人满脸是血,两只胳膊都无力垂下,显然是已经全部被折断。 他咬牙怒叫:“呸,我们修炼的术法和你们死人有什么关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罢了!” 商渊道:“你们所修邪术,就是要吞噬妖兽妖丹,化为己用,对吧?” 那人更加愤怒:“那又怎样!” 商渊冷冷道:“被害的所有仙宗同袍,全都金丹消失,附近经脉枯竭,这和你们夺取妖兽妖丹的手段如出一辙,还想狡辩?” 那人恶狠狠瞪着他:“放屁!你也知道我们要的是妖兽妖丹,你们的金丹臭不可闻,送我也不要!” 殿前前排站着的都是著名宗门,木家数人全都站在显眼之处。 木安阳皱眉看了那几人一眼,忍不住道:“商前辈,鬼蜮之术吸收妖兽妖丹,又以操控死去妖兽为傀儡,手段固然邪恶,可是的确并不夺取修士金丹。” 商渊淡淡看了看一眼:“邪术是可以进阶的,这几个人俱是魔修中厉害角色,创出新邪法又有何难呢?” 木安阳犹豫道:“可是这毕竟是推测……” 旁边,宇文离带着一群术宗弟子,静静站立,却温声开口:“木谷主,若不是魔宗所为,那就必然有别人。您若是有怀疑对象,不妨说出来,大家也好参详。” 木安阳一时语塞,旁边,厉轻鸿盯着他,幽幽道:“谁都有可能。我瞧宇文公子你鬼鬼祟祟,嫌疑就很大。” 宇文离微笑看向木家众人,并不答话。 另一边,澹台明浩冷眼旁观,忽然猛喝一声:“魔宗妖人个个罪大恶极。直接击杀,为诸位亡者报仇就是了!” 随着这一声,他身形忽然跃起,一只手如恶鸟利喙,径直向为首那名魔修抓下。 他那只手原本被姬半夏绞碎,后来不知道做了什么假肢接上,一只藏在手套中。 可这忽然一出手,那只残疾的废手却灵力澎湃,像是不受影响一样,周围人看着他动作,全都心里一突。 ——这澹台明浩原本就修为高超,修炼了苍龙诀后,因为手被废而倒退的境界,果然已经全部重塑,甚至比原来更高了一些! 那名魔修身受重伤,眼看必死,眼睛睁得通红,竟是不闭眼睛,似乎要死死记住仇人模样。 就在要血溅当场时,忽然,一道青色剑光却横空急来,迎向澹台明浩:“澹台宗主,手下留人!” 却是一直默默旁观的木青晖! 澹台明浩手腕一翻,急闪开来,阴森森道:“干什么,木家和魔宗有交情吗,竟然要阻止大家伙儿斩杀邪佞?” 木青晖一招阻敌,连忙停下,歉意道:“对不住,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商渊坐在高台之上,淡淡看着他,道:“哦?” 简简单单一个字,可是一道威压却直逼木青晖,压得他身子一沉,几乎便要拿不住手中的剑。 木青晖压住心中惊惧,和声道:“商前辈,神农谷炼药时,往往需要活人尝试服用,可是有些药效猛烈,不敢拿人上手试炼,十分遗憾。” 他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几个魔修:“既然要杀,又何必浪费呢?不如交给我们神农谷,做个试药的药人,岂不是大好?” 在场的医修们全都猛然愕然抬头,看向了他。 医修试药炼丹,不用活人、不用凡人,这可是基本的底线。 就算是魔宗敌人,也没有被抓来试药戕害的道理,不然又和妖邪之道有什么区别? 这木青晖平时看着温和善良,可没想到,心里却是这般的阴毒想法。 木嘉荣更是惊叫出声:“木师叔?!这怎么可以?” 商渊沉思片刻,似乎也找不出理由拒绝,不知为什么,却看向了下面的厉轻鸿:“你怎么说?” 厉轻鸿咬牙,没有立刻回答。仟仟尛哾 上次在山顶商渊对元清杭出手,他却忽然拔刀偷袭商渊,事后商渊倒也没加责难,可是木安阳却吓得不轻。 如今看商渊直接点名,心里更是不安,急忙道:“我儿被魔宗掳走多年,恨他们入谷,自然希望他们死的。” 商渊若有所思,半晌终于对木青晖点点头:“也好,我先将他们变成废人,再交给你们试药。” 木青晖脸上露出了喜色,抢先一步,手中长剑急刺而出,瞬间点向几个魔修手腕脚腕。 血花纷飞,几个人忍不住哀嚎一声,脸上露出极度的痛苦之色。 木青晖却含笑道:“这点小事,何须劳烦上前辈?脚筋手筋均已被我挑断,已经彻底成为废人一个了。” 他转身向着木家两个弟子一摆手:“带回去,好好锁住,莫叫逃脱。” 几个人被拖了下去,地上殷红的血迹蜿蜒一片。 一行人路过殿门,路过海青门身边众人,那个小弟子静静不动,清澈眸子一抬,却死死盯在了几名魔修身上。 没人注意的地方,他闭了一下眼睛,黑长睫毛掩住了里面的一簇愤怒火焰。 再睁开时,已经波平如镜。他手指轻轻一动,一股无色无味的轻烟轻轻附在了几名魔修身上,敷在了伤口上。 他施法完毕,遥遥望向前面,和木青晖的眼神极快地接了一下。 他明澈的眼中露出了一丝感激,又迅速移开。 商渊坐在高台上,向着身边的宁程点点头。 宁程面无表情踏上一步,开口:“另外还有一事,师尊想和各位商量。” 众人没由来地心头一紧,全都屏气息声,不敢说话。 “据打探的消息,魔宗右护法姬半夏频频现身在千重山内,行踪不定。左护法厉红绫大肆收集采购各种剧毒药材,想来是要发动剧烈一击,为死去的小少主报仇。” 下面窃窃私语声大了起来,宇文瀚终于忍耐不住,冷声道:“以前又不是没打过,有什么好怕的吗?” 宁程也不回他,只自顾自地漠然道:“为了一举剿灭魔宗势力,师尊的意思是,务必要加强诸家的战力。” 宇文瀚道:“怎么加强?” 宁程道:“每家宗门,起码保证两名人手学习苍龙诀,即日起,集中在闭关室集体修炼。” 这话一处,顿时如沸水入油锅,下面喧哗声大了起来。 陈封一直冷眼不语,这时候终于沉声开口:“本门中已经有一名弟子被害,余下诸人都没有意愿,这两个名额,敬谢不敏了吧。” 宁程抬眸看向他,淡淡道:“人人出力,不可或缺。” 他语气虽然平静,可是其中的强硬之意却无比明显,所有人心惊不已,说是商量,这是商量的态度吗? 与其说是商量,不如说是命令为好! 陈封更是勃然大怒:“我凌霄殿弟子以我为尊,我说不用练,就是不用练。” 他冷声道,“怎么,要是不练,你们苍穹派要强灌吗?” 他身边,一位术宗宗主也脸色扭曲,嘶声道:“是啊,若是不出两个人,商老前辈是要再将我们门中,杀掉几个吗?!” 众人看着说话的那人,心里都是一沉。 数日前,有一家术宗连夜出山,误触护山大阵阵眼,被商渊隔空误杀,正是这一家。 商渊一动不动坐在高台阔椅上,遥遥望向了陈封和他身边的那人一眼。 一股恐怖的灵力急速膨胀,他的身子凌空飞起,宽袍广袖翻飞,一瞬间,已经扑到殿前。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几团血雾就在面前砰然炸开。 四个身影晃了晃,凌霄殿两名弟子,隔壁术宗两名弟子,齐齐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一片震惊的尖叫声中,商渊身子鬼魅般急转,重新飞回座位。 他声音和气,淡淡道:“别家出人修炼,即将要血战魔宗,必有死伤。不愿出力,还要临阵脱逃,不如提前死了吧。” 第131章 反目 大殿之中,尖叫声,哭泣声,甚至夹杂着轻微的呕吐。 陈封脸色铁青,猛地拔出手中那把斩妖除魔无数的宝剑,凶悍剑魂随着主人暴怒,发出了一声厉啸。 剑宗最大的两家门派,一个苍穹派,一个凌霄殿,一直以来都是分庭抗礼,势均力敌。 商渊当年在诸仙门中号称剑修第一人,可是仙魔大战后重伤闭关,陈封隐约已有取代之势,就连几年前苍穹派主持仙门大比,他都恃身份而不到。 谁能想到,如今商渊忽然出关,展示出来的实力已经恐怖到天下无人能敌,陈封虽然心里不快不服,却也不敢造次。 可是尊重归尊重,他毕竟是一代宗师,这样被人直接当面诛杀本门弟子,又是何等奇耻大辱? 他手中宝剑森然一划,空气中隐约闪过一道雷光,看向商渊:“商宗主,是不是从今以后,这整个仙门,全都要听你一人命令?若有不从,便是身死道消、立刻被斩杀的下场!” 他身边那位术宗宗主更是双眼血红:“商宗主、你说前日误会我们是魔宗来袭,才伤了我宗门五个弟子性命,今天呢?” 他厉声道:“今日这两人,又犯了什么过错,要遭如此毒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2节 大殿中人声喧哗,几欲震天,不少心有不满的人渐渐声音变大:“商宗主,就算本意是为了抵御魔宗来袭,这样强令,未免也太霸道了点!” “不听苍穹派号令,就要诛杀示威,那假如就是不从,是不是要诛杀整门?” 人群里,不知道哪家的小弟子尖着嗓子,惊恐无比地叫了一声:“这样血腥行事,只怕魔宗也要甘拜下风。” …… 大殿边上,商朗茫然站着,身子微微发抖。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上那血肉模糊的几具尸体上,搭在“炽阳”剑上的手指,痉挛到几乎抽筋。 他咬了咬牙,正要大步冲出去,身边却有人猛地一拉他的衣袖:“不要强出头!” 商朗猛一回头,看着身后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厉轻鸿:“干什么?” 厉轻鸿一双眸子幽黑,低低盯着高台上的商渊,急促道:“现在谁出头,谁就有危险,你看不出来?” 商朗痛苦道:“我是他亲人……别人不敢说话,我说话,起码他不会杀我!” 厉轻鸿咬住了牙,忽然手指一动,一根细针刺入了商朗脉门:“那可难说。” 商朗只觉得手腕一麻,身子顿时软了半边,就连声音都立刻哑了下来。 他又惊又恼,嘶声道:“你干什么?” 厉轻鸿若无其事地靠着他身边,抵着他酸软无力的身子:“你觉得那是你爷爷,可也许他已经算不上一个人了。” 高台上,商渊眼神漠然,看着下方陈封手中剑光,道:“修仙中人,蝇营狗苟的有,贪生怕死的有,自私自利的有。面对魔宗肆虐,不想着同仇敌忾,尽力联手抵御,却要各自龟缩自保。” 他缓缓道:“十几年前,我提议联合各家一起出手,血战大半年,死伤无数,才绞杀了魔宗元佐意。” 他手指遥遥一指下方,虚虚一扫:“当年参与的,有澹台家上一代家主,被元佐意一刀砍杀毙命;有木家老谷主,他只是在后方救治伤员,也被魔宗中人趁乱毒杀。” 他又看向宇文瀚身边的独眼老仆:“宇文老爷子虽然没有亲临战场,可也派出了最厉害的族内高手,也在那一战中失去了一只眼睛。” 下面的愤慨声音逐渐变小了些,大家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提到旧事,全都惊疑不定。 宇文瀚脸色难看:“商宗主,旧事不用再提,还是说眼下吧。” 商渊点点头:“我只可惜,当年仙宗诸家,尚且有血勇、有担当。可如今却一团散沙,面对魔宗犯下的这累累罪行,竟连一战的心气也没有了。” 木安阳皱眉听着,忍不住道:“商前辈,话不是这样说。多年前元佐意以破金诀诱惑仙门子弟、又胁迫他们背叛宗门,大家同仇敌忾,也是应该的。” 人群后方,海清派的李掌门也高声赞和:“如今魔宗旧部不成气候,那位小少主也已经被商宗主逼死。何须这般兴师动众?” 商渊身后,宁程却忽然开口,声音冰冷:“术宗大比引来惊尸屠杀晚辈,迷雾阵中杀害各家优秀子侄,澹台家血案累累吗,闭关室中多人离奇丧命。” 他冷冷道:“这么大的手笔,这么凶残的手段,不彻底连根拔起,是要留着,等他们在暗处慢慢屠杀仙宗吗?” 李掌门语塞:“这……” 宇文瀚却忽然舌战春雷,猛喝一声:“这些事,又有哪一件真的有铁证?一直以来,每一件都有重重疑点,宁掌门真的没有一点怀疑?” 殿中议论声又响起,不少人面带犹豫。 宁程看向宇文瀚的眼睛,带着淡淡讥讽:“宇文老爷子是说,澹台超的死也有疑点,真像那个小魔头说的那样,杀人者乃是您的好孙儿?” 宇文瀚脸色猛然涨红:“你……”、 宁程又看向澹台明浩:“又或者说,澹台家主门中血案,是澹台家主自己杀的?” 澹台明浩那只残废的手在手套中微微一动,像是有什么蠢蠢欲出。 他淡淡道:“宁代掌门说笑了。” 宁程唇角讥讽更重:“既然如此,哪有有疑点?哪有有异议?” …… 陈封冷冷听着他们对话,终于忍无可忍,剑光再一指,厉声道:“不必多说这些废话。商宗主,你杀人之事,我们且忍了这一次。你打开护山大阵,放想离开的人离去就是!” 他眼中精光忽绽:“这么多人,总有人愿意修炼您的异术,愿意留下的,跟您得证大道,无意此道的,总不能就该死。天下没这个道理!” 凌霄殿一向势大,他这样口气强硬,不少心怀异议的宗门全都有了主心骨,纷纷咬牙叫:“陈殿主说得对。我们族中有别的事务亟待处理,还请商宗主放行。” “或者留下两人任凭差遣,剩余人总可以自行离去吧?总不能叫所有人在千重山吃住一辈子。” 商渊将手一抬。 下面的反对和议论戛然而止。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众人,声音和缓了些:“那一心求去的,先站到右边来,我看看大家的意思。” 众人还在犹豫,陈封已经冷笑一声,带着余下弟子昂然站到了右边。 陈封冷冷道:“商宗主,我站过来了。苍穹派要是想拿人立威,我们凌霄殿血战到底就是。” 他虽然为人刚愎自用,又冷酷无情,可是毕竟是剑宗大宗师,丝毫不愿意在人前丢了傲气。 木安阳和木青晖对视一眼,都猜到了对方的想法,一咬牙,带着神农谷众人也站了过去。 木安阳立定,小心翼翼笑道:“实在是谷中有急事,不得不赶回去。可若商前辈决定带人再次征讨魔宗,所用医药丹丸,尽管来谷中支取。” 毕竟宁程和神农谷一向关系不错,总不至于真的要诛杀所有不听话的宗门,不抓住这个机会,怕是夜长梦多! 海青门的常掌门,灵武堂的李宗主悄悄交换了一个眼色,心照不宣地带着族人,默默站了过去。 宇文瀚转过头,看向身边的宇文离:“走。” 宇文离却没有动。 他苦笑一下,低声道:“祖父,还是留下为好。” 宇文瀚骤然一惊,怒目看他:“你敢自作主张?” 宇文离欲言又止:“祖父,您听孙儿这一次吧。” 他不敢大声,一双凤目中神色复杂:“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宇文瀚更加愤怒,咬牙切齿:“你不过来,就留在这里,我们宇文家再没有你这样贪生怕死的后辈!” 宇文离一双明眸中,微微带了点悲哀。 可他的脚下像是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自始至终,没有向那边移动一下。 宇文瀚大怒,将手一挥:“愿意跟着他的,留下!” 宇文家众人噤若寒蝉,哪里真的敢忤逆老爷子,除了那个瘸腿侍卫外,全都跟着宇文瀚,站到了右边。 剩下的门派略一商量,怕商渊不满,也大多留下了门中起码两名弟子,剩下的才站到了右边。 一时之间,陆陆续续地,差不多有一半人被分割开来。 商渊转头看向左边同样乌压压的人群,神色温和:“你们都自愿留下修炼苍龙诀?” 立刻有人谄媚地回道:“是!我等心中向往更强境界,愿意冒险修炼!” “商老前辈愿意给我等突破护法,又有什么好怕?” “从今后,商老前辈就是我们的再造父母,苍穹派若是不嫌弃,我等愿意改投门下!……” 人群前面,元清杭穿着海青门的服饰,混在一堆留下的人中,更是神色狂喜:“商老前辈叫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以后世间再没有什么百家仙宗,只有苍穹派一家是正统仙宗,商老前辈是世间元婴第一人,便是神明一样的存在。” 他的话夸张又天真,带着似乎少年人才有的狂热崇拜,不少人听得一阵身上恶寒,可是高台上,商渊却似乎听得极为惬意,点头道:“你很好。” 他转头望向右边那群人,神色变换,没有立刻说话。 大殿之内,忽然安静下来。 站在右边的人望着地上依旧没有拖走的那几具尸体,忽然又都心头一凉,某种惊惧再次袭上心头。 商渊缓缓道:“若是我真的说,诸家仙宗都该有所担当,不准任何人离开,你们要怎样?” 他口气平静,可身边无形威压却忽然开启,像是有人忽然捂住了所有人的口鼻,一时之间,竟然全都呼吸不畅。 陈封脸色骤变,手中长剑赫然在面前一横,无形波动强行撕开了那凝滞的封闭感。 他厉声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我凌霄殿不愿屈居人下,商宗主,这里这么多人,你有本事就杀光!” 木安阳眼光望向身后的木嘉荣,正见他脸色苍白,心里难受,再看看远处和商朗并肩在一处的厉轻鸿,心里更是辗转。 他一咬牙,拔出手中宝剑,脚下一转,和陈封背对而立,朗声道:“商宗主,若是今日不放我们离开,说不得,我们这些归心似箭的人,便只有硬闯了。” 迷雾阵后,仙宗诸家在宁程主持下,已经和魔宗开战不断,凌霄殿和神农谷正被分为一队,剑宗药宗联手,配合已经相当默契。 凌霄殿乃是剑宗中数一数二的大派,神农谷更是天下药宗中最富庶厉害的存在,再加上术宗“北宇文”家的宇文瀚也已过来,这边的诸多人心中都是一定。 ——只要大家齐心,商渊再厉害,总不能真的将这么多大门派杀光! 真敢这么倒行逆施,只怕也会激起真正的众怒,他总不至于这么丧心病狂。 就在这时,高台上的宁程,却发出了一声极为古怪的轻笑。 “怎么,凌霄殿和神农谷何时这么交好了?竟然可以放心把背后交予对方?” 远处的商朗浑身无力,望着他,忽然心底一颤,猛地抬起头来。 元清杭站在人群里,眸子忽然一缩,同样想到可一件事,巨大的危机感冒了出来。 不好!…… 宁程长袖一摆,忽然从里面飞出了一只黑色魔鸟。 像是一道黑色闪电,纯黑的尾羽闪着诡异的光芒,一边拍打着翅膀,一边在众人头顶盘旋。 元清杭头皮一阵发麻。 传舌隼。 那黑鸟忽然张开嘴,尖锐的人声响彻大殿:“断魂崖底,屠灵匕现。凌霄骄子,魂飞魄散!” 在众人的悚然惊愕下,它盘旋高飞,又重复了一遍:“断魂崖底,屠灵匕现。凌霄骄子,魂飞魄散!” 和当初在木安阳窗前出现的那一只,口气相同,句式长短,也完全一样! 只不过上一只出现时,嘴里叫的是“五月初八,以岭苍苍。稚子何辜,父离母丧!” 同样的两只鸟,一只揭穿了厉轻鸿的身世,掀起了神农谷和厉红绫之间的腥风血雨; 而这一只,终于将悬在厉轻鸿头顶的那柄悬剑,放了下来, 更将这刚刚建起来的仙宗同盟,瞬间击溃击散!…… 元清杭目光冷冽,手指微微一动,一枚银针就想射向那黑鸟,可是有人比他更快。 陈封的身影疾飞向上,一把攥住了传舌隼。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3节 他脸色铁青,听着那鸟将四句话又说了一遍,铁青着脸,宛如厉鬼般,转头看向木安阳:“木谷主……这是什么?” 第132章 分崩 当初进入万刃冢中寻找兵魂机缘的,其实折损并不多。 除了“鲟鱼背”那处地形太凶险,导致死了两名年轻弟子,还有就是在止杀湖底,也有少数的人被卷入水底漩涡。 再往后,断魂崖底都是魔修兵魂为主,下去冒险的人本就不多,死伤更是少数。 折损在这里的,只有一个引人注目的年轻剑修。 就是凌霄殿年轻一辈中最杰出的一个,也是陈封唯一的独子,陈弃忧。 自从下去断魂崖后,便消失无踪,一直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但是对于亲人来说,既然没见到尸首,总还抱着点万一的希望。 可如今这传舌隼叫的是什么? “凌霄骄子,魂飞魄散”? 陈封膝下只有这一个儿子,本是修为高超、前途大好,忽然不知死活,原本就痛苦不堪,这两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牵肠挂肚。 这忽然的一道讯息,却是坐实了儿子已经丧命,哪能不心神震荡? 他目光森然,在人群中迅速一转,锁定了站在商朗身边的厉轻鸿。 厉轻鸿一动不动,手中的屠灵匕首却像是感受了巨大危机,瞬间翻转在了手中。 陈封盯着那匕首,一字字道:“那鸟为什么说图灵匕现?你和我儿的失踪,有什么牵连?” 厉轻鸿额头微微见了汗水,目光闪动,却不答话。 陈封手中剑光忽然暴涨,身子凌空,急扑向他:“你回答我的话!” 那剑带着无穷杀机,又含着巨大压力,厉轻鸿上次在神农谷就是被他一剑穿透肩头,心中惧怕仍在,见剑袭来,更是心中大骇。 他身子急退,手中一团紫烟迎面抛洒:“和我无关!” 陈封剑光如电,凌空一卷,破开那团毒烟,如影随形刺向他咽喉:“是吗?你的屠灵匕就是断魂崖底得到,我儿和你同时下去的?” 厉轻鸿身子左躲右闪,可是哪里敌得过剑修大宗师,眼见着那森冷剑锋就要追上他,旁边却忽然一股劲风席卷而来。 木安阳急追而来,用力架住陈封宝剑:“陈殿主,有话好说!” 木安阳虽然也是金丹圆满期高手,可是毕竟是个医修,论到战力,当然和陈封无法硬抗。 这一硬对上,陈封剑上灵力汹涌压上,他嘴巴一张,一口血直喷出来。 厉轻鸿身子颤抖,躲在远处,看着木安阳,低声叫:“……父亲!” 陈封终于将剑一顿,看着木安阳:“木谷主,叫你家这位魔宗来的长公子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今日绝不会放过他。” 木安阳急喘几下,扭头看向高台上的宁程,一字字问道:“宁掌门,这鸟是你放出来的,你是什么意思,说清楚吧!” 宁程淡淡看着他们,道:“这鸟不是我养的。” 他向殿中黑鸦鸦众人看了一眼:“不知道是什么人,前几日就将这鸟放在了我房中。不过它所带来的讯息,却是和我知道的,正好对得上。” 厉轻鸿回归木家后,从没将以前旧事和木安阳他们说过,木安阳丝毫不知,他忍住心中惊疑,问道:“宁掌门知道什么?” 宁程道:“我徒儿宁夺,出了万刃冢后,曾经向我禀报过一件事。” 元清杭躲在人群中,心里一凉。 原先以为能渐渐含混过去的旧事,果然还是天网恢恢,难逃真相。 宁程声音冷漠,看向陈封:“他说,他在断魂崖底,亲眼看见这位木轻鸿——哦,那时他还身在魔宗,叫厉轻鸿——站在令郎的尸体边,而令郎当时,正在被化尸水化为血水一摊。” 陈封猛地嘶吼一声,声音悲怆:“什么?!……” 木安阳脸色骤然变得惨白,扭头看向厉轻鸿。 厉轻鸿的眸子一垂,避开了他的眼光。 宁程又道:“夺儿还说,他上前责问,因此和厉轻鸿结下仇恨,在临出谷时,被他弄瞎双眼,击落悬崖。后来幸好有奇遇,才侥幸脱身。” 陈封咬着牙:“宁掌门,事关我儿生死,你这话可属实吗?” 宁程道:“全是夺儿亲述,一字不差。这孩子虽然容易被人蒙蔽,偶有糊涂,可是他心性忠厚,却绝不会撒谎。” 陈封道:“可你既然知道内情,为什么一直不告知我们凌霄殿?” 宁程道:“夺儿只是说,他看见这人站在令郎遗骸边,却没看见他和令郎的冲突到底是怎样,更何况,从他出来向我禀告,到厉轻鸿回归木家,也不过只差了几天。” 他淡淡道:“木家很快就昭告天下,说这位厉轻鸿是木家流落在外的宝贝儿子,我若言明这事,那就是要挑起两家血流成河,我自然犹豫。” 木安阳强压下喉咙间一口热血,惨笑道:“宁掌门真是体贴。可既然以前不说,却又为什么今天抛出来?” 宁程唇边更是讥讽:“因为我看着你们两家和睦友爱,忽然很替凌霄殿那位天之骄子惋惜感慨。” 陈封手中长剑颤抖,转向锁死厉轻鸿的方向,猛然暴喝:“你把我儿杀了,是吗!” 木安阳望着厉轻鸿,心里狂跳,柔声道:“鸿儿,你好好说清楚,不过也不用怕。没有做过的事,任谁也不能强加在你身上。” 厉轻鸿咬住嘴唇,强压下惊惧,终于道:“……断魂崖下凶戾兵魂极多,心志稍微不坚定,就会被侵扰。” 陈封厉声道:“然后呢?” 厉轻鸿道:“我在崖底偶遇到令郎时,他已经和屠灵匕兵魂纠缠多时,心神受创,忽然入了魔,正疯了一样自戕。” 陈封眼睛血红,紧紧盯住了他。 厉轻鸿声音微抖:“我上去想要救他,可是他忽然爆体,死在了我眼前。我看到那屠灵兵魂凶残,也起了贪心,便上前苦苦缠斗,才将其收服。——令郎的死,和我半点关系也没有的!” 陈封大怒,悲愤长啸:“你胡说狡辩!若是你没对他下手,化尸水又是怎么回事?” 一想到儿子不仅死因不明,就连完整尸体都没留下,他只觉得锥心刺骨袭上心间。 厉轻鸿脸色发白,低声道:“我是魔宗的人,身份迟早会被人发现。我生怕有人路过看见他尸体,又会联想到我此时也在崖下,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他眼光闪烁,低声道:“陈兄当时已死了,我身为魔宗中人,也没觉得毁去尸体有什么不对,于是……” 他一张秀美精致的脸充满悔恨似的:“我回归家门后,得父亲教导开解,才知道以前自己错的有多厉害。” 商朗身子依旧酸软,强撑着自己不倒下,急切道:“陈殿主,他说的是真的!我师弟回来后,说的的确是只看到他站在令郎遗体前。还有,他从小被养母教导用毒制毒,不尊重令郎遗骸虽然是事实,可他不会杀人的!” 陈封冷笑:“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杀人?” 商朗急切道:“他身世可怜,可良知未泯,天下皆知的。我和嘉荣都曾被他救过性命,这还不足以说明吗?” 陈封眼睛赤红:“我不信!我儿素来心志坚定,心如磐石,哪里会随便就入魔发疯,还自戕自残?杀人毁尸,原本就是一气呵成的事,他绝不可能清白!” 木安阳脸色铁青,道:“令郎惨死固然可怜,可也不能凭你推测,就将杀人重罪安在轻鸿头上。” 旁边众人听得惊心动魄,却也心里难断:苍穹派那位宁小仙君虽然有点糊涂,可是为人正直端方,却是人人信得过的。 只可惜他也只看到厉轻鸿毁尸,并没看到前半段。 现在厉轻鸿坚称自己绝没杀人,固然是疑点重重,但是若要硬定他死罪,却又与理不符。 往事已经尘封,再无见证,真相到底是怎样,除了这位厉轻鸿,已经再没人知道。 只怕陈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可木家也一定会死保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这是非恩怨,怕是根本无法解开。 果然,陈封冷笑一声,手中剑光森森,遥遥一指厉轻鸿:“你说的,我半个字也不信。不给我儿报仇雪冤,我这个当父亲的,也枉为人父了!” 话音刚落,他身形暴起,一道惊天剑光挟着风雷之势,直刺厉轻鸿。 厉轻鸿时刻都在紧绷着,一看他动,身子立刻狂闪,就往人群里钻。 木安阳和木青晖两道剑光也同时骤起,一起追向陈封,木安阳更是急叫:“陈殿主,要想诬杀无辜,除非杀光我们神农谷的人!” 殿内本就人头攒动,厉轻鸿身子游鱼一样,在人多处苦苦躲闪,陈封毕竟不能乱杀无辜,暴喝一声:“刀剑无眼,都闪开!” 木安阳手掌一扬,一股迷药洒向四周:“诸位得罪了,待会儿给解药!” 只要能迷倒陈封,谁还管得了这些? 高台上,商渊淡淡看着下面一团混乱,转头看向宁程:“你收集这么多诸家秘辛,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宁程低垂眼帘,俊秀的脸上一片恭敬:“徒儿愚钝,这些年苦苦支撑门派,只有多注意一些各家秘事,总有看他们狗咬狗的时候。” 下面混乱越发剧烈,陈封如疯如狂,剑尖已经沾了血,木安阳眼看着他的剑尖距离厉轻鸿越来越近,心急如焚,手中攥了一支无色无味的剧毒小箭。 可这毒见血封喉,本就是保命的大杀器,一旦用出去误伤了别人,也是天大罪过,一时间,他心里又急又怕。 陈封猛吸一口气,原本已经恐怖的剑光忽然再度狂涨,向着前面的厉轻鸿狂追,竟是不知用了什么短暂提升灵力的法子,想要一击斩杀。 厉轻鸿似乎也感到了身后的死亡危机,用尽全力,将屠灵匕首向身后猛地一扔。 这一掷用尽了全力,屠灵匕邪气大盛,迎向陈封。 陈封手中的剑光却似惊涛骇浪,瞬间就将屠灵挑开,再下一刻,犹如附骨之疽,刺向厉轻鸿的后颈。 自周的人一阵惊呼,眼看着厉轻鸿就要血溅当场,可就在这时,不知怎么,一个踉跄的身影忽然向前疾冲,跌到了陈封面前。 他手臂狂乱一挥,锐声尖叫:“别杀我,别……” 像是被吓到完全失控,他死死抱住了陈封的大腿,涕泪交加:“又要死人了,不要啊,已经死很多人了啊!” 陈封被他一拦,身子顿时动弹不得,再一看,厉轻鸿的身影已经迅速逃远,不由得大怒,举起手中剑,就想向这无名晚辈砍下。 一道急符闪过,在他剑身上爆开,海青门的常掌门不知何时杀到:“陈殿主息怒,小徒无意冒犯,留他一命吧!” 那小徒弟连滚带爬,飞快地跑出去好远,瑟瑟发抖,缩在角落里,含泪哆嗦着:“我们还要留下来练功呢,你们要走便走,干嘛自己先打起来?” 他声音虽然颤抖,却明亮清晰,周围的人全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心里都是微微一动。 假如不是这事,现在诸家应该正在联手逼宫,对抗苍穹派吧?…… 就连陈封,手中剑也一顿,脸色阴晴不定,僵在了当场。 他一转身,看向木安阳:“我……” 忽然之间,木安阳手一扬,一支小箭无声射出,正中陈封心口。 陈封踉跄一下,只撑了一息,便已拿不稳手中的剑。他死死看着木安阳:“你……” 木安阳平静地擦了擦嘴边的血:“陈殿主,你儿子已经殒亡,还请节哀顺变。我家轻鸿生来孤苦,十八年前,我没能保住他。若今时今日再保不住,我还有什么脸去见亡妻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4节 第133章 阋墙 陈封踉跄一下,脸色瞬间变得乌青一片,翻身扑倒。 四周的人原本一片混乱,都在四下躲闪,这事发突然,却是无人能料,全都震惊无比,一个个僵立在当场。 凌霄殿的一位弟子终于反应过来,狂扑上去,大叫:“师父!” 陈封面色从乌青变得隐约发黑,紧闭双目,已经人事不省。 几名凌霄殿的弟子纷纷拔剑在手,围着木安阳,怒叫:“交出解药,救我家宗主,不然不死不休!” 木安阳脸色惨白,不知是心中挣扎,还是自身重伤,只是默默不语。 旁边木青晖挥剑赶到,冷冷看向那些凌霄殿弟子:“怎么,就凭你们也敢威胁神农谷?” 木嘉荣也一步抢上,手中“骊珠”软剑一抖,怒道:“你们算什么东西,也敢拿剑对着我爹?” 厉轻鸿不知从哪里晃了出来,远远地盯着地上的陈封,目光幽幽。 凌霄殿的大弟子眼看木家势大,悲愤地看向四周:“诸位评评理,他们家长子杀害我们宗主独子,木谷主为了包庇儿子,竟然又暗算我们宗主!一门父子,都是如此狠毒卑鄙,天理何在?” 四周的人默默不语,这种家事血仇,似乎双方都有苦衷和道理,外人还真不好偏帮哪一边。 旁边有大医修和陈封相识,赶紧上来,急急诊治施救,可是神农谷所制的独家毒药,又岂是轻易能解。 片刻过后,那名大医修也只是逼出了陈封喉间几口黑血,陈封依旧昏迷不醒。 木家袖手旁观,绝没有任何出手补救的意思,凌霄殿群龙无首,混乱不堪,海青派的常掌门和灵武堂的李宗主悄悄对视一眼,心里更是心中烦躁。 陈封若是死了,剑宗大派凌霄殿立刻就会衰落;若是他被救活,将来则一定和神农谷不死不休。 无论如何,原先大家指望两大宗门振臂一呼、联手逼迫商渊让步的计划,已经彻底被破坏。 高台之上,商渊俯瞰着下面的一片纷乱,终于开口。 “愿意留下的诸位仙友,苍穹派自然会好好相待。修炼苍龙诀中途,任何时候需要人护法,都可以求助苍穹派。” 他看向一边的澹台明浩:“像澹台家主这样的,若是已经找不到更高修为的人护法,在下责无旁贷。” 他冷冷看向站在右边的那群人:“至于诸位,还坚持不愿为围剿魔宗献力吗?” 那边本来以陈封和木安阳为首,现在两家已经反目成仇,只剩下宇文瀚老爷子一个人威风凛凛站着前面,却显得孤单异常。 剩下的各家看着宇文瀚,全都屏气息声,心中不安。 商渊盯着宇文瀚:“宇文兄,想当年您也是深恨魔宗,如今怎么说?” 宇文瀚脸上神情肃杀:“老夫杀人也好,征战也罢,从来都是自愿。没人能逼着我做事。” 他看着高台上的商渊和宁程:“更何况,道不同不相为谋,贵师徒二人所作所为,老夫无法苟同,自然要分道扬镳的。” 商渊凝视着他,忽然长叹了一声:“想不到堂堂宇文家,也会有怕死避战的一天。” 他忽然提高了声音,沉沉道:“别家血战出力,有人想坐享其成,天底下可没这么好的事。从今日起,每家最少出两名金丹初期以上的高手,参加剿魔大战,听候调遣。” 他手掌凌空一挥,一股恐怖的巨力瞬间击向脚下白玉地面。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掌心所对的地方,出现了深不见底的一个巨洞,四分五裂。 “谁家不从,可以现在站出来。”他阴森森道,语气中威胁意味再不掩盖。 宇文瀚脸色通红,气急反笑:“好,那就我来领教一下元婴界大能的本事,看看商宗主能不能要杀光所有不服之人?” 他长袖一鼓,像是无穷风力催动,四面八方数道罡风骤起,形成一个飓风阵,袭向商渊。 商渊冷笑一声,身形拔在空中,巨鸟一样凌空扑来:“宇文家公然反对攻打魔宗,和魔宗必有勾结吧!” 飓风阵威力浩大,又是宇文瀚成名功法,这一出手,便是用尽毕生功力,周围的人纷纷色变,疯狂躲闪,生怕被卷入其中。 可商渊的攻击,却更加恐怖。 飓风中心,他一人单掌,随意一划。 原本吸力巨大的阵眼中心,忽然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缝,里面隐约有黑气翻卷。 宇文瀚身子一晃,被那翻腾的黑气立刻卷上,脸色骤然变成了红紫色,痛苦之色骤现。 竟是被什么绞住了呼吸,正在撕扯他的心神一般。 下一刻,一簇血箭猝然从他的口中喷射而出,喷出去数尺之远。 一招对垒,术宗大师、北宇文家的当代家主,竟已经完全败落。 商渊手掌一缩一张,血色乍现,向宇文瀚当胸一拍。 宇文瀚的身子顿时就像断线风筝,向边上急跌。 澹台明浩不知何时,竟然就守在一边,忽然伸出那只残废的手掌,一只似人似兽的利爪急刺而出,就向宇文瀚后脑无声插下。 狂暴的飓风眼中,一道锦衣身影犹如鬼魅,手中长剑急刺澹台明浩手腕。 澹台明浩手腕急缩,躲过这一下,转头看向袭来的人,那只怪爪微微一动:“宇文公子,你别着急,我解决了你祖父,再来找你索命啊。” 宇文离并不答话,一把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宇文瀚,一个瞬移,硬生生在商渊的无穷威压下,将两人身子移开了几尺。 他出指如风,连接封住了宇文瀚的几处灵穴,闭住了血流。 毫不迟疑,他立刻转身拜倒在地,道:“商宗主手下留情!祖父年老,一时糊涂。求您看在晚辈兢兢业业做事的份上,给宇文家一个补救的机会。” 商渊淡淡看着他:“哦?” 宇文离凤目冷然,向着对面门中弟子厉声喝道:“还不过来!留在那边等着灭门吗?” 他本就是宇文家深受器重的长孙,平时在族中威望甚高,如今宇文老爷子昏迷,剩下的人又惊又怕,犹豫一下,只得站了过来。 宇文离带领着宇文家众人,道:“从今以后,商老前辈有任何差遣,宇文家一定冲杀在前,绝不推诿。还请商老前辈明鉴。” …… 凌霄殿陈宗主中毒后生死不知,木家自顾不暇,不敢再惹事端。 宇文家老爷子反抗被击成重伤,家中长孙带头倒戈。 至此,原本尚有机会联手一博的联盟,就此分崩离析,再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 半夜时分,各家迎宾雅舍内,一片压抑肃杀。 主动投靠苍穹派的那部分人,已经被接走,剩下的诸家被勒令遣散回各自的歇脚雅舍内,可外面却都有人看守,竟是隐约成了软禁之态。 木家的厢房内,木安阳躺在床上,脸色依旧煞白。 木青晖坐在床边,神色忧愁,欲言又止:“师兄,凌霄殿那边,接下来你怎么想?” 木安阳呆呆地望着头顶纱帐,低声道:“师弟……我这一辈子,只救过无数性命,却没杀过一个无辜的人。” 木青晖知道他心中挣扎什么,低声道:“为人父母,本就是容易为了孩子降低底线的。做都做了,也不必再后悔自责。” 他苦笑一下:“何况大家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千重山,都还是未知之数呢。” 别人还有糊涂的,可是越是他们这样的高手,越是心惊胆战。 商渊的行为,早已经图穷匕见,完全不能自圆其说。 他到底所图什么,他们暂时还看不清楚,但是若说是为了对付魔宗,那就是天大的笑话了。 木安阳目光有点迷离,道:“鸿儿呢?” 木青晖道:“他在药房那边为你熬药,说有一丸丹药需要亲自看着火候。” 木安阳怔怔出神,低声道:“师弟,你信他说的话吗?你觉得,他到底有没有……” 没等木青晖开口,他却又忽然摇摇头:“不不,不用回答了……” 他眼中有丝悲哀:“无论他以前做过什么,都是被人教坏的啊。我从小也没有教导过他一天,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他?” 木青晖柔声道:“是,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有错能改,善莫大焉。” 木安阳闭了闭眼睛,道:“师弟,上次我重伤时,就拜托过你。若是我不在了,你千万帮我看着他,无论如何,别叫他再受人欺负,也别再流离失所。” 木青晖心中难过:“师兄别胡思乱想,你不过受点伤,我们神农谷什么好药没有?好好休养就是了。” 木安阳摇摇头:“总之你答应我……嘉荣他外公家也算家大业大,又有母亲疼爱,我不担心他。我只担心鸿儿一旦没我撑腰……” 木青晖连忙道:“好,你放心吧,我只要一天在,也会好好照看他的。” ……房门外,木嘉荣举着手正要叩门,却忽然顿住了。 他的身子微微发抖,一转头,掉头急速跑开。 后面的临时药房里,小圆药鼎炖在火炉上,火苗幽幽燃烧。 厉轻鸿眼睛盯着药鼎,目光木然。 房门猛地被人一脚踢开,木嘉荣眼中含着怒火,站在了门口。 闻着房中浓浓药香,他冷笑:“怎么,害得父亲为你重伤,现在良心发现了?” 厉轻鸿慢慢转过头,看着他,不说话。 木嘉荣更加愤怒,急冲上来,在他面前立定,盯着他黑漆漆的眼:“别人信你胡说,你自己信吗!鲟鱼背上你就杀了我们家的人,陈弃忧也是你杀的吧?” 厉轻鸿慢悠悠转头,继续看着火苗:“关你什么事?” 木嘉荣怒道:“怎么不关我事?这关乎整个木家!你杀了人家儿子,自己又没本事搞定,害得我爹为你强出头,他原本就被你一刀穿胸,还没痊愈,现在又这样。” 厉轻鸿慢吞吞道:“你爹?他不也是我爹吗?” 他淡淡垂着眼帘,自言自语道:“老牛舐犊,蜈蚣抱卵,他要护着我,怎么你很嫉妒吗?” 木嘉荣又气又急:“谁要嫉妒你?你做戏耍弄商朗,装乖巧骗我爹,骗天下人说你手上没沾染鲜血。你这种满嘴谎话的人,迟早自食其果!” 厉轻鸿淡淡道:“你就是嫉妒。因为你爹现在不属于你一个人啦。他疼我宠我,还有意把神农谷将来传给我打理。” 他忽然嘻嘻一笑:“你怕得不行,又气得要死,只可惜又不敢公开说。像你这种蜜罐子里长大的小孩子,就是废物一个。” 木嘉荣满脸气得通红,被他激得头昏脑涨,口不择言怒道:“你这种丧门星,一出生,就克死了你娘,现在又来害我爹!” 原本一直云淡风轻和他斗嘴的厉轻鸿,神色忽然变了。 他恶狠狠扭头,一双眸子瞬间变得赤红:“你再说一遍?” 木嘉荣一句气话出口,心里也是微微后悔,可是嘴里哪肯示弱,大声道:“我说谁遇见你,都是灾难。陈封以后恢复了的话,一定会杀上神农谷,到时候,要全谷人给你陪葬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5节 厉轻鸿身子一闪,鬼魅般欺身上前,猛地掐住了他的咽喉:“我谁都不克,就专门来克你的!” 木嘉荣哪里想得到他忽然发难,一时不察,顿时要害被擒,憋得差点喘不过气,吁吁道:“你有种现在就杀了我!” 厉轻鸿道:“你知道你娘为什么怕我吗?我对她说,要是她想对付我,我哪天趁人不备,夜里跑到你房里,左一刀、右一刀,在你身上用屠灵划上几十道。” 他冷笑:“她就吓死了,嘿嘿,以后再不敢惹我。” 木嘉荣气得半死,嘶声道:“你混蛋,这样吓我娘算什么男人?” 厉轻鸿冷冷道:“我从来都是宵小之辈,哪像你们这些名门仙宗,满口仁义道德,背地里却比蛆虫还恶心。” 他手指一点点加力,成功地看着木嘉荣呼吸逐渐困难:“我早就想这样对你了,自从第一次在大比排队时远远看见你,我就讨厌得厉害。” 木嘉荣肺里空气逐渐稀薄,双脚胡乱踢动,困难道:“你……你疯了?那时候我又不认识你!” 厉轻鸿忽然额头青筋直跳:“我就是讨厌你身娇体贵、前簇后拥;我就是讨厌你不谙世事、万千宠爱!” 他眼中嫉恨大盛,狠厉渐升:“我从听见你名字的第一刻,就觉得你无比讨厌。什么嘉荣啊,不就是食之使人无畏雷霆、美好繁荣的仙草吗,呸!” 木嘉荣已经憋得说不出话来,反手胡乱摸起身边一件东西,用尽全身力气,向厉轻鸿头上猛地一砸。 却是一只闲置的炼丹炉。 厉轻鸿也不躲闪,任凭头上被砸得鲜血淋漓,将手一松,转身疾奔出了门。 …… 外面有人把守,却是苍穹派专门派人盯着诸家的人手。 厉轻鸿张手一扬,一团迷雾瞬间迷倒了几个守卫,像一只夜行的受伤野兽,向着凌霄殿住所疾奔。 不出多久,已经到了凌霄殿所住雅舍。 时至深夜,主厢房中依旧有微弱灯火,想必是有弟子在彻夜守护受伤的师尊。 厉轻鸿眼中冒着幽幽暗火,猫着腰来到窗下,捅破了窗户纸一角,向里面轻轻送了一缕轻烟。 里面只有一个小弟子,穿着凌霄殿的弟子服饰,正在弯腰低头,看着床前的陈封,像是在观看师父气色。 这股轻烟一入鼻,他茫然地摇了一下头,忽然猝然倒下。 厉轻鸿推开窗户,翻身跳入。 房间内同样药香弥漫,陈封脸如金纸,奄奄一息躺在床上。 厉轻鸿死死盯着他,一步步走近。 忽然,他手一抬,图灵匕首寒光乍起,向床上的陈封心口急刺而下。 就在这时,他脑后却传来一阵轻风。 脖颈一麻,他晃了晃,翻身倒下。 身边烛光摇曳,刚刚那个被迷昏的小弟子悠悠转到他面前,叹了一口气。 第134章 救火 看着厉轻鸿,他无奈道:“木谷主为了救你,已经破了戒。他想要的是你从此后洗心革面,再不手染鲜血。你已经杀了陈家独子,现在还要再害他的父亲,总不能真的灭了人家满门吧。” 厉轻鸿眼前一片模糊,耳朵里听到的声音也越发遥远。 他竭尽全力,一把揪住面前人的衣角:“你是谁?” 那小弟子轻轻叹了口气。 他弯下腰,直视着厉轻鸿的眼:“鸿弟。” 厉轻鸿眼睛里慢慢浮上一丝红意:“……我就知道,你不会死的。” 元清杭和声道:“谢谢你那时候愿意帮我。” 闭关室外,悬崖顶上,商渊对他逼迫出手时,除了宁夺和他舍命联手一战,还有一个人,也曾为了他忽然拔刀。 厉轻鸿颤抖着伸出手,似乎想要抱住他一样,眼里晶莹闪烁:“少主哥哥。” 元清杭心中恻然,伸手扶住他:“你……” 厉轻鸿刚刚抱住他,手腕一抖,用尽全力,向他脊背猛然刺下! 元清杭却好像早有准备,手中白玉黑金扇猛然后挡,扇面上发出一声酸牙的“刺啦”声,隐约火花四溅。 他身子急蹿而出,远远闪开,望着地上的厉轻鸿:“鸿弟?” 厉轻鸿握着屠灵,绝望地向陈封床边爬去:“我不要你谢我,只求你让开,让我杀他!……” 元清杭身子一闪,站在了陈封床前,道:“收手吧。他也只是一个因为儿子死了,所以悲痛欲狂的父亲而已。” 厉轻鸿脸色煞白,恶狠狠道:“他活着,我就得死。” 元清杭凝视着他,轻声问道:“你真的只是担心自己吗?还是担心整个神农谷?” 厉轻鸿身子一颤,像是一只忽然被翻开柔软肚皮的刺猬,浑身的尖刺猛然竖起来,他大声冷笑:“哈哈哈,笑话!谁像你一样,天天爱管别人的死活?” 元清杭看着他,眼中神情复杂,像是看穿了什么,却又不忍揭穿。 半晌才柔声道:“我不会让你再杀人的,死心吧。” 厉轻鸿目光和他一接,无法忍耐地狂叫起来:“是啊,你善良宽厚、心怀慈悲,好像个活菩萨!” 他痛苦地叫:“可我不怕满手是血,我也不怕因果报应,你就不能不管我吗?……” 元清杭静静道:“那你怕商朗知道吗?” 厉轻鸿像是被针狠狠刺了一下,目光忽然一滞。 “这世上,总会有些事,会忽然脱离你的掌握。”元清杭道,“断魂崖底,你以为毁尸灭迹,就无人知晓,可你看,现在呢?” 厉轻鸿嘶吼:“这还不是因为宁夺多事吗?没有他,一切都不会发生的!” 元清杭摇了摇头:“你以为杀了陈封,就能永绝后患,可你又为什么不想一想,商朗会永远都不怀疑吗?” 厉轻鸿咬牙:“谁要他信了?” 元清杭看着他的眼光,充满同情:“鸿弟,你可能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你在我面前,并不怕暴露本性,更不怕我因此疏远你。只有对商朗时,你才会小心翼翼,装成另一个样子。” 厉轻鸿死死看着他,手中屠灵匕首微微颤抖。 “因为你害怕,怕他看到真正的你,会失望。”元清杭道,“你想留住这唯一的朋友,想他对你真心地笑,就别再杀人,也别再骗他了。” 厉轻鸿急喘几下,嘶声道:“骗人有什么不好?只要大家高兴,都活在假象里,总好过两看两相厌。” 元清杭淡淡道:“可是骗人,是骗不了一辈子的。” 厉轻鸿忍无可忍,尖声叫:“我不听,我不听!你和宁夺互相看一眼,都知道对方想什么。我没这么好的命,我就得靠骗人,才有人对我好。” 元清杭轻声叹了口气:“就算不是为了你,看到任何人杀一个无辜的人,我也不会不管的。” 厉轻鸿忽然手腕一扬,屠灵匕首呼啸而出,带着阴寒厉光,绕着弯,向陈封飞去:“你别逼我!” 元清杭无奈苦笑,扇骨迎上,击向屠灵匕首:“你也别逼我,他活着,怎么也比死了好。” 屠灵“沧啷”一声,打着漩飞向半空,元清杭身子跃起,伸手接住匕首,反手一敲,用匕首柄在厉轻鸿身上一点:“别张牙舞爪了,先睡一会儿吧。” 窗外一响,一张秀丽明艳的脸露出来,看着地上的厉轻鸿,吓了一跳:“我说呢,远远地望风,就隐约听见这儿稀里哗啦地打起来。他来干什么?” 元清杭苦笑:“还能干啥?” 霜降立刻明白了:“啧啧,幸亏我们今晚来,不然这陈殿主一门两父子,都得死在厉少爷手下啦。” 元清杭冲她摆摆手:“快,把他弄走。” 霜降赶紧跳进来,把昏迷的厉轻鸿拖到外面。 元清杭返身回到陈封面前。 伸出手,他凝眉在陈封腕上号了一会儿脉,又捏开陈封紧闭的牙关,塞了一颗药丸进去。 霜降在一边看着,撇了撇嘴:“干什么用这么珍贵的药,他哪里配?” 元清杭摇摇头:“既然要救人,就得尽心,哪有救一半的道理。” 拿出一套金针,他神情凝肃,在摇曳的烛光照耀中,细细扎入陈封周身各处要穴。 好半天,才施针完毕,他提起一口气,双掌急出,依次拍打在陈封胸前腹下。 随着金针被震动,陈封脸色忽然变得血红,一股瘀血从下腹疾冲上来,逼上喉咙。 元清杭手疾眼快,伸指在他心口一点。 陈封嘴巴一张,一道黑色血箭终于急喷出来,腥臭之气充满了整个房间。 霜降杏眼一睁,慌忙躲开那血雾,心有余悸道:“这神农谷说什么悬壶济世,仁慈悲悯。我瞧这用的毒药,可一点也不比左护法的差。” 元清杭默默无言。 木安阳为了救下这个失而复得的儿子,怕也是突破了自己一生底线。 陈封一口瘀血喷出,积毒终于除去大半,原本惨淡的脸色略略恢复了点血色,沉重的呼吸也轻缓了些。 元清杭将他扶坐起来,双掌抵在他心口,一缕温和灵力顺着他被毒药侵蚀的脉络间游走梳理。 好半天,他额头腾腾冒出白汽,陈封也轻哼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怔怔看着面前的少年。 忽然,他皱了皱眉,终于认出了这个在大殿上抱着他大腿的小弟子。 “你……” 元清杭手掌轻抬,在他头顶和颈侧轮流一拍,又逼出了他一口瘀血:“等等再问。” 纵然再迷惑,陈封此时也看出来这少年在帮他清毒治疗,终于不再说话。 半盏茶时间再过去,元清杭掌力一收,疲倦地舒了口气。 “陈殿主,余毒剩得不多了。”他摸出一瓶丹药,“接下来按时服用这个就好。” 陈封微微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你是哪家医修弟子?海青门为什么帮你作假?” 他身为一代宗师,虽然脾气暴躁,为人骄傲,可是脑子又不傻。 短短片刻,已经猜出来元清杭是假扮成海青门弟子,又有一手好医术。 元清杭微微一笑:“家师易白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6节 陈封一怔,旋即心里一松:“啊,易老前辈怎么会派你来?” 元清杭道:“家师云游在外,接到商渊传书,就派了我前来贺喜。” 陈封微微喘气:“多谢小仙君仗义出手,在下记住这个天大人情了、待我恢复后,一定前往易前辈处重谢。” 元清杭跳下床,叹了口气:“陈殿主怕是不知道,您昏迷后,宇文老前辈因为表示反对,已经被商渊打成了重伤。现在想要活着出去,怕是比登天还难。” 陈封脸色大变,手掌一张,床头利剑厉鸣一声,飞回他手中。 他怒道:“商渊疯了吗?!难道真不怕所有人和他拼了?” 元清杭摇头:“陈殿主,我冒险前来救治,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陈封连忙温声道:“小仙君请说。” “当日若不是神农谷和凌霄殿忽然反目,也不会最后叫宇文老前辈独木难支。有什么恩怨情仇,不妨放一放,等出去再说,您看呢?”元清杭诚恳道。 陈封脸色沉沉,阴沉不定,半晌终于道:“小仙君说得极有道理。” 元清杭悄悄松了口气,伸手递给他另一小瓶膏药。 “这药敷在脸上,会令人肤色蜡黄,形容枯槁,陈殿主接下来,要装着依旧中毒极深才好。” 陈封冷冷道:“怎么,你觉得木安阳怕我不死,会再来害我?” 他不会,他儿子会,元清杭心里暗暗道。 可他当然不敢这样说出来,只严肃道:“这倒不是。我是担心,假如知道您恢复了战力,前辈您觉得,商渊会放过您吗?下一个要杀了立威的,怕是昭然若揭了。” 室内一片寂静,烛火映着陈封愤怒又憋屈的脸色,半晌他咬牙道:“你的意思是,我要一直装病,好苟且偷生?” 元清杭笑了笑:“保存实力,先活着。陈殿主,只要肯忍耐,相信事情总有转机的,不是吗?” …… 从凌霄殿住处出来,元清杭背着依旧昏迷的厉轻鸿,向木家雅舍奔去。 霜降跟在他身后,咬住了红唇:“小少主,您能不能别理他了?人家都说了,叫您别管他,干什么热脸去贴冷……” 元清杭慌忙叫:“住嘴住嘴,谁贴那个啦?姑娘家的,说话这么粗鲁。” 霜降噘着嘴:“总之他如今有亲爹拼死护着,又有商公子那个傻瓜信他,过得可惬意啦,偏偏少主您总惦记他。” 元清杭把背后往下坠去的厉轻鸿往上托了托,道:“谷雨姐姐不是说过吗,小时候他听说我不告而别,哭得可伤心了。我那时候没管他,现在要是再不管,我会后悔的啦。” 霜降冷笑:“小少主可真会往身上揽事儿。” 元清杭叹气道:“没办法,我后来有时候就会想,要是那时候拼命求姬叔叔带上他,说不定他就不会变成这样。” 霜降气得跺脚:“他自己心胸狭隘,又狠心无情,变成什么样,也要怪在你头上吗?” 元清杭好脾气地道:“可他对别人再不好,也没对不起过我。” 霜降一时语塞:“小少主你总是这样,别人对你好一点儿,你就会记得牢牢的。” 元清杭怅然道:“鸿弟也一样的。我只是对他稍微照顾过一点儿,他就一直念着我的好。” 霜降幽幽叹了口气:“算了,看在他在千重山顶帮你一把的份上,也算有良心,我也不恨他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急忙道:“对啦,刚刚我接到朱朱的传讯,有魔宗的人见到宁小仙君了!” 元清杭脚下猛地一顿,差点把厉轻鸿从背上摔下来。 他慌忙托住厉轻鸿,急急叫:“在哪里?他在做什么?现在好不好?有托魔宗的人给我带话吗?说了什么?” 霜降无语地看看他:“小少主,您一条条问,别咬着舌头。” 元清杭脸上一红:“快说呀!” 霜降道:“商老贼自从上次夜袭魔宗散修聚居地,杀人抓人后,虽然回了苍穹派,可一直有派遣仙宗的人,到处剿杀魔宗的人。” 元清杭恨得牙根儿痒痒:“我知道。” “他们人数势多,其中还有不少修炼了沧龙诀,战力剧增,甚是可怕。”霜降道,“左右护法虽然厉害,总不能四处到处救人,就有点顾此失彼。” 元清杭急切道:“我不是吩咐下去了吗,叫大家尽量分散,先避开正面冲突?” 霜降恨恨道:“总有落单被围的呀。就在几天前,有一批魔宗的人被仙宗小队追杀,还带着幼童和老人,一路上伤亡不断,眼看着就被逼到了黑水河边。” 元清杭大惊:“黑水河不是连木头都飘不起来的死水吗?落下去还能活?” 霜降道:“是啊,所以被围堵到黑水河边后,十几名伤残的魔修都知道无法幸免,索性决定背水一战,死了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可是为首的仙宗是位小门派的宗主,举手之间就生擒了几位魔宗女修,当场杀了一个,逼着剩下的人束手就擒。说不从的话,就将余下几位女修剥去衣裳,曝尸荒野。” 元清杭听得怒火中烧:“这人是谁?我要杀了他!” 霜降道:“是谁不重要,已经死了。” 元清杭一惊:“啊?” “死里逃生的魔修回来后,和我们的人说,当时大家不堪受辱,正要一起跳入黑水河,忽然之间,就看见一道金色霹雳从远处闪过,一个俊美少年仙君白衣飘飘,谪仙一样,从天而降。” 霜降眉飞色舞,眼中光彩闪烁,充满崇拜和热烈:“只见剑光闪动,电闪雷鸣,空中五彩云霞万道,黑水河的漆黑死水之上,金色剑意铺满半边,全是瑟瑟微光。” 元清杭听得目瞪口呆,半晌喃喃道:“倒也不至于此吧。” 他的小七君的确是俊美无俦、修为逆天、神勇无敌啦,可霜降姐姐这说的,怕不是天上的神仙下凡。 霜降跺脚嗔道:“我不管,又不是我说的,反正被救下来的小姑娘是这么说。” 元清杭嘴角慢慢浮起笑意,欣然点头:“好吧,然后呢?” 霜降扬眉道:“然后几招之下,宁小仙君就把为首的那个恶人斩于剑下了。” 元清杭一怔。 他默默发了一会儿呆,低声道:“这是他第一次杀人吧。” 霜降道:“是啊,回来的人说,宁小仙君杀了那人后,沉默了许久,才对着剩下的人平静说道:应悔剑认我为主后,并未真正见过血。斩邪除佞,自今日始吧。” 第135章 夜探 元清杭默默不语。 从今天开始,那个一尘不染的人,也终于要手染鲜血,剑斩亡魂了吗? 霜降小心地看了看他:“小少主,你是不是很不开心?” 元清杭闷闷不乐:“……应悔剑当年杀过人吗?” 霜降一怔:“除了刺过元宗主一剑外,的确既没有伤害过魔宗的人,更没有杀过仙宗同袍。” 元清杭怅然道:“是啊,只救过人。” 就连小时候客栈中偶遇的那个疤脸修士也说,元佐意妖刀斩虹肆虐杀戮时,是宁晚枫一剑西来,接下元佐意一刀,将他们救了出来。 所以宁夺终于决定用应悔剑斩杀那人时,心里又是怎样的感受? 霜降噘着嘴,小声道:“只要该死,杀了就杀了,有什么好瞻前顾后?宁小仙君不是迂腐之人,小少主也不用这么心疼。” 元清杭沉默半晌,终于微微一笑:“你说的对。终究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仙魔纷乱如此,又有谁还能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两人默默前行,元清杭来到木家雅舍前,熟练地绕开巡逻的守卫,熟门熟路地潜到木青晖的窗下。 按照约定好的暗号叩了叩窗棂,很快,窗户一开,木青晖的脸露出来。 一看见元清杭背上的厉轻鸿,他大吃一惊:“怎么回事?” 元清杭把厉轻鸿放在他床上,道:“他去杀陈封,被我拦住了。” 木青晖目瞪口呆,苦笑道:“……这倒像是他会做的事。” 元清杭道:“木谷主怎么样?” 木青晖神色一暗:“原本就伤势未愈,今天和陈封对战,又动了真力,情况不是很好。不过慢慢将养,倒也没有性命之忧。” 元清杭点点头:“你们木家的灵丹妙药多,我就不去看他了。” 木青晖知道他的来意,转身道:“跟我来。” 两人很快到了后面的一间偏僻厢房中。 推门进去,里面堆放着大量的丹炉耀鼎,还有不少常用的草药。 角落里,赫然捆着几个人,正是被木青晖从商渊手中救下来的几个魔修,不知道被喂了什么,正昏昏沉沉睡着。 木青晖轻声道:“你想现在放他们走?” 元清杭沉思一下:“不行。商渊疑心甚重,怕是会派人来查看。” 要是说被他们跑了,那木家就该立刻上报,商渊派人追杀的话,东躲西藏,又逃不出这封山大阵,迟早会被再抓到。 木青晖皱眉:“那你想怎样?” 元清杭道:“先留在这里,你装着拿他们试药,反倒安全。” 他蹲下身,拂开几个人手腕上的血疤,轻轻舒了口气:“多谢木仙长。” 那些恐怖的伤口下,筋脉看似被挑断,其实全都巧妙留下了一半相连,除了医术精妙的大医修,没人能拿捏得如此准确。 木青晖摇头:“举手之劳。” 元清杭手中亮出一根极细的银针,尾部带着丝细到极致的丝线,抬起其中一人的手腕。 霜降连忙在旁边拿出一颗硕大明珠,帮他照亮。 就着莹莹明珠珠光,元清杭小心翼翼地挑起那将断未断的经脉,一点点续上。 灵力灌注在银针上,修补着破损的经脉血管,引导着主人自身涣散的灵力一点点聚集起来。 木青晖在边上看着,心里暗暗吃惊。 原先元清杭这样授意的时候,他坦言自己能做到伪造这样的伤势,却没把握恢复如初。 现在亲眼看见这魔宗少年的手法,竟是游刃有余,比当日在药宗大比时剥离蛊雕体内的心机符时,更加精妙娴熟。 元清杭专心致志,逐一将三名魔修手脚的残脉全都续上,再轻轻在几个人额头一拍。 三个人轻轻呻吟一声,依次醒了过来。 抬眼看到眼前的木青晖和元清杭,几个人眼中都露出了极度的仇恨之色。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7节 其中一个人嘶声叫:“有种就杀了我们。不然死了也要化成厉鬼,生吞你们血肉……” 元清杭轻轻一按他脉门,一股灵力激荡冲入,柔声道:“死不了。” 那人体会着经脉处重新运转自如的灵力,猛地一愣,又是惊疑,又是悲愤:“你、你们……” 难道这些仙宗的医修,真的拿什么药续上了断脉,又要重新弄断,反复试验? 元清杭轻轻一抹脸,将那精巧面具卸下:“是我,魔宗元清杭。” 几个人呆呆望着他,忽然颤声道:“小少主?” 这几个人都是散修,平时也不受左右护法管束,对元清杭远远见过几面,此刻忽然见到,却像是看到了希望,更像是见到了亲人一样。 其中一个年轻人动了动自己的手脚,眼中更是热泪盈眶:“小少主是专门来冒险救我们吗?谢少主大恩大德!” 元清杭笑了笑:“木仙长才是你们的恩人,若非他帮忙,我医术再好,也没办法在商渊那老贼手里把你们救下。”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挣扎着爬起来,对木青晖拱手道:“多谢神农谷恩义,将来有机会,定当好好报答。” 元清杭同样掏出一瓶类似的膏药,分给他们:“现在你们就藏在木家最是安全。记得敷用这个在脸上,务必配合木仙长,装成重伤模样。” 几名魔修对望一眼,咬牙恨道:“直接杀出去,拼个鱼死网破,也没什么不敢。” 元清杭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不怕死,可死也要死得值得,更别连累了木仙长。” 他又递出去一瓶丹药,温声道:“先好好养伤,等到需要放手血战的时候,我绝不拦着你们。” 几个魔修全都齐齐拜倒:“但凭小少主吩咐,我等几人,从今日起,命都是少主您的。” 从药房出来,元清杭和木青晖告了别。 外面已经是深夜,霜降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道:“小少主还要去哪儿?这一整天殚精竭虑的,还不去早点歇着?” 元清杭看看她:“你去休息吧,我还要去转转,不用你再跟着。” 霜降瞪着他,气鼓鼓道:“转什么转啊,少主要去哪儿,我用脚指头都猜得到!”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心虚地笑道:“霜降姐姐好厉害。别人是蕙质兰心,霜降姐姐是脚趾都灵智初开。” 霜降气极反笑:“救陈封也就罢了,宇文瀚那老儿头死活,又关我们什么事?他们只怕恨不得小少主您死呢!” 元清杭笑嘻嘻道:“他们想我死,我就死了吗?这不是活得好好的?” 霜降气急:“仙宗这些混蛋,又蠢又私心莫测,小少主您小心救了他们,还被他们暗害。” 元清杭飞身纵起,向着霜降无声摆摆手,小声叫:“害我哪有那么容易,我不害人就很好啦!” …… 宇文家的居所内,一片凄凉。 大部分家族中的人都被宇文离带去了商渊那边,留下的人寥寥无几,到了深夜,更是都昏昏睡倒。 宇文瀚的房间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厉害的防御阵隐隐散着微光。 那个独眼老仆守在宇文瀚床前,闭着眼睛,默默假寐。 寂静夜色中,门前似乎有微风轻轻掠过。 他眼皮抖了抖,忽然猛地睁开了眼。 眼前一花,一个身影静静立在了宇文瀚床前。 独眼老仆心中大骇,扭头看向门口——那防御阵是他亲手布下,放眼整个术宗,怕也没有几个人能无声无息打破,这少年又是怎么进来的? 他一掌挥出:“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少年身子轻飘飘一晃,闪开他攻击,扭头道:“来看看老爷子。” 他刚刚在几个魔修面前摘了面具,这一回首,一张脸在月色下灿若明霞,眸子灵动狡黠。 独眼老仆眼睛蓦然睁大,惊骇异常:“你……你没有死!” 元清杭叹息道:“是啊,很失望吧?” 老仆那只独眼中精光四射:“你不怕我这就喊人吗?” 元清杭奇怪地道:“你总不会觉得,我深夜来就是找被人围杀?” 独眼老仆身子无声移动,手中暗暗攥住了一张符篆:“想来确认我们宗主死没死?” 元清杭淡淡瞥了一眼他的手:“我劝你别想暗算我,没用的。” 他又看了看憔悴无比的宇文瀚:“百草堂堂主已经死了,木家现在自顾不暇。剩下的医修小门派也怕商渊迁怒,所以老爷子的伤势,根本没得到像样的诊治吧?”仟韆仦哾 独眼老仆脸上肌肉微微颤抖,平静道:“所以你是来看宇文家的笑话?” 元清杭摇了摇头,身子忽然一晃,瞬移到了宇文瀚床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脉门。 独眼老仆惊怒异常,怒吼一声,就想扑过来:“你放开我们宗主!” 元清杭反手一挡,白玉黑金扇赫然张开,拦住了他:“老人家,醒醒吧。趁你刚刚打盹,我有一百种法子把你干掉。” 一股澎湃的灵压从他的扇子上迸射散开,带着一股神秘的远古气息,那老仆竟然被逼得身子一紧,再也动弹不得。 元清杭手掌急拍,按在了宇文瀚心口上:“你看,若我想害他,他也立刻会死得很难看。” 独眼老仆又惊又怕,眼看着宇文瀚被他制住,不敢再动弹,颤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元清杭单手按着宇文瀚,另一只手掏出一丸药,毫不客气塞进了宇文瀚嘴里,笑道:“你猜猜看?” 随着嘴里玩笑,他手下不停,手中银针赫然亮出,在宇文瀚心口猛然扎下。 独眼老仆再疑心,此刻也看了端倪出来,身子一僵,顿在了原地。 元清杭不再看他,转过身,将背部毫无防备地亮给他,自己专心致志地开始施针诊疗。 好半天过去,宇文瀚惨白的脸色终于也好了点,眼睫轻轻颤动,慢慢睁开眼来。 他睁着昏沉的眼睛,望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忽然眼中隐隐泛起了点点泪花。 “牧云……牧云是你吗?” 元清杭一怔:“啊?” 宇文瀚昏昏沉沉,一把抓住他皓白手腕:“这么多年,你都不来看看爹,就连入梦都很少。” 他语声凄厉:“你还在恨我不允你的婚事,令得你有家难归,最后惨死在外吗?” 元清杭手腕被他抓得生疼,几乎被掐出印子来,忙和声道:“宇文前辈,我不是令郎。” 宇文瀚却不松手,目光渐渐悲哀难耐:“爹爹早就后悔了,只是碍于面子,不愿意先开口叫你回来。你这个不孝子……就不知道再来求求我吗?” 独眼老仆踏上一步,低声道:“宗主,您认错人了。您好好看清楚,这是不相干的外人啊。” 宇文瀚身子微微一颤,浑浊的眼神终于清明了点儿。 他怔怔望着面前明眸皓齿的少年,竭力将那似曾相识的眉眼和记忆中区分开来。 好半天,他慢慢松开了手:“是你啊……你没死,可太好啦。” 不知怎么,看着他失望又悲伤的眼,元清杭心里一阵说不出的难过。 他在床头放下一瓶药,柔声道:“前辈脏腑移位,我刚刚帮您归了位,接下来,记得千万用这个药巩固数天。” 宇文瀚心脉被商渊一掌震坏,幸好他修为深厚,最后一刻用了秘术自保,尚且不至于当场殒命。 只是这伤势诊治极难,若不是他今晚赶来,只凭寻常医修的手段,一定会留下极大隐患,宇文瀚一身修为恐怕要折损大半。 宇文瀚闭了闭眼睛,痛苦地低声道:“我们宇文家可是对外坚称,是你陷害离儿,希望置你于死地的。” 元清杭站起身,微微笑了笑:“可我还是活着,可见这世间自有公道。” 他口气轻松,却隐约傲然。向宇文瀚一躬身,转头而去。 刚走到门边,身后宇文瀚却忽然嘶声道:“你不恨我们宇文家就已经很好……为什么还要专门来救我?” 元清杭脚步一顿,并未回头,想了想,道:“我自幼没有长辈在身边陪伴,看到别人爷孙其乐融融,总是羡慕得厉害。就当和老爷子您投缘,随手行个善吧。” 第136章 人质 翌日。 元清杭扮成了海青门下小弟子的模样,也留宿在海清派门中。 一大清早,他刚和常媛儿父女一起用了早饭,只听得门外一阵喧哗。 常掌门和元清杭对视一眼,忧心忡忡地赶紧起身。 元清杭默不作声地跟在他后面,迎到了前厅。 一行人身着锦袍,为首的青年凤目修眉,站在那里。 见海清派众人出来,他微一拱手,语声和气:“常掌门好,商宗主有命,各家门派均需有两人前往千重山后山的闭关室,修炼苍龙诀,不知贵派人选可定了?” 常掌门脸色难看,勉强笑道:“本门只有一个小弟子愿意前往,不知道能不能先只去一人?” 元清杭立刻踏上一步,露出欢欣雀跃的神色:“我我!我昨天就说了,我愿意去。” 宇文离锐利眸子悠悠在他脸上一转,又看向常掌门:“抱歉,商宗主已经传了令,务必按照这个数目交人。还请常掌门不要为难晚辈。” 常媛儿在父亲身后,气得柳眉倒竖:“宇文公子,你们堂堂北术宗,现在是归苍穹派管了吗?” 宇文离和气地看着她:“听商宗主调遣而已。” 常媛儿嗤笑一声:“假如哪家不交人,你想怎样?” 宇文离向身后微微一摆手。 他身后的宇文家弟子立刻无声散开,在门边隐约布成了一个攻击阵法,宇文离站在正中位置,脸色平静:“商宗主吩咐了,昨天站在右边求去的,尤其不准违抗命令。” 常掌门脸色发青:“违抗了又怎样?” 宇文离手臂一抬,腰侧那柄宝剑“仓啷”出鞘,华光四射。 他修长手指握住剑柄,淡淡道:“谁家不从,便强行带走。若有反抗,则诛杀不论。” 随着他话音,那柄宝剑忽然发出一声厉啸,隐约血光凛然。 元清杭的眸子,悄悄一缩。 宇文离这把剑,他可熟悉得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8节 那日婚宴之上,他就曾和宇文离交战半日,事后也曾隐约听到传言,说婚宴后之,宇文离千辛万苦得来的剑魂忽然被自家老爷子封印。 可现在看来,这剑气依旧熟悉,甚至比上次交手时,更加凌厉凶悍。 普天之下,能打破宇文瀚这种术宗大师的封印的,只怕只剩下了一个人。 商渊的修为,真是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碾压众人的地步,为了叫宇文离这样的人死心塌地帮他做事,竟然出手帮宇文离重聚了兵魂。 他心里一动,做出好奇又畏惧的样子,往后缩了缩:“宇文公子的剑气好凶。” 宇文离看了他一眼,手中长剑上,剑意更加寒意四溢:“你早日修炼苍龙诀,也会这样厉害的。” 常掌门一咬牙:“好了,我去。” 商渊点名要金丹期修士前去,整个海青门符合条件的也不多,可他这话一出口,宇文离却微微摇头:“抱歉,需得常姑娘去。” 常掌门一惊,怒道:“我比她修为高多了,她去干什么?” 宇文离淡淡道:“商宗主说,常姑娘若是在那边修炼,常掌门心疼爱女,在外面想必就会安分守己点。” 元清杭心里一沉。 对付常掌门这种爱女心切的人,这一着可谓真的狠毒,竟是要抓了常媛儿去做人质的意思。 商渊闭关多年,哪里知道这些人情世故、人际关系,只怕出谋划策的,就是这位深谙人心、狡猾机敏的宇文离! 常媛儿脸气得通红,可也知道情势逼人,踏前一步和元清杭并肩站在一起:“爹,我和小师弟一起去。” 元清杭笑嘻嘻道:“是啊,师父不用担心,有我和师姐互相照应,不会有事的。” 两个人跟着宇文离出来,却看见外面竟然已经聚了不少各家子弟。 三五成群地站着,有的跃跃欲试,眼光掩不住的期待狂热;也有人神情憋屈,脸色愤怒。 甚至有几个人身上衣衫已经带了斑斑血迹,看着宇文家弟子的眼神,充满愤恨。 元清杭心里倏忽一惊。 看这情形,竟然有人企图反抗,被宇文离毫不留情镇压了下去! 元清杭悄悄扫视过去,入眼的全是年轻面孔,其中就有李济。 再仔细看看,木家却只有一个木嘉荣在里面,厉轻鸿不在,前来的是另一位木家弟子。 可看遍众人,却没有哪一家的宗主在内。 看来商渊的意思很明显,一来晚辈方便拿捏,二来抓了这些人做人质,他们的父母师长反而更容易控制。 宇文家的人分成两拨,一前一后,带着一群仙宗弟子,往千重山后山沉默地走去。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怒道:“宇文家的人疯了,这样虎视眈眈看着我们,怎么,这是在押解人?” 他身边的人冷笑道:“人家已经决定做走狗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另一边,却有另一拨人提高了声音:“你们在胡说什么?我们是自愿去的,说什么押解?你们不想去的,有种就坚决不从。冲宇文公子撒什么气?” “对啊,我们既然决定跟商老前辈修行,感激还来不及,宇文公子这叫知恩图报,深明大义。” 元清杭站在人群里,笑嘻嘻一拍手,小声道:“是啊,宇文老爷子太糊涂,必须和他一刀两断,大义灭亲。” 这话一出,众人的脸色都精彩绝伦。 远处,木嘉荣脸色难看,心事重重。 也不和众人交谈发牢骚,也没参与到议论中。只是不知道木家最终被迫把他交出来,是木安阳的意思还是他主动请缨。 最前方,宇文离漠然独自前行,似乎完全没听见背后的争论和臧否。 半晌,有个身上带血的剑宗弟子愤愤地冷笑一声:“宇文家一向家风清正,却没想到如今出了个这样的败类。我瞧不是家学渊源,却是血脉不纯。” 话音刚落,人群前方,一道身影忽然如同鬼魅,手中剑光森然凌厉,掠过了所有人,骤然刺向说话那人。 剑势之下,一道近乎隐形的符篆携着风雷,在那人胸前炸开,掀起了一片血雾。 众人大声惊叫,那剑宗弟子更是惨呼一声,踉跄捂着胸口往后摔倒:“你……” 宇文离在人群中立定,俊美面上带着微笑,眼中却殊无任何笑意:“血脉不纯?那让我看看你的血是什么颜色,到底纯不纯正。” 他手中剑一横,一汪血珠顺着清冷剑锋落下。 他低头看了看,淡淡道:“好像也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几名和那人熟识的剑宗弟子拔剑对准他,怒叫:“宇文离,你敢当众杀人!” 宇文离道:“还没死。” 他和气地看着众人:“不过假如再有人滋事挑衅,甚至胆敢哗变,就一定会死人。” 他语声轻柔,笑意浅淡,依旧是那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可是众人看着他的脸孔,心里却都微微一寒。 以前那个俊雅有礼、聪慧机敏的青年世家公子已经消失不见,站在这里的,却似乎是一个大家从不认识的陌生人。 而这个人,再也不掩饰自己身上那片不能碰的逆鳞,更完全有可能杀人夺命,向商渊交投名状的! 一行人再也不敢妄动,有人慌忙给受伤那人做了救治,扶着他,垂头丧气地往山上行去。 李济凑上来,站在常媛儿身边,悄悄问元清杭:“你干什么也来了?为什么不在外面策应?” 元清杭低低道:“没事,进来瞅瞅。”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商渊多年前就已经是剑修第一人,心智不可能真的糊涂。现在出关后忽然倒行逆施,冒天下之大不韪地行事,一定是有着某种迫切的原因。 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全都是金丹消失、经脉枯萎。 可现有的所有功法中,也并没有什么邪术是要夺人金丹的,所以,这死老贼到底是在做什么? 要想彻底击败他,就一定得知道他的目的,不然谈何破局。 ……千重山顶,那晚被打碎击毁的闭关室都已经修缮完毕,一间间相隔不远。 商渊站在云端之上,看着一行刚刚赶到的年轻弟子,神色和气:“很好,都是对仙途修炼、对天道奥秘有追求的年轻人。” 元清杭站在人群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老东西还是那张鹤发童颜的脸,光滑幼嫩,似乎显示着返老还童的奇异境界,可不知为什么,那年轻到诡异的脸上,却总有种奇异的死气。 元清杭医术出色,看人气色的眼光绝非这些年轻弟子能比,这细细一看,只觉得心里古怪的感觉越发浓厚。 商渊的脸,就像是前世见过的那些整容过度的脸,僵硬诡异,那圆润光滑的肌肤,透着点莹莹光芒,却不像真正的年轻肌肤那样自然,更像是涂了死白一片的劣质珍珠粉。 真正的元婴界,吸人间灵气,得天道眷顾,会是这样吗?…… 商渊身边,层层云气缭绕,将他的面目遮挡住了少许。 他接着道:“从今日起,诸位小仙君就可以研习苍龙诀,有什么疑问,我会派人专门释义,修炼快的,面临突破之际,可以来禀告于我。老夫自会尽力相助。” 下面,顿时有人激动高呼:“谢商宗主大义无私!” 商渊微微一笑,可语气却忽然变了:“可任何修炼的法门,越往上走,越是凶险未知。若有人突破失败,老夫也不能保证什么。” 宇文离立在一边,淡淡道:“修仙途中,处处险境。突破成功还是爆体入魔,这都是各人的造化,也是命。” 元清杭心里道:来了。 有这些话铺垫在前,以后这些年轻弟子再有人死,自然就可以一推了之。 宇文离这种人啊,真真是再善解人意不过,知道商渊最需要人附什么,他就说什么。 果然,商渊看向宇文离的眼神,带了掩饰不住的欣赏之色:“孺子可教,有大悟性。” …… 闭关室原先各自独立,星罗密布散落在山崖之上,可这一次上来,中央山腹地带,却被人为地修葺出了一个硕大的石厅,占地极大,足足有数亩地。 元清杭和常媛儿他们站在一起,用极低的声音传声:“无论如何,不要真的修炼这个,明白吗?” 几个人都悄悄点头,心里却都开始怦怦直跳。 一路上彼此都通过气,基本的应对都心里有数,可是真的到了这山腹之中,面对着这威压惊人的老怪物,却依旧心里开始发憷。 元清杭悄悄塞了几颗药丸在他们手中:“按照我的话,必要的时候服一颗。” 正说着话,忽然,硕大石厅一边,却转出了一个人。 黑色衣袍,身形矮小,一张和气的圆脸上,如今带了些掩饰不住的戾气,他向着商渊深深一礼:“商宗主,您事务繁忙,在下愿意代服其劳,由我来先验一验这些晚辈的初始修为。” 商渊摆了摆手,欣然道:“也好。” 澹台明浩转身走到年轻弟子们面前,脸色沉沉:“待会儿我灵力探入你们丹田,诸位子侄不要妄动,不然伤了自己,也没处说理去。” 随着话音,他已经走到了前排的人面前,伸手抓住了一个年轻弟子的脉门。 手套一摘,露出了下面一只形如兽爪、指缝间却有鸟蹼的异形残肢。 一股霸道灵力从那兽爪中疾冲入那年轻弟子的经脉,直奔丹田,痛得那人惨呼了一声“啊!……” 片刻后,澹台明浩掌力一收:“金丹初期。” 依次施法,不多时,他已经一一验看了不少人,分别将各人的修为登记在册。 元清杭心里一阵恶寒。竟然是澹台明浩! 那只被姬半夏绞碎的右手,竟然不知用了这么术法邪术,接驳了一只凶兽的蹄爪上去! 难怪宇文离无论如何也要投靠商渊,不然的话,若是叫澹台明浩做了商渊面前的红人,只怕他一举手一投足,就能借着商渊的手,将宇文家连根拔起。 只是这阴差阳错之下,却最终造成了这可笑又可悲的局面——南澹台、北宇文,两大术宗大家的人,竟然争先恐后地做了商渊的打手和走狗! 片刻之间,澹台明浩已经验看完了前面的人,来到了元清杭面前。 他阴沉沉目光在元清杭的脸上一扫,不知为什么,似乎在元清杭的眼睛上多停留了那么一瞬。 元清杭瑟瑟发着抖,可怜巴巴地咬住了嘴唇。 澹台明浩缓缓抓住了他的手:“你很害怕我?” 元清杭脸色恐惧,盯着他的手:“澹台家主……您、您的手?” 澹台明浩一把掐住了元清杭的手腕,利爪像是要掐进他的血肉:“你们这些医修,个个都是废物。一个个都说断手不能再续,害我只能退而求其次,找个替代物。” 四周的医修弟子默默不敢反驳,心里却都疯狂叫嚣:废话,那是断手吗?都碎成肉渣了,就没听过血肉沫能再续的道理。 澹台明浩桀桀怪笑一声:“不过呢,虽然难看,倒是好用得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89节 第137章 修炼 他灵力爆涨,顺着元清杭手腕经脉急探而入,途经胳膊直奔心脉,再转而向下。 常媛儿站在一边,心里突突直跳,大气也不敢出,元清杭做出瑟瑟发抖的模样,和其他人一样,忍不住地叫了出来:“啊!” 澹台明浩灵力探到他丹田,感知了一下,才退了出来。 他哼了一声:“年轻轻轻,也金丹初凝了,倒也算快。” 灵力粗暴,宛如刀子在丹田里搅了一搅,元清杭心里暗恨,定定盯套澹明浩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澹台明浩看见他那奇异的神色,脸色一沉:“看什么?再看,把你眼睛挖下来。” 元清杭头一缩,小声道:“澹台宗主,您的断手相连处,是不是每到午夜时分……就会不舒服啊?” 澹台明浩眸子猛然一缩:“你怎么知道?” 岂止不舒服,简直是痛痒难耐,叫人几欲发狂。 当时接驳这只异兽断爪时,正逢午夜,为了保持活性,需要将那异兽四肢活生生斩断,挑选一只最活力旺盛的接上。 那异兽是他豢养长大,随着他征战四方,却忽然被挑中残杀,四肢齐断,流血致死,怨气自然极大。 虽然用了厉害的符篆镇压,可临死前那一口怨气不散,终究缠在了那只断爪上。 虽然接驳成功,可每到午夜,却都会怨气反噬,断口处宛如有万千虫蚁噬咬,痛痒难耐。 元清杭指了指他手腕那圈乌黑的断痕:“阴气有点重,像是残肢的怨气侵入了血肉。午夜时候,应该难熬吧。” 常媛儿仔细看了一眼那断痕,心里暗暗惊惧。 人身和兽体哪那么容易接在一起,互相排斥是不可避免的事。只是澹台家本就善于御兽,不知道是找到了什么奇异的法术,将家养的驯服异兽杀了,竟然就此成了。 只可惜,天道无情,这接上的兽爪虽然厉害,也叫主人痛苦不堪。 元清杭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又找了一颗红色丹药投进去,晃了晃。 他把那小药瓶递给了澹台明浩,稚气的脸上带着殷勤:“澹台宗主,这个药止痒生肌是最好的,您要是不嫌弃,涂抹一点试试看?” 澹台明浩心中厌烦,冷笑一声:“多厉害的医修我都找过,还用你不自量力?” 元清杭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讷讷道:“我从小就爱和灵兽打交道,也爱研究给灵兽疗伤,抚慰灵兽怨气。不过澹台宗主说得对,一定有厉害的医修帮您开过药了……” 澹台明浩忽然伸手抓过药瓶,倒出了一点,往自己断腕处抹去。 聊胜于无,既然这小弟子善于此道,就算能缓解一丁点,也是好的。 药膏上手,断手处忽然传来一阵麻痒,又迅速转为火辣,他又惊又怒,正要发作,可伤口处却又一凉。 火辣和麻痒迅速散去,清凉渐渐袭来,舒服地他几乎要叫出声来。 他又惊又喜,眼睛骤然放光:“好,好药!你这孩子,医术竟然比那些废物大医修要好。” 旁边,宇文离冷冷看了元清杭一眼,凤目微眯。 元清杭连忙讨好地笑:“有效就好,其实就是些抑制怨气的草药。澹台宗主要是信得过我,在您午夜发作时,我再试试给您扎几针吧!” 澹台明浩脸上露出了一丝喜色:“好,若你能真的帮我缓解痛苦,我一定好好赏你。” 元清杭慌忙摆手:“讨赏不敢,澹台宗主若是将来在我突破时,能帮晚辈护法,那就已经感激不尽啦。” 澹台明浩心情大好:“没问题,举手之劳。” 接下来,他又一一探寻了在座的各家弟子修为,完毕后,向着商渊拱拱手:“一共四十二人,金丹初凝者三十八人,剩下四人刚到金丹中期。” 商渊淡淡道:“中期者每人一间闭关室,从今日起,各自单独修炼,由我亲自指点。” 他又看了看余下的的几十名年轻晚辈,向澹台明浩道:“初期的这些,就由你负责传授吧。” 几名金丹中期的年轻弟子中,有两名神色欣喜,立刻翻身拜倒:“谢商宗主教导!” 第一批修炼苍龙诀的人中,虽然有几名被魔宗暗害死于非命,还有几个后来突破时失败而亡,但是也有相当多的人迅速晋级,修为暴涨。 越是修为高的,越是对修炼狂热,看到这些活生生的成功案例在前,又怎么会一点也不心动? 剩下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却是木嘉荣。 他神色变幻,眼中竟然有一丝惧意闪过。 商渊和气地看向他:“木公子?上次你突破被那个小魔头暗害,这一次,我帮你亲自护法,定然不会再有意外。” 木嘉荣紧紧咬住嘴唇:“……宁仙长今日来看我师叔,他说我上次突破被打断,根基不稳,最好不要再急着突破。” 商渊淡淡看着他:“哦,宁程倒是关心你们木家。” 木嘉荣悄然攥住了拳头,心里扑通乱跳。 上次在山顶上的模糊记忆浮上心头,叫他寒毛直竖起来。虽然宁程保证说会帮木家照顾他,可是商渊若是真的不听,又怎么办? 果然,下一刻,商渊已经道:“他年轻,见识短浅。不懂得真正的修炼之道才要一鼓作气,否运势就会衰竭。” 元清杭看着木嘉荣那惨白的脸色,一咬牙,忽然小声对着澹台明浩道:“对了,我以前和木小公子攀谈过几句,他医术高明,对于给灵兽疗伤也颇有心得。” 木嘉荣猛地一愣。他们神农谷善于培育灵植,他又哪里擅长医治动物了? 澹台明浩狐疑地看向木嘉荣:“哦,是吗?” 木嘉荣正要否认,可目光和元清杭一接,忽然福至心灵,低声道:“略懂一二。” 元清杭小声嘀咕道:“澹台宗主的伤情少见,我经验少,木小公子家学渊源,若是能和我一起参详……” 澹台明浩目光闪烁,转身向商渊深深一拜:“商宗主,木家小公子既然畏难,修炼恐怕进展也慢。不如请他留下来,若是能治好在下的伤,在下感激不尽!” 商渊默默不语,空旷的石厅里,数十人都不敢说话,安静地落针可闻,像是一座巨大的冷坟一样。 元清杭悄然掐住了掌心。上次好不容易才救下了木嘉荣一命,难道这一次……他终究难逃一死吗? 好半晌,商渊终于开口,声音嗡嗡,在石厅里形成了一片回响:“也好,木小公子就先留在这边,不用去单独修炼。” 元清杭悄悄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一层汗水几乎要打湿了背上的衣衫。 ……商渊带着那三名金丹中期的弟子出了门,澹台明浩却拿了几十册蓝色封面的书册来,一一分发下去。 封面之上,赫然写了三个质朴苍劲的小楷:“苍龙诀!” 这里的弟子都是各家中资质最好的,悟性本就极高,根本无需一句句讲解传授,澹台明浩只略略讲了几句,就高声道:“接下来,诸位可自行参悟修炼,实在有难解的,几天后,再来找我请教。” 说完这句,他迫不及待走到元清杭和木嘉荣面前:“两位小仙君,接下来要怎样?” 平时以他的身份地位,对这种晚辈哪至于如此客气,可见被那断手折磨的不轻,竟是态度大变。 元清杭连忙做出谦逊模样:“澹台宗主,午夜时分发作时,治疗才最有效,我们俩现在就商量药方,到时候一定尽心尽力。” 宇文离目光冰冷,在一边忽然道:“这位小仙君如此面生,既然医术如此高超,却不知为什么以前寂寂无闻?” 元清杭好像吓了一跳,神色惶恐:“我、我年纪还小,家师说我资质虽好,却喜欢胡思乱想……” 澹台明浩冷冷看了宇文离一眼:“宇文公子,虽然商前辈说我们两家都是他臂膀,叫我不要和你计较。可你最好不要再多管我的任何事才好。” 宇文离淡淡垂下眼帘,道:“晚辈不敢。” 临走之前,望向元清杭的最后一眼,却是锐利非常。 澹台明浩和宇文离一离开,刚刚还安静无比的石厅里,骤然声音大了起来。 “商老前辈身上的威压真是吓人,刚刚只是看了我一眼,我都觉得膝盖一软,似乎想要跪下。” “是啊,要不然怎么会一招重创宇文瀚,又逼得诸家宗主无人敢违抗?” 立刻就有人反驳:“话不能这样说,商宗主虽然行为是独断了点,可是本意也是要提携所有人,大家可都是受了恩惠。” “是啊,谁修炼到今天,想进一步都难于登天,有人肯传授这种逆天的心法,反正我是感激不尽的。” “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诸君慢聊,我去找一处偏僻所在,钻研一下这苍龙诀。” 狂热激动的这波人越聊越起劲,渐渐凑做了一堆,剩下的一些人则面色沉沉,一言不发。 木嘉荣犹豫了一下,举步走过来,站在元清杭身边,低声说:“多谢。” 元清杭只装作不明白,殷切地道:“木小公子别客气,神农谷家大业大,手里好东西多,我们一起商讨,万一把澹台宗主的手治好了,那可就攀上高枝啦。” 木嘉荣刚刚一腔感激瞬间化成了乌有,勉强道:“哦……好。” 常媛儿瞥了元清杭一眼,实在憋不住,小声道:“你疯啦?” 元清杭眨了眨眼,微微一笑:“医者父母心,看到人受苦,我就手痒嘛。”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着那些郁郁不乐的年轻弟子,忽然喊道:“喂!” 那些人抬起眼,向他狐疑地看来。 元清杭笑眯眯地小声叫:“刚刚丹田是不是很难受啊?我这里有药,要不要吃一丸?” 药宗修为原本就比剑宗和术宗稍弱,这次被抓来的人中,更多的都是剑宗和术宗子弟,药宗的晚辈除了海青门的常媛儿和元清杭,就只有木嘉荣和他身边的一名师兄。 眼看这小医修刚刚露了一手,都心里一动,纷纷围上来:“小仙君有镇痛的药?” 元清杭立刻掏出一瓶药,挨个往他们手里倒了一粒,小小的犹如黑色珍珠一般:“吃一颗吃一颗,聊胜于无嘛。” 众人也不疑有它,纷纷吞了下去。 果然药丸下肚,一股温暖熨帖的舒服感直冲丹田,刚刚被澹台明浩粗暴探寻的金丹像是沐浴在清泉中一样,顿时个个感激不已:“哇,小仙君真是厉害,这药灵验。” 常媛儿和李济看着,心里都是惊疑不定。 这药元清杭事先就给过他们,说是毒性颇大,服下后,不知不觉便会阻碍经脉运转,修炼起来就会极为艰难。 这苍龙诀也不知是什么状况,万一伪装修炼被识破,被迫修炼后真的境界猛增,就怕会立刻引来灾祸。 现在元清杭大量派发这药,一旦商渊发现这么多人都修炼无果,不会疑心大起吗? 李济悄悄拉了一下元清杭的衣袖:“喂?” 元清杭扭头看看他,无声叹了口气,用口型无奈道:“走一步看一步。” 都是各家中的优秀晚辈,一个个懵懂年少、人生尚长,不管怎样,能救一个,终究还是要救一个。 硕大的石厅足足有数亩地大小,四周有阵法支撑着,中间还有几根粗壮的石柱,几十人一旦散开,各自找角落修炼,倒也不觉得拥挤,更是有足够的空间,互不打扰。 只是唯一通向外面的石门,却有人把守着。 宇文家的多名门人,还有苍穹派的一批弟子,轮流守在了外面,竟是一个人也不准随意外出。 四周的人不少已经开始如痴如醉地修炼,元清杭身边这十多个人却动作缓慢,不知道是不是自家师长看出了不对,临行前又暗暗交代了什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0节 元清杭和木嘉荣坐在一处,道:“木小公子,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奇怪,明知道这事极度凶险,木安阳对这个儿子又不是不疼爱了,怎么舍得叫他来? 木嘉荣脸色涨红:“我自己要来的!我偷偷修炼苍龙诀,商渊点名叫我来,我自然要担起责任来,难道要连累全家?” 宁程一大早就赶到木家雅舍,直言若是木家不交出一个儿子出去,只怕就能叫商渊找到理由铲除神农谷。 木安阳重伤在身,木青晖更没办法在两个晚辈中做主挑选,他一时热血上头,便强行冲了出来。 元清杭奇道:“咦,你爹不拦着你吗?” 木嘉荣眼眶一红,道:“他有两个儿子,拦不过来。” 在家中暗暗受那个厉轻鸿欺负羞辱,偏偏还不能告状,与其天天看着爹爹对那个便宜哥哥嘘寒问暖,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万一自己死在外面,也没什么不好。 那个可恶又可怕的哥哥露出真面目的时候,叫爹爹和商朗那个傻子后悔莫及去吧! 元清杭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半晌转移了话题,笑道:“木小公子,我知道你不会养灵兽,也不会治畜生。我就是一个人害怕,想拉个同伴。” 木嘉荣盯着他,心里有点怪异。 这少年在人前的表现一直谄媚又胆怯,可现在和他单独相对的时候,不知怎么,却又有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从容不迫。 似乎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元清杭又道:“待会儿你随意给他扎几针,剩下的,我来做就好。” 木嘉荣略一迟疑:“你真会治吗?人身血肉和异兽接驳,随意用药,万一不对症,很容易坏死的。” 元清杭歪着头,眼神中狡黠一闪,又迅速掩藏起来:“是吗?若真是这样,生死有命,也怪不了我们医修呀。” 第138章 残宫 不到午夜,紧闭的石厅大门已经打开,进来两个澹台家的门人,恭恭敬敬地把元清杭和木嘉荣请了出去。 外面正是那个瘸腿的宇文家侍卫带着人把守,看见他们一行人出来,看向元清杭的神情隐约带着恨意。 元清杭只当看不见,跟着人下了山,来到了澹台家的临时居所。 澹台明浩已经等在了大堂中,迫不及待地亲自迎了上来:“两位小仙君研究半天,可有合适的法子?” 他又指了指房中堆放的各色药材和丹药:“常用的材料我这里都有,可以随意取用。若是有什么珍稀材料没有,你们报上名来,我即刻叫人去寻。” 显然是这断手带来的苦楚太厉害,以至于稍微有点希望,便不惜一切代价。 元清杭赶紧拱拱手:“有的有的,幸亏有木小公子一起参详,我俩定了一个方子,先姑且试试。不过——” 他露出点为难之色,看了看木嘉荣。 木嘉荣硬着头皮道:“不过我们也没有十足把握,万一失败,澹台宗主可别责怪……” 澹台明浩眼皮一抖,却依旧面带微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两位小仙君只要尽了心,无论结果如何,我也绝无怨言。” 木嘉荣和元清杭目光一对,按照事先的约定,踏上一步:“那我先给澹台宗主施针,试试激活坏死的经脉。” 澹台明浩赶紧在边上坐下,将断手上手套取下,露出了一只乌黑尖锐的兽爪。 手腕处,一圈弯曲皲裂的伤痕整整绕了一圈,附近的肌肤已经变成了暗褐色,隐约还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木嘉荣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凶兽的怨气凶悍无比,目标竟似就是伸向心脉。 元清杭在旁边探过头来,忽然道:“澹台宗主,这灵兽是您被从小养到大,和您感情挺深厚?” 澹台明浩神色淡淡的:“御兽宗的术法本就是驱使生灵,我手下养过的虫豸禽鸟野兽,不计其数。” 元清杭轻声道:“可这只,和您结过血契的,奉您为主,也对您忠心耿耿。” 澹台明浩豢养的这只灵兽跟了他多年,本就忠诚无比,最终决定杀掉时,他也曾心中犹豫,此刻被戳到痛处,脸色一沉:“你又怎么知道?” 元清杭盯着那几道隐约伸向前臂的黑线:“普通怨气不会这样拼命伸向心脉,除非生前和主人结过血契,死后还残留着契约影响。” 他抬头迅速看了澹台明浩一眼:“若是澹台宗主选的是普通灵兽,便不会有这种麻烦。” 当然了,若是选普通的灵兽残肢续上,也不可能和主人心有灵犀,使用起来就难以这么灵活自如。 只能说,世间之事,冥冥之中,自有因果! 澹台明浩脸上肌肉微微一颤,眼中凶光一闪:“事已至此,不必多说了。” 木嘉荣坐在他身边,小心翼翼地在他手腕几处要穴上扎了一排金针,来回捻动。 虽然并没有什么成熟的治疗方案,可最基本的舒筋活血还是可以做的。只是治标不治本,就算是他爹亲自前来,这种人兽肢体续接,怕是也要束手无策。 等他把针刚一拔,元清杭已经在旁边拍手大赞:“厉害厉害,木家果然家学渊源,这手针施得漂亮。” 澹台明浩正觉得没什么感觉,听他这样一说,又燃起了点希望:“是吗?” 元清杭正色道:“幸亏有木小公子针术超群,换了我,真没办法做到这样。” 他接了手过去,坐在澹台明浩面前,亮出手中一把薄刃银刀:“澹台宗主,接下来我要为您剥离腐肉,驱散怨气,有点儿疼。” 澹台明浩盯着那寒光四溢的薄刃:“这有用?” 元清杭诚恳道:“再坏也不会坏到哪里了,就算失败,最多就是维持现状。” 澹台明浩把心一横:“好!” 元清杭按住他手腕,忽然手起刀落。 断腕相接处,立刻被划开了一片血肉,露出了里面纷乱驳杂的血管。 不知道用了什么邪法,那灵兽的几根主血管,竟然已经和澹台明浩的血管长在了一起,上面挂着密密麻麻的血瘤,有的里面流着鲜红的血液,有的则已经坏死,透出了一股墨色。 元清杭目光专注,挑破几个黑色血瘤,连着放出了其中黑血,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细口小瓶,将其中的青碧液体滴了几滴,注入了那些血瘤。 一开始刀割血瘤时,澹台明浩只觉得剧痛钻心,可等到液体注入,却又立刻转为酥麻,续而又渐渐清凉舒服,痛楚顿消。 他毕竟是一代宗师,胆识也算过人,盯着元清杭在他手腕上动刀,却不转头,眉头微微一舒:“赶紧把这血瘤全都刺破放血!” 元清杭连着挑破四五个黑色小瘤子,却停了手:“一天最多治疗这么多,不然的话,说不定手就会……” 他自己的手腕倏忽一弯,模仿着忽然断掉的模样,苦着脸:“咔嚓断啦。” 澹台明浩心里一阵惊恐,脸色骤变。 可再一感觉,却又惊喜不已。 时间已到了午夜,按说这时候本该是凶气发作最厉害、叫人痛痒得生不如死的时候,可现在,却比比平日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急忙道:“那还要麻烦两位小仙君多次诊治了?” 元清杭抹了抹额头的细汗,脸上露出讨好的神色:“能为澹台宗主做事,是我们的福分。麻烦宗主和看守的人说一声,以后不用再派人来接啦,我和木小公子每天准时前来。” 澹台明浩神色喜悦,伸手拿出一个暗黑色令牌:“这有何难,这个令牌给你们,宇文家的人自然不敢拦你们进出。” 两个人走在回去的山路上,木嘉荣忍不住道:“他身上那些怨气纠缠不休,就算你把那些恶瘤祛除了,接下来还是会再生的。” 元清杭手里掂着那个令牌,笑嘻嘻道:“再生的越多,他越是离不开我们。” 木嘉荣一愣:“你……” 元清杭斜着眼看看他,忽然狡黠一笑:“木小公子,我看你刚才给他诊治时,倒也真的尽心。” 木嘉荣犹豫一下:“医者本分。” “我就不一样了。”元清杭漫不经心道,“我不算什么医者。若是必要的话,杀人我也可以做的。” 木嘉荣愕然望着他,忽然疑心大起,心思电转,猛地抽出腰间“骊珠”剑,厉声道:“你受了谁的收买,想害澹台明浩?然后嫁祸我们木家?” 元清杭笑眯眯看着他:“哎呀,木小公子终于也会用阴暗心思揣度人啦?可喜可贺。” 他嗓音一变,恢复了自己原本的音色,道:“放心,我们魔宗和你们神农谷渊源这么深,要想害人,也轮不到你们木家啊。” ……魔宗地界,深入腹地。 一片密林之后,浩大沼泽边上,魔气隐隐约约,四周开满繁花。 曼陀罗花铺天盖日,中间星星点点,烧着片片白色鬼火,在暗夜中荧光闪闪。 浩渺无涯的青碧色水泽仿佛凝固了一样,微风拂过,竟兴不起任何微波。 月色和星光铺在那纹丝不动的水面上,就连波光也像是凝滞了一样。 无边静谧中,忽然之间,一道剧烈波动闪过,一个白衣人影在水泽边上凭空出现。 月光映着他俊美冰冷的脸,也映着他手中金光流动的宝剑,剑意掠过四周的空间,竟似把这凝滞的尘封之地也划开了半边。 他一步踏前,应悔剑凌空飞起,盘旋在空中,他身子凌空跃起,御着宝剑,向着浮在水泽中心的那座残破宫殿流星般疾飞。 刚刚飞到半途,一道鲜红的长绫劈空卷来,急追到他身后,一个冰冷的女声呵斥道:“回来!” 白衣青年足尖在水面上一点,应悔剑回到手中,凌空斩向那道红绫。 红绫柔韧无骨,瞬间弯折,裹住了他的剑刃,用力向后一带:“宁小仙君,我看在清杭面子上,不阻止你在魔宗地界到处逡巡。可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宁夺没有和她竭力厮杀,却顺着厉红绫的的劲道,身子一纵,回到了岸边。 他淡淡站在水泽边:“为什么不能来?因为这里是我叔叔死的地方吗?” 厉红绫冷冷道:“这里是以前元宗主亲手画地为牢、为你叔叔打造的囚禁之所。自从他死后,尸首和元宗主一起失踪,这里也什么都没留下。” 她缓缓道:“就算你是宁晚枫的亲人,也不必前来悼念缅怀了。” 宁夺静静立在水边,看着远处烟波中残破的宫殿。 四周依旧残留着当年封闭阵法的痕迹,就连清风也吹不上水面来。 当年元佐意被宁晚枫重伤后,就是在这里囚禁了他叔叔吗?…… 他轻声道:“我叔叔在这里待了多久?” 厉红绫冷冷道:“他自从投奔魔宗以来,一直住在这儿。当然,在没有背刺元宗主之前,这里可不是这般模样。” 所有人都知道,元佐意找遍整个魔宗,才找了这最钟灵毓秀的地方,来招待这位狼狈的倾心知己、一生至交,那时候,这里一片繁花似海、水泽清澈,宛如仙境一样。 一直到仙魔大战开启,元佐意正在力敌诸仙门联手围剿,原本并不落下风,却忽然被宁晚枫刺了一剑,重伤下仓促脱身,可不知为什么,宁晚枫一击得手,却没有逃走,却跟着他一起回到了魔宗。 这一回,便是暗无天日的半年。 这座原先仙境一样的水泽居所,也从此被元宗主亲手封住,成了宁晚枫此后的被囚之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1节 外面传言什么宁晚枫死前被关在魔宗恐怖残酷的地牢,那可就是完全的以讹传讹。 这被封的宫殿中,虽然彻底没了自由,可任何吃穿用度,却依旧是从未短缺。 偶然有人进去送东西,回来时也隐约透露过,那位宁仙君除了憔悴沉默以外,可依旧是风姿俊雅,一尘不染,不曾遭受过什么折磨刑囚。 宁夺淡淡道:“我要进去看看。” 厉红绫摇了摇头:“你走吧。看在你这些天屡屡出手、救助魔宗的情分上,我不想对你动手。我可以保证,当年元宗主拖着血战后的残躯,赶到这里后,和你叔叔一起失踪了,这里真的只剩下一座空殿。” 她怅然道:“元宗主生前下令说,这里禁止任何人进入,现在他虽然死了,我也不会让人违背他的命令。” 宁夺点点头,平静道:“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厉红绫猛地一震,一双妙目瞪大了:“哪里?!” 宁夺望着水泽上残破的宫殿,缓缓道:“我和清杭在万刃冢中,见到了他们俩的遗骸。……” 元清杭出来后,觉得两人似乎并不想被人打扰,并没有向厉红绫和姬半夏透露这部分内容,厉红绫也是第一次知道。 她怔怔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打了个冷战:“所以,元宗主临死前觉得不忿,特意拼死赶来杀了宁晚枫,再带着他的尸体,通过传送阵,去到了万刃冢中?” 宁夺摇头:“我叔叔在元佐意赶来之前,就已经死了。” 厉红绫脱口而出:“不可能!魔宗属下对元宗主都敬重顺服,绝不会违抗他的意愿。我们再痛恨宁晚枫,也绝没人敢杀了他!” 她忽然醒悟过来:“你胡说。这么隐秘的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宁夺静静伫立,眸中晶莹清透,映着水面一动不动的波光:“前些日,我师父亲口对我说的。我叔叔死的时候,他就在场。” 这一句宛如石破天惊,厉红绫错愕万分,半晌厉声道:“元宗主赶到时,宁程也在?所以元宗主的死,是不是有他最后一击?” 宁夺淡淡道:“想必没有。假如是我师父最后给了你们元宗主致命一下,这么多年,他就不会说到他,还如此恨恨不忘。” 厉红绫眼中神色变幻,半晌终于冷笑:“他派你前来,到底是要干什么?” 宁夺道:“我师父没有派我来,他只是催我离开苍穹派,临走前,和我说一些旧事罢了。” 他淡淡道:“是我推断出了一些事,所以一定要来看看。” 厉红绫皱眉:“什么?” 宁夺道:“我和清杭一直知道,元宗主偶然之间找到了一个传送点,可以直通万刃冢中的小天地。现在我终于想明白了,这处传送点在哪儿。” 他转过头,看着月色下静如凄凉孤坟的残破宫殿:“他将我叔叔安置在这里,想必是想着,有一天和他一起踏足那里,游历玩赏。可惜后来很快就腥风血雨,形势又瞬息万变。” 以至于终于用到这个传送阵时,他能带走的,只是宁晚枫尚未冰冷的尸体。 第139章 不悔 厉红绫眼睛忽然一亮:“你是说,这里面有通往万刃冢的传送阵?” 多年来,仙宗一直把持着唯一的通道,但是也只是十二年开启一次,魔宗中人根本没有机会靠近。 要不然,当初也不至于费尽心机,才把元清杭和厉轻鸿乔装打扮,才送入万刃冢中。 若是这里也有一个通道,岂不是也能将魔宗的人送进去,寻找兵魂机缘吗? 可再一想,她又沮丧起来。 若是能轻易开启,元佐意没有理由不告诉魔宗众人,最大的可能是,只有他这样的绝世修为才能进入,别人根本无法承受开启时的时空波动。 宁夺点头:“所以我要进去看看。” 厉红绫眼神变幻,终于松了口:“好!” 她手中鲜红红绫一抖,飘向水面,踏绫前行。宁夺脚下剑光飞起,紧跟在她身后。 片刻后,两人落在了水榭中的宫殿前。 时光悠远,这里已经十多年空寥无人。 被封印住的水面上,依旧有青莲半开,凝滞在了当初绽放的模样,而殿门前,隐约有淋漓的串串血迹,干涸在门前的白玉地面上。 却不知道当年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夺轻轻一挥剑。 主人已逝,罩在残破宫殿上的脆弱阵法应声而裂,空气开始隐约流动起来。 两个人沿着通道步入了宫殿。 里面雕梁画栋,朱颜不改。沿途所见,器具精美,布置奢华。 厉红绫冷眼看着,不由得越看越是怒火中烧:“元宗主真是一腔真心被喂了狗。” 宁晚枫当年被逐出师门,一身重伤,前来投奔魔宗,众人皆知元佐意对他礼遇周到,待若上宾。 现在亲眼看到这里的布置摆设,才知道元佐意对这个人,曾经付出的是怎样一份真心。 宁夺淡淡道:“那一定是因为他觉得值得。” 厉红绫强压下心中愤怒,冷哼一声。 地上的血迹一路向里,延伸向深处。两个人顺着血迹的踪迹,穿过层层回廊,终于到了居所寝宫。 房门大开,月色从敞开的窗外外倾泻进来,洒在宽大的床上,被褥整齐,帘幔轻动。 可两个人的眸子,却都同时一缩。 窗前的案几前,一片狼藉,地上一大汪碧血已经干涸,而外面延伸进来的那串血迹,也一直流到了这里,汇在了一处。 宁夺缓缓走上前,望着地上那淋漓的血迹,久久不语。 多年之前,元佐意在战场上被围攻下重伤,该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终于回到这里。 而看到房间内已经殒命的宁晚枫时,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厉红绫死死盯着地上那摊干涸的血迹,目光转到了窗边。 一串细小的血迹,同样滴落在上面,消失在外面的湖泽水面上。 她纵身跃起,目光落在窗前一片凝滞如玉的水波上。 和四周的颜色隐约不同,更加浓郁深厚,下面似乎有无穷深渊,吸引着人的目光。 她手腕一抖,红绫骤然变得坚硬无比,骤然冲着那片水域砸去。 她当年金丹碎裂,修炼了破金诀才重塑魔丹,不仅仅是医术用毒厉害,自身修为也是到了魔丹圆满境,这一击用尽了全力,四周狂风大作,水面上忽然水波滔天。 雪浪之中,一个椭圆的漩涡无声出现,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竖瞳模样,正和宁夺他们以前见过的那种传送阵一模一样! 厉红绫身子急纵,向那漩涡中疾冲,可刚到水波中心,一股熟悉的刀意却骤然浮现,带着狂躁的凌厉挡在了竖瞳前面。 那竖瞳被那刀锋之意激得急眨几下,瞬间又缩了回去。 厉红绫半只脚已经踏入漩涡之中,只觉得脚尖宛如被利刃切割,心中大骇,就在这时,她手中的红绫上却传来一股巨力,带着她向后疾飞。 竖瞳瞬间消失,水波上犹自有层层浪花,而厉红绫的脸色已经煞白如纸。 假如不是宁夺在背后拉她一把,现在的她早已经不知道被割成了几段。 身后,宁夺沉声道:“妖刀斩虹。” 最后关头阻碍厉红绫的刀意,无比熟悉,却是元佐意的妖刀斩虹。 难怪万刃冢中,他们寻到妖刀斩虹的兵魂时,斩虹的魂魄已经碎成了片片,几乎粉身碎骨。 当时他们都以为是元佐意力战仙宗联手,导致兵器被毁,现在看来,元佐意带走宁晚枫遗骸、遁入这传送阵时,却是将妖刀的魂魄留在了这里,更是留下了一缕强大意志。 谁也不能通过这里过去,谁也不能再去打扰他们最后的清净。…… 宁夺站在窗边,缓缓出拔出了应悔剑。 不等厉红绫反应过来,他身子已经高高跃起,应悔剑上金光四射,映着水面上满满音色月华,赫然劈向那处! 竖瞳重现,剧烈波动再起。随着竖瞳绽开,妖刀斩虹的刀意再次浮现,这一次,不知道是被激怒,还是感受到来者更加凶悍的功力,斩虹的刀意也更加凌厉凶猛。 宁夺手中的应悔剑,没有后退半分。 应悔剑直直刺入了那股刀意之中,仿佛霹雳刺出云层。 一瞬间,空中的波动忽然骤停,一切仿佛凝滞了一般,宁夺的身体,竟然和应悔剑一起,定格在了空中。 厉红绫大惊,正要上前施救,可瞬息过后,空中的宁夺身子却终于动了。 应悔剑长啸一声,从竖瞳漩涡中急退而出。 宁夺翩然后退,毫发无伤地重新回到窗前。 他转过头,眼中有种奇异的神色,微微悲伤,又带着意料之中的意味。 他看向厉红绫:“我可以进去。……” 看着厉红绫震惊不信的眼神,他缓缓道:“遇到应悔剑时,斩虹认得出来。” 厉红绫蓦然怔住。 体会着宁夺话中隐含的含义,她心中百感交集,又是痛恨,又是无奈。 半晌她冷冷道:“你已经去过万刃冢了,再去也没有意义。别人又进不去,这里和像鸡肋有什么区别?” 宁夺静静站在窗前,望着水面上涌动的水浪,道:“我要重入万刃冢。” 厉红绫吃了一惊:“为什么?” 宁夺道:“我已经是金丹圆满境初成,想要迅速再进一步,除非再继续练苍龙诀,再加上万刃冢中小天地的特殊环境,或许能有一线机会。” 厉红绫皱眉:“什么机会?” 宁夺淡淡道:“突破金丹圆满境的机会。” 厉红绫脸色变了。 她盯着宁夺,道:“世上从没有任何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金丹圆满再突破一步。就算是商渊,也用了十几年。” 宁夺沉默了一会,才低低道:“可我等不了十几年。” 厉红绫咬牙冷笑:“你年纪轻轻,这么着急做什么?你可知道,这种层次的突破世间也没几人成功,你一个人在里面独自摸索,又没人帮你护法,是怕你叔叔寂寞,要赶去给他作伴么?” 宁夺并不回答她的话,却从储物袋里放出了一只小兽:“这只造梦兽本就是他养的,麻烦你带给他。” 多多落了地,懵懂地“吱吱”叫了一声,昂着头四下看了看,没找到熟悉的主人身影,垂头丧气的耷拉下头。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2节 厉红绫面无表情,一把薅住它脖颈,不顾它拼命挣扎:“好,你要去送死,谁也拦不住你。” 宁夺摸了摸多多的头,转了话题:“厉护法,万刃冢中,有仙宗兵魂聚集的止杀湖,也有魔宗兵魂聚集的断魂崖底。” 厉红绫一怔:“嗯?” “我曾在断魂崖底走过一遭,遇到无数兵魂。可惜魔宗多年来无人进入,无法寻到机缘。”他平静道,“若是魔宗有人愿意将自己的兵刃交于我,我可以带进去,帮着寻找是否有兵魂愿意认主。” 厉红绫冷声道:“谁的兵器都是命根子,交给了你,你死在里面,那可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宁夺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月华照在他莹白如玉的脸上,像是一座俊美石雕,冰冷又坚硬。 “所以也就是赌上一赌。”他淡淡道,“我会等候一天一夜,明晚此时,我将独自进入万刃冢。愿意赌的人,麻烦厉护法将兵刃带来此处。” ……厉红绫脸上神色变幻,忽然道:“好!我这就去传消息。” 她身子向外急奔,身后,却又出传来宁夺平静的语声。 “厉护法,如果我再也出不来的话,你记得告诉他一声,也不用急着去寻找我的尸体。” 厉红绫脚步一顿。 身后,宁夺的声音既低又磁,飘在轻轻水波声中:“爆体而亡的话,想必会很难看。他看了,或许会难过伤心很久。你叫他多等几年,等我骨肉腐烂之后,再去收拾白骨。” 厉红绫呆呆听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体会着他话语中隐约之意,竟是觉得心旌动摇,惊疑不定。 “你已经远离了苍穹派,只要远走高飞,那边死活,和你也没什么关系。你这样急着速成修炼,无异于送死……到底是为什么?” 宁夺紧紧闭上了薄唇。 残破宫殿之中,一片静寂,多年前的陈旧血泊在他脚下,仿佛有丝丝悲伤萦绕。 “应悔剑魂凝成,应该是在我叔叔刺了元宗主一剑之后。”他道,“所以我拿到应悔剑时,就暗暗对自己发誓,这柄剑在我手里,只会斩邪佞妖魔,护亲人挚友。” 厉红绫默默不语。 “可它终究还是伤了我不想伤的人。”他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说给远方的某个人听,“我想了很久,不外是因为我不够强大,根本护不住我想护的人。” 他手中的应悔剑忽然凌空出鞘,穿过身后窗户,在身后的水泽湖面上,重重斩下一剑! 水波滔天,华光万道,剑意冰冷,其中心意却炙热无比。 “所以我宁可死,也再不想看到应悔剑被逼着,做后悔终生的事。” …… 千重山中,一晃又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山崖后面,一间闭关室前,元清杭绕过乱石,站在了门前。 刚想悄悄倾听,旁边却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正是宇文家那个瘸腿侍卫。 他死死盯着元清杭:“你在做什么?” 元清杭赶紧笑着掏出澹台明浩给的令牌:“哦哦,澹台宗主说这人突破在即,他会前来帮着护法,叫我先来送一枚固元丹,帮他调理一下。” 那瘸腿侍卫目光狐疑:“一向都是商宗主亲自帮金丹中期的弟子护法的。” 元清杭叹了口气:“最近新突破中期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商宗主事事都亲力亲为,也迟早忙不过来呀。” 那侍卫看着他令牌,终于不敢阻挡:“你进去快点出来,不要打扰人家修炼。” 元清杭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他举手敲了敲石门,果然,里面有人开了门,口气焦躁:“什么事?” 元清杭闪身进去,反手带上石门。 闭关室和他上次看到的没什么不同,旁边堆着散乱的灵石,四周有照亮的明珠。 只是正在里面修炼的这个金丹中期弟子,看上去情形非常糟糕。 第一批单独修炼的金丹中期弟子来了三个人,其中两人已经再次飞快突破到了金丹后期,此刻都正在接着巩固修为,只有他一个人始终不能成功,一天天过去,正越来越焦躁。 元清杭四下看了看,没有立刻搭理他,却掏出一个小小的罗盘,避开他的视线,迅速在石室角落按下。 不到片刻,他飞快地收起罗盘,压下心里的沉重,若无其事地道:“这位兄台,我是海青门医修,澹台宗主叫我来看看你的进展。” 那人脸色涨红:“近日一定会有突破的,急什么急?” 元清杭伸手抓住他脉门,半晌后低低道:“兄台,你根基不稳。若要强行突破,只怕爆体的几率比别人大得多。若想活命,还要赶紧停下修炼才好。” 那名剑修弟子本就因为这事焦躁,听了这话,只觉得刺耳万分,冷笑道:“不劳你这小小医修费心了,我自己心里清楚。” 元清杭心里叹了口气,四下看了看,忽然道:“我这里有几株草药,放在室内可以宁心静气,帮着压制修炼时焦躁,你等等。” 不等那剑修弟子同意,他快步走到石室一角,在灵石堆里放了几颗小小的干枯药枝,背着那人,手指急动,瞬间画了一个凌乱的符阵。 微光一闪,符阵消失无踪。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好啦,告辞。” 从闭关室里出来,他跑进那个聚集了几十人的硕大石厅内。 一见他进来,不少人立刻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着:“常小仙君,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听说第一批的金丹中期中,已经有两位突破到了后期,这也太吓人了吧?” “是啊,就在刚刚,又有一个人练成了,突破到了中期,被接走了呢。” 这些都是一开始不太愿意修炼的,可是随着时间过去,越来越多的人突飞猛进,他们也都慢慢动摇起来。 只是倒霉的很,明明也都是资质良好、在门中都是修炼奇才,可是到了这里,他们这十几人却修炼明显得极不顺利。 元清杭顺手掏出那瓶药,熟练地一一分了一颗:“来来,接着吃药。你们就是吃得太少,才不行。” 一个年轻剑修苦着脸,就想吐出来:“你这药除了第一天能镇镇痛,有个鬼用啊?我瞧我们这群人修炼得比别人都慢些!” 元清杭趁着他说话,顺手在他背上猛地一拍,立刻拍得他嘴一张,药丸顺势咽了下去:“胡说,我这药可是师父精心炼制的,在外面要五十颗上品灵石,要不是大家在这里有缘,我才不舍得给你。不信你问木小公子。” 木嘉荣心事重重坐在一边,闻言抬头看了看他,只有硬着头皮接口:“……药是好药,没错的。” 元清杭一拍手:“就是!木小公子是识货的人。同样的药换了你们神农谷买,可得双倍的黑心价钱。也就我们小门派童叟无欺。” 木嘉荣脸色一窒,看向他的眼神一言难尽。 元清杭正在浑说,门口却传来一阵喧哗,一群人行色匆匆,走了进来。 宇文离一身锦衣,风度翩翩,站在了石厅之中,朗声道:“商宗主有令,这里有部分弟子懒惰不勤,又或者是资质实在愚钝,久久修炼无果,另有他用。” 元清杭猛地一怔。 宇文离看了看他身边围着的十几人,神色冷淡:“三日之内,若再无法突破,便逐出此处,由澹台宗主带着,前去围剿魔宗。若敢消极避战、不杀一人,澹台宗主可自行做主,杀一儆百,斩杀于阵前。” 木嘉荣又惊又怒,急道:“我们医修治病救人才是本分,干什么要我去杀人?” 宇文离神色甚是遗憾似的:“抱歉,我也只是负责传令。” 木嘉荣还要说话,元清杭已经悄悄拉了一下他,迅速向他递了一个眼色。 木嘉荣终于冷静下来,愤愤闭上了嘴巴。 也好,能出去这里,说不定就有机会逃走,没准还是好事。 宇文离的目光却绕过了他,落在了元清杭脸上。 “常小仙君,你不能走。”他道。 元清杭望着他,脸色天真又懵懂:“啊?我要跟着澹台宗主,帮他治手哎!” 宇文离淡淡道:“商宗主一直关心澹台家主的伤势,刚刚询问过他。他说,你几天前说,治疗已经告一段落了。” 他锐利眸光盯着元清杭:“对了,常小仙君请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想单独请教。” 第140章 契约 元清杭跟在宇文离身后,两个人出了修炼石厅的大门。 外面是无边山峦,四下里林木静默,黑影重重。 宇文离在前面一言不发带路,转身绕过一丛山石,元清杭刚刚跟上去,忽然之前,前面的转角处,一道阴寒剑意劈空而至,当胸刺到。 元清杭一路上都小心提防,立刻身子往旁边一跌,装作狼狈不堪地躲开这凌厉一剑:“喂喂!……宇文公子?” 宇文离手执长剑,从山石后冷冷现身,剑尖直指他胸口:“还要装多久,元少主?” 元清杭瞪着他,情知瞒不过去,心里暗暗骂了一声,脸上却笑眯眯的:“咦,被宇文公子认出来了,真是叫人沮丧呢。” 宇文离面上露出一丝讥讽:“你浑身上下的漏洞,都快成筛子了,你该不会真以为自己毫无破绽吧?” 元清杭摸了摸鼻子:“……” 这只狡猾的狐狸!明明瞒得过所有人,就偏偏在这人这里又栽了一道。 他看了看四周漆黑山崖、融融冷月,忽然叹了口气:“宇文公子,此情此景,真是何曾熟悉。” 万刃冢中,断魂崖边,临出来的最后一晚,宇文离也曾猜出了他的身份,这样深夜相约,意图试探。 宇文离剑尖岿然不动,缓缓道:“是啊。只可惜,彩云易散琉璃脆,好物从来不牢坚。” 元清杭凝视着他,有点微微的怅然:“宇文公子也觉得可惜吗?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会时常怀念万刃冢中那段短暂时光呢。” 那时候,所有人还都没有真正的嫌隙,篝火堆边,木嘉荣和厉轻鸿尚且不是兄弟,宇文离和澹台小姐也还只是以礼相待的路人。 欢声笑语,把酒言欢,少年们酒令猜拳,同帐而眠,似乎也就是昨日。 宇文离淡淡垂下眸子:“现在说这些,未免没有意思。” 元清杭摇了摇头:“我有时候偶然会想,假如那天晚上,我随口答应和你们宇文家联手,你是不是就会安心很多,接下来的迷雾阵里,你是不是就不会兴起对澹台超的杀心?” 宇文离望着他,神色有丝奇异的不解:“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你比任何一个仙宗子弟更像仙门中人。怎么,这种事,你也要自责在自己身上?” 元清杭哑然。 “你说得对。和我无关,毕竟你从小就恨死澹台超了嘛,他在迷雾阵中不死,将来也得死。”他道,“那么宇文公子再约我来,又是为了什么事?” 宇文离盯着他:“你不怕我揭穿你的身份,叫商渊再来一掌,把你彻底打到魂飞魄散?” 元清杭笑道:“同样的话,你在万刃冢里问过啦,我也回过你。若是你想揭穿我,那就不会深夜单独约我出来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3节 宇文离沉默半晌,终于缓缓收了剑。 他点头:“我只是想问一句,当时的邀约,还愿意再考虑么?” 元清杭略一回想,恍然大悟:“你是说,你们宇文家可以和魔宗合作的事?” 宇文离淡淡道:“是。当时你拒绝了我,现在呢?” 元清杭眼珠一转:“宇文公子现在春风得意,已经能凌驾于众门派之上颐指气使,我们魔宗正被商渊追着狂殴,你要和我合作什么?” 宇文离道:“元少主真的想不出?” 元清杭斜斜靠在身边山石上,歪着头:“要我帮你杀澹台老贼?” 宇文离道:“元小少主真是聪明得叫人害怕。” 元清杭毫不惭愧,欣然点头:“彼此彼此,宇文公子也很叫人警惕。再说了,我再可怕,也没有澹台明浩时刻要杀你来的更可怕。” 宇文离也不和他斗嘴,只温和道:“总之你帮我杀了他,你接下来做什么、或者已经做了什么,我都可以当看不见。” “那假如我依旧拒绝与虎谋皮呢?” 宇文离淡淡道:“怕是由不得你。若是不帮我杀了澹台明浩,你接下来做什么事,我都保证会搅到你鸡犬不宁、前功尽弃。” 元清杭猛一拍手:“成交!” 宇文离:“……” 他忽然有种被坑的奇怪感觉,道:“这么爽快?” 元清杭热情道:“你总不会以为我真的在帮老贼疗伤吧?我又没疯!林夫人因我而死,澹台明浩这条狗命,自然是我和姬叔叔的。” 他看着宇文离闪烁的目光,笑嘻嘻道:“不过你也不用觉得坐着不动,就可以看我们鹬蚌相争。我们杀他并不着急,可他活着一天,你这个杀子仇人,就可能随时被他一爪抓死。” 宇文离被他揭穿心中所思,也不觉得羞愧,欣然道:“所以我只有来要挟你。” 元清杭正色道:“我本来就要他死,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宇文离道:“到底要多久?” 元清杭想了想:“或许很快。但不能是立刻,毕竟一旦他忽然死了,商渊就会疑心。” 宇文离盯着他,神色有点奇异:“你到底在图什么?这么辛辛苦苦和商渊斗,又有几分胜算,不怕毫无胜算,死于非命?” 元清杭笑了笑:“宇文公子,这世上,总有一些聪明人,爱做蠢事。” 宇文离冷冷道:“你说我?” 元清杭哈哈大笑,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在说我自己呀!像我和宁夺这样的人,看上去好像很聪明,可是骨子里呢,却是有点又蠢又执拗的。” 他悠悠道:“宇文公子是很聪明的人,但是要想向你解释清楚,为什么我和宁夺要做现在这些事,我怕你永远也听不懂。” 宇文离淡淡道:“他已经走了,并没有真的和你一样蠢不可及。” 元清杭摇了摇头:“宇文公子,你是不是很嫉妒我们?” 宇文离微笑着看向他,似乎有点怜悯:“嫉妒你们天各一方,嫉妒你在这里殚精竭虑,他却不知所踪?” 元清杭笑意浅淡,眸光却星光灿烂:“我和宁夺就算分开千里,心里还是一样地信任对方。不像你,你看重和喜欢的人,无论是宇文前辈,还是澹台小姐,如今再没一个愿意相信你。” 他的语气温和,可是话语却像是一把刀,锐利又直接。 宇文离的脸色骤然变得冰冷,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 他静静地盯着元清杭,半晌一字字道:“不劳你费心。” 元清杭笑了笑。 宇文离转身大步离去,他身后,元清杭忽然又叫了一声。 “喂!那位百舌堂堂主还在给你送各种信息?” 宇文离身子猛然一顿,并不回头:“你说什么?” 元清杭奇道:“我真的这么多破绽吗?不是那位堂主大人帮你调查的消息?” 宇文离身子一动不动。 元清杭正要再说话,忽然身边一股无形波动轻轻泛起。 虽然轻柔,却带着隐约杀气。 元清杭身子游鱼一般,立刻平平滑开数尺,他原先站立的地方,已经无声无息出现了一个身影。 身边轻烟环绕,脸上模糊不清。 若是元清杭晚闪开那么一瞬,这人几乎就能贴着他的后背闪现,这种出神入化的瞬移术,不仅神出鬼没,更是能随时给人致命杀机。 那人站在元清杭对面,声音轻柔:“元小少主别怕,我们刚刚达成合作,我还等着你去杀人呢。” 元清杭看着他,声音也同样柔和:“我们?百舌堂堂主和宇文家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这些主意,不是宇文离一个人的,阁下也参与了?” 那黑影道:“元小少主想问的太多了点儿。” 元清杭笑道:“阁下像个幽灵一样,好不容易看到你现身,我难免好奇。” 他看了看宇文离,若有所思:“奇怪,你这么爱自己拿主意的人,又为什么这么愿意听他的话,他又不是你爹。” 这话一出,那人固然沉默不语,宇文离俊秀脸上却顿时闪过一丝激怒,冷冷道:“元小少主,请你谨言慎行。” 元清杭本是随口调笑,见他变脸,也有点后悔,连忙举起手:“抱歉抱歉,我胡说的,别当真。” 倒不是怕宇文离翻脸了,只是这人自幼丧父,生母又身份卑微,也有点儿可怜之处。 自己这随口一说,的确不敬死者,口舌无德了点儿。 …… 回到石厅中,他望着厅内一群仙门子弟,心里隐约发愁。 三日后,商渊就要勒令没有进展的弟子们跟着澹台明浩去围剿魔宗。 到时候,假如随便死几个在外面,岂不是又可轻松推到魔宗头上? 这些弟子虽然没有晋级,可每一个起码都是金丹初期,万一商渊也对这些人下手呢?…… 似乎也没有证据表明,他只对金丹中级以上的人感兴趣。 他走到常媛儿和李济这边,又把木嘉荣叫来,小声道:“这几天内,万一有变故发生,你们记得,立刻下山去找族中父辈。” 木嘉荣一愣:“会发生什么事?” 元清杭沉吟道:“我不敢保证,但是假如真的发生了,你们几个记住,按着我接下来的计划来,尽可能救更多的人。” ……修炼不分昼夜,已经到了深夜,有人已经休息下来,还有不少人依旧在拼命修炼,想在这最后几天中成功晋级。 元清杭独自坐在角落里,手指轻轻插入面前土中。 他闭着眼睛,神识悄悄放出去一缕,找到地下一只小蚯蚓,附在了上面,驱使着它向某处钻去。 不多时,蚯蚓前方光线微微一亮,钻出了一间闭关室。 元清杭的神识悄悄逡巡一阵,很快找到了先前在这里放下的某些符篆。 闭关室内,是那个最后剩下的、没有晋级的剑宗金丹中期弟子,正在竭力修炼,口中吐出的阳气旺盛。 元清杭在他房间内拿役邪止煞盘探过一次,不出所料,隔壁两间房间里,已经没有了活人。 和上次他撞破时一样,生机全无,只剩下室内一丝幽幽怨气。 商渊明明对外宣称这两个人已经晋级,正在进一步巩固修为,可在没人看见的地方,这两个人,早已经和最早莫名死去的人一样,化成了一具金丹消失的枯尸!…… 元清杭闭着眼,一直监视着那间闭关室。 终于,午夜时分悄然而至。 李济在边上已经合衣睡了一会,此刻忽然醒了过来,一抬眼,具正看见元清杭那苍白的脸色。 “你怎么了?”他急声问。 元清杭手掌一挥,声音清晰,却带着一点奇异的颤抖:“映!” 硕大的石室内,忽然出现了一块小小的水幕! 就像宇文离婚宴上出现的那块一样,却小了许多,上面的图案也波动得厉害。 无论是醒着练功,还是在休憩,所有人几乎都同时惊醒,茫然地看着这忽然出现的水幕。 李济一眼看去,忽然心里就是猛地一颤。 画幕正中,竟然是他们认识的那位剑修弟子,而他身边,商渊高大的身子正居高临下看着,一道阴影整个罩住了那个正在苦苦修炼的剑修弟子。 元清杭的手笔! 一瞬间,李济就明白了端倪。 难怪元清杭此刻脸上这么苍白,想在商渊眼皮底下布下水幕转映阵,想要不被发现,这得多巨大的灵力消耗! 惊醒的众人也看清了水幕上的情形,纷纷愕然互相地问:“怎么回事?” “商前辈想要给我们指点,特意布下这个阵法吗?” “嘘,别说话,看看人家是怎么突破的。将来对自己也有好处。”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时,水幕上的那个剑修弟子忽然浑身一片隐约金色闪烁,脸上的痛苦之色骤然浮现。 丹气外放,这是要面临突破了吧!一时间,观看的年轻弟子们都心神激荡,瞪大了眼睛。 就在众人的期待直视下,商渊忽然猛然举掌,鬼魅一般,手掌掏向了那名弟子的腹部。 一声惨叫,那弟子丹田的金丹猛地爆裂,鲜血喷溅出来。 四散的金丹残片带着无边的暴躁灵气,飞溅向四周。 商渊掌心猛地一卷,无边惊涛卷起,那些金丹残片被他全数桎梏在掌中。 而他的头顶之上,一个隐约的黑色元婴浮起,骤然睁开了冰冷眼睛。 完全没有元婴该有的平和安宁,那黑色婴童的面容隐约带着狰狞和贪婪。 只见那小婴孩尖啸一声,四周的金丹残片被他一口吞进了小小口中。 而商渊身边,那个剑宗弟子的尸体无声倒下,死鱼一样的眼睛凸了出来,大大睁着,正对着水幕中央。 石厅之中,一堆年轻弟子鸦雀无声。 片刻后,木嘉荣猛地弯下腰,脸色惨白如纸,开始呕吐。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4节 第141章 突围 元清杭一把扶住他,随手在他嘴里塞了颗止吐药:“别怕别怕,老东西离得很远呢。” 木嘉荣刚好点,听他这么一说,忽然一弯腰,又开始呕吐,翻江倒海地差点快要把苦胆吐了出来。 现在离得远,可那天晚上,商渊却是近在咫尺。 到了此刻,他才知道,那晚若不是元清杭冒死出手,把他打醒,再拉着他逃出险恶虎口,自己恐怕也早已经和这人一样,成了所谓“魔宗潜入暗害”的一具尸首! 四周从一片寂静,慢慢喧哗起来。 有人浑身发抖,有人惊恐发愣,也有人颤声开口:“这、这是什么?” 有人忽然声嘶力竭叫起来:“商前辈杀了那个人,是不是?是不是!是我眼花吗?” 元清杭吓了一跳,慌忙往门口附近丢了道隔音符:“这位兄台,你再大点儿声,你的商前辈就要来找你啦。” 周围的人纷纷打了个寒战,有人小声啜泣起来:“怎么回事?商前辈为什么要杀人……他头顶那个黑色的婴孩是什么?” 元清杭无语地看着他,叹了口气:“不明白的话,不如待会儿你亲自问他?” 终于,李济强压下惊恐,开了口:“诸位,一切摆在眼前,就算再不敢信,恐怕也得面对事实。” 元清杭跳上前方石台,伸手往下按了按:“别吵别吵,大家听我说。” 水幕已经逐渐消失,画面上的人形也骤然破碎。元清杭指了指那水幕:“这里懂术法的这么多,刚才所见,是不是幻相,总能辨别吧?” 有几名术宗弟子脸色惨白,互相看了看,都迟疑点头:“真的……不可能作伪。” 元清杭又冲木嘉荣招招手:“木小公子,你的经历,不如再回忆回忆?” 木嘉荣咬牙:“上次我在闭关室就是这样,正在修炼时,忽然商渊出现在我的闭关室,当时那个……” 他瞥了一眼易容的元清杭,元清杭立刻接口:“那个魔宗小魔头说他要杀你,还带你跑出来,不过没人信。” 木嘉荣死死握住了拳头:“现在回想起来,商渊就是这么站在我面前,还有,当时死掉的几位高手,全是这样金丹消失,死状恐怖。” 元清杭连连点头:“如假包换,死法一模一样。” 四周鸦雀无声,不少人全都脸色惨白,凄惶无比。终于有人颤声道:“可他这是在做什么?……” 元清杭叹了口气:“他需要金丹。最好是突破时灵力忽然爆发的那种。” “为什么啊?”一位药宗弟子牙关颤抖,“要是攫取他人金丹就能为己所用,这世上早就血流遍地了!不可能的,吸收他人金丹中的灵力,只会撑爆自己!” 元清杭想了想:“又或者,他不是为了吸收,而是为了维持?” “有什么区别吗!”那人崩溃大叫。 元清杭好脾气地看看他:“都说了别叫嘛,你瞧这们这么多人,情绪波动这么大,灵力纷乱,万一被商渊感知到,过来探望一下你们,是不是想找死?” 几十名年轻弟子全都一个冷战,再也不敢大声,有人慌忙收敛了灵力,竭力压制下惶恐:“常小仙君,你说他是想维持,是什么意思?” 几乎所有人都惊慌害怕,只有元清杭一个人气定神闲,不知不觉,所有人都围在了他身边,俨然把他当成了主心骨。 元清杭笑了笑:“没人知道元婴境该是什么样子,可是起码都知道,元婴是藏在自身神识海中,应该是内视之物。这动不动就头上冒出来一个小金孩,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样,委实也太诡异。” 常媛儿在边上,俏脸发白:“你们看到了吗?刚刚那小婴孩的颜色根本不是金色,明明变成了黑色。” 元清杭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小金孩变成了小黑孩,什么元婴啊,我瞧是魔婴才对。” 旁边有人战战兢兢问:“魔婴是什么?没听过魔宗中的人有达到过这种境界呀?” 元清杭正色道:“我随口起的名字。反正元佐意那样的大枭雄头上也没顶着个小黑孩子。” 旁边常媛儿被他说得又是恶心,又是好笑,嘀咕道:“也许是中了毒?” 元清杭点点头:“不管是小元婴中了毒,不得不夺取别人金丹来疗伤,还是根本就自创了邪魔妖法,练成了类似魔婴的东西,很显然,他需要不断用别人的金丹来维持肉体不衰。” 他又指了指木嘉荣的脸:“你们看,真正年轻的脸该是这样鸡蛋一样光滑水嫩,哪里会像那老东西一样,假的像是涂了珍珠粉。” 木嘉荣一阵恶寒,气急败坏道:“别拿我跟他比!” 元清杭同情地道:“你忍忍嘛,我总不能拿常姑娘比。” 大厅内的年轻人听着,一个个面如土色。 纵然再不愿意相信,可是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的事实,却是怎么都解释不过去。 有人终于慢慢理清了头绪:“先前说是被魔宗杀害的那些人,还有百草堂堂主这样的大宗师,难道都是……” 木嘉荣冷声道:“根本没有什么魔宗,都是商渊杀的。” 众人开始慌乱起来:“那我们怎么办?赶紧下山去,告诉族中长辈,赶紧逃走吧?” “是啊,再晚几天,会不会都要死?” 人群骚动,不少人向门口涌去。元清杭吓了一跳,一个箭步跳过去,挡住了门口:“别动别动,商渊没准就在门外呢!” 涌动的人立刻停住了脚步,前面的几名剑宗弟子脸色煞白,纷纷又向后退去。 元清杭心里苦笑,毕竟都是些年轻孩子,要是真的换了宇文瀚和陈封这些人在,就算再震惊,也不至于这么没头苍蝇一样。 他道:“大家别着急,听我的。现在千万都安静,别引起那老贼注意。他刚刚杀人夺丹,按说不会立刻再杀人。” 他手掌在地上一拍,闭目听了一会儿。那间闭关室里只能感觉到血腥的怨气,已经不见了商渊身上那种巨大的压力。 想来已经下了山。 他沉吟一下:“诸位,现在是子时。再过一会儿,等外面的守卫放松警惕,我带大家一起出去。下山后,大家第一时间找各家长辈,接下来的事,还要所有人一起齐心协力。” ……山中本就无灯火烛光,深夜时分,外面更是漆黑一片。 今天在外面轮值的是澹台家的门人,到了这时,人人都是疲倦懈怠,正在昏昏欲睡。 一道无声的爆破符悄然炸开,石门从里面破了一个洞。 离得最近的一个守卫感到一股灵力波动,刚迷迷糊糊睁开眼,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手一扬,元清杭冲他脸上洒下一簇粉末,扇柄一点,按在他脖颈上:“你歇歇。” 那人应声而倒,另一边也蹿出了几条人影,木嘉荣和李济他们一人一个,利落地解决掉剩下的数名守卫。 一群年轻弟子从石室内鱼贯而出,跟在元清杭他们身后,向山下掠去。 毕竟都是各门派中的优秀弟子,最初的震惊害怕过去后,现在也大多恢复了理智。 一路上,山路崎岖,虫鸣唧唧。众人不敢一起御剑飞行,生怕动静过大,元清杭提气急奔,在前面引路,不多时,已经到了山脚下。 再前面,就是分岔的山路,通向诸家暂住的迎宾雅舍。 说是迎宾雅舍,现在也大多成了禁闭诸家的地方,并不准人随意走动。 元清杭在岔路口停了下来,向一群年轻人招招手:“诸位回去后,抓紧时间禀告尊长亲友,把计划赶紧说给他们听。” 月光下,忽然有一名剑宗弟子直直看向他:“常小仙君,你先前给我们吃的药……是不是救了我们一命?” 元清杭哈哈一笑:“是啊,阻碍你们练功的,不然的话,怕你们一个个修炼得太快,被商老贼挑去做炉鼎。” 他这话一出口,终于不少人也反应过来,一个个感激无比,七嘴八舌地叫:“谢谢常小仙君!” “海青门大恩大德,回去后我们一定告知师尊。” 元清杭摆摆手:“好啦好啦,赶紧都走吧,天亮之前,不到集合点的,过时不候啊。” ……看着一群少年如鸟雀散,木嘉荣也拔腿往自家方向急奔。 一扭头,却看见元清杭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他奇怪道:“你来做什么?不去找你们魔宗的人调兵遣将加布置?” 元清杭道:“我们魔宗现在的大本营就在你们家里。” 木嘉荣惊道:“我怎么不知道!” “哎呀,木小公子,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比如你木师叔早就和我们勾结在一起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千重山四周,八处阵眼在夜色中隐隐散着灵力波动,四周枯死的树木成片,唯独那几处阵眼旁边,灵气充沛,只是隐约带着种不祥的黑气。 忽然间,枯萎的密林中,一大群原本熟睡的鸟雀冲天而起。 无数影影憧憧的黑影从远处的山峦雅舍中疾冲而出,无声无息地奔向了出山的必经之道。 漆黑夜色中,头顶一轮冷月孤零零照着下面的山岚和树林,八角形的大阵边缘,忽然有一处阵眼亮起了微弱的荧光。 正是封山大阵的“生”门! 虽然不甚明亮,可在这凌晨时分的山野中,却成了唯一的光源,耀眼无比。 急奔的众人心中正在焦虑,乍一见这光亮,全是又惊又喜,似乎有无穷的希望涌上了心。 不多时,已经有数家宗主率人赶到,一个个神色凝重,聚在那生门附近,气氛紧张。 常媛儿跟着父亲奔到近前,四下环顾,微微一惊:“……他呢?” 众人之中,却不见元清杭的身影。 木家众人最先赶到,木安阳和木青晖双双并肩而立,身后是木嘉荣和厉轻鸿,听着这话,木嘉荣也焦急道:“他来和我们交代了计划后,说只有宇文家无人通知,所以独自赶去,找宇文老爷子去了!” 另一边,一位剑宗宗主面色冰冷,执剑而立,道:“宇文家已经甘愿做了商老贼的走狗,还去叫他们?” 旁边,李济苦笑道:“宇文离为了自保投靠苍穹派固然可恨,可宇文瀚老爷子却是力战商渊,宁死不屈的。” 那剑宗宗主脸色难看:“糊涂!事态紧急,哪能这样一个个去找,耽误了时间,可怎么办?” 对面,厉轻鸿站在木安阳身后的阴影里,讥讽道:“所以他就该什么人都不叫,自己悄悄脱身才最好。” 空中灵力乍现,一道身影骤然闪现,陈封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常小仙君大仁大义,和他师尊易白衣前辈一样心怀慈悲。没有这样的糊涂人,在座的人怕是一个个都要死得难看无比。” 厉轻鸿眸光一闪,死死盯着忽然赶到的陈封,悄悄后退了几步。木安阳更是脸色大变,猛然按住了手边剑柄。 陈封的声音,中气宏亮,竟似完全没有了中毒重伤的迹象! 陈封的视线如影随形,在木安阳和厉轻鸿父子身上转了转,冷笑一声:“放心,常小仙君费尽苦心,想要救大家出去,若是我再内讧,坏了他苦心,我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 旁边有人赶紧打圆场:“对对,强敌当前,大家千万要同心协力。有什么误会,出去慢慢解开就是。” 不停有仙门众人赶到,不多时,略加清点,该到的门派基本都已到齐,众人翘首以盼,始终见不到元清杭到来,终于,有人开始焦躁起来。 “常掌门,那常小仙君是你徒弟,他到底有什么法子,能带大家闯出这封山大阵?这可是商渊一手布下的!” 常掌门苦笑着摆摆手:“不是不是,陈掌门都说了,他是易白衣的徒弟,为了方便行事,才冒充我门下,我什么都不知道!” “想要破阵也不是不行,但是动静一定巨大,商渊不可能不被惊动。只要他赶到,就算我们这么多人联手,真有把握能击溃他?”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5节 “常小仙君年纪轻轻,只是个药修,万一根本就是自大狂妄呢?……” 眼看着天边晨曦渐露,众人更加焦虑万分。 要破生门,凌晨日夜交替时是最好的机会,再晚的话,就怕错过了良机。 这常小仙君非要去找什么宇文瀚,万一被宇文离正好发现,可怎么办? 就在群情越来越激动时,远处天空中,终于出现了一只疾飞而来的巨鸟。 傀儡鸟,正是宇文家最擅长制作的机关鸟兽。 漆黑天色中,那巨鸟的黑色羽翼无声滑行,上面载着几个人,瞬间飞到近前。 一个少年率先从鸟背上跳下来来,随手从鸟背上拖下来一个人,迎面向李济推去:“帮我照顾老爷子!” 天边星光点点,就快要隐入云层中,只见他眸光亮过星辰,眉宇间神采奕奕。 不是元清杭是谁? 第142章 再断 李济连忙跃上前,伸手扶住宇文瀚,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哎呀老前辈这是怎么了?” 宇文瀚身不能动,眼睛却大睁着,似乎还喷着火焰。 元清杭道:“老爷子不愿意走,说是没办法丢下门中晚辈和族人独自逃生,我只好用了点小手段。” 他伸手在宇文瀚胸前一戳,解开了灵穴,趁着老人还没发火,笑嘻嘻作了一揖:“老爷子,留在这千重山里,只怕商渊找不到合适的金丹,第一个就得找您下手。” 宇文瀚胸口气息一通,终于行动自如,怒道:“那就血战到底,不过是命一条,又有什么好怕!” 他身后,那独眼老仆低声劝道:“宗主何必执拗呢,倒不是怕死,而是怕死得憋屈冤枉。” 陈封长剑一横,冷冷道:“宇文前辈,您若是真的一腔怒火无处发泄,不如一起齐心协力,也胜过一腔孤勇,白白送死。” 元清杭摆摆手,正色看着身边乌压压众人:“大家伙儿活得好好的,干什么要死?把该死的人送上西天,才是正道。” 宇文瀚终于闭上了嘴巴,脸色愤懑,可看着四周完全没有自家的人,又是羞惭。 木安阳看了看天色,急切地看向元清杭:“那接下来怎么办?” 常掌门也跟着附和:“小仙君通知我们准时到来,可是有什么良策?” 旁边聚集了足足数百名仙宗中人,看着这么多身份尊贵的宗主竟一个个都围在这么一个少年身边,言语客气,情形诡异,一个个神情都有点古怪。 不管这个少年是海青门的弟子,还是易白衣的徒弟,就算聪明机灵,恰好带着众人撞破了商渊的阴谋,可是哪里值得这么多大人物对他客气有加? 偏偏这少年好像一点也不诚惶诚恐,站在那里气定神闲,语声清晰道:“宇文老前辈,这里就数您术法修为高绝,不妨和我参详参详。” 他一指近处那个隐约散着灵光的“生”门阵眼:“别的不多说,现在找些术宗高手一起动手,攻破这处,进而毁了大阵,您看胜算大不大?” 宇文瀚眼睛一扫,已经做出了判断:“可行,但是就怕惊动商渊赶来。” 众人心里又惊又急。商渊这样的绝顶修为,别说瞬间将至,就算是隔空出手,怕也能立刻击杀敌人,阻止破阵。 木安阳毕竟不擅长术法,在边上犹豫道:“就算破了阵,商渊赶到后,怕随随便便就能血流成河。” 陈封冷笑一声:“破阵后,大家分头逃散,商渊就算手再快,也杀不了所有人。到时候自安天命吧!” 元清杭摇摇头:“不,逃是逃不掉的。分开逃走,就算有人能幸免于难,但更多的人只能被他各个击破。” 旁边,有人忍不住战战兢兢插嘴:“联手起来,好像也打不过这老妖怪吧?” 就连战力最强的陈封、术法修为高超的宇文瀚,也都瞬间败落,元婴境和金丹大圆满之间的差距,简直叫人绝望! 元清杭一字字道:“我有一个方法,试试看的话,总好过现在丢盔弃甲,狼狈逃窜。” 陈封猛地将剑在地上一划,犁开了一道巨大沟堑:“说吧,怎么做?凌霄殿就算死光,也不会避战。” 宇文瀚也一咬牙:“老夫也已经在多天前死过一回了,再来一次,也没有大不了。” 元清杭点点头:“好,假如各位宗主信得过我,就暂且听我布置应对一回。” …… 赤霞殿中,灯火通明,守夜的弟子都围在外间,大殿之内,寂静地像是坟墓一样。 商渊独自坐在高台上,浑身青气氤氲,头顶上方,那个黑色的婴孩随着他气息吞吐,渐渐变成了浅灰色。 再过一会,渐渐变成了半透明,半盏茶时间,终于恢复了淡淡的浅金色。 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眼神中透着一丝锐光,扫向殿门前那个默默站立的影子:“无迹?” 商无迹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撑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父亲。” 商渊神色淡淡的:“腿最近能行走了?” 商无迹的眼中,出现了一丝痛苦之色。 他低低道:“父亲大人,您现在到底要做什么?囚禁诸家、重伤各家宗主,逼着百家仙门修炼您创的苍龙诀……这一切,到底是要通向何方?” 商渊漠然道:“广传心法、人人提升修为,难道不是造福仙家的大造化?” 商无迹嘶声道:“可您杀人了!有什么造福大众的好事,要用鲜血来逼迫?真要是好事,您为什么至今不准朗儿修炼它?” 商渊看着他,光滑的脸上隐隐透着红光:“你身体不好,才会导致思虑太多。以后还是安心养病,学学你师弟宁程,你看他就从来不问这些。” 商无迹像是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身体痛苦地几乎要蜷缩起来,他艰难道:“身体不好?……父亲大人,您可曾记得,孩儿曾经也身轻体健,意气风发过?我现在这样,全是因为服从了您的意思啊!” 商渊微微一皱眉:“事已至此,再抱怨也于事无补了。” 商无迹惨笑一声:“抱怨?我何曾抱怨过啊……我以前总以为,我的腿是为了天下苍生、人间正义而毁的。宁师弟能牺牲他的一身清名、能舍弃自己的一条命,那么我的一双腿,又算什么?” 他眼睛渐渐变红:“可最近,我越来越不明白,我和宁师弟的付出,到底是为什么?” 商渊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当然是为了值得的事。” 商无迹激烈道:“可是我看不出哪里值得!当年……” 忽然,商渊眼睛一抬,厉声喝道:“谁在外面!” 殿门口,宁程清瘦的身影现了出来。 他低眉垂目,脸上平静无比:“师尊,外面有大事发生。” 商渊皱眉:“什么?” 宁程道:“千重山后山闭关室关着的人,全都哗变逃跑了。” 他口气平静,像是说着意料中的事一样,商无迹猛地瞪大了眼睛,又惊又急:“父亲你看,所行不义,迟早会引发激烈反弹的!” 商渊长身而起,脸色微沉:“发现了,还不带人去缉拿?哪家敢包庇窝藏,你回来汇报,我去处理。” 宁程目光闪烁,道:“徒儿刚刚去了,十室九空,诸家已经集体逃走,现在应该已经逃向了封山大阵边缘。哦,对了,澹台宗主首先发现的,已经赶去了。” 随着他的话音,远方漆黑的长夜夜空中,忽然闪过了一道巨大的光亮。 声响巨大,仿佛惊雷炸响,又像是山体崩塌、海啸狂涌。 封山大阵的一角,生字门所在的阵眼! 商渊高大身影赫然站起,长袖无风自动,身子像一柄利箭,穿过殿门,留下了一阵残风。 他暴怒的声音响彻空中:“你带齐苍穹派门中所有弟子,给我赶来!” ……… 重重夜色中,松涛隐约鸣响,生门附近的无数灵木已经被劈成了焦枯一片。 宇文瀚和身边老仆站在最前方,旁边站着灵武堂的李掌门,所有术宗弟子们站在后排,正在疯狂地输出。 爆破符、攻击符、破阵的阵旗,此刻哪还有人藏私,全都玩命地将身上的手段用了出来。 生门上,原先微弱的灵力现在已经灼亮了半边天,防御功能遇强则强,已经按照布阵者留下的意志全部开启。 元清杭站在人群中,瞧准了防御阵呼吸的瞬间,一张明黄符篆激飞而出,砸在了大阵一角,成功地将此起彼伏的灵力波动砸熄了片刻。 “抓紧抓紧,快快快!”他大叫。 “已经尽全力了啊!”李济哭丧着脸,灰头土脸地继续攻击阵眼,“商渊这老贼,又不是术宗大师,布下的阵法为什么会这么强?” 元清杭一边不要钱一样砸符篆,一边解释:“这就是境界的碾压嘛。你不懂飞行,也能把飞行的蚊子打死,对吧?” “你说的什么话?”李济崩溃大叫,“谁是蚊子啊!” 剑宗和药宗的人帮不上忙,在旁边也不敢胡乱出手,一个个心急如焚,终于,有人惊喜地大叫一声:“裂了,这里裂了!” 生门形成的无形屏障,在空中忽然显出了一条肉眼可见的半透明裂隙,正像冰面乍裂一样,飞快扩大。 “啊啊啊,成了吗?大家再快点啊!” 就在这时,空中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猎猎狂风,一个黑色的矮小声影倏忽浮现,立在了生门前。 他身后,一群人跟着显出身影,宝蓝色衣衫在暗夜中显出一片幽暗的深蓝色,肃杀阴森。 澹台明浩阴冷冷的脸在月色下宛如山中鬼魅,盯着围攻阵眼的众人:“集体哗变?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叛仙宗,背叛商宗主吗?” 元清杭在人群中探出头来,诚恳道:“澹台宗主,您被商老贼蒙蔽啦!这里这么多人都亲眼看见他夺丹杀害仙宗晚辈,您赶紧过来,弃暗投明吧。” 澹台明浩一看见他,森冷脸色竟然微微和缓了点:“你赶紧过来我这边才是,不要和他们这群蠢人混在一起,以免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元清杭往后退了退,露出点害怕的神色:“我不,澹台前辈您信我,我帮你治好了手,不会害你的呀。” 澹台明浩脸色有点不耐,转头吩咐道:“上!” 他手一挥,身后几十名术宗门人齐齐散开,数十道黑色阵旗向那岌岌可危的破损处一洒。 宇文瀚急叱一声,大掌猛扫,顿时将那些补阵的阵旗击落了大半。 可是那些阵旗数量太多,终究有几只击中了目标,“咔嚓”几声,原先裂开的阵眼竟又缓缓闭合起来。 澹台明浩大笑数声,身子急闪,突入人群之中,那只兽爪赫然亮出,径直抓向元清杭:“你跟我回去!” 一招得手,元清杭那清瘦的手腕已经被他抓在了利爪之间。 可不知怎么,他眼角余光却扫到了旁边的木安阳。 木安阳的目光中,竟似带着一种奇怪的幸灾乐祸和同情一样。 他心里隐约只觉得不好,直觉哪里不对。可没等他找到危机在何处,手中抓着的那个小医修却在他身边笑了笑。 “你抓得我好疼啊。”那口气像是抱怨,又像是不满,唯独没有害怕,声音也忽然变了,带着澹台明浩熟悉的噩梦感。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6节 澹台明浩猛然瞪大眼睛,心里电光石火,无边惊惧愤怒浮起来:“你……” 他的手一松,就想将抓的手腕甩开,可是已经晚了。 朦胧夜色中,身边那少年手腕一翻,铁箍一样抓死了他。 而他晶亮的眼睛中,闪着锐利又戏谑的光:“澹台宗主,手能断一次,也能断第二次的。” 随着话音,他手中一道寒光亮起,轻巧地在澹台明浩的断腕处,整整齐齐划了一圈。 无数脆弱的小血瘤猛然崩裂,里面清凉的药液像是焚烧的烈焰,冲进上行的手腕血管。 澹台明浩一声惨叫,声音响彻了夜空。 血光四溅,毒液纷飞,众人的注目之中,他那只诡异凶悍的重接兽爪,带着腐烂的肉块,重新掉了下来。 元清杭的身子翩然飞在半空,手中白玉黑金扇中飞出一道银索,凌空缠住了那只人不人、鬼不鬼的手爪,猛地一绞。 无边的血雾爆开,漫天喷洒。 “我们魔宗向来说话算话,说削断你四肢,把你做成人彘,就一定不会少削一条。”他温声道,“所以就算长出来,也要再削一次的。” 第143章 反制 澹台明浩手腕剧痛钻心,低头看去,只见断腕处不仅鲜血急喷,更有数道狰狞的黑线蜿蜒直上,眼见已经袭到右上臂。 伤口的麻痒甚至比以前午夜时分更厉害,他猛然抬头,充满恨意地看向面前的少年:“你……你是魔头元清杭!” 刚刚元清杭自爆魔宗身份时,对面的仙宗众人已经鼓噪起来,再听了澹台明浩这一句,更是喧哗四起。 除了少数人知道他的身份,大多数人都是蒙在鼓里,此刻不由得又惊又懵,陈封长剑一抖,厉声喝道:“你们在说什么?!” 元清杭身子急退,站在了一边。 他伸手一揭,将面上那完美的面具连着头套,一起摘了下来,露出了原本那神采飞扬、眼若点漆的脸。 他冲着众人一笑:“不好意思,形象多变,还是我呀。” 陈封愕然看着他,张口结舌:“你、你……” 木安阳身后的神农谷人群中,忽然有几个人嘿嘿冷笑了一声:“你什么你?元少主可是你们的救命恩人,连个敬称都不知道叫吗?” 他们身边有几名仙宗弟子眼尖,看着那几个人的脸,忽然惊叫起来:“他们是前几天商渊抓来的那几个魔修!” 仙魔两道厮杀征战已久,彼此间早已说不清谁对谁错,谁杀孽更重,一听到魔宗名号,不少人立刻“呼啦啦”亮出了兵刃,对准了那几个人。 陈封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手执长剑,不知道在想什么。 元清杭也不解释,更不理睬张皇失措的众人,却冲着澹台明浩身后招招手:“答应你杀他,就快完成啦。” 澹台明浩身后的密林中,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另外一批人。 为首的青年一身锦衣,静静站在那里,闻言看了元清杭一眼,温声道:“是吗?我怎么瞧澹台前辈挺精神?” 元清杭笑道:“现在看着好,等毒素上行到心脉,自然就神仙也难救了。” 澹台明浩脸色难看得像是厉鬼一样,狠狠看了宇文离一眼,再眼看向自己手臂。 上面的黑线果然已经升到了肩窝,痛楚和麻痒钻入了全身血管,一想到元清杭在厉红绫手下不知道学了多少阴毒手段,心里更是惊骇到了极点。 他辗转了片刻,终于把心一横,伸手抢过身边一名弟子的佩刀,手起刀落,冲着自己肩膀砍下。 伴随着又一声强压不住的惨叫,鲜血狂喷,一整条手臂飞上了半空。 众人全都悚然而惊——虽然人人都知道断臂求生才是最好的办法,可又有几个人能这样当机立断,宁可砍了自己的整条手臂,也要保住性命? 元清杭愕然看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常媛儿:“常姑娘,他疯了吗?” 常媛儿一愣:“什么?” “我就随口吓吓他,逞一时口舌之快,这毒虽然厉害,找个医修大能,又不是不能治了,他干嘛把自己胳膊砍下来?” 众人:“……” 无论是真是假,反正被他这么一说,澹台明浩这壮士断腕的果断,似乎忽然就变得愚蠢至极起来。 澹台明浩身子晃了晃,再也压不住急怒攻心,一口血终于喷了出来。 边上,木安阳急声道:“大家别耽误,再抓紧攻阵眼!” 众人总算醒悟过来:澹台明浩已经不足为惧,现在可不正是干活的时候? 此刻也顾不得去想元清杭的身份和目的,众多术宗弟子齐齐咬牙,再度攻击起来。 元清杭背着手,看向对面的宇文离,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宇文公子,现在的形势,你站哪一边?” 宇文离目光微微一闪,看向正在攻阵的众人,缓缓道:“你觉得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后,还会心无芥蒂地听你安排调遣?” 元清杭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宇文离还没回话,旁边,忽然炸响了一声春雷般的怒喝:“快点给我过来!” 宇文瀚须发怒张,纵身跃到孙子面前:“一错再错,以后宇文家没有你这个后辈,你也不要再叫我一声祖父!” 宇文离一动不动,静静看着他,轻叹一声:“祖父……我也只是想保住整个宇文家,更何况,已经晚了。” 随着他的话声,远处天边,一股恐怖的灵力席卷过密林上空,像是雷云狂卷,飞扑而来。 所有人全都猛然抬头,看向那片黑色狂潮,面如土色。 商渊……商渊终于到了。 元清杭眸子一缩,急喝:“不要停,攻击生门!” 惊恐万分的术宗弟子终于反应过来,手中符篆和阵旗拼命攻向白光大盛的生门,不管怎样,只要能打开一线生机,大家分头逃走,总有一些人能逃出生天。 可商渊的来势,远比众人更快。 漫天狂风,黑色云团携裹着正中的高大人影,凌空飞向生门所在。 空中威压当头压下,商渊的巨大手掌降下,一把抓住下面一个术宗弟子的头顶,用力一摔。 那名年轻弟子连一声惨叫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头骨碎裂,尸体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飞在了一边。 “退下退下!”元清杭急叫,扇中银索卷出,拦腰缠住最前方数人,带着他们倒飞回来。 商渊冷哼一声,身形紧跟着欺上,举掌向元清杭这边拍来。 元清杭只觉得胸口一阵剧震,毫不迟疑扔出一张早已备好的符篆,身子有惊无险瞬移到了一边。 平时能瞬移出去几十米的灵符,现在在商渊这种恐怖的压制下,也只堪堪移出去了几尺之外! 还没等站稳,他手中又已经扔出了另一张,虚影重重中,瞬间又移开了一段距离。 商渊连抓几次,终于不耐,转身抬掌,向附近一群年轻仙宗弟子扫去。 掌风刚起,身侧一道惊天剑虹刺来。 陈封脸色铁青,用尽全力挡住了商渊一掌,厉声道:“不准退,我们剑宗的人联手挡住他,你们接着破阵!” 商渊冷冷看他一眼:“米粒之珠,也敢放光华?” 并指一弹,一股巨力扑面而至,将陈封手中剑弹歪向一边,“当啷”一声,陈封那饱经征战的绝世神兵,剑刃上赫然出现了一道裂痕。 陈封脸色煞白,一口血堵在喉咙间,正在摇摇欲坠,旁边,宇文瀚手掌一划,一个隐约的凝滞阵罩上了商渊全身:“锁!” 这一招用尽他毕生所学,商渊的身子终于停了那么一瞬,似乎被困在了当场,四周的人全都一阵狂喜,数名剑宗高手齐齐挺身直刺:“快上!” 无数道剑意锋利无比,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剑网,向着正中的商渊罩下。 商渊脸上红光一闪,狰狞之色露了出来。他猛喝一声,头顶那个小小的婴儿虚影现出。淡金色肌肤隐约发着恐怖光芒,赫然张开了眼。 随着那淡漠的眼神,商渊浑身青气暴涨,赤手空拳,探入了面前的剑网。 数十柄剑身同时被震飞,剑魂哀鸣,围攻的剑宗众人齐齐喷出一道血箭,身子向四周狂跌。 商渊随手拍向身边最近的一人,将他拍得血肉模糊,冷冷道:“难怪,原来有这么多人和魔宗勾结,乱我仙宗,其心可诛啊。” 陈封身子微颤,却笔直立在原地,并不退后,道:“魔宗的人再坏,也坏在明处。商宗主暗中杀人夺丹,才是仙宗大乱的根源。” 商渊若有所思地看看他,点点头:“好得这么快,原来是那个小魔头帮你治了伤。” 他忽然皱了皱眉:“那个小魔头呢?” 宇文离恭敬地在边上道:“方才他趁乱逃走了,现在已经不知所踪。” 仙宗众人猛地一惊,四下一看,果然完全不见了元清杭的踪影,一个个心里都是一沉。 原先以为这小仙君有什么锦囊妙策,没想到却是那个邪气肆意的魔宗小少主假扮。 把大家聚到这里,自己却又趁乱一走了之。难道他是知晓了商渊的真面目,设计挑破了,叫仙宗的人来做炮灰吗? 一想到这,不少人的脸上都显出了隐约的绝望。 商渊点点头,随意擦了擦掌上沾染的血污,淡淡道:“不急,左右还在这大阵中,迟早会被找出来。诸位先跟我回去吧。” 这话说得简短,可是所有的人全都心底寒意大盛。 望着他头顶那隐约盘踞的金色婴孩,终于,木安阳道:“跟你回去,被圈养起来,留着慢慢杀来取丹吗?” 商渊抬眸看了看他,缓缓道:“诸位也不用如此害怕。我所需不多,大家抓紧培养门下弟子修炼成金丹,只要定期有人供上,你们自己就很安全。” ……四周一片死寂。 商渊的话,终于已经不再掩饰遮挡,赤裸裸地图穷匕见。 一片巨大的恐惧中,却也有人脑海中模糊想到:苍龙诀修炼极快,只要真有晚辈弟子凝出金丹,满足了商渊的需求,或许……真的不必人人都死吧? 恍惚中,宇文瀚猛地大吼一声:“大家伙儿别听他的鬼话,他明明已经入了魔道,谁知道这邪法需要多少金丹来填?到时候,年轻弟子死光了,一样要轮到所有人的,醒醒吧!” 商渊眸光一抬,锁定在他脸上,身体忽然暴起,一掌拍向他头顶:“那现在就先轮到你吧。” 这一击,竟比任何一次都暴戾凶狠,像是要将宇文瀚立刻就毙于掌下。 宇文瀚猛吼一声,不躲不闪,举掌去迎,狂风中,旁边忽然蹿过来一道锦衣身影,一把揽住他身子,再下一刻,在商渊那看似避无可避的掌风下,硬生生将宇文瀚救了下来。 宇文离。 他的逆天身法,竟是像极了百舌堂堂主那诡异之极的瞬移法! 商渊一击不中,脸色骤然阴沉,冷冷看向宇文离:“你也要反?” 宇文离劈手将祖父推出战圈,咬牙道:“商宗主,您答应过我,不伤我宇文家门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7节 宇文瀚翻身扑上:“你这不肖子!我堂堂宇文家,要靠卑躬屈膝、为虎作伥才能活命,不如全都死了吧!” 宇文离急切道:“祖父!您不畏死,可这么多族人和弟子,难道也都该从容赴死吗?想活着又有什么错?” 宇文瀚暴怒,忽然一掌打去,扇了他一个耳光:“明明是你贪生怕死,还要做出怜惜同袍的模样!我瞧人家魔宗的小魔头,行事作风,都比你磊落坦荡!……” 这一耳光清脆响亮,又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宇文离身子踉跄一下,好半天,才堪堪站稳。 再抬头时,他的目光中已经没了焦虑和担忧,只剩下一丝羞辱后的愤恨:“祖父……果然我做什么,您都不满意我。” 他唇角有丝细细的血痕,哑声道:“您看清楚,拼死救您的、站在您面前的,是我。你说的那个坦荡磊落的外人,他现在在哪儿?” 夜风凄凄,空中血腥气味弥漫,越来越大。 忽然,四面八方的山谷中,传来了一声无处不在的回响。 “我在这儿呐。”少年清亮的声音彷如山泉,笑嘻嘻道,“没走远。” 随着他的话音,远处除了生门以外的另外七处阵眼,同时疯狂开始震动起来。 空气中,血腥的气味忽然铺天盖地,无数阴邪死灵、野兽尸骸在夜色里破土而出,聚在不知何时被埋下的反向阵旗边,开始疯狂攻击那些阵眼。 肉眼可见地,原本牢不可摧的封山大阵光芒一暗,发出了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终于破裂开来。 与此同时,在商渊面前,一道耀眼的光芒骤然闪过,原先聚在阵眼处的灵力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迅速流向地下某处。 堪比闪电的电光凌空铺开,空中一道少年身影隐隐显出,藏在一株巨大树冠上,正是元清杭。 他的手中,无数符线亮了起来。 对面的半边山野中,一个巨大结界悄然显出,恰好将商渊和对面的仙宗众人隔绝开来。 一个反向的封闭阵,规模只是原先大阵的一半,可也依旧有数百里之广,严密浩大,将所有人好好地护在了里面。 商渊刚一想动,不知哪里却响起了一阵冷笑,正是姬半夏。 商渊的脚下,忽然冒出了无数血污满身的死灵,伸着手、无声嘶叫着,争先恐后地抓向他的脚踝。 空中元清杭的身影倏忽消失,下一刻,一道轻烟罩住了宇文离。 元清杭灵活的身影竟然瞬移而至,一把揪住了他身边的宇文瀚。 五角形的传送阵无声裂开,元清杭带着宇文瀚,一脚踏入。 临消失前,他冲近在咫尺的宇文离咧嘴一笑,有点同情似的。 “你爷爷不喜欢你,我想了想,要是留下他,他迟早会被你气死的。”他叹了口气,“所以我带他走啦。” 第144章 退守 反向大阵里,所有人都呆在了当场。 千重山本就是群山环绕,其中的主峰才是苍穹派所在,现在,这无形的屏障笼罩了除主峰外的一大片山峦,和对面的商渊相对而峙。 商渊立在对面,脸色淡漠:“怎么,你们以为这么个小小的防御阵,就能挡住我?” 元清杭拽着宇文瀚,闪现在了阵内前方。 他拍了拍手,好整以暇地道:“我觉得可以。不信你试试看。” 商渊气极反笑,手掌一抬,携着雷霆万钧之势,一掌击在了面前无形的屏障上! 屏障剧烈摇晃,里面靠前的众人像是感到了一股可怕的罡风扑面而来,胸口全都一闷,修为差点的,几乎差点撑不住膝盖跪地。 可商渊这惊天一击,却竟真的并没有击溃大阵。 屏障上滑过了一片涟漪,就像是刀锋砍入水面,看似声势浩大,可转眼,流动的水波又填补了空隙。 商渊脸色微沉,再度举手,更快更急地连劈了三掌。 面前的透明屏障抖动得更加厉害,可纵然如此,三掌过后,大阵依旧健在。 阵里的人开始都提心吊胆,随着这大阵不破,心里却都惊喜过望:魔宗右护法姬半夏在这儿,元清杭更是他亲手调教出来,两人合力,布下的阵法,说不定真能防得住商渊!仟韆仦哾 商渊脸色变幻,停了攻势。 他望着大阵里黑压压的数百人,淡淡道:“有趣。那你们是打算在里面龟缩着,住上几年,还是几十年?” 元清杭欣然道:“还好吧!这里这么大,起码好几座山头,山上有泉水有野兽,大家伙刀耕火种,过几年逍遥日子也不错。” 他冲着不远处木嘉荣问:“喂,你们家的人,是不是身上喜欢带灵植药草的种子,浇点灵泉水就能催长的?” 木嘉荣愕然道:“啊……是有。” 元清杭又冲着李济问:“听说你们家也善于御兽,储物袋里有种虫蛹,又美味又善于繁殖?” 李济不明所以,也茫然点头:“是啊!” 元清杭冲商渊笑吟吟一摊手:“你看,就算吃速成的灵果和虫蛹,饿都饿不死。” 商渊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然后,一群仙宗中人,就这么和你们魔宗妖孽在一起相安无事,在里面男耕女织?” 元清杭理直气壮道道:“那有什么不行!在哪里修行不是修行?” 他转头扬声,冲着身后的人群吆喝:“诸位别急,他也不能天天盯着不是?哪天他一懈怠,我们就乌央乌央地四散逃了也不一定。” 一群人默默听着,脸上表情都是一言难尽。 商渊笑了笑:“那好,等我去把你们剩下的族人和弟子们都抓来,一个个杀在你们面前,再看看你们能在里面缩多久。” 阵中各家的人,脸色骤然都变了。 这次受邀前来苍穹派,各家也都是长辈宗主带着一些优秀晚辈,整个宗门又没有倾巢而出。 商渊假如真的不顾身份,杀上各家亲自取抓人,谁家还没有妻子儿女,或者是得意门徒! 陈封怒喝:“老贼,你是不是已经疯了!倒行逆施、残暴无良,你和魔道又有什么区别!” 元清杭立刻道:“陈宗主慎言,我们魔宗的人善良质朴又热情侠义,怎么好和这老妖精比?” 他说着说着,脚下忽然就冒出来一个骷髅头,带着血迹斑斑,忽然一口咬住了他的脚脖子。 他也不在意,举手一抓,把那骷髅抓在手里,亲昵地摸了摸:“仙魔本就是没有本质之分,对不对?” 众人看着他手中那龇牙咧嘴的带血骷髅:“……” 商渊看了看身后。 宁程不知何时已经赶到,身后是一群张皇失措的苍穹派年轻弟子,另一边,是宇文离带着宇文家的门人静静而立。 后面,澹台明浩正脸色惨白坐在地上,手臂伤口被止了血,有一名家族中的医修正在紧张地帮他诊治。 这几拨人之外,还有一小部分狂热的追随者,依旧没有搞清楚状况,正茫然地围在远处。 他将目光落在宇文离身上,和声道:“你术法修为不错,来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攻破它?” 宇文离身子似乎轻轻一颤。 他抬起头,隔着无形屏障,看向了对面的祖父,还有他身边一脸无辜的元清杭。 站得如此之近,仿佛那才是舐犊情深的一对祖孙。 他轻轻抬手,指尖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红肿。 良久之后,他终于慢慢移开了目光,再不看阵内,淡淡道:“一切听商宗主差遣。我这就去勘探各处阵眼,偌大防御阵,不会完全无懈可击。” 宇文瀚身子晃了晃,几乎就要气到昏厥。 元清杭摇了摇头,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商渊满意地点点头:“放心,以后仙宗联合统一,你们宇文家就是最大的功臣。” 他又看向宁程:“你带弟子围守,有任何人突围,杀无赦。” 宁程还没应答,人群最后,树影之中,忽然冲出了一个人。 商朗一身白衣,手执“炽阳”,大声叫出了声:“祖父,您这是做什么!” 他的身子发着抖,一张年轻英朗的脸上,全是迷惘:“我听师弟们说,有人指控亲眼看见您杀害仙宗无辜人等,夺取他们的金丹?……您说一声,这是假的,全是误会!” 商渊皱了皱眉,看了一眼宁程:“带他下去。” 宁程踏上一步,伸手去抓他:“朗儿,你……” 商朗猛然退后,“炽阳”剑横在手中,嘶声叫道:“师父!” 宁程看着他,神色奇异,轻声道:“师尊又不是第一天杀人了,赤霞殿上,你难道没看见?” 商朗猛地嘶吼一声,痛苦万分:“那是因为要联手对付魔宗,意见相左、才、才……” 他指向身边的师兄弟们:“假如那里面的人要离开、要逃走,我们苍穹派堂堂剑宗,要用手里的剑去追杀吗?!” 他再一指阵中的神农谷众人:“师父,那里面是木家的人,有您的至交好友木仙长,现在我们到底是在做什么?……” 话音未落,商渊已经欺身上前,巨掌一抓,擒住了他胸前衣襟。 商朗手下意识一挡,炽阳剑剑光四射,商渊脸色一沉:“你敢弑亲!” 商朗茫然地望着他,嘴唇颤抖:“我没有……” 商渊冷哼一声:“和你父亲一样,目光短浅,愚蠢至极!” 手掌劲力一吐,商朗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下一刻,身子已经飞了出去。 落下时,已经昏迷不醒。 大阵之中,木嘉荣惊叫了一声,猛地冲上几步,一头撞在了无形屏障上。 他身后,厉轻鸿死死咬住了嘴唇,纤细手指的指节攥得发白,掐住了手心。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悚然心惊,最后一点希望也全数灭去。 ——为了立威,为了震慑门下,拿别家子弟开刀已经不够,这人已完全到了疯狂无情的地步,竟然对着自己的亲孙子出手! 元清杭的脸色,终于也微微变了。 心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烧得他原本平和的心态忽然波动。 “商渊,我保证,终有一日,你会后悔。”他一字字道,“这天底下,固然有弱肉强食,有强权当道,但是也一定有天网恢恢,天道轮回。” 商渊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了小孩子的稚语。 他恐怖又傲然的声音飘荡在山谷中,带着一层层的回音,像是有无数人在应和。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8节 “天道?茫茫仙途,我就是在追寻天道,在接近那个最高峰。你们这些可怜虫,但凡能像我一样,窥到天机的一点奥秘,也都会像我一样,心里再无它物。算了,不过是夏虫不可语冰。” …… 天色既明,大阵外,商渊已经施施然离去。 朝阳从东方升起,对这千重山内巨变一无所知。 大阵中的众人虽然刚刚死里逃生,可看着这清晨森林、草间晨露,却都没一个人心情轻松。 数百人疲惫地分散在山坡和密林中,有的聚集在一起私聊,有的则沉默不语。 姬半夏不知从哪里现出了身,带着数十名魔修,赵庭安、朱朱,还有霜降他们都在其中。 一片小山坡上,他一脸倨傲冷淡,远远地独自迎风而立。 山脚下的密林空地上,元清杭手脚不停,和木嘉荣一起,带着一群神农谷的弟子,帮先前被商渊掌风余波击伤的人救治。 他一边帮人敷药,一边瞥了一眼木嘉荣,忽然叫:“喂喂,用点心!” 木嘉荣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涨红了脸。 他手忙脚乱擦掉手中用错的膏药,对着伤员道:“抱歉抱歉,一时疏忽。” 元清杭叹了口气,小声道:“别担心商公子啦。虽然被亲爷爷重伤,可是总不至于真的要他死。” 木嘉荣一梗脖子,愤愤道:“谁担心他啦?他一向这么蠢的,死在自己信任的人手里,又有什么稀奇?” 忽然地,他身后,一个阴郁的声音冷不防响了起来:“你死了,他都不会死。” 木嘉荣猛一回头,看着幽灵一样站在他们身后的厉轻鸿,怒道:“我又没咒他,我说事实。他这不是就伤在亲人手里?” 厉轻鸿再次重复:“他不会死的。我和他约定过,就算再重伤,也要我来治。” 他喃喃道:“就算死,他也不可以没见我一面就咽气。” 木嘉荣听着又是厌恶,又是不舒服,咬牙冷哼:“那你倒是出阵去找他啊,亲手帮他治病!” 元清杭听着头疼,慌忙道:“好了好了,你俩都闭嘴,别斗鸡眼似的。” 他把手边的几个伤者分给木嘉荣,又强拉着厉轻鸿跑到另一边,两人一起,给一个重伤的剑宗弟子接骨。 厉轻鸿脸色阴沉,虽然没有拒绝,可下手却极重,元清杭看着无奈,只有自己亲自动手接上断骨,一边叹了口气:“商朗不会有事的,你也别担心。” 厉轻鸿默默听着,不置一词,目光却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元清杭手中忙碌,没注意到他神色异常,忙了半天才忙完,也没空去和那些仙宗宗主寒暄解释,首先拔腿奔上那边山坡,远远地高叫一声:“姬叔叔!” 姬半夏冷冷看了他一眼。掩饰不住眼中嫌弃:“又巴巴地给那些蠢货治伤,也没见你对自己人这么上心。” 旁边那几个散修魔修慌忙道:“右护法,我们几个人的命全是小少主千辛万苦救的,您可不能这样说。” 元清杭讨好地冲着姬半夏一笑:“姬叔叔我立功啦。澹台老贼的手我重新断了一次,顺便又把他胳膊卸了,姬叔叔您开心不开心?” 姬半夏冷冷道:“他的命是我的,你不要多事。” “保证保证,就算我有机会杀他,也一定真的把他削成根人棍,给姬叔叔您打包送去。” 姬半夏看了看远处零散的仙宗诸家,唇角讥讽:“你忙活这么久,也没见那些人将你奉若上宾。” 元清杭不以为意,随手接过旁边霜降递过来的水囊:“我做事,又不是为了他们。” 姬半夏奇怪道:“那是为谁?” 元清杭昂首道:“为我自己高兴啊!老妖精杀人如麻,又不是只杀仙宗的人,手上不知道沾了我们魔修众人的鲜血呢。” 朱朱在边上吐了吐舌头:“小少主是为了宁小仙君做这些事啦。” 元清杭一个趔趄,差点把一口灵泉水喷出来,正要张口反驳,一眼看见身边众人那奇怪的眼光,终于放弃了挣扎。 “好吧好吧,这里是他长大的地方,这里有他朝夕相处的师兄弟。”他理直气壮,一脸正直,“这里还是宁晚枫仙长居住多年的师门,现在被弄到这么乌烟瘴气,他回来看到,该多伤心?” 朱朱笑嘻嘻一拍手:“宁小仙君在外面帮小少主抵御进攻,小少主在这里帮他清理门户,正是心有灵犀,琴瑟和鸣。” 元清杭目瞪口呆,忽然跳起来,重重伸手,冲她脑门弹了一下:“乱用什么成语!这叫肝胆相照、高山流水、互为知音!” 朱朱被他弹得一瘪嘴,差点泪花闪闪:“少主哥哥欺负人……” 姬半夏冷眼看着他们打闹,冷不防开口:“你的知音不会回来了。” 元清杭猛然一怔:“什么?” 姬半夏遣开身边众人,单独对着他,才淡淡道:“你红姨传来消息,数日前,宁夺找到魔宗当年囚禁宁晚枫之地,从那里寻到了通往元宗主去往万刃冢的传送阵。” 元清杭呆呆听着,忽然猜到了宁夺的心意,整个心猛然沉了下去。 那处悬崖下的小天地中,有无上天道,有充沛灵力,是他们平生见过的最好修炼场地。 宁夺想做什么,已经呼之欲出。 他颤声道:“他……他要重回小天地,修炼晋级?” 姬半夏点头:“上次出来,就是你们二人合力,才险险脱身。现在他一个人,说不定不用等到出来,在里面晋级时无人护法,直接就爆了体。” 他又道:“对了,他还托厉红绫带话给你,若他死了,叫你不要急着进去找他,等尸骨腐烂殆尽,不那么难看了,再去不迟。” 元清杭站在一片阳光中,清风温柔拂面,可是他却忽然觉得,浑身一片冰冷刺骨。 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他忽然方寸大乱,一把抓住了姬半夏的衣袖。 “姬叔叔,我错了,我不该叫他一个人走。”他喃喃道,心里像是有钝刀在慢慢切割,“他没有我,真的会死。” 他忽然又松开姬半夏,一个人在山坡上胡乱转着圈:“不不,这里一切的事,我都不管了……我要去万刃冢。” 第145章 出阵 怔怔出了一会儿神,他忽然方寸大乱,一把抓住了姬半夏的衣袖。 “姬叔叔,我错了,我不该叫他一个人走。”他喃喃道,心里像是有钝刀在慢慢切割,“他没有我,真的会死。” 他忽然又松开姬半夏,一个人在山坡上胡乱转着圈:“不不,这里一切的事,我都不管了……我要去万刃冢。” 姬半夏沉默半晌,道:“你不管这些事,我自然没意见。但是你要进万刃冢,还是死了心吧。” 元清杭急道:“为什么?” 姬半夏道:“厉红绫已经试过了,她都进不去。传送阵口有元宗主最后留下的封印,宁夺能进去,是因为……” 他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似乎很不愿意承认:“是因为元宗主的封印感觉到了应悔剑的气息,才得以通过。” 元清杭一怔,低头去看自己的黑金白玉扇,急切道:“我的扇子上有我舅舅自己的刀意残片,应该也能放我进去吧!” 姬半夏冷道:“不会的,感觉到来自妖刀斩虹的气息,只会叫残留意志混乱,会自我排斥,你不懂吗?” 元清杭心里一片混乱,咬着牙,半晌忽然咬牙切齿道:“他没事的。他一定能吉人天相,安全出来!” 他又道:“上次在地下暗河的山腹里,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前去冒险,最后不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姬半夏淡淡道:“所以你信他,就只能在外面等着,无论他出不出得来。” 正在说话,远处走来几位年轻的仙宗弟子,李济和常媛儿走到近前,先向姬半夏施了一礼,才道:“元少主,几位族中长辈叫我们来问问,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元清杭望了望远处,数十家仙宗门派各自分了地方休憩,凌霄殿和神农谷离得远远的,一副血海深仇的模样,宇文瀚身边则没带几个人,正孤零零歇在一棵大树下。 宇文离已经正式站队,所有人对宇文家的态度也变得仇视起来。 虽然不能说一团散沙,可也绝谈不上铁板一块。 元清杭在心里叹了口气,打起精神,举步走到仙宗人群中。 他的一举一动都被人密切关注,见他过来,几乎所有人都将视线投了过来。 各人的目光,也是各种复杂。 有的充满希冀,有的微带疑虑,也有的因为以往和魔宗冲突中有过重大伤亡,看过来的眼神已经变成了防备和狐疑。 陈封背着手,站在一片林荫下,神色说不出的古怪。 以前他独子失踪,迷雾阵的疑凶正是魔宗,他心中痛恨,在各种围剿魔的战斗中,凌霄殿一直冲杀在前。 现在虽然杀人嫌疑落在了厉轻鸿身上,可厉轻鸿那时候依旧在魔宗听命,魔宗是不是在背后授意他暗中杀害仙宗弟子,也是未知数。 更何况,厉轻鸿回归神农谷后,整个木家就背地里和魔宗纠缠不清,刚刚那几个暗中隐瞒救下的魔修,就是明证。 可偏偏,眼前这个他一直痛恨的魔宗小少主,却亲手救了他一命。 若说完全没有所图,仅仅就是菩萨心肠、侠肝义胆,他却是怎么也不信的。 元清杭淡淡冲着诸位宗主掌门点了点头,不卑不亢:“诸位,我也知道不少人和魔宗之间有过血光之战,甚至有私人大仇。” 有一个剑宗门派的宗主面色难看,大声道:“我大师兄就死在你们厉红绫的毒药下,现在也不和你们算这笔账。可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敞开来说吧!” 元清杭淡淡道:“哦,你觉得我千辛万苦,是为了什么?为了把你们困起来,打包送给商渊吗?” 那位宗主咬咬牙,道:“总不是为了仙道苍生,为了正道侠义。” 元清杭忽然笑了笑。 他本就生得极为好看,一双眼睛更是神采奕奕,内有星光,这样傲然一笑,更衬得他眉目如画,神态睥睨:“我说是,你也不信啊。” 他想了想,怅然道:“不过你说得对,我的确不是为了那些。我只是为了一个人。我得帮他守好这苍穹派,帮他护着他那些可怜的师兄弟们。” 他摇了摇头:“像上次迷雾阵,一出来就看到他的小周师弟惨死,虽然他嘴里不说,可是我知道他心里有多痛苦难过。这种叫人愤怒的事,再也不能再发生了。” 他虽然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可所有人都默默无言,心里浮出了一个俊美少年的脸。 在这位魔宗小少主百口莫辩、各种污名加身时,那位仙宗的剑修天才,也曾身负长剑、一个人独自上门拜访各家,不畏冷眼、不计名节,一直在帮他辩解。 甚至在澹台明浩和这小魔头开战时,一声不响地站在了他的身边,不惜和所有人拔剑相向。 忽然,有人愤愤道:“你明明在山崖上一剑重伤了他,宁小仙君也是因此而觉得没脸见人,才黯然离开的。你现在又说什么为了他,不是笑话吗?” 说话的人是位极年轻的剑宗弟子,平时也和宁夺说过几句话,对他甚是推崇敬佩,现在看着元清杭,却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元清杭冲着他微微一笑,倒也不生气:“你们信与不信,根本不重要。” 陈封站在远处,缓盯着元清杭,道:“好了,强敌当前,仙魔双方的恩怨先放一放。要对付商渊,还要大家先放下成见。” 元清杭欣然点头:“我们魔宗可以保证,在这大阵内,绝不主动挑衅冲突。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出去后再自己解决。” 木安阳在一边,首先表态:“我们神农谷和魔宗本来是血海深仇,现在也可以保证互不侵犯。” 剩下的诸家深知其中利害,也都纷纷点头。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199节 元清杭这才道:“我刚刚也说了,这大阵防御力很高,大家暂时在这里很安全,不用急着脱身妄动。” 常媛儿的父亲皱眉道:“一直困守,也不是办法。” 元清杭摇了摇头:“不。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他眼睛中,隐隐有光芒闪烁:“商渊身上,一定有什么破绽。他急着连杀这么多人,诸位不觉得奇怪吗?” 木嘉荣急切道:“奇怪什么?不外乎是杀人夺丹,吸收别人的灵力为己用,修炼了什么邪法。” 元清杭道:“假如不能持续,会怎样呢?” 木安阳忽然道:“我隐约觉得,他脸上的肌肤和气色,一直在变化。有时候显得幼嫩如婴孩,有时候又好像是忽然衰老些。” 旁边的人纷纷茫然道:“有吗?” 元清杭道:“有。” 商渊的这种异状其实并不明显,但是木安阳和他这样的厉害医修,本就善于望闻问切,一看之下,便能感觉得出来这种细微变化。 厉轻鸿站在一边的阴影中,忽然道:“假如不能一直吸收别人的金丹灵力,他会一直衰老下去吗?” 这话一出,不少人全都悚然一惊,心头豁然开朗。 “对!商渊十几年前就困在金丹大圆满多年,已经有数百岁,天人五衰的迹象越来越明显。”有人喃喃道,“现在这苍龙诀虽然帮他突破了元婴,可会不会境界不稳?” 元清杭淡淡道:“只怕不仅仅是不稳,甚至随时可能崩塌。所以着急的是他。” 宇文瀚远远站在树下,缓声道:“着急的人,就会容易出破绽。” 元清杭恭敬地看着老爷子:“所以我们只要等着就好。” ……很快,白天在忙碌的救人疗伤和商量切磋中过去,密林中,到了晚间。 一轮明月升上半空,挂在树梢之中,寂静无声地照耀着千重山。 各家分别找了适合休息的山洞和背风的树荫歇下,甚至有的门派储物袋足够大,还带了帐篷和寝具来。 霜降端着几碗香气四溢的肉粥,走到一堆篝火边,恭敬道:“忙了一天了,几位也吃点东西吧。” 篝火边坐着三个人,元清杭,姬半夏,还有宇文瀚。 元清杭埋着头,手中拿了一张牛皮纸,上面密密麻麻画了不少点和线,心不在焉摆摆手:“好。你先放着。” 霜降凑头过来,忍不住好奇道:“几位术宗大师在研究什么呀?” 姬半夏道:“这防御阵又不是无懈可击,术宗高手的话,迟早找得出攻击的办法。” 宇文瀚脸色微沉,又是羞惭,又是担忧。 商渊不擅长术法,可是外面还有他那个狡猾机智的孙儿。 而宇文离的术法修为,在年轻一辈中,已经是顶级的人才。 元清杭装作看不见老人的窘迫,揉了揉微微跳痛的太阳穴,指着牛皮纸上几处:“我和宁夺上次御剑在山峰上空巡视时,看到了这几处阵眼。我当时觉得不对,就在附近埋了些反制的阵旗。” 所以这次才能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布出一个反向的防御阵,甚至连支撑大阵的灵力消耗,也是偷偷从原来的封山阵中转移而来。 商渊不懂,也看不出破绽,可是宇文离呢? 宇文瀚咬牙:“我待会儿亲自去,把这里的阵眼隐蔽起来。另外,在附近布些伪装的假阵眼,引诱敌人来攻,消耗他们的精力。” 姬半夏点头:“我再去加几个鬼阵,叫踏进的人先损伤大半。” 元清杭忽然想起一件事,皱眉道:“宇文前辈,最近有个人一直在您孙子身边。我现在才知道,他就是百舌堂堂主,您可知道,他和你们宇文家有什么渊源?” 宇文瀚茫然道:“不曾有过,他为什么帮离儿?” 元清杭心中疑云重重:“所以我才问您呢。以我几次和他打交道看,他不仅对你们宇文家很是友好,另外,他似乎也很精通术法,一身瞬移术极为精妙,是我平生仅见。” 宇文瀚眼中竟似有一瞬间的震惊,迟疑道:“瞬移术?……” 元清杭精神一振:“是啊,您认识什么人,擅长此术吗?” 宇文瀚目光怔忪,半晌却摇了摇头,神色异常难看:“不……现在没有了。” 山林之中,夜风推送着阵阵林涛声,月色虽然明亮,可悠悠天地中,这数百人也像是沧海一粟,显得微不足道。 神农谷众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山坡后面,布起了好几个大帐篷,分别睡在了里面。 神农谷一向富庶,平时光是出售各种灵丹妙药,都是财源滚滚,日常用度固然精致,就连外出,也都有弟子带着各种精美用具。 帐篷乃是灵兽毛皮所制,防风严密,厚实坚固。 到了后半夜,四周的人都已经入睡,可其中一个帐篷,却掀起了一个小角。 一道清瘦的黑色身影悄然蹿出,四下辨认了一会儿,无声没入了黑夜。 沿着山林,他很快摸到了最外边的大阵边缘,迎头撞上了无形的屏障。 他毫不迟疑,掏出身边那柄寒光四溢的匕首,狠狠冲着面前的屏障刺下! 匕首仿佛刺上了一张滑溜溜的软皮,瞬间歪了方向,竟是毫无建树。 他也不气馁,看准了一处,举着匕首,狠狠一刀刀重复刺下…… 屏障虽然坚固,可是他那把屠灵匕首却邪门得厉害,刺了数十下,终于,似乎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鸣响。 他大喜,正要加力戳刺,身后却忽然掠过一阵阴风。 一道人影无声无息立在他身后,举手擒住了他的手腕,将他重重摔在了地上。仟仟尛哾 厉轻鸿在地上打了个滚,正要爬起来刺向来人,可一抬头,却忽然愣住。 姬半夏站在他身前,居高临下,冷冷看着他:“来啊,怎么不刺我?反正你也把庭安的胳膊都卸了,也不差对我来一下。” 厉轻鸿身子发抖,眼中露出微微的恐惧,一言不发。 姬半夏冷笑:“看在清杭面子上,我都一直忍着没动你。可你现在在干什么?弄坏防御阵,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厉轻鸿死死抿住嘴唇,忽然嘶声道:“我不是要破坏大阵,我只是想出去!” 他忽然趴在地上,重重冲着姬半夏磕了一个头:“右护法,求您帮帮忙,我要出去,您帮我偷偷打开一下!” 姬半夏凝视着他,眼中又是气恨,又是怜悯:“你疯了,要去救治商朗?他不过是和你认识短短时日,你干什么对他这么掏心掏肝?” 厉轻鸿只重重在地上不停磕头,却不说话。 姬半夏怒道:“死就死了,苍穹派有什么真好人吗?商渊是他爷爷,宁程是他师父,他说不定也是个坏坯子呢!” 厉轻鸿嘶声道:“他坏也好,傻也好,我都不管。我只知道,他对我好。” 姬半夏嗤了一声:“他那样的天子骄子,从小就朋友环绕,自然是习惯对所有人好。” 厉轻鸿呆呆怔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没关系。他现在身边没朋友了。” 姬半夏一时语塞,盯着他的头顶乌发半晌,恨恨道:“一个一个的,都和仙宗的人搅在一起。清杭这样,你这个蠢货也这样。呵呵,跟着小少主什么都没学到,倒是传染了一腔痴傻。” 他手掌一抬,反手按在身边一处隐藏的阵旗上,怒道:“滚吧,死在外面,别后悔就好。” 厉轻鸿猛地跳起来,看着面前骤然裂开的一道缝隙,颤声叫:“多谢右护法!” 翻身跃出,他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缝隙里。再下一刻,已经出现在了阵外。 山道崎岖,他拔足狂奔,不多时,终于来到了苍穹派所在。 熟门熟路地绕过巡逻弟子,他潜入了商朗居住的小院。 半边厢房是宁夺的居所,如今早已空空如也,满室清冷。而另一边,却有小弟子昏昏沉沉守在房间外。 他手一扬,一股无色青烟飘去,那小弟子立刻倒下。 悄悄推开门,他一步步靠近了床边。 掀开床幔,床上商朗的脸露了出来。 原先英朗的脸好像一天间就瘦了下来,面色苍白憔悴,气息微弱,胸前缠着绷带。 第146章 认凶 厉轻鸿在商朗床前站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搭在他腕上。 他自己的手指冰凉,商朗的体温却竟比他更凉,脉搏却汹涌急促。 厉轻鸿颤着手,解开了他胸前的绷带。 胸膛露了出来,薄薄的胸肌下,心口边,赫然一个鲜红的掌印。 所幸并没完全对准心脏,不然神仙也是难救。 想来商渊还不至于因为孙子有所质疑,就要立刻手刃血亲。 厉轻鸿伸手在他胸口按了按,昏迷中的商朗立刻眉头一皱,似乎痛楚不轻。 望着商朗那憔悴的脸,他发了一会儿呆,才喃喃道:“你答应过我的。以后不管什么大病小病,就算重伤垂死,也只能我来帮你治。” 床头有个托盘,上面有好几种伤药和灵丹。 厉轻鸿伸手打开,轮番检视了一下,皱了皱眉,把其中一瓶倒了,又掏出储物袋里一瓶药,换了进去。 举起手掌,他贴在商朗胸前那片鲜红掌印上,周围一片冰凉,唯独这块触手火热,下面一股灵力肆虐。 掌印周围已经有针扎的痕迹,应该是有医修来施过针,可这里做客的医修门派几乎都跟着元清杭他们逃走了,苍穹派一时应该也找不到厉害的医修,这扎针得却不太对症。 太过温和,不敢下重手。 厉轻鸿咬了咬牙,指尖亮出一根粗大的银针,看准他心口要穴,用力扎下。 昏迷中的商朗喉咙间,发出了一声痛苦的轻吟。 厉轻鸿毫不手软,又是几针下去,商朗心口已经密密麻麻显出了一排血洞,针尖上带的一点碧绿药液迅速化开,渗入血肉。 这药液极其霸道,商朗在昏迷中忽然猛地一阵抽搐,额头上开始冷汗淋漓。 厉轻鸿手下微微一抖,低低道:“再疼,你也忍忍,我没时间给你细细调理。” 片刻后,几道浅碧色的血线从商朗心口散向四肢,急速奔流。 厉轻鸿手指如风,在各处关节上一一拍打,帮着那药液加速散入四肢,等了片刻,眼看着那诡异的药液已经流遍了肢体末端,他才快速出手,在商朗两只指尖再次一扎。 一股血箭急急喷射出来,洒在床前地上,带着隐约的腥气。 不一会儿,商朗金纸般的脸色终于微微泛出了一点血色。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0节 厉轻鸿额头也冒出了一层细汗,停下手,又撬开他的嘴,喂了一粒药丸进去。 室内一片安静,半炉安魂香静静燃烧,空气里药物和鲜血的气味混在一起。 外面,往日热闹的苍穹派也没有了声音,不知道那些剑宗弟子现在是在惶恐不安,还是被逼着在大阵边巡守。 清冷月色在窗边徘徊,小院里的那株海棠树发出阵阵沙沙声,厉轻鸿坐在床头,痴痴看着商朗的脸,迟疑地伸出手,在他紧皱的眉心抚了抚。 “这次来苍穹派做客,好像很少看到你笑了。”他喃喃道,“虽然笑起来傻乎乎的,可还是笑着好看些。” 商朗依旧一动不动地昏睡着,原本粗重的呼吸正在一点点平复。 “过两个时辰,假如不发热,我就走啦。”厉轻鸿自言自语着。 “你好了以后,学你师弟一样,赶紧也走吧。你看那个人,满嘴仁义正直,事到临头,还不是一样躲得没了影?” 床上的高大少年沉沉睡着,呼吸渐渐平稳。 厉轻鸿发了一会儿怔,又喃喃道:“明明是假惺惺的伪君子,可少主哥哥偏偏就喜欢他……明明我才是和他打小就在一起,可凭什么他只来了几天,少主哥哥就对他念念不忘?” “既然他能打赢我,那我就一定也能打败木嘉荣,把你抢过来,对不对?”他的手指在商朗脸上轻轻摩挲着,贪恋着这灼热的温度,“少主哥哥不要我了,他不喜欢我杀人,就算是为了他,他也不高兴。你别和他一样,忽然对我好,又忽然丢下我不管。” 外面的小院里,忽然有鸟雀扑棱棱从海棠树上惊起,虫鸣声却似乎停了停… 厉轻鸿没有觉察,忽然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你来我们神农谷好不好?我迟早得把我弟弟和他娘偷偷杀了,这样神农谷就是我一个人的。以后,你和他小时候玩过的地方,我都要你陪我再玩一次。” 昏迷中的商朗不知怎么,却在这时轻轻呻吟了一声。 厉轻鸿忽然有点发怒,手中屠灵匕首猛然拔出:“干什么一提到他,你就有反应?他偷了我神农谷长子的位子这么多年,霸占了我爹爹,现在还回来,又有什么不对?” 大约是屠灵的邪气太盛,商朗枕边摆放着的“炽阳”剑忽然轻颤了一下,发出一声轻鸣。 厉轻鸿更加生气,恶狠狠道:“若不是我被掳走,原本在神农谷长大、和你一起从小认识的,就该是我才对!” 他猛地站起身,抓着图灵匕首在房中焦躁地转了几圈,又在床前坐下,阴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他才丧丧地道:“少主哥哥说了,说一辈子骗人,终究会被揭穿。我要是真的杀了木嘉荣,你知道了,就再也不会原谅我了,对不对?” 他手中的图灵匕首转来转去,一会儿邪气四溢,一会儿又偃旗息鼓,随着主人的心境不断变来变去。 终于,他低低叹了口气,趴在床边,脸颊靠在商朗手边,小心地蹭了蹭:“算了,只要你答应和我一起走,我们去哪儿都行。把神农谷留给木嘉荣好了,我不稀罕,也省得我爹一天到晚为难。” 床边的白色蜡烛微微一闪,虚掩的房门口,有片模糊的灰色影子藏在树影里,一动不动。 厉轻鸿静静在床边趴了一会儿,终于伸手在商朗额上试了试。 温度下去了,少年英朗的眉峰也稍微舒展了点儿。 厉轻鸿恋恋不舍地站起身,转身向门口走去。 房门口有道虚掩的小缝,月华从那缝隙里洒了一道进来,门口留下一道浅银。 厉轻鸿慢慢走到门边,眸子却忽然缩起。 推开房门的一霎,他猛地拔起“屠灵”,闪电般冲着房门边刺去! 一道剑光凌空骤起,带着冰冷杀意,架住了他匕首寒光。 下一刻,那剑光更是盛大如虹,锐意逼人,接连几招刺出,逼得厉轻鸿手忙脚乱,一步步退入了房中。 宁程平静的脸迎着月光,挡住了门口。 他冷冷看着厉轻鸿:“你来干什么?” 厉轻鸿额头冒汗,盯着他:“……反正不是来害人。” 宁程剑尖轻轻一点,逼上了他咽喉:“你出现在他身边,已经在害他了。” 他的神色充满厌恶:“你和那个元清杭一样,自以为是觉得对人好,其实只能给人带来厄运。” 厉轻鸿目光闪烁,悄悄瞥了窗户一眼,脚下微微后退:“是吗?可商朗好像是他爷爷亲手打成这个死样子的。” 宁程冷冷看着他,半晌把剑一收,举步来到床前。 他的目光落在商朗那重新包扎的胸前,又落在他那有了点血色的脸上。 厉轻鸿趁着他低头看商朗,忽然手腕一动,撒出一簇黑烟,直扑宁程面门。 同时,他匕首挥动,划开窗户,身子急纵而出。 可宁程却像是早有准备,立刻急速闭气,而他的剑,却更快。 满室剑光烁烁,宁程的剑发出一声厉啸,急追厉轻鸿后背。 厉轻鸿只是刚刚晋级金丹中期,比起宁程这种早已经金丹圆满的修为,却又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宁程的剑,瞬间就在他背上划开了一道血花。 厉轻鸿身子一歪,立刻踉跄摔倒。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疼痛,顺势逼近了宁程,举匕首向他肋下狠狠扎去。 宁程脸色一沉,身形急闪,躲开了这一下,可屠灵匕首宛如自有灵性,在空中又转了个弯,贴着他的手腕划了一刀。 “滋啦”一声,宁程手腕的衣袖被赫然割裂,一大片布片飘然而落,鲜血飞溅。 厉轻鸿的目光,在百忙中匆匆瞥了宁程的伤处一眼。 忽然之间,他的身子就是一顿。 像是看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他的眸子有一瞬间的迷惘,片刻后,快速转为了惊恐。 宁程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的异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处。 被长袖紧紧包住的手腕,露了出来。 一道道狰狞的旧伤口密布在肌肤上,纵横交错,宛如阡陌纵横。 厉轻鸿的身子,完全无法动弹一般,僵在了当地。 宁程抬头看着他,淡淡道:“怎么了?” 厉轻鸿忽然打了个微微的冷战,他慢慢抬起头,看向宁程。 “我是来看商朗的,他的伤很重。我只是想来帮他治疗一下,你也看到了。” 他急急道,语气奇怪,不再像平时一样尖锐刻薄,难得愿意解释,像是感到了什么巨大的危机:“宁仙长……我真的没有坏心。你若是杀了我,宁夺和商朗,都会恨你。” 宁程静静看着他,好半晌,终于点点头:“也对,你罪不至死。” 他剑尖指了指房门:“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厉轻鸿如释重负,只觉得浑身像是被冷汗浸透,他猛地转过身,向门后急奔而去。 刚跑到门口,背后一道无形的剑意如影随形,忽然暴涨而至,径直刺入他的后心。 厉轻鸿一个趔趄,向前扑倒。 他半跪在地上,看着自己心口透出的半点剑尖,重重喘息几声,血沫从唇边溢出。 宁程手一抽,冰冷长剑从他胸口拔出,一道血箭急喷出来。 厉轻鸿艰难地转过身,看着宁程。 宁程伸出脚,将他踢翻在地,目光淡淡的:“你看到我的手,为什么那么惊奇?” 厉轻鸿死死抓住屠灵匕,好半晌,他才低低道:“原来是你。” 宁程俊秀脸上一片无辜:“什么?” 厉轻鸿喘息着,看向自己胸口汹涌的血流:“……迷雾阵里,你就是这样在我眼前,一剑刺向了木嘉荣。” 宁程沉默了片刻,眉峰一扬:“哦,你在当场?我怎么不知道?” 厉轻鸿闭了闭眼睛。 当时匆匆一瞥,他只看到凶手的手腕上有些奇怪的花纹,原来……不是护腕,也不是纹身。 却是这样的陈旧伤痕。 ……身上越来越冷,模糊的视线中,他挣扎着向前面爬去。 床上的少年依旧昏迷着,并不知道房间里,有人正一点点向他靠近。 厉轻鸿好不容易才终于爬到床边,背后却一痛,被人又踢翻在地。 他呻吟一声,痛苦地蜷缩起来:“所以……商朗他们重伤……也都是你……” 宁程慢慢走近,在他面前立定。 “没关系,迟早这事也要大白天下的。”他冷冷道,“所有的事都会。” 第147章 私会 苍穹派的后山,山路崎岖,夜风呜咽。 一道微弱剑光掠过丛林上方,落在千重山后山的山顶。 下面是万丈悬崖,往下看去,一片黑雾狰狞。 宁程从身后拖出厉轻鸿,摔在地上。 厉轻鸿被这一摔摔醒,迷迷糊糊睁开眼。 宁程居高临下看着,道:“这下面就是上次那小魔头摔下去的地方,普通人下去,自会尸骨无存。他狡诈多端,据说安排了蛊雕在下面接应,才死里逃生。” 他淡淡道:“你在药宗大比上对蛊雕可凶残得多,不知道有没有蛊雕也来救你?” 厉轻鸿终于清醒了少许,挣扎着动了动,身下汪着一片淋漓的血迹:“……你、你把商朗怎么样了?” 宁程道:“他是我徒儿,从小在我面前长大,我会怎么样他?” 厉轻鸿黑幽幽的眼睛里全是恨意:“迷雾阵里,你还不是一剑重创了他!” 宁程沉默了一阵,才道:“既然要动手,总不能只留下苍穹派的人,那岂不是太过明显?” 厉轻鸿无法置信地盯着他:“……你是疯了吗?” 宁程想了想,居然点了点头:“没错。这世间本就那么多疯狂之人,也不多我一个。” 厉轻鸿用尽仅剩的力气,嘶声吼了出来:“你是他师父啊!到底为什么?!” 宁程淡淡道:“你都要死了,知道这么多干什么?” 他忽然长臂一伸,抓住了厉轻鸿胸前衣襟,拖到了悬崖边上,就要面无表情推下去。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1节 可就在这时,他身边却有一道轻雾闪过。 一个人影倏忽闪出,身形如鬼魅,一张符篆贴上了宁程的手臂。 宁程手臂上一阵灼痛,手一松,厉轻鸿的身子往后便倒,眼见着就要跌下万丈深渊。 那人影面前腾起一片烟雾,瞬移到了厉轻鸿身边,一把抓住了他,硬生生将他拽了回来。 厉轻鸿本以为必死,早已心灰意懒,这样忽然死里逃生,身子几乎要瘫软下来,紧接着,脖颈被人重重砍了一下,顿时昏死过去。 宁程冷冷望着面前的人:“堂主这是干什么?” 那男人的脸依旧隐藏在一团黑雾中,声音粗细变幻:“我和他们木家又没有交情,自然不是为了救木家长子。” 宁程道:“那为什么阻止我杀他?他可是见到了我杀人,要是泄露出去,你也一样脱不了身。” 百舌堂堂主静静立在那里,微微一笑:“我从来都是个掮客,做的只是穿针引线的交易。你要找人转移阵口,我就帮你联系澹台明浩;你要买各种消息,我就合理价格出售。” 他悠悠道:“早早计划迷雾阵、杀人无数的人,是你。将祸水东引、嫁祸给魔宗的人,还是你。挑起仙魔两边互相仇恨厮杀的,更是你。” 他这样娓娓道来,语气柔和,可其中的威胁之意却隐约显露。 宁程冷冷道:“是吗,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百舌堂堂主柔声道:“当然。” 宁程的目光,紧紧锁定了他面上的黑雾:“我在迷雾阵里,可没有杀那么多人,更没有刺伤商朗。” 他一字字道:“事后出现的伤亡,比我出手的数目起码多了一倍。请问堂主,除了我之外,那晚上,还有谁在迷雾阵里?……” 百舌堂堂主轻轻一叹:“宁掌门,这话我不懂。您亲自策划的计谋,中途哪个环节出了岔子,走漏了风声,导致有人跟着作乱,这该问您自己。” 他的身子立在悬崖边上,不停地轻轻晃动,似乎随时可以消失在夜色中。 宁程紧紧盯着他,缓缓道:“那么,在木家放出传舌隼、点出厉轻鸿身世的是谁?前些天,赤霞殿上,再次放出传舌隼、挑起凌霄殿和神农谷厮杀的,又是谁?” 对面的男人语声露出了微微的诧异:“咦,这些消息难道不是宁掌门您都重金买断过?我还以为是你一再想要挑起仙魔两边的争斗。” 宁程冷笑:“消息是你卖给我的,所以只有你,才也知道这些内幕。” 百舌堂堂主叹了口气:“宁掌门,可你觉得,我一个长期贩卖消息的掮客,有什么理由做这些?” 宁程面无表情看着对面的男人:“这谁知道呢?任何一个人做出匪夷所思的事,背后或许都有不做不可的理由。” “就好像宁掌门你?”百舌堂堂主柔声道,话语却像是一根锐利的尖刺,“这么疯狂地挑动仙魔再度腥风血雨,不惜犯下杀戮罪孽,理由是为了你的师兄?……” 宁程的眸光,骤然一凝。 一股杀意在他周身悄然聚集,他手中的宝剑也微微凄鸣。 而他对面的男人却似乎浑然不觉,继续微笑:“宁掌门不用这么大敌意,我早说了,宁晚枫仙君皎如明月、风姿秀雅,我也一直很为他惋惜。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乐见其成。” 宁程身上的寒意却并没褪去。 他缓缓道:“你和我师兄有过交情?” 百舌堂堂主沉默了半晌,道:“也不过是点头之交。那时我年轻,因为一些事日日焦躁烦心,一次仙门大会上,他和我偶然相遇闲谈,看出了我的烦闷,便安慰我道;小仙君你资质独特,聪慧逼人,也不用在意那些闲言碎语、世人眼光的。” 宁程冷声道:“然后呢?” 百舌堂堂主淡淡道:“没有然后了。这样的话我也就听他一个人对我说过,自然就承他一份情。” 宁程沉默了半晌,忽然道:“所以你以前也是仙门中人,还和我师兄这样的天之骄子能平辈论交,还有过交集。” 他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现在不敢见人?” 男人脸上包裹着的黑雾忽然快速流动起来,就像是有气旋在里面涌动。 他的声音骤然变得沙哑难听:“宁掌门,人人都有不愿意谈及的往事,我劝你还是把心思放在眼前比较好。” 他指了指远处赤霞殿所在的方向:“你那位好师尊好像要失控了,你是打算陪着他一起发疯到底,还是另有所图?” 宁程冷冷道:“不劳你费心。” 百舌堂堂主点了点头,伸手抓起地上的厉轻鸿:“这个人身份特殊,随便杀了,未免太可惜。交给我吧,总有用得上的好时机。” 说完这句,他的脚边忽然冒出一股轻烟,身影晃了晃,就此消失在原地。 宁程急步冲上前,看着地上淋漓的血迹,脸色阴晴不定。 ……澹台家的雅舍中,一片压抑的气息。 四下里飘着难闻的隐约腥气,混合着各种不同的药材味道,门人弟子更是个个胆战心惊,走路都轻得像是幽灵。 正中的大堂里,忽然传来一阵野兽凄厉的嘶吼,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 “澹台宗主,不能这样做的。您上次接上一只兽爪,都已经非常勉强。”房间里,一名医修额头冒汗,焦急叫道,“现在整条臂膀都换上灵兽的前肢,只怕更加后患无穷!” 澹台明浩坐在椅子上,脸色一片不健康的青黑,右边袖管一片空荡荡的。 房间正中,一个硕大的铁笼里,铁链死死绑着一只巨大的灵犀兽,四肢上镇着几根银钉,钉子上附着一道道灵符,上面血色花纹密布。 他神色焦躁,道:“你不用管,这只灵犀兽身上被我下了多重血契,不会像上次那样反噬其主。快点动手,等血脉彻底坏死,想接才真的难了!” 医修连连摇头:“不不,血契越多,当然越能压制住互相排斥。可是万一将来您身体虚弱,灵智不清,反噬一定更加凶猛。” 澹台明浩闭了闭眼睛,脸上肌肉颤动,厉声道:“叫你做,你就做,是嫌酬金不够?” 那医修吓了一跳,慌忙道:“好好,澹台宗主既然要求,在下也没有不听的道理……” 话音刚落,门口已经冲进来一个苗条俏丽的身影。 澹台芸脸色惨白,望着铁笼中那痛苦嘶吼的灵犀兽,咬牙看向澹台明浩:“父亲,您住手吧!若是非要这样冒险,行此邪术,只怕反噬是迟早的事。” 澹台明浩忍耐地喘了几口气,道:“你不用再劝,为父心里有数。” 澹台芸眼中含泪:“只是少了一条胳臂,想办法接上机关术的假肢,虽然不如血肉之躯灵活自如,可也……” “什么机关术!”澹台明浩忽然爆发出来,怒道,“是想求北宇文家出手,帮我造一条机关手臂?你是想去拜托你的情郎,还是谁?” 澹台芸猛地抬起头,一双清冷美目中又是羞愤,又是痛苦:“爹爹!……” 澹台明浩眼中喷火:“宇文离那小子心狠手辣,只要我战力下降,只怕他第一个会想办法杀了我。你没听那个小魔头在阵前说,他害我,是因为和宇文离有交易?” 澹台芸急道:“那小魔头的话,也能信吗?” 澹台明浩更加生气:“当然,他有什么理由专门陷害宇文离?” 澹台芸涩然道:“可他还说,是您杀了母亲,这也一样能信吗?……” 澹台明浩身子微微一颤,恼羞成怒,厉声道:“你胡说什么,给我下去!” 澹台芸静静站立了一会儿,最后看了一眼那只从小陪伴她和哥哥长大的灵犀兽,转身木然离去。 身后,忽然传来兽类濒死前那悲惨凄厉的鸣叫,鲜血的气味弥漫了整个院子。 外面月朗星稀,树木葱郁,她回到自己的临时闺房中,在窗前坐下,望着外面的花木,好半晌,忽然埋下头,开始无声啜泣。 不知道哭了多久,她才终于抬起头,正要拿手帕擦去泪痕,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 手指苍白修长,骨节分明,捏着一方雪白素帕,递到了她面前,轻声道:“芸妹。” 澹台芸如遭雷击,猛然跃起,手中“严霜”剑赫然递出,向旁边刺出:“你!……” 宇文离身形一闪,翩然避开。 澹台芸咬着牙,手中剑一招快过一招,宇文离身形不断变幻,瞬移地从容不迫,澹台芸的剑锋始终贴着他,却又始终碰不到他分毫。 澹台芸追了半天,已经微微发喘,一横剑锋,停了手,咬紧了一口银牙:“亮出你的剑来。” 宇文离摇了摇头,温和道:“我的剑邪气日盛,轻易不能拿来对人,更何况是你。” 澹台芸眼中失望浮起,喃喃道:“你知道它邪气大,却还坚持用?……所以你这个人,一直都是如此,不择手段、心冷无情?” 宇文离静静凝视着她,一双凤目中神色难辨,半晌幽幽道:“芸妹,我一直以为,无论别人怎么看我,你始终会对我有些不同。” 澹台芸剑锋一抖,寒光四射:“不要叫我芸妹!” 宇文离立刻道:“澹台小姐。” 澹台芸眉宇间升起一抹冷怒:“我小时候对你,本也没什么不同。任何同龄稚童被人欺负嘲笑,我也都会阻止,你不用会错了意。” 宇文离微微怅然,低声道:“流水无情,落花有意。我感念你的那一点心意,自己记得便可以。” 澹台芸闭了闭眼睛,硬生生隐去了眼底一抹晶莹,哑声道:“你走吧,我俩婚约已废,无论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再信。” 宇文离望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终于道:“你也走吧。” 澹台芸一怔:“什么?” 宇文离神色淡淡的:“你听我一句劝,趁着现在外面封山大阵已破,抓紧时间下山,再也不要回来。” 澹台芸惨然一笑:“我有选择吗?我既不能帮着众仙门对付我爹爹,也不能像你一样,跟着商渊帮他做倒行逆施的事。你现在叫我走……我又何尝不想走。” 宇文离俊美脸上露出了一点焦躁之色:“这山中腥风血雨,征兆不详。谁也不知道会走到何等地步。我今晚就送你走。” 澹台芸望着他:“既然这里不详,你为什么自己不走?” 宇文离淡淡道:“富贵险中求。” 澹台芸眼中失望的神色更浓:“为了名利富贵,你连命都不顾?” 宇文离轻轻叹了口气:“澹台小姐,你以前的确并不真正了解我这个人,好在婚约已除,现在认识清楚,也不算晚。” 澹台芸怔怔看着他,半晌喃喃道:“我的族人都在这里,我爹现在又神智不清。我一个人走了,要去哪里?” 宇文离咬了咬牙,森然道:“别管你爹了。他早就疯了,你难道看不出?元清杭说你爹杀了你娘,是真的!” 澹台芸终于忍无可忍,嘶声道:“你们个个都说元清杭诬陷你们,转头来又都说他说的是实话。你到底要我怎样?相信他说我爹杀了我娘,就也要相信你杀了我哥哥,那么你会承认吗!” 宇文离沉默不语,忽然身子一晃,快到匪夷所思,瞬移到她面前,低低说了一声:“得罪。” 手指一伸,正按在澹台芸雪白脖颈上,顿时将她按昏了过去。 打横将她抱起,他身子一纵,跃出了窗外。 第148章 老少 千重山上,闭关室群中。 宁夺脸色煞白,晶莹的汗水沿着白玉般的脸颊飞速流淌,滑入脖颈,再没入胸前衣襟。 他身后,宁程也双目紧闭,掌心紧紧贴在他背后,汹涌的灵力澎湃灌入宁夺身体,帮他收拢四处乱溢的暴走灵力。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2节 就在这紧要关头,忽然,他们身后的石门无声而开,一道高大的黑影缓缓逼近,无声寂静里,移到了宁夺身后。 元清杭身不能动,被困在束缚阵中,眼睁睁看着那黑影的脸抬起来,商渊! 他的脸,已经从幼嫩光滑变成了苍老如鸡皮,一双眸子也从淡然的居高临下,变成了疯狂的贪婪。他忽然伸出手,一边一个,击在了宁夺和宁程的后背。 元清杭在心里狂叫一声,眼睁睁看着宁程的身体狂飞而出,而宁夺则口一张,喷出了一道殷红的血泉!…… 画面陡然破碎,宁夺的身影变得模糊,转眼消失在原地。 再下一刻,时空晃动,光影交错,等到一切再度平静,画面已经变成了熟悉的另一个场景。 万刃冢中,断魂崖下,白练般的千丈瀑布后,静谧的小天地里,宁夺静静伏在地上,身边全是淋漓的血迹。 元清杭觉得自己好像在附近,宁夺的侧脸也就在面前,他心里像是被火焰在灼烧,想要呼叫,想要狂奔过去,却偏偏一动也不动能动。 低头一看,自己的脚上却穿了一双小小的童靴,身高也矮得出奇。一抬头,旁边的瀑布水帘中,映出了一个小小的孩童的脸,眼如点漆,唇红齿白。 ……却又回到了最初穿越而来时,正是初见宁夺时,七八岁的小魔头模样。 他心急如焚,又如遭雷击,忽然地,心中却有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冒了出来。 “恭喜,原书既定的情节都走完了。后面原书已经烂尾,原作者也没写完,你脱离苦海的时候要到啦。” “不!……”元清杭满心焦灼,猛地嘶吼一声,“我不回去!” 猛地翻身坐起,他大汗淋漓,在暗夜的背风山洞里惊醒。 四周一片漆黑,可却有人立刻也跟着坐起来,慌忙摸出了一颗鲛珠:“小少主?魇住了吗?” 温柔珠光下,霜降的俏脸上沾了点草叶,担忧地看过来。 元清杭心里怦怦直跳,怔怔看着霜降,好不容易才回过魂来,低低道:“霜降姐姐,你好多年都没有变。” 在这个世界里活得太久太真实,又过得随心恣意,都已经忘记了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 刚醒来时,自己正是梦中那个小孩孩童,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霜降温柔的笑容。 她的脸似乎和十几年前一模一样,还是那般俏丽灵动,嗔怒起来的时候,鼻头的小小皱纹都没有丝毫变化。 霜降又是疑惑,又是好笑,瞪了他一眼:“哼,我才这么年轻,人家修炼了百岁的女修,有的都依然貌如春花,这有什么稀奇?” 元清杭温和地笑了笑:“嗯,以后这事结束了,我多配一点驻颜美容的丹药,给姐姐还有红姨。” 霜降笑嘻嘻道:“才不要呢,你们男人懂什么驻颜术。我要漂亮,左护法难道没有好丹药吗?” 忽然想起什么,她道:“对啦,左护法传来信息,她带着人也到了附近。随时可以配合我们的行动。哼,就是怕那些仙宗的人对她畏如蛇蝎。” 元清杭哑然。 魔宗两大护法中,姬半夏一向低调孤傲,善用的鬼阵手段虽然也邪魅恐怖,可极少主动杀戮,却不如厉红绫凶名更盛。 毕竟年轻时因为未婚夫悔婚,就大闹婚房、杀人妻儿,又反出仙门堕入魔宗,这也不是寻常人做的出来的事。 至于入魔之后,更是时不时地拿神农谷出气,不知道抓了多少无辜的外门弟子来试药荼毒,比起术宗鬼阵邪物,她一手用毒的功夫才更叫人胆战心惊。 元清杭想了想,道:“你接着睡,我去换一下姬叔叔。” 他们担心反向防御阵的阵眼被人攻击,白天商议后,由各家抽调部分人手,以术宗为主,组成了值夜的巡逻小队,在各处阵眼附近暗暗埋伏。 在场的真正术宗高手只有三个,宇文瀚老爷子年纪大,姬半夏便主动夜里坐镇值守,他要分担后半夜,却被姬半夏骂了个狗血喷头。 “你这从早到晚忙个不停,哪儿都少不了你。白天给仙宗那些蠢货疗伤,晚上还要和我抢守夜?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仙魔两道总盟主。” 他被骂得乖乖回来,可到了后半夜,却怎么也睡不着。 梦里各种事纷沓而来,一会儿是厉轻鸿和木嘉荣白天吵架的情景,一会儿又是商朗浑身浴血的模样,再一转,就又变成了刚刚梦见的宁夺部分。 出了山洞,他口中轻轻啸叫一声,没多久,远处就一阵狂风卷来,丛林上空扑棱着飞来一片黑影。 小蛊雕兴高采烈落下来,沉重的蹄子在地上砸出来一片飞尘。 元清杭翻身跃上它的背,随手往它嘴里塞了一颗清香扑鼻的丹药,小蛊雕嘴巴早已经被他养刁了,嘎嘣嚼了嚼,才满意地叫了一声,背着他腾空而起。 沿着山林上空,下面的漆黑的无边密林,不多时,已经飞到了姬半夏潜伏的阵眼附近。 刚刚落下,另一个方向的空中,却也飞来一个大东西。 机关傀儡鸟。 大鸟背上,宇文瀚宽袍广袖,长须纷乱,飞身跃下。 元清杭一愣,赶紧迎上去:“宇文老前辈,您怎么来了?” 原本约好的是宇文瀚负责白天,姬半夏负责坐镇夜里。 宇文瀚摇摇头:“人老了睡不着,不如来换姬护法,他守整夜,也太过辛苦。” 旁边虚影一闪,空气中骤然显出姬半夏的身影。 他皱眉看着面前一老一少:“干什么?” 元清杭急忙道:“我是年轻人,来换班是应该的啦,您们二位快点去休息吧。” 姬半夏冷冷道:“怎么我很老了吗?” 宇文瀚也脸色一沉:“我虽然是老了,可是精力倒不见得比你们年轻人差劲。” 元清杭牵着蛊雕,大喇喇在阵眼边一坐,笑嘻嘻道:“您二老随意,反正我不走。” 宇文瀚冷着脸,竟然也拍了拍傀儡鸟,一人一鸟落在了旁边一棵巨树上:“老夫觉得这里凉快,就在这里睡了。” 姬半夏默然望着这一老一少,不知怎么,脸色有点古怪,似乎轻叹了口气。 发了一会儿怔,他转过身,头也不回,拂袖而去。 …… 大阵外面,林木阴森,茂盛草丛中,一群黑影默默潜行,四处搜寻。 一道锦衣身影行在最前面,长身翩然,月色下,脸色却冷漠平静,不似平日般温和俊雅。 他身边不远,一个身影急奔赶来,脚步微微瘸拐,追到他身边低低道:“离少爷,将澹台小姐安顿好了,没人找得到的,很安全。” 宇文离淡淡道:“从今天起,你不用跟着我了。” 那瘸腿侍卫一惊,颤声道:“离少爷?……” 宇文离道:“你没做错什么,你很好。可跟在我身边凶险异常,谁也不知道我将来什么下场。” 他平静道:“你去守着澹台小姐,务必看好她,以后这事安定了,你再将她放出来。” 瘸腿侍卫眼中含泪:“我……我想跟着少爷,我找人去照顾澹台小姐,不行吗?” 宇文离冷冷道:“我未必就死了,不用这样。万一我赌对了,到时候宇文家权大势大,再没人敢瞧不起我,我自然会去找你和澹台小姐。” ……下半夜,大阵中一片寂静,无论是劳累的仙门各家子弟,还是山中原本的虫鸟灵兽,都已经熟睡,除了林中夜风,松涛阵阵,别无他声。 元清杭抬头看看树上,小声道:“宇文老前辈,您先睡着,万一有事,我示警,您再来帮忙也不迟。” 宇文瀚在树上默默不语,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在想着心事。 好半晌,他才道:“你为什么不恨我?” 元清杭一怔:“什么?” 宇文瀚声音黯哑:“你我都知道,是谁真的杀了澹台家的那个孩子。” 元清杭笑道:“只要不是您授意的,我为什么要恨您?” 宇文瀚轻轻叹了口气:“婚宴之后,我们宇文家对外可是一再宣称,我们家离儿是无辜的,被人构陷,身负冤情。他既然是冤枉的,那你就是真凶。” 元清杭想了想,也有点怅然:“人之常情吧,这世上,很多人是帮亲不帮理的,哪有那么多帮理不帮亲。鸿弟不是我亲弟弟,我还不是一样昧着良心,暗暗希望陈弃忧的事永远不被发现?” 宇文瀚黯然道:“可这是错的。我明知是错,却又听之任之,和主动加害也没什么区别。” 元清杭和声道:“前辈您也不用这样自责。人活一世,道理归道理,感情归感情。若是事事都能按照正义公理来,哪还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人间遗憾?” 宇文瀚沉默了一会,声音有点奇异:“你小小年纪,怎么口气像比我这个老人家还老气横秋?哼,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你瞧木嘉荣这样天真烂漫,商朗这样莽撞热血,才正常些。” 元清杭哈哈大笑,随口道:“要说到果敢早熟,那还得数您家孙儿更利害些。” 他这话也就是话赶话,可是一说出来,便有些后悔。 本来也没有抱怨的意思,可这样当面之说,倒好像在讽刺挖苦。 果然,睡在树上的宇文瀚安静了下来,好半天,一声不吭。 元清杭正在暗暗叫苦,想要找个话题混过去,却听见宇文瀚涩声道:“说起来,你和离儿倒是身世有点相似。都是父母双亡,也都是被寄予厚望……是不是这样的孩子,都会早熟一些?” 元清杭只有硬着头皮道:“是吧?不过姬叔叔和红姨对我都很好,我也没觉得肩上有什么担子。魔宗小少主什么的,与其说是责任,倒不如说是他们娇宠我的一个由头。” 宇文瀚幽幽道:“离儿比你辛苦一些。他自幼也是父母双亡,被我接回族中后,所有人都知道他身世不详,却又是宇文家唯一的血脉。但凡他有半点做得不好,即使我不说,所有人也怕是会在背后悄悄说一句:出身卑微,不堪大用。” 元清杭默默不语,不敢搭腔。 传言中宇文离的母亲是青楼女子,宇文家的二公子风流滥交成性,在人间无意中留下这条血脉,若不是忽然死于非命,这个身份尴尬的私生子怕是一辈子也不会暴露在人前。 也不过是一个小孩子,从小便顶着这样的压力活着,没有父母娇宠,没有知心玩伴,族人时刻都窥探笑话,爷爷似乎也是严厉苛责,能长成一个表面温和谦逊、温柔体贴的翩翩佳公子,怕是已经用尽了全力。 厉轻鸿就好像是个反例,早早地就变成了一腔怨恨,偏执扭曲的样子。 宇文瀚的声音飘在他头顶:“你是不是觉得,我年老糊涂,在为自己家的孙子拼命开脱?” 元清杭急忙道:“没有没有。再说,即便是真的帮他开脱,也是能理解的啦。那毕竟是您唯一的孙子。” 他的语气真诚,可宇文瀚听在耳中,却越发不是滋味,他惨笑一声:“老了就是老了,糊涂是真的。按照我以前的脾气,怕是早就把他毙于掌下了。可现在……可现在!” 他忍不住长啸一声,猛地一掌拍在身边树干上。 这一掌饱含郁结,瞬间便将树干整个拍断,断枝纷飞,树叶飘零,他的身子也轰然落地。 他愤懑的声音飘在夜风之中:“……老夫这一辈子,自认为俯仰天地,无愧于心。可没想到,临到老了,却这样恬不知耻,晚节尽丧!” …… 数里之外,宇文离忽然停下身,看向手中罗盘。 探寻灵力变动的指针,微微一动。 他凝神观察,目光一抬,望向不远处的某处,眼中光芒闪烁。 手指一并,一张狭长的符篆附在了一只小小的机关蜈蚣上,钻入地下。 蜈蚣飞快前行,很快深入幽深地下,又钻了许久,在身后主人的驱使下,再钻出土面时,已经来到了大阵里面。 它头顶的两条触须,对准了一处隐藏的阵眼,那旁边,茂盛的一棵大树下,正坐着元清杭和宇文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3节 …… 大树下,元清杭吓了一跳,慌忙急跃上前,伸手扶住了他:“哎哎,老爷子您小心点儿!” 宇文瀚被他扶在臂弯里,少年劲瘦的手臂虽然不够粗壮,却也坚定有力。 依稀月色下,正看得清他眉目如画,一双眼睛亮如晨星,光彩熠熠。 宇文瀚呆呆地看着他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忽然眼眶一热,慌忙别过头去。 他踉跄退后,避开了元清杭那清澈坦诚的眼睛,忍住心里忽然翻涌的绞痛。 颤着手,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递到了元清杭手中。 元清杭一怔,没有伸手去接。 宇文瀚脸色又是羞惭,又是难堪,低声道:“你打开看看。” 元清杭这才接过,往里面看了看。一眼粗粗看去,就吓了一跳,慌忙递还回去:“老前辈?” 里面全是术宗法器,件件华光四射,价值连城。 想来宇文家多年来身为术宗大家,也都是靠出售这些精妙法器来维持家族开支。 而这里面,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怕是老爷子自己全部的私产。 宇文瀚摇了摇头:“强敌当前,我又这么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渡过这个劫。若是我不幸死了,这些东西难道要落到商渊那老贼手里?这就送给你吧,算是缘分一场。” 元清杭慌忙道:“老前辈您留给族人就好啦,我不用这些。” 宇文瀚怔怔道:“留给离儿吗?……我怕他作恶多端,最终也和他爹一样,死于……” 话一出口,惊觉出来这似乎有不祥的诅咒之意,慌忙又住了口,只苦涩道:“不留给他啦。他现在投靠邪佞,不配得到这些。” 看元清杭还要坚决推让,他脸色惨然,忽然怒气勃发:“你不要,我这就毁了它!哼,全是老夫亲手打造的几十年心血,难道要留给那个不肖子,帮他为虎作伥,帮他凭添罪孽!” ……数里之外,宇文离静静站在齐腰草丛里,听着机关蜈蚣带来的断续话语,忽然一抬手,手中宝剑横扫而出,狂卷出漫天草叶。 戾气横生,郁结肆意,仿佛带着无穷的不甘和悲愤。 第149章 攻阵 宇文离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更多的时候都是温文尔雅、绝不失态,可这一剑忽然发作,却像是带着极为激烈的情绪。 一眼看去,四周一片草丛皆已被他利剑绞成齑粉,只剩他一人孤零零站在空地正中。 其他的门人都惊惧万分,就连一直跟着他的瘸腿侍卫也心惊肉跳,险些吓得要狂逃出几丈去。 宇文离静静站了一会儿,身上的戾气才渐渐消去。 他眼望前方,只咬牙说了一个字:“……搜。” …… 元清杭坐在树下,手里拈着那储物袋,收也不是,拒也不是,半晌道:“好,我帮老爷子您收着,将来您需要,随时再找我要回去。” 宇文瀚脸色这才好看了些,矜持道:“哼,我宇文家虽然不算什么仙门巨富,可好歹也和南澹台家双双齐名。这点东西送给小辈,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 元清杭笑吟吟道:“南澹台算什么东西,不人不鬼、似兽非人,不配和宇文家相提并论。” 宇文瀚听得心花怒放,连连点头:“对对!多年前他接掌澹台家,我就莫名觉得他笑面虎一个,对他不甚喜欢。果然现在看来,比畜生还不如。” 元清杭笑道:“怎么,您也相信我说是他杀了自己的夫人?” 宇文瀚老脸一红,讷讷道:“好孩子,你说的话,我都是信的。” 元清杭想了想,道:“既然您信我,那我想把别的事也说给您听听。您见多识广,又知晓多年前的往事,说不定能拼凑些疑点出来。” 他源源本本,将迷雾阵的疑团、澹台明浩的暗中联系,百舌堂堂主的参与,都一一详细说了一遍,凝神道:“老前辈,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些事看似孤立,但我总觉得,背后似乎有条线串在了一起。” 宇文瀚一怔:“什么线?” 元清杭变戏法一样,从储物袋里掏出一小瓶酒,又摸了两只白玉杯,倒了一杯递给老爷子,才慢悠悠道:“第一,最早出现的异常,是术宗大比中的惊尸。现在综合诸多线索看,极有可能,这具惊尸就是多年前据说被宁晚枫杀害的同门师弟,郑源仙君。” 宇文瀚平时也爱小酌几杯,随手接过来,抿了一口:“是,这件事的确是最早的异相,而且罪名被按在了魔宗身上。” 元清杭举杯,和他浅浅碰了一下,又道:“第二,迷雾阵大案,现在已知的线索是,有人通过百舌堂堂主做中间人,收买了澹台明浩篡改出口,然后埋伏在迷雾阵里,大开杀戒。”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可是这人,似乎也没有斩尽杀绝,绝大部分修为高的年轻弟子都是重伤为主。” 无论是商朗木嘉荣,还是李济和澹台超,似乎都没有被真正一剑毙命。 而澹台超的死,更是因为正好遇到了宇文离忽起杀心。 宇文瀚哪里知道这么多细节,现在听元清杭一一细述,不由得心惊不已:“这件事,又是魔宗被诬陷成了凶手。” 元清杭点头:“这两件事,都是有策划有步骤,目标明确,就是为了挑起仙魔两边的仇恨,最好打得昏天黑地,血流漂橹才好。” 宇文瀚迟疑道:“那后来,澹台明浩诬陷你血洗他满门,还有千重山顶,商渊冤枉你杀害爆体的修炼者呢?” 元清杭眸子亮晶晶的发着光:“这两件事都是意外,我正好撞见,才被他们临时起意诬陷。真正有预谋的,是第三件事。” 宇文瀚催促道:“你快说!” 元清杭道:“那就是神农谷中,厉轻鸿身世被揭,以及赤霞殿上陈封忽然被告知独子惨死。那只忽然冒出来的传舌隼,显然背后有人。” 宇文瀚心里忽然一惊,只觉得隐约好像抓住了什么:“啊……百舌堂?” 元清杭昂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对。迷雾阵背后的掮客,是百舌堂;揭秘厉轻鸿身世和他杀人的,那传舌隼正是百舌堂常用的传讯工具。近期腥风血雨中,更是一直没少了那位百舌堂堂主的影子。” 宇文瀚脸色难看:“你说他和离儿一直纠缠在一起,又说他对我们宇文家似乎没有敌意。怎么,你怀疑我们宇文家背后参与此事?” 元清杭笑吟吟给他斟满酒杯:“没有啦,我若是信不过您,哪里还会和您说这些?” 他顿了顿,道:“我的意思是,这背后的阴谋,就正好被这个人串了起来,倒未必是说,百舌堂堂主才是最大的主谋。” ……数里外,宇文离一边沿着傀儡蜈蚣的方向急速前行,一边留神倾听着耳中传来的声音。眉头也是越皱越紧。 那瘸腿侍卫小声问:“离少爷,出了什么事?” 宇文离定了定心神,眼望前方,缓缓道:“阵眼就在前面,放信号通知宁掌门,叫他带澹台明浩来攻阵。” 瘸腿侍卫猛地一惊:“为什么我们不上?” 宇文离冷冷道:“因为我祖父在前面,你觉得我要怎么亲自出手?” …… 大树下,宇文瀚眉头紧皱,半晌迟疑道:“会不会是商渊在背后主使?” 元清杭摇头:“不像。商渊最大的诉求,应该还是要吸用别人金丹爆体时的灵力。像现在这样直接暴力威胁索取就是了,哪里需要如此处心积虑?” 宇文瀚想得头疼,生气道:“商渊我们打不过,那个什么百舌堂堂主还打不过吗?想办法将他擒住,严刑逼问就是了。” 元清杭一拍大腿,笑道:“我也是这样想。那个人虽然身法诡异,术法高超,可是有您和姬叔叔坐阵,哪天遇到他,您二老一起出手,揪住这人的狐狸尾巴,把他脸上那团黑雾彻底扒下来才好!” 他本就性格洒脱随和,和老人家说话也不唯唯诺诺,月光下,这样得意大笑,更显得星眸俊眉,神采飞扬,无比张扬恣意。 宇文瀚被他逗得心情大好,跟着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看向元清杭的眼神却有点发怔。 不知不觉,他止住了笑,试探问道:“对了,你今年多大了?父母又是何时离世?” 元清杭道:“我今年十九啦,父亲在我出生前便已经亡故,母亲死于难产,所以我并未见过他们。” 宇文瀚犹豫了片刻,又问:“坊间说你母亲是元佐意胞妹,夫婿身份成谜,你总归知道你父亲是谁?” 元清杭摇摇头:“姬叔叔他们是知道的,但是不知为何,却不愿意告诉我。” 宇文瀚怔怔出神,道:“你就不好奇么?哪有孩子不想知道生身父亲是谁?” 元清杭道:“姬叔叔既然不愿意说,必然有他的道理。或者是我父亲抛弃妻子,又或者是他身份尴尬、不是什么好人。” 宇文瀚不知怎么,却有点莫名生气:“胡说!能生出你这样仁厚聪慧的孩子,你父亲一定也是极为优秀之人,怎么能这样胡猜一气?再说了,认祖归宗乃是天经地义,你们魔宗中人怎么一点道理也不讲,就连姓氏都不跟着父亲一族?” 元清杭不以为然道:“我父亲又没养过我,他们家族的人更是连寻都没寻过我,我为什么要跟他的姓?我娘才是千辛万苦,为了生我难产而亡,我跟我娘的姓,才是天经地义。” 他毕竟是现代人思维,这样说出来理直气壮,可听在宇文瀚耳朵里,却大大的离经叛道,冷哼了一声:“果然是个小魔头,胡搅蛮缠,不可理喻。” 元清杭笑嘻嘻不语,又给他酒杯里倒了一杯酒,心里暗暗发笑:“这老头儿可真别扭,我姓圆姓方,关他宇文家什么事?” …… 一老一少正聊得欢畅,不知不觉,远处天色变得更加漆黑,正到了黎明前时分。 忽然之间,他们身后的大阵屏障外,就是一阵剧烈抖动。 他们身边的阵眼所在,此刻也迸发出一道微光,伴随着巨大的灵力波动。 两个人同时对视一眼,心里有如明镜:有敌人来犯,正在攻击! 原本也没指望这大阵的阵眼一直不被发现,所以在深夜也要布置值守,只是却没想到对方来得如此之快。 外面的术宗高手不外乎是澹台明浩和宇文离,若是宇文离的话,这可就难堪得很。 元清杭小声道:“宇文前辈,您暂避也好,我和姬叔叔来应付。” 宇文瀚脸色涨红,正要说话,前方已经传来了一声桀桀冷笑。 澹台明浩的声音回响在外面,带着仇恨和狂躁:“小魔头,我看你能在里面躲多久?……” 宇文瀚心里猛地一松,飞身跃起,大声喝道:“澹台明浩,你还没死?” 元清杭更是不甘人后,笑嘻嘻大声叫:“澹台老贼,你刚砍了自己的手臂,也不怕伤口发烂发臭,这就又来讨打么?一只手画符可不方便……” 眼望着不远处忽然出现的澹台明浩,他忽然一顿,说不下去。 面前的这个人,是真的已经不人不鬼。 刚刚被砍下不久的胳臂本来齐肩而断,而现在,上面竟然生了一条野兽的前肢,接口处鲜血似乎尚未凝固,上面密密麻麻长着些纵横交错的血管和青筋,直接裸露在外面。 随着澹台明浩一挥手臂,那条兽类前肢猛然扬起,泥土纷飞,岩石崩裂,在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犁沟。 元清杭看着那条诡异的兽肢,叹了口气。 “你可真疯啦。不喜欢做人,喜欢做畜生。”他充满同情,又有点幸灾乐祸,“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样逆天接驳兽体,血脉混乱,迟早死得比爆体还惨些。” 澹台明浩死死盯着他:“就算我死,也要先把你碎尸万段。” 元清杭奇道:“断你手的人是姬叔叔,杀你儿子的另有其人,你倒好像最恨我些?” 澹台明浩脸上肌肉疯狂抖动,嘶声恨道:“是你害了素素,是你毁了我大好姻缘,我整个宗门衰败,都是自你而起!” 元清杭目瞪口呆,半晌点点头:“对对,都是别人逼你害你。你接上兽肢挺合适的,因为你本来就是个畜生。”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4节 话音刚落,他身影一晃,已经通过阵眼,瞬移出了大阵。 孤身闪到澹台明浩身前,他身法奇快,白玉扇骨狠狠敲向澹台明浩断臂:“缝得结实不?我扯下来试试!” 澹台明浩怒吼一声,身子急闪,兽肢猛然血管绷紧,上面毛发竖起,反手向元清杭胸口抓去。 与此同时,他口中一声呼啸,地下忽然钻出无数巨型蚯蚓,个个头生血色肉瘤,向着那处隐藏的阵眼疯狂攻去。 虫群如潮,瞬间围住了阵眼,找到了埋在地下的阵旗,张开口器,用力啃咬。 刚刚啃了几下,空中风声翻涌如浪,一只黑色傀儡鸟凌空飞下,向地下一条巨型蚯蚓当头抓下,顿时血瘤劈裂,那蚯蚓疼得疯狂扭动,满地翻滚。 宇文瀚威风凛凛,坐在巨鸟背上,指挥着巨鸟再一爪抓向另一只蚯蚓。 瞬息之间,巨鸟爪下已经血肉模糊,蚯蚓碎肢乱蹦。 老头儿冷笑一声:“驱使这种毫无灵智的脏污兽类,南澹台家也只剩下这点不入流的本事!” 澹台明浩却似乎毫不心疼,兽肢一边疯狂袭向元清杭,一边呼啸不停。 无穷无尽的蚯蚓群从地下钻出,最大的那些肢体上鲜血淋漓,竟像是短时间被催生成巨大体型,导致皮开肉绽,而因为这疼痛,这些虫豸也变得狂躁无比,攻向阵眼的力气也大得出奇。 元清杭抽空扬手,一把符篆扔向蚯蚓堆,顿时炸得那边一片血污,可很快,更多的软体虫豸又纷至沓来,纠结在了阵眼处。 澹台家的驭兽术毕竟冠绝天下,在这种山野之地,可以驱使的虫豸鸟兽源源不断,竟似是有用之不尽的补充,占据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第150章 胁迫 元清杭扇子赫然抖开,十几道锐利的刀锋之意骤然散开,钉上了地上为首的几只巨型蚯蚓。 妖刀斩虹已经碎成片片,可是这些零散的兵魂融入了元清杭的白玉扇后,却日渐融合自如。 这样和澹台明浩交上手,不仅以金丹中期的修为能打成平手,甚至更有隐约的压制之势。 他这一分心击杀蚯蚓,澹台明浩一个瞬移,鬼魅般闪到他身侧,兽爪带着腥风,向他脑门劈空抓下。 元清杭扇子迎面一档,架住了攻势,那兽爪在坚韧扇面上划出了一道裂痕,带出一串火星。 澹台明浩阴森森道:“小小年纪已经金丹中期,倒是和你舅舅一样资质逆天。只可惜也和他一样,必然短命夭寿。” 元清杭扬手向远处那群汹涌虫群打出一串燃烧符,烧得虫群一片焦臭。 他呸了一口:“我舅舅顶天立地、傲视天下,你这种无耻下贱之人,提到他的名字都叫人恶心。” 那边,宇文瀚高声道:“你专心对付他,虫群这边我来杀!” 元清杭应了一声,从宇文瀚先前给他的储物袋中摸出几件东西,劈手扔去:“这个!” 几只巨大的机关禽鸟扑棱棱飞起,身上羽毛根根锃亮,凶猛地冲入了虫群,利爪道道划下,将无数蚯蚓和虫豸的身躯割断。 空气中血腥气味扑鼻,残肢碎肉纷飞。 元清杭和宇文瀚都是传送出了阵外,这么一会儿工夫,阵内的不少术宗弟子也都纷纷赶到,从特定的传送点冲了出来。 与此同时,澹台家的门人也都紧跟着赶到,双方顿时混战在一起。 元清杭一边和澹台明浩缠斗,心里忽然一惊。 不对,姬叔叔呢?附近的值夜弟子都赶到了,他怎么可能不被惊动? 像是应和他的疑问,忽然,大阵对面的深远山林中,一道剑光波动凌空而起,正带着元清杭熟悉不过的剑意。 宁程的剑! 随着那剑光,另一股熟悉的鬼阵气息也无声铺开,邪气肆意,孤傲冷漠。 正是姬半夏的手笔。 而这两股力量交锋的地方,正是另外一处隐藏的阵眼。 一瞬间,元清杭心里雪亮:姬半夏发现了宁程偷袭他处,已经赶去了,正在交手! 可是不对,宁程一个剑宗高手,并不擅长阵法,他是怎么发现阵眼的? 忽然之间,他恨得牙根儿痒痒——宇文离这个混蛋,除了他没别人! 他脸色如冰,手指一捻,一簇浓碧色的轻烟从手中飘出,直扑澹台明浩。 澹台明浩刚刚吃过他大苦头,对这些邪门手段警惕非常,立刻屏住了呼吸,闪身而退。 可是元清杭却比他更快,扇子中飞出一道银索,封住了他的去路,又是一道轻烟飞去,绕上他手臂:“早说了,接上也没用!” 那轻烟遇皮肉便钻,顿时侵入到了澹台明浩的伤口之下,澹台明浩死咬住牙关,才忍住了剧痛钻心。 他又惊又怒,心里又害怕无比,低头一看,只见刚接好的断臂处已经隐约渗出了丝丝黑血。 “你、你……” 元清杭冷冷站在不远处,一双明眸中尽是讥讽之意:“是不是我以前看上去太好说话,以至于你们这些人渣对我有什么误解?” 不等澹台明浩反应过来,他忽然冷声喝道:“所有仙门术宗弟子,全部回阵内,不用出来!” 他平时一向笑嘻嘻的,为人平和,这忽然高声命令,不知怎么,却自有一种威严。 那些年轻弟子大多受过他的好处和恩惠,竟是不由自主纷纷应和:“好!” 一大堆和澹台家门人缠斗的术宗弟子纷纷施术,手里的接引符一闪,全都重新闪回了阵内。 元清杭轻叱一声,空中小蛊雕忽然凌空而下,元清杭一跃跳上它的背,向着宇文瀚急冲而去。 在空中伸手一捞,他将宇文瀚也接上了雕背,两人一起飞上半空。 居高临下,他再不心软,手间一片黑雾急撒而下,笼向下面的人群和虫潮…… 黑雾沾身,澹台家的门人一片惨叫,踉踉跄跄四处乱撞,而阵眼处的虫豸也忽然停止了攻击,在地上疯狂地扭曲翻滚。 不出片刻,所有的人都摔倒在地,痛苦大叫:“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啊啊啊!” 而那些蚯蚓和虫豸更是慢慢停止了蠕动,口吐粘液,僵直不动了。 澹台明浩毕竟修为高深,早已闭气多时,盯着元清杭,又惊又恨:“你这邪魔外道,手段如此恶毒!” 元清杭漠然道:“是啊,不然怎么对得起笑面人屠的名声?” 他一拍小蛊雕脖颈,蛊雕嘶吼一声,带着两人飞上了高空。 风声掠过一老一少身边,宇文瀚沉声道:“能解决掉他吗?” 元清杭淡淡道:“及时赶回去,找厉害的医修解毒救治,还是死不掉的。” 他下的毒固然厉害,可是同样有大医修能做珍贵的解毒药,出来贩卖的也是常事。 澹台明浩这样的大宗师,身上哪里会不带着救命药。 宇文瀚沉默了一会儿,又迟疑道:“那……剩下的人呢?” 元清杭道:“能留半条命。” 不知怎么,身后的宇文瀚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 元清杭听到了这点异声,笑了笑:“宇文老前辈也觉得我手段毒辣吗?” 宇文瀚幽幽叹了口气。 半晌,才落寞道:“你做得很好。霹雳手段,菩萨心肠……不外如是。” 元清杭心里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坊间传闻,当年和宁晚枫齐名的年轻一代中,还有一位仙君也是名声远扬。 宁晚枫身世孤苦,由师尊商渊捡来养大,音律剑术双绝,人称“银锋出鞘惊飞鸟,素月吹彻冷峰寒”; 而另一位仙君却是家世显赫、万千尊崇,正是宇文家长子宇文牧云,仙门中对其的赞誉却是“霹雳手段,菩萨心肠”。 这老爷子,是忽然想到了自己早逝的长子吗?…… 蛊雕展翅急飞,沿着大阵边缘,向另一处阵眼飞去。 宇文瀚在风声中扬声道:“我们去支援姬护法?” 元清杭道:“不恋战,围攻一下就走!” 商渊随时会到,到时候万一被缠上,回不去阵中可就麻烦了。 再飞了片刻,果然,前面人影重重,苍穹派的弟子们挥剑攻击阵眼,战团正中,姬半夏和宁程正在激战。 这两个人原本就在这些年中不时有交战,彼此都厌恶对方到了极点,一交上手,都是雷霆万钧,毫不留手。 一边是剑光如虹,一边是鬼阵凄凄。 却不见宇文离的踪影。 元清杭催动蛊雕,飞扑过去。 一老一少同时落下,元清杭叫道:“老前辈,您去围殴宁程,我去救阵眼!” 这里的战斗却棘手得多,他虽然也恨宁程,可是那终究是养大宁夺的师父,再怎么说,他也不能真的毒杀宁程。 至于这边攻击阵眼的苍穹派弟子,更是叫人头疼。 都是宁夺和商朗的小师弟们,大多数也是迫于商渊和宁程的淫威才违心听命,难道像对付澹台家一样,统统弄残了不成? 宇文瀚没看见孙子,也是心里一松,精神抖擞道:“好!” 翻身扑下,双掌接地,灵力汹涌灌入姬半夏的鬼阵中:“老夫来助你一臂之力。” 虽然他不擅鬼阵,可天下术法道理相通,他这一出手,姬半夏布下的鬼阵立刻如虎添翼,无穷阴气邪祟张牙舞爪,缠上宁程,令他身上压力骤增。 元清杭骑着蛊雕,飞到阵眼上空,高声大叫:“剧毒来了,小心!” 一股凶猛白烟带着刺鼻的辛辣,直扑下方。 他也算是凶名在外,这么一喊,那些苍穹派的弟子们纷纷大惊,慌忙四散逃开。 元清杭笑道:“别跑啊,先睡一会儿。” 手一扬,那白烟范围更大,层层叠叠,将那些小弟子们全数围在正中,紧追不松。 那些小弟子的闭气功力不够,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吸了一点儿白烟进去,立刻便“咕咚”一声,轮番昏倒在地。 元清杭在空中驾着蛊雕,四处追赶逃跑的小弟子们,赶上了便是一团白烟伺候,不多时,那些人一个个东倒西歪,昏了一地。 宁程在战团中看得咬牙切齿,可自己正被姬半夏和宇文瀚两大高手围攻,哪里腾得出手来去打元清杭,只能怒道:“你杀了苍穹派这么多人,宁夺迟早会知道你的真面目。”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5节 元清杭在空中抽冷子往他剑上扔了道爆炸符,道:“彼此彼此,他也迟早会知道你的真面目。” 宁程一剑斩断空中火团,冷冷道:“我有什么真面目?” 元清杭悠悠道:“你的真面目,郑源仙长大概是知道的?” 这话一出,宁程忽然身子一颤,手中疾风骤雨般的剑势就是一滞。 元清杭原本就是试探,见他这古怪反应,心中雪亮,又道:“宁仙长,郑源仙长的尸骨被一再惊扰,又不断利用,你们苍穹派就没人管一管么?” 宁程剑招微微散乱,一边应战姬半夏,一边咬牙森然道:“你给我闭嘴。” “为什么?因为您心中有愧?还是心中有鬼?愧字去掉竖心旁,就是鬼字。鬼字再加上木,便是槐字。”元清杭步步紧逼,“宁仙长,您郑师兄坟前的大槐树,槐花今年没有再开了,您知道吗?” 宁程忽然身形拔地而起,急冲上天,向蛊雕背上的他猛刺而去:“你去坟里和他作伴,我保你槐花满坟,长盛不衰!” 元清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长笑一声,蛊雕转过身,向阵眼处急遁:“姬叔叔、宇文前辈,回阵吧!” 危机基本已解,再恋战就是不智。 可就在这时,渐亮的天色中,远处却有道恐怖的威压向这边掠来。就像是铺天盖地的乌云,直欲压摧天际。 商渊! 几个人全都脸色微变,姬半夏和宇文瀚同时住了手,身形蹿到阵眼附近,符篆打出,连上接引通道,闪回了防御阵内。 立定在大阵里,元清杭微微松了口气:“没事了,大不了,接着打持久战就是。” 他身后,不少仙宗的门派也赶到了这边,正在严阵以待,见到几个人安全回归,全都舒了口气。 可是望着天边,忽然有人神色一变,惊呼出声:“他……他手里抓的是什么人?” 元清杭猛然回头,望着远处那转瞬即至的身影,目光一凝。 ……一个清瘦的少年被商渊夹在肋下,头低垂着,昏迷不醒。 胸前是一片猩红,脸色惨白如纸,唇边有丝可疑的血沫,从下巴一直延伸到苍白脖颈。 一直云淡风轻的元清杭心里,涌起了一阵无法忍耐的刺痛。 一股隐约的恐惧和愤怒终于浮上心头,让他的身子微微发抖…… 厉轻鸿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第151章 救子 商渊转瞬扑近,在防御阵面前停下,隔着无形屏障,和阵内众人遥遥对视。 元清杭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木安阳的声音已经急喊出声:“鸿儿!” 他疾冲上前,焦躁无比地看着商渊肋下的厉轻鸿,颤声道:“商渊!……你把他怎么样了?!” 商渊伸手将昏迷的厉轻鸿摔在地上,轻描淡写道:“他来偷袭苍穹派,正要对商朗下手。被我门下弟子发现抓获。” 姬半夏站在元清杭身边,沉沉道:“他要出阵去救商朗,我放的行。” 木安阳又急又怒,满心昏沉,口不择言道:“姬护法为什么这么放任他冒险?你们魔宗恨他背叛,所以人人都想他死,对不对?……” 姬半夏冷冷道:“他自己犯痴,我要是阻拦,他就要毁阵。” 一边,木嘉荣呆呆出神,手中“骊珠”软剑微微颤抖。 元清杭转头看着商渊,眼中冒着怒火,一字字道:“他和商公子一向交好,上次在迷雾阵中还亲自救了商朗。你身为商朗的亲爷爷,却辣手无情重伤他,现在又来诬陷救人的人,真是恬不知耻。” 商渊也不暴怒,目光漠然,在阵内众人脸上依次转了转。 “陈殿主,我可以帮你杀了他,以报杀子之恨。”他看向脸色变幻的陈封,“只要你弃暗投明,从此听我之命。” 陈封冷冷咬牙,不吭一声。 商渊笑了笑,大约也知道这条件不算诱人,却又看向木安阳:“听说在这孩子和你失散多年,刚寻回身边没多久。” 木安阳身体悄然发抖,嘶声道:“商宗主,你堂堂大宗师,苍穹派太上掌门,为什么要这样为难一个晚辈?” 商渊淡淡道:“巨兽踩死蝼蚁,谈何为难?” 他足间随意一点,在地上的厉轻鸿背上碾了碾,厉轻鸿猛地蜷缩了一下身子,胸前凝固的剑伤伤口崩裂,鲜血又涌了出来。 像是被这剧痛疼醒,他轻吟一声,茫然地半睁开眼睛。 好半天,他才对准了焦距,眯着肿胀的眼睛,吃力地抬头看向身边的商渊,半晌,又艰难地看向另一边的宁程。 喉咙间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嗬嗬”声,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宁程却冷冷一剑挥出,在他耳后穴道一点,细细血流淌下,禁了他发声。 木安阳大叫一声,猛地扑上前,悲愤无比地看着宁程:“住手!宁仙长,我们神农谷何曾对不起过你,你……你为何如此狠心?” 元清杭死死盯着他:“宁仙长,为什么不叫他说话?” 宁程只是不理。 商渊悠悠道:“禁声也好,省得待会儿叫得凄厉,让诸位烦心。” 阵中诸人默默咬牙,心里都愤恨不已。 厉轻鸿虽然不招人喜欢,在仙宗中也没有什么好友交情,可看到他如此悲惨,又被商渊拖在阵前示威,怎么能不人人自危、感同身受? 木安阳早已方寸大乱,终于痛苦道:“商宗主,你想怎样?只要你放了我儿,我……我能做到的,都一定做!” 商渊道:“要你此刻返身帮我清剿他们,想你也没这个能力。我不为难你,只要你率领神农谷投诚,我便立刻还你一个儿子,这总不算过分。” 他看着木安阳:“一来不用你背叛友人,二来你本就是一门之主,自然可以决定神农谷去留。投靠我门下后,我保证你们整门平安,就像宇文家一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元清杭心里一阵发寒。 商渊这一招确实厉害,既不算过分,又能动摇敌人军心,而无论是木安阳,还是他,却都无法做出拒绝的回应。 不管是他们谁来做决定,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厉轻鸿死! 果然,木安阳脸色痛苦,看向身边木青晖,神色挣扎又痛苦:“师弟……你和宁仙长一向有交情。若是、若是……” 言中妥协之意,已经呼之欲出。 木青晖还没说话,旁边陈封却冷冷开口:“好一个神农谷。几天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同仇敌忾,联手抗敌,现在一旦自家子弟出事,立刻投靠邪佞,瓦解军心。” 他厉声道:“你们出了阵去,帮商渊老贼和他门下的人做事,我们辛苦杀敌,你们神农谷立刻尽心帮他们救治?” 他朗声向身边众门派道:“这大阵也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吧?若是这样,只怕分崩离析顷刻将至!” 果然,立刻有人高声附和道:“陈殿主说得对!木谷主您此刻返身投靠他们,岂不是背刺我等?” 陈封不说话还好,这一出声,木安阳更是焦躁,他脸色一沉:“怎么,我若是这就率自己门人出阵,诸位就要立刻斩杀我们神农谷的人?” “斩杀不至于,倒也不能随意允许有人投靠敌人。” 木安阳厉声道:“好,那就看看神农谷的手段。我木家不止会救人,若真的动手,在这封闭的大阵里,毒杀数百人,怕也不是难事。” 厉轻鸿躺在地上,口不能言,怔怔听着阵内木安阳的话语,微微闭上了眼睛,一颗泪珠悄然滑下面庞。 地上冰冷,他的血迹慢慢流入泥土中,一点一滴。 远处的密林中,却忽然似乎有什么在微微动荡,无尽的草丛中,一股极微弱的腥气飘荡在空气中。 草丛中鸣叫的虫声,忽然慢慢停住。似乎有什么邪恶的东西在成群结队逼近。 大阵中,元清杭低眉凝目,听着身边吵嚷,忽然开口:“都静一下。” 他虽然年少,可在仙宗中救人无数,在魔宗这边更是人人尊重,再加上这些天又亲手布阵,成功将商渊防住,一开口,所有人竟然全都闭上了嘴。 大阵内外,一阵短暂的寂静。 地上的厉轻鸿也挣扎着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元清杭短短瞥了他一眼,微笑道:“头一次去用力救人,就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 厉轻鸿眼神一黯,垂下了头。 元清杭不再看他,定睛看向商渊:“你也不用叫神农谷的人出去了,不如换我?” 他道:“我若想出去,这里没人拦得住我。而且你抓了我,可比神农谷的人有用得多。” 厉轻鸿猛然抬头,眼中惊恐大升,嘴里“嗬嗬”发出一声声急哼,却说不出话,胸前鲜血流得更加凶猛。 姬半夏猛地转头,惊怒交加看向他,伸手就来抓他手腕:“你乱来什么?!” 元清杭早有防备,身子急退,手中一道瞬移符篆打入地下,身子一晃,出了大阵。 身后一片惊呼,无论是木安阳他们,还是别的仙门中人,全都愕然震惊。 霜降更是急哭出了声:“右护法……您快去阻止他!” 上次宇文离拿她做人质,元清杭就是这般毫不犹豫接受了要挟,现在,竟然又要旧事重演。 可那时候的宇文离,又岂是现在的商渊可比? 这才是一个真正的随时能杀人如麻,已经丧失任何人性的庞然怪物! 阵外,商渊也猛地一怔,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元清杭如此果断,身子一晃,就想扑上来。 元清杭却一抬手,亮出手中一枚接引符:“稍等稍等,不谈好条件,你看我转身也能回去。” 商渊硬生生顿住脚步,扬眉道:“哦?” “你先把鸿弟放了,安全入阵,我再任你处置。”元清杭淡淡道,“我信不过你。” 身后阵眼一阵剧烈波动,两道身影就要疾冲出阵,元清杭早已料到,手一扬,两道加固符从外紧紧封住了裂缝:“姬叔叔,宇文前辈,你们少安毋躁。我……” 就在这时,忽然,旁边的宁程却趁所有人不备,手中宝剑猛然发力,在黑夜里骤然刺向厉轻鸿、 剑光幽幽,无声无息,上面的灵力却锐意逼人,带着必杀之意。仟仟尛哾 他站得本就离厉轻鸿近,这一剑刺出,就连商渊也意料不及。 眼看着剑尖就要在厉轻鸿后颈划出一道血线,忽然之间,漆黑夜色中,却闪过一道无声的红色闪电。 一道凌厉的红绫宛如索命绳索,缠上了宁程的剑锋,一软一硬,空中相接,柔软红绫却丝毫不落下风,带着无穷杀机,带动宁程的剑向边上疾飞。 随着那红绫迎风抖动,一道鲜红身影在空中犹如灵鸟般落下,一声冷锐的讥讽清脆响起。 “苍穹派的小掌门、老掌门,一个个都这么狠毒疯狂,真是家风传承。” 厉轻鸿猛地抬起头,吃力地望向不远处那个熟悉的俏丽身影,身子开始剧烈地颤抖。 宁程这一剑毫无征兆,元清杭也本以为施救不及,正满心全是惊惧,忽然见到这转机,心里的惊喜和暖意几乎要溢满胸口,他大叫了一声:“红姨!”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6节 厉红绫俏生生站在林梢,一身鲜艳红衣似火,手中红绫转而扑向地上的厉轻鸿,将他拦腰缠住,凌空飞向元清杭。 她厉声急叱:“还不带着他滚回去!” 元清杭一把接住厉轻鸿,不敢迟疑,飞身便退:“红姨你小心!我把他送回去就来助你!” 这几下兔起鹘落,元清杭和厉红绫配合得默契无比,商渊虽然就在近处,却眼睁睁被人从眼皮底下救走了人,不由得真怒大升,身形一晃,已到了元清杭背后,伸手抓来:“想走?” 他的手掌距离元清杭背后只有数寸之遥,可是就在这时,他的脚下却忽然一滑,踩上了什么滑腻腻的东西。 几道五彩斑斓的细线犹如闪电,在地上凌空蹿起,一口咬向他的咽喉。 不知道什么时候,漆黑的地上已经多出了一群扭曲蜿蜒的彩色毒蛇,只只细如竹筷,舌信鲜红,诡异无比。 商渊脸色一沉,广袖一抖,一股巨大飓风迎向那些细蛇,顿时将蛇头击得稀烂一片。 数十只蛇头齐爆,一片细蒙蒙的毒液细如牛毛,弥漫在商渊面门四周。 他猝不及防,顿时便吸入了细细几缕,心里不由得怒极。 厉红绫凶名远播,用毒本领出神入化,用来对付他的东西,想想也知道绝不是简单之物。虽然以他的修为,自有把握将毒素逼出体外,可万一呢? 他心思急转,再也不去追杀元清杭,身子一转,就向厉红绫扑去。 抓住这阴毒婆娘,才能逼出解药! 厉红绫一招得手,不敢恋战,苗条身影鬼魅般向后急退,手掌一挥,无数毒虫从她脚边蜂拥而出,迎向商渊。 商渊脸色铁青,殷红血掌向地上一拂,一股罡风拍上地面,无数毒虫立刻毙命。与此同时,他的身形忽然爆起,几步之间,就追上了厉红绫。 无论他的元婴境是真是假,可和金丹末期的修为的确有天堑之别,这全力之下的一次出击,已是厉红绫无法闪避。 大阵内,就算仙宗众人对魔宗这位左护法一个个忌惮害怕,可是见她一个弱质女子力抗商渊,心里却都不由自主替她担心,齐齐惊叫出声。 元清杭抱着厉轻鸿刚闪回阵内,一扭头,便看见这惊天一幕,再想去救,已经来不及。 他臂弯中的厉轻鸿,喉咙间更是发出了一声嘶吼,无力的手指猛地扣住了元清杭的手臂,泪水夺眶而出。 厉红绫的身影眼看就要被商渊击中,可这时,侧边却忽然闪出了一道人影。 带着决然的赴死之意,那身影猛扑到厉红绫身前,将她身子平推出去,自己结结实实挡住了这必死一击。 “砰”地一声闷响,他犹如断线风筝一样,轻飘飘飞向半空,再颓然跌落在地。 厉红绫身体狂飞而出,落在另一边。 她踉跄摔在地上,怔怔看着不远处和她纠缠了一生的男人。迷糊视线中,眉目俊秀,宛如年轻时旧日。 木安阳也正遥遥看来,那张她熟悉又痛恨的脸上,一片平静。 “厉红绫……我不恨你了,你也别再恨我了吧。”他口边鲜血急涌而出,低低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救。” 吃力地扭头向阵内看去,他的目光找到了重伤的厉轻鸿,又看向了一边疯狂痛哭的木嘉荣。 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是好,良久后,终于头微微一垂,闭上了眼睛。 第152章 重回 商渊的身影,又再袭来,冲着地上摔倒的厉红绫无声抓到。 厉红绫终于从恍惚中醒过神,手指狂弹,数道五彩轻烟飘出,直奔商渊面门。 商渊虽然闭住了气,可那轻烟却不入肺,粘在了他肌肤上,顿时在皮肤上留下一片灼痕。 灼痕转瞬扩大,剧烈腐蚀人的肌肤,转眼间就在商渊裸露在外的手背和脖颈上蔓延出一片痛痒,像是镪水在肆意攻击。 商渊又恨又怒,一掌遥遥挥出,劲风扫过,将厉红绫一掌打得口喷鲜血。 他正要继续抢上,去抓厉红绫,阵中姬半夏和宇文瀚已经同时出手。 两人双双在地上一拍,宇文瀚的“困扼阵”扑到了商渊脚下,将他身形拖住了一瞬,而姬半夏则唤出一架巨大枯骨,也从地下钻出,一把抱住了商渊的双腿。 任凭商渊怎么疯狂击打,将枯骨的头颅打得粉碎,那枯骨却毫无知觉,只死死拖着他不放。 厉红绫强撑身体,趁着这宝贵时机。凌空飞起,急速远遁。 草木之中,无数毒蛇涌动而出,挡住了她的去向,她一身凄艳红衣终于失在了远处密林…… 事出突然,阵中所有人都心神大乱,木嘉荣放声大哭,急冲向前方,手中“骊珠”剑疯狂劈向面前无形的屏障:“放我出去,我要救我爹!……” 木青晖神情悲愤,可终究没失去理智,上前一把拉住了他:“嘉荣!” 他的目光望向了远处的宁程,神情复杂,带着隐约的、说不出口的求恳。 宁程触到他眼光,眼帘垂下,终于上前,轻轻摸了一下地上木安阳的脉搏。 半晌后,他抬起头,看向了阵中的木青晖,淡淡摇了摇头。 元清杭臂弯中抱着的厉轻鸿,呆呆看着他的动作,忽然发出了一声重伤小兽般的嘶吼。 他挣扎着扑下地,踉跄着冲上去,手中屠灵匕首颤抖着,划向面前那冰冷屏障,疯狂却无力…… 一缕缕鲜血在他胸前慢慢涌出,落在地上,他恍若不觉,只一下下机械地刺着屏障,似乎想冲破这隔开阴阳、分开父子的距离,可大阵却纹丝不动。 身子被一双有力却温暖的臂膀忽然抱住,元清杭悲痛的声音在他耳边低低响起:“鸿弟……你休息一下。” 他手指轻轻一按,将近乎癫狂的厉轻鸿按昏,拦腰将他抱住,跃回神农谷人群中。 木青晖失魂落魄,伸手接住了一身血迹的厉轻鸿,张了张嘴,却嘶哑地发不出声。 大阵外,商渊脸色奇差,早有医修上前,心惊胆战帮他解毒敷药。 元清杭转过头,遥遥看着他,冷冷道:“我要是你,就会赶紧像只老鼠一样,寻处安静的所在,慢慢把所有余毒逼干净。” 动用灵力,只会促使血液奔流,有厉害的毒药甚至能迅速攻入心脉,致人死地。 商渊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森然看了众人一眼,缓声道:“不急,我慢慢等你们。下次再来时,我保证不会像今日这样,只死一个人。” ……随着一声呼啸,他带着宁程和苍穹派门下众弟子,转身离去。 天色渐渐明亮,一片橙色的晨曦在远处山峦间徐徐铺开。霞光万道,照在硕大的隔绝阵中,却像是不带一点暖意。 外面已经没有了敌人踪迹,元清杭等人出了阵,来到了木安阳身边。 木青晖亲自检视了一下木安阳的气息,眼中泪水终于滴落下来。 原本商渊这一掌是要重伤厉红绫,再逼问她解药下落,还不至于就一掌毙命。可木安阳的情形,却和别人不同。 厉轻鸿当时那心口一刀凶险非常,已经伤了根本,虽然有各种灵丹妙药救回了木安阳的命,可底子却一直孱弱得很。 本来慢慢调养一段时日,也不是不能逐渐恢复,可接下来这段时间,却一直纷争不断,在赤霞殿上和陈封起争斗时,更已经是竭尽全力。 这一次拼着命替厉红绫挡下这一掌,终究是用尽全力,心脉全碎,只是还余下最后一口气。 元清杭心中难过,手中银针颤抖刺出,在昏迷的木安阳心口轻轻一扎。 木安阳微微一颤,睁开了眼睛。 这一针已经是强行刺激,给了他最后回光返照的机会。 木嘉荣自己也是医术厉害,看出来父亲已经是强弩之末,早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扑到他身边,死死抓住了木安阳的手:“爹爹……你别走。我、我给你治,一定能治好的……” 元清杭默默退后,在昏迷的厉轻鸿后颈一点,将他点醒,轻轻推到木安阳身侧。 厉轻鸿重伤下身子不稳,一跤摔倒,正跌倒在木安阳身边,四目相对,他充满血丝的眼中的泪水也汹涌滴落。 木安阳强撑着精神,一边一个,分别抓住了木嘉荣和厉轻鸿的手。 他竭力做出平静的表情,柔声道:“你们俩……都不要哭。” 他看向了厉轻鸿,眼中充满内疚和不舍,不放心地低低道:“爹爹寻到你太晚了,没机会再多多补偿你。可是你是兄长……以后不要欺负弟弟。” 厉轻鸿清瘦身子战栗地像是秋风中的残叶,泪水无声奔流。 费了好大力气,他喉咙间才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啜泣:“爹……” 自从认亲以来,他一直对木安阳恭敬却疏远,称呼也只是叫“父亲”,这时却是头一次,像木嘉荣一样,叫了一声爹爹。 木安阳微微一颤,唇间露出了一丝极轻的笑意。 他喘息了一会儿,又转头,吃力地望向木嘉荣:“你好歹有你娘疼爱……你哥哥哥他命苦,身边也没什么亲人了。你看在爹爹面子上,今后不要……再和哥哥怄气。” 木嘉荣哭得哽咽难言,只一个劲摇头:“爹你休息一下,别说话……” 木安阳微微一笑:“再不说,爹以后没机会啦。” 他昂起头,看向身侧神色悲戚的木青晖:“师弟……神农谷以后要拜托你啦,还有两个孩子,还望你抽空看护。” 木青晖强抑住眼中泪水,低低道:“师兄你放心,从今后,定会尽我全力。” 木安阳又看向人群后的元清杭,眼中充满感激和求恳:“元少主,多谢你仁义心肠,对鸿儿这般亲厚。以后、以后……” 元清杭心中恻然,明白他托孤之意,抢着截断他的话:“木谷主,在我心里,鸿弟永远是我的弟弟。” 木安阳微微松了口气,最后的回光返照终于到了尽头,眼中微光渐渐暗淡下去。 用尽最后的力气,他把厉轻鸿和木嘉荣的手叠在一处,轻轻一握:“你们俩以后……要好好的,更要互相照顾。” 手一松,他终于悄然阖目。 …… 万刃冢中,断魂崖下。 一片凄风苦雨,魔气氤氲。 绕过层层乱石,狰狞魔气如海藻般飘荡,一道白衣身影立在其中,手中握着一枚锋利的峨眉刺。 周身的魔气缓缓流动,忽然,一道阴寒的刀锋之意从魔气中疾冲而出,笔直刺向他心口! 白衣身影骤然跃起,手中峨眉刺宛如狂风暴雨,迎向那充满恶意和暴戾的兵魂。 兵魂战意滔天,却无形无迹,缠着他手中峨眉刺,不断攻击,带着生前无名主人的凶悍戾气。 宁夺脸色冷冽,手中峨眉刺舞动更急,良久之后,那刀锋兵魂终于力战不敌,低鸣一声,转身就要向魔气黑雾中遁去。 宁夺身形暴起,急追而上,手中峨眉刺劈空掷出,猛然刺入那无形兵魂的正中心。 那兵魂哀鸣一声,终于被迫没入峨眉刺中。 那峨眉刺在空中飞旋了几圈,转身飞向宁夺,宁夺刚刚接到手中,那被收服的兵魂却忽然发难,猛然反刺向他手腕。 宁夺轻哼一声,手腕上顿时显出一道殷红血迹,他不管不问,手上灵力汹涌而出,灌注在那枚峨眉刺上,冷冰冰地再次用意志压制。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7节 半晌后,那兵魂终于偃旗息鼓,乖乖地就此不动,温顺地伏在了他手中。 宁夺轻轻喘息了几下,随手将峨眉刺扔进地上一个巨大的储物袋中。 下一刻,他手中已经换了一柄长刀,上面血气翻涌,正是一柄在魔宗中也凶名赫赫的血刀,来自一名厉害的魔修。 他长刀在手,也不就地休息,一步步继续向前,踏入了前面更加浓郁的魔气山谷。 一片寂静,杀机四伏中,忽然血光冲天而起,他雪白衣衫在黑色魔气中若隐若现,陷入另一场苦斗。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身影才从层层黑雾中重新现了出来,虽然依旧脊梁挺直,可身上却终究染上了更多的血迹。 原本雪白的衣袍上,已经是血花点点,下摆的三朵红霞边,像是绽开了更多的凄美红花。 可他手中紧握的那把魔修长刀上,却光华流动,妖气纵横。 ——已经是一把崭新的、附着了远古兵魂的兵刃! 他闭目依靠在一团乱石中,从怀中掏出了自己贴身带着的小储物袋。 手探进去,却微微一怔。伸出来时,手中不仅摸出了一枚灵丹,更夹带了一颗同样圆溜溜的卵石。 色泽透明晶莹,上面带着丝丝漂亮的红痕,正是当初从这里的地下暗河边找到,被多多宝贝似的藏在身边,却又被他随手抢来的那一颗。 他默默将补充体力的灵丹吞下了肚在,低头摩挲着那颗小小卵石,眼中光芒温柔。 只休息了短短片刻,他便重新起身,将卵石收进了贴身的储物袋中。 随手从地上的储物袋中取了一柄新的兵器,他再次转身进了前面的瘴气丛中。 ……天色从大亮,慢慢变成渐黑。万刃冢中,完全封闭的空间里,万山孤寂,千古无声。 上次来到此地时,身边尚且是人群环绕,年轻弟子们欢声笑语,而这次来,却只剩下他一个人。 就连那个笑容狡黠、神气活现的人,也不在这里。 清冷月色和两年前一样,幽幽照着断魂崖底,也照耀着下面那道一直在战斗的身影。 像是丝毫不知疲倦,又像是知道时不我待,即将要面对的,是世间最恐怖强大的敌人。 月光冰凉,崖边青苔茵茵,崖底白衣浴血,手中拿着的兵刃换了一把又一把,激烈又孤独的战斗却始终不曾停歇。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道晨昏颠倒了多少次,储物袋中被收服的兵魂越聚越多,而宁夺每一次出招,也越来越凶悍凌厉。 每一招都简洁浩大,却有着最直接的杀伤力,每一次迎向崖底沉寂千年的古老兵魂战意,越越来越游刃有余,纵横睥睨。 又一个无眠的黑夜过去,晨光忽升,映亮了静寂的万刃冢。 宁夺一步步从崖底走出,身形拔起,兔起鹘落,沿着山壁向上,不多久,已经重新站到了断魂崖上。 对面浪涛依旧,水声轰隆,和以前没有任何区别,仿佛千百年来都这样浩荡奔流,见过了十二年一次的人声鼎沸,又迎来接下来十几年的群山冷寂。 宁夺站在崖边,来到了当初被元清杭一掌击落的地方,缓缓抽出了应悔剑。 仿佛是感觉到了主人暴涨的修为,应悔剑雀跃欢鸣了一声,激动万分。 宁夺眼望瀑布,忽然拔身而起,和上次一样,向对面的千丈白练纵身跃下。 不同的是,上一次是昏迷着跌下,这一次,他手中的应悔剑却携带着雷霆万钧,向水幕轰然划下。 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 自今日始,应悔剑终于不再是当年那位温雅仙君宁晚枫的遗物,而是一柄有了自主意识。风格截然不同的神兵。 从崖底无数对战中脱胎换骨,更加冰冷无情,却也更加有情。 第153章 碎丹 万丈白练从中断开,水流静止,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这雷霆一剑。 随着水幕断开,宁夺白衣飘飘,身影笔直纵入瀑布,向下急坠。 水势在下一刻恢复了流动,追在他身后,声势浩大,恐怖的威压似乎随时就要赶上他的身影,活生生将他压成肉泥。 可刚刚那一剑划破水帘,阻断水流,延迟的这一瞬,却已足够他避开了身后的水势压制。 仿佛落了无穷时间,又仿佛转瞬即至,瀑布最底部终于到了眼前。 应悔剑一声激越长鸣,在他的身子即将砸上潭水时,转头向下,在身下划出轻灵一剑。 一片碧波排山倒海,升上半空,恰好托住了他急坠的身影。 ……瀑布前的断魂崖已经远去,面前,是熟悉的那潭安静碧水。 他低下头,凝视着脚下清澈见底的潭水。 一簇簇金色异鱼被这忽然的巨大响动惊散,急箭一样,四下惊慌游走。 他剑尖轻轻入水,一道凌冽杀气直透潭底,顿时,剑尖中心往外,一片无形涟漪荡开。 那些正在惶急逃窜的小鱼忽然齐齐一窒,竟然全都僵在了水中,被这恐怖的杀气镇压得丝毫不能游动。 宁夺静静凝视水底,半晌剑尖才缓缓提起。 随着那杀气退散,水底的小鱼们才猛地恢复了游动,瞬间窜入了水底幽深的乱石中,吓得全部消失无踪。 宁夺踏着水波,来到了潭水尽头。 依法炮制,再次跃进小天地中时,他的身上已经滴水不沾,再不狼狈。 寂静依旧,四周的灵气也一如往日,充沛得彷如无穷无尽。 正中的高台和上次来时别无二致,静静伫立。 他缓缓走到高台后,凝视着后面两具安静的遗骨。 上次来时,宁晚枫尸骸平静躺在地上,可元佐意却斜斜倒在角落,正对宁晚枫尸骨方向,看上去,像是力尽倒地,无法再靠近。 当时他和元清杭一起,将元佐意的遗骸捡拾起来,重新摆放归位,和宁晚枫并排安置在了一起。 如今,两人遗骸和他们离去时并无不同,想来也当然不会有人进入此处,惊扰他们。 宁夺走到近前,恭恭敬敬向着二人遗骸拜了三拜,低声道:“叔叔,元宗主,我又来了。若两位长辈在天有灵,还求能庇护我修炼冲关成功。” 他多日前,已经初初踏入金丹圆满境,论到这份速度,不仅超过了所有人年轻一辈,就算是放眼整个仙界,也是罕见。 这些天在断魂崖底下浴血奋战,以兵魂做战斗对象,在生死交战中,更是激发无尽潜力,短短时日,已经快要逼近真正的金丹大圆满境的顶峰。 就算是出了这万刃冢,整个世间,能和他放手一战的,应该也没有区区数人。 可是不够。 ……千重山后山的悬崖边,他和元清杭曾一起联手,亲身面对过商渊。 世间无人知道元婴界该是什么样,可是感受那种恐怖的修为时,他唯一知道的是,就算是修炼到金丹圆满境,就算在此境界徘徊多时,日益精进,也绝不是商渊的对手。 要想能够有一战之力,只有再继续提升。 商渊教授给所有人的苍龙诀,绝非善物,但是他这些时日的突飞猛进,却又的确是拜苍龙诀所赐。 所以,要想真的再进一步,就必须接着修炼这苍龙诀,就算知道是饮鸩止渴,就算知道前方是龙潭虎穴,却别无退路。 而这灵气爆满的小天地,却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助力。 这里的灵气,又岂是千重山后山的闭关室能比。 闭关室内,宁程给他准备了无穷无尽的灵石,可那些灵石捏破时只能散发出来微弱灵气,这里的灵气却充斥了四周,置身其中,就像是每一个毛孔都沐浴在灵泉之中。 取之不尽,用之不完。 因为这里,本就天地灵气尚未凋敝前、远古留下的一片世外桃源,被飞升大能保护下来的最后一片净土! ……他缓缓在高台前坐下,闭上了眼睛。 按照苍龙诀的秘法,他周身的灵力开始散入四肢五骸,不停冲刷,又不停重新凝聚,剧烈冲击心脉和脏腑。 每运行一遍,身上的灵力就更加充沛一点,四周源源不断的灵气似乎也被他吸引,疯狂地开始向他周身聚集。 忽然,一股忽如其来的剧痛袭上丹田,他体内的金丹微微颤动。 宁夺眉头一皱,硬生生熬住了这波突然的剧痛,用尽全力,将忽然奔走的灵气收拢回来。 这疼痛来得快,去的也迅疾。停歇后,仿佛就从没发生过。 宁夺定了定神,压下心底那股莫名的心悸,重新开始修炼。 小天地中,不知晨昏,更不知道时间过了几许。 无边的灵气徘徊飘荡,不停涌向石台边的宁夺身边,竟慢慢凝成了蒙蒙雨雾,犹如实质,罩在宁夺周身,将他一身浴血的衣衫打得越来越湿。 而宁夺的脸上,也不知何时,布满了淋漓的汗水。 体内的疼痛,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激烈。 可他没有办法停下来,因为每熬过一次,他都能明显感觉到,修为真的在一点点精进,体内的澎湃灵力就像要冲破经脉,越来越凝实。 终于,忽然地,再一次的灵力运转中,汹涌的灵力犹如惊涛骇浪,猛地冲向他下腹的金丹。 一股无法忍受的剧痛袭来,竟然比任何一次都剧烈百倍,原本能勉强控制的灵力也忽然像肆意狂卷的罡风,冲向他全身的经脉。 丹田处剧痛钻心,四肢犹如被车裂般撕扯,他咬紧牙关,可是喉咙间却还是溢出了一丝痛苦的呻吟。 无边的痛苦中,他体内的金丹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异响。 就像是有一柄小小的锤子,在已经绷到极限的金丹上轻轻一击。 一道道裂痕,在金光闪烁的金丹上,慢慢浮现。 下一刻,金丹忽然轰然裂成了两半…… 宁夺猛然扑倒在地,体会着金丹破裂的非人剧痛,感受着体内的灵力完全失控暴走,他再也抵挡不住,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挣扎着想要起身,想要保持清醒,可是神智却开始逐渐模糊不清。 修仙者一生的修炼精华,全数凝结在金丹之中,没有了它,所有的灵力无从依附和存储,所有的运转无法调动,等于成了废人一个!…… 昏昏沉沉中,他眼前像是浮现了一个人影。 眉目如画,眼含星辰,发束金环,皱着眉站在远处。 “宁夺,我不会进来收你的尸的。”他语声清晰,像是说着再认真不过的事,“你不出来,我就守在人间那片湖边等你一辈子。” 他一字字道:“你不准死在里面,那里是我舅舅和宁仙长长眠之地,他们才不喜欢你的尸骸也躺在那儿,就算你是宁仙长的侄儿也不行。”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8节 宁夺轻轻呻、吟一声,口中又是一股鲜血喷出,淌在面前的白玉石板上,红白相间,触目惊心。 血流越来越多,体内的剧痛却丝毫也没减轻,裂成两半的金丹上,裂隙越来越密集,终于,砰然彻底碎开。 大口大口的鲜血急涌出来,沿着他面前白玉地板缝隙,就像是被什么神秘的力量吸引,急速向前流去。 那边,是元佐意和宁晚枫的尸骸所在之处。 血流涓涓,一直流到元佐意面前的地上。 血迹浸泡下,忽然,那片洁白平整的白玉地面上,骤然浮现出一片淡淡的金色。 一行行,一道道,显出密密麻麻的字迹。 宁夺最后的视线里,是最后显出的两个大字。 字迹狂狷肆意,笔锋凌厉,“破金”! …… 千重山下,防御阵内。 距离百家仙门被困这里,已经三个月过去。 厉红绫当日带来的毒蛇乃是她培育在万毒窟中的,多年厮杀养蛊,留下了这种剧毒奇蛇,被商渊一掌击毙后,身上的毒液侵入肌肤,虽然对商渊不能致死,却也让他吃了些苦头。 这些天中,商渊暂时偃旗息鼓,宁程也没有带人前来攻阵,就连宇文离也没有出现,一切似乎都风平浪静。 可所有人都知道,这绝不是真正的平静。 就像是有什么在大阵四周越绷越紧,压缩着大阵的空间,又像是有暴风眼已经在不知名的某处成形,正在无声逼近。 清风掠过山岗,丛林草木摇动,掩藏着未知的杀机。 姬半夏立在林边,望着远处的山林,一向漠然的脸上有丝罕见的凝重。 山林边缘,一排排参天大树已经枯萎,露出了和苍穹派主峰上林木类似的迹象。 “你怎么看?”他沉声开口。 他身后,元清杭坐在一棵树下,手中端着一杯酒,眉间也同样凝重。 他缓缓道:“商渊原先布下的封山大阵有八处阵眼,被我发现后,我偷偷在其中四处下埋了阵旗。封山大阵被毁后,那四处被我悄悄启用,构成了现在的防御阵。” 姬半夏点头:“苍穹派的山中灵脉,是供给大阵灵力的源泉。可是这灵脉似乎原本就已经日渐枯竭,我怕支撑不下去。” 元清杭道:“不仅如此。澹台明浩和宇文离都是术宗高手,也会迟早发现这个秘密。” 只要找到那四处阵眼,再一联系到原先的封山大阵被毁,以这两个人的修为,无论是谁,应该都能推断出防御阵真正的依靠。 到时候,一旦针对这个出手,大阵被攻破就是迟早的事。 姬半夏看了他手中酒杯一眼,劈手夺过,不快道:“年纪轻轻,别的不会,倒是学会了借酒浇愁。不准喝。” 元清杭无奈,低声嘟囔着:“我又没酗酒。” 只是夜里常常难以入眠,想着一个人,时间久了,就不得不借助几杯薄酒,可以短暂地忘却那个人。 姬半夏忽然道:“不要强撑到那一天。假如迟早要破,就早点脱身。” 他冷冷道:“这里的人和我们魔宗有什么关系?能共同抵抗商渊,才值得和他们联手,假如不能,你不要指望我们和你一起,陪他们送死。” 元清杭神色奇异,沉吟了良久,道:“姬叔叔,我其实更怕另一个猜测。” 姬半夏皱眉:“什么?” 元清杭看了看四周,确定无人,才低声道:“商渊的状态不对。我怀疑他靠吸收别人的金丹灵力,才能维持住现在的状态。那么假如一旦没有足够的摄入,甚至需要的灵力越来越多,他维持不住元婴,会怎样样?” 姬半夏冷冷道:“爆体,或者迅速天人五衰,变成枯尸?” 元清杭摇摇头,心中隐约不安:“不,有几次,他头上显出的元婴幻像已经不是金色,却是隐约的黑灰。姬叔叔,你知不知道魔丹境后再突破,魔婴境的表现是什么?” 姬半夏猛然一惊:“不知道。世间灵气凋敝已久,魔宗修炼又更重武力,突破魔婴只是一种传说,就连元宗主也是一直停留在魔丹大圆满,可未曾再进一步。” 元清杭缓缓道:“我只怕,那个黑色婴孩的幻像,就是魔婴……” 姬半夏猛然回头,一双茶色眸子锐利如箭,紧缩起来:“怎么可能!” 元清杭一字字道:“我舅舅独创出破金诀,自己却无法再利用。宁晚枫修炼后,按说‘先破再立’,就该更上一层楼,那么他当年,到底后来修为如何?” 姬半夏迟疑道:“金丹碎去,魔丹初成。宁晚枫当年的确是功力完全恢复,甚至比碎丹前还厉害一些……可没人知道他到底什么状况,只知道元宗主后来常常忧心忡忡,说是宁晚枫身体不好,还带着他短暂外出,四处游历。” 元清杭“啊”了一声。 不知怎么,他心里却好像有点隐约的高兴。 原来他舅舅和那位光风霁月的宁仙君之间,在最后的拔剑相向、遗憾终身之前,也曾有过这样一段短暂的、最后的美好时日。 无论是把臂同游、一起斩妖除魔,还是笛箫合奏,月下泛舟,总算不枉这相识相知,相交一生。 可忽然地,他心里一阵莫名心悸,猛地站起了身。 “破金诀真的没有一点可能,会流传失落在外吗?”他喃喃道。 姬半夏坚定摇头:“绝不会,元宗主传人此法,自然要防备传入仙门。对任何一个前来求学破金诀的人,他都要其服用蛊毒,发下重誓。” 他一字字道:“但凡违背外传,甚至默写传承,都会立刻被毒蛊反噬。” 元清杭目光发直,喃喃道:“不……不对。有一个人,他绝不会这样羞辱逼迫,更不会舍得叫他服用什么蛊毒。” 他急急道:“姬叔叔,你觉得,修炼破金诀后,功力大进,更进一层,是不是和苍龙诀很相似?!” 姬半夏也猛地呆住。 一瞬间,元清杭如遭雷击,身子颤抖。 宁夺呢?宁夺修炼的苍龙诀,和传说中的破金诀有没有关系?…… 第154章 囚禁 姬半夏愕然道:“你怀疑,商渊广传天下的苍龙诀,其实和破金诀有关系?” 元清杭紧紧捏住手中的空酒杯,心思急速转动。 一个是堂堂仙宗心法,一个是元佐意独创的魔宗秘笈,按说哪里会有什么交集? 可偏偏两者的作用如此相似,总叫人觉得如鲠在喉。 不对……两者之间,是有一个交集的。 那就是宁晚枫! 他呆呆沉思良久,喃喃道:“姬叔叔,当年宁晚枫背负污名被逐出师门,立刻便投奔了魔宗,但是据我所知,他此去之前,并不知道那就是我舅舅。” 姬半夏皱眉:“你怎么知道?” 元清杭一呆,想到那天在床下偷听宁程和宁夺谈话,不由自主,那天床下肌肤相亲、宁夺身体火热的情形宛在眼前。 他脸色一红,忸怩道:“哎呀,反正这是真的。” 宁晚枫到了魔宗后,应该才发现,他要投靠的魔宗宗主,就是他在湖中偶遇的那个魔宗青年。 知己相见,本该欣喜异常、把酒言欢,却没想到其中一个已经金丹破碎、人人喊打,想必元佐意必然心痛震惊,只是不知道,宁晚枫骤见故人,却又是什么心情。 他去投奔魔宗,本就是想去求授破金诀,元佐意视他为平生知己,见到是他,心痛难过尚且来不及,又怎么可能要求他发毒誓、服蛊毒?…… 也就是说,宁晚枫极有可能,就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有办法将破金诀透露出去的人! 所以,宁晚枫背叛师门,投奔魔宗,到底是为什么? 宁程说过的那些旧事,提到过宁晚枫和郑源一番深谈后,就硬拉着郑源去见师尊商渊,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又决定了什么? 他回来后,提到自己要去做一件凶险异常的大事,这件事,真的是觊觎掌门之位、暗害商无迹吗?…… 厉轻鸿被救回后,已经向他们说出迷雾阵的真凶,他在当夜看到的手腕花纹,正是宁程身上的伤痕。 那么宁程如此疯狂行事,早已经大大违反了常理,背后的原因又是什么?…… 元清杭越想越是心惊,某个模糊的猜想跳上心头,让他一时间汗如浆出。 可他却不敢将这个猜测,再向姬半夏说半个字。 魔宗的人已经对宁晚枫后来的背刺恨之入骨,若是让他们觉得,宁晚枫一开始的投奔极有可能就是有意为之,只怕一个个都会恨不得对他鞭尸笞骨! 层层迷雾中,已经有一条隐约的线索呼之欲出,却又缺失了某些最重要的环节。 不对,还是有哪里不对。 所有被拼凑起来的宁晚枫的画像,那都是一个侠义温雅、光风霁月的人,就算一开始有隐情有苦衷,他也绝不该对着元佐意刺出一剑。 疑团除了这些,还有很多。 不少人都曾修炼了破金诀,据说有人失败爆体,也有人安全度过,比如厉红绫就是结局最好的一个。 那么为什么宁晚枫练了破金诀后,境界虽然提升,却身体不好、状态不稳?…… 商渊如今修炼的这个诡异的苍龙诀,也同样是境界猛升,却极其不稳定,甚至已经到了需要吸收金丹高手灵力、才能维持的地步…… 他忽然站起身,焦躁地在树下转了几圈。 姬半夏凝视着他,淡淡道:“你在担心他?” 元清杭停下团团打转,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树根下。 “真的担心,就扔下这里的事,去到那个出口的湖面上去等他。”姬半夏道,“商渊要杀的是仙宗金丹,你这么殚智竭力,已经仁至义尽。” 元清杭摇了摇头:“不行,姬叔叔,我留在这里,是因为我还有一个担心。” 他微微打了个寒战:“我总有个不好的预感,万一商渊那个金色的元婴幻象维持不住,转成黑色魔婴,会不会……会不会改成需要魔丹来维持?” 姬半夏猛地一惊,怒道:“怎么会,他这是什么邪恶功法,难道要吸干仙魔两道所有的人?” 元清杭心乱如麻,道:“我也是猜测,暂时没有根据。可不管怎样,我们还是要鼎力相助仙宗,万一他的元婴彻底转黑,我总觉得,对魔宗的人也绝不会是好事。” 姬半夏默默无言,半晌道:“所以你才拼死留在这里,怕商渊状态突变,会是我们魔宗的大灾?” 元清杭道:“对。” 姬半夏看着他,眼色有点奇异。 “你到底是不是元家的孩子?无论是你舅舅,还是你娘,都是睚眦必报、行事恣意,哪有你这种兼善天下的破毛病?” 元清杭打起精神,苦笑一下,随口道:“没准我随我爹呢?”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09节 姬半夏立刻闭上了嘴。 元清杭也没注意他的异常,怔怔盯着远处,好半天,忽然埋下头,无声地捂住了脸。 宁夺只有从商渊这里得到的苍龙诀,独自入万刃冢就是为了静修突破,可假如真的突破了,他会像厉红绫这样安然度过,还是会步宁晚枫和商渊的后尘? 宁晚枫最终身死道消,商渊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这破金诀也好,苍龙诀也罢,霸道诱人的名字下,却像是有着罂粟般的剧毒。 无论是像宁晚枫,还是像商渊,哪会有什么好结果?…… 姬半夏低头看着他的头顶,看着他乌黑发束,手轻轻伸出,似乎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头,可却又停在了半空。 好半天,元清杭的声音含糊地响起来:“姬叔叔……您以前和林夫人分手时,想到再也见不到她,是什么感觉?” “痛彻心扉,万念俱灰。”姬半夏低低道。 元清杭的声音,终于带了微微的哽咽:“可那时候,您毕竟知道她会在远处好好活着。我……我怕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姬半夏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那可不一样,我和素素虽然未山盟海誓、互诉情愫,可心里都认定了彼此。你和他意气相投,固然会为挚友担心,可是又毕竟和男女情爱不同。” 元清杭低垂着头,一动不动。 清风吹来,一朵小小残花飘下,落在他发间,凄冷无声。 许久之后,他才抬起头,不再掩饰清澈眸子中的泪光闪烁。 他定定看着姬半夏,并不闪躲,轻声道:“不,是一样的,姬叔叔。您是怎么样对林夫人,我的心里,也是一样对他。” 一样会牵肠挂肚,一样会痛彻心扉。 假如那个人真的死了,也一定会万念俱灰,了无生趣。 …… 千重山顶的后山,层层山峦上,崖边的闭关室群。 已经没有什么人再在这里闭关修炼,前一阵的盛况不复再现。 时近黄昏,四周暮色四合,一片冷寂荒芜,山道上,却快速闪过两道人影。 两人步速极快,转眼已经从崎岖山道上掠到了山顶。 宇文离身后跟着那个瘸腿侍卫,两人走到一处弯道,宇文离忽然回身,快速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才身形一闪,消失在一块巨石后。 那巨石挡在山崖边,后面的石门被掩在一棵青松后。 宇文离伸手在石门上一按,一道黄色符篆无声燃烧,石门悄然打开。 瘸腿侍卫远远地守在门外,宇文离背着手,走进室内,随手重新封住了门。 里面干净整洁,桌椅妆台齐整,甚至还有一张不知哪里搬来的雕花大床,青蓝色纱帐和过去一模一样,布置得精致漂亮,全是大家闺秀日常的用度。 听到门口响动,一个女子冷冷回头,看向宇文离。 冰雪姿容,秀丽冷漠,正是消失多日的澹台芸。 宇文离神色温柔,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黄鹂鸟,捧在手心,柔声道:“芸妹,我来时见到这只雏鸟跌在路边,正在哀哀鸣叫,好生可怜。” 那小鸟一只小爪子垂着,显然是断了,蔫蔫地趴在宇文离手中,两只小黑豆般的眼睛惊恐地望着面前的人,挣扎了几下,想要飞起,却又不能。 澹台芸看了那小鸟一眼,并不伸手去接,却道:“该不会是你捉了来,故意折断的吧?” 宇文离默默不语,一双明目中微带落寞,半晌道:“在你心里,原来我已经是这样丧心病狂之人。” 澹台芸冷冷道:“杀我兄长,却要瞒我一生一世。败露后,又强行囚禁。这不是丧心病狂,还是什么?” 宇文离也不生气,只是把小鸟托到她面前,和声道:“它已经没有了爹娘啦,若是你不管,怕也活不了几日。” 澹台芸有心不理,可是毕竟是女孩儿家,素日也是面冷心软,一眼瞥见那小黄鹂鸟的惶恐眼神,终究不忍。 她抿着嘴唇,无言地接过小鸟。 宇文离赶紧掏出伤药和纱布,澹台芸也不看他,只悉心帮小鸟清洗伤口,涂抹伤药。 宇文离静静坐在床边,看着她小心温柔的动作,道:“我们的孩儿将来可不会这样,爹娘会好好养育他长大,一辈子平平安安,平安喜乐。” 澹台芸手猛地一顿,忍耐地闭了闭眼睛,细密的长睫遮住了眼睑下一片轻青色。 “他没有爹,只有娘。”她一字字道,“无论是儿子还是女儿,他都会姓澹台。” 宇文离也不和她争辩,看了她明显隆起的小腹,温声道:“都随你。你没有在我不知道时打掉他,我已经感激涕零,也特别高兴。” 他俊美脸上全是恳求:“芸妹,求你看在孩子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将来孩子长大了,若是同龄的小仙君们都笑话他没有爹爹,你又何其忍心?” 澹台芸身子微微颤抖,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与其让他有个丧心病狂、万人唾骂的爹爹,还不如告诉他,他爹爹已经死了。” 宇文离脸色微变,淡淡道:“他不会有一个万人唾骂的爹爹的。他爹爹一定会站在万人之上,人人尊崇。” 澹台芸咬牙怒道:“你到底为什么觉得商渊能给你这些?他的所作所为这么倒行逆施,有违天道,你就不怕他有朝一日被天道反噬?” 宇文离轻笑一声,俊美眉宇中带着蔑视:“他又不是什么天选之子,有元清杭和魔宗从中破坏,诸仙门为了自保,也会殊死抵抗,我就不信他能一直得偿所愿。” 澹台芸又惊又疑:“你……你既然觉得他不可靠,又为什么站在他这边?早早和诸仙门联手御敌,难道不是更好?” 宇文离笑了笑,不再回答她,从储物袋中拿了食盒出来,亲手帮她打开摆好:“这是我特意叫人找了仙家名厨做的,食材对你和孩子都是极好,趁热吃吧。” 澹台芸再恨他怨他,却也不会在这事上故意作对,一言不发,独自将一食盒的珍馐美味吃了,又忽然问:“我爹爹怎么样了?” 宇文离道:“我早就模仿你的笔迹,给他留了书信,说是你憎恶商渊,不愿与之同流合污,只能偷偷离去。他自己伤臂自顾不暇,倒也没有心思管别人。” 澹台芸怔怔出神,终究忍不住担心:“他……他伤臂到底怎么样了?” 宇文离道:“接过一次断手,又接过一次断臂。想必你们澹台家有什么秘法,能令人这样不停的换身上的肢体。” 他说得平淡,言语中的讥讽却掩饰不住,澹台芸听得又急又气,忍不住道:“他是我爹爹,你对他尊重一点!” 宇文离看着她,眼神微微怜悯:“芸妹,你对我可真不公平。你信元清杭说我杀了你兄长,却不信他说你爹爹杀了你娘。” 他轻轻嗤笑一声:“我强行将你留在这里时,尚且不知道你有了身孕。那时我带你走,固然是因为怕商渊乱开杀戒伤到你,更是因为我怕你爹爹发疯。” 澹台芸声音颤抖:“你不要说了,我绝不信!我爹对我娘爱意甚笃,绝不会……” “他会。”宇文离冷冷截断她,“我认识一个信得过的人。他已经如实告诉我,元清杭说的都是真的。你爹和迷雾阵的凶手勾结,移动了出口,导致你哥哥最终身死。” 澹台芸尖声锐叫,眼含泪水:“明明是你杀了我哥哥!” 宇文离傲然道:“对,时至今日,我也不用再瞒你。你哥哥身上的第二剑,的确是我刺的,可是刺他第一剑的凶手,却是你爹爹亲手引来的。” 他目光冷锐,一字字道:“你娘也是因为偷听到了这事,亲自质问他,才招来了杀身之祸。芸妹,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可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带着孩子,跟在这种随时能杀妻害子的人身边,我更不会让我的孩子,叫那种人一声外公!……” 第155章 离间 澹台芸浑身颤抖,劈手抓起“严霜”剑指向他:“我不信你,你……你走!” 宇文离坐在她身侧,纹丝不动,任凭她的那剑锋贴着自己的脖颈,只有数寸之遥。 他凝视着澹台芸:“我也不信你还会再刺我一剑。” 澹台芸泣不成声:“……你若是再这样逼我,总有一天,我带着腹中的孩儿一起跳下山崖,叫你后悔莫及。” 宇文离沉默半晌,柔声道:“你不会的。上次来的医修说,我们的孩儿现在都会在肚子里踢娘啦,又好动又顽皮。” 澹台芸的手搭在自己小腹上,感受着腹中那忽如其来的动静,猛地别过脸去。 宇文离诚恳道:“芸妹,你信我。我自有办法度过这场危机,不出多久,地位名声、威望尊崇,自会成为我宇文家囊中之物。” 他目光灼灼,神态隐约傲然:“到时候,我祖父自然会知道,谁才是宇文家真正的栋梁和希望。” 澹台芸怔怔不语。 宇文离观察着她的神色,轻轻伸手,揽住了她纤弱肩膀,低声道:“我们的孩子出生后,会有整个仙宗最尊贵的身份,最骄人的家族背景,更有天底下最疼爱他的父母……芸妹,你不为他高兴吗?” 澹台芸心中百转千回,又是彷徨,又是茫然,泪水终于滚滚而落。 ……从石室中出来,那个瘸腿侍卫远远迎过来,跟在宇文离身后,一起向山下掠去。 宇文离道:“百草堂的医修按时来么?” 瘸腿侍卫赶紧道:“每三天来一次,上次给少夫人来开了安胎的药,说少夫人身体很好,腹中胎儿也健康得很,胎心有力,生长迅速。” 澹台芸和宇文离的婚礼血溅当场,并未完成,名义上也并非宇文离妻子,可他这声少夫人一叫,宇文离听在耳中,却喜悦异常,嘴角噙笑道:“那是自然的,这孩子一出生便是两大术宗之后,定然福气齐天。” 瘸腿侍卫迟疑一下,小心翼翼道:“离少爷,澹台明浩那老贼一直恨您,他会承认这个外孙吗?” 宇文离神态轻松:“他活不了多久啦,以后南澹台家所有的财产资源,全是芸妹的,也自然全是我孩儿的。” 瘸腿侍卫一楞:“他被断臂所害,邪气侵心吗?” 宇文离淡淡道:“就算不为这个,姬半夏恨他入骨,又怎么会放过他?” 想了想,他又道:“何况元清杭也和我有过君子之约,他帮我杀澹台明浩,我就暂缓帮着商渊进攻大阵。哼,现在三个月过去,他龟缩不出,至今澹台老贼还苟且活着,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瘸腿侍卫道:“离少爷打算怎么做?” 宇文离悠悠道:“商渊身上余毒也差不多逼尽了,忍了这些天,马上就要再度翻天覆地,我自然要添一把火。” 他身形在山中飘飘前行,不多时,已经逼近了夜色中的防御阵。 这些天双方偃旗息鼓,大阵也安静异常。绵延数百里的大阵边缘上,无形屏障在夜色中隐隐闪着极弱的灵力波动,宛如在呼吸吞吐。 宇文离足下不停,沿着深深草丛,来到一处隐秘山包前,双手在一座野坟前一按。 不多时,坟边灵力乱闪,一个青年人借着传送阵,闪现在当场。 他手执利剑,神色警惕紧张,远远站在对面:“宇文兄,我来这一趟,可是看在以前你救过我一次的份上,浪费了值守专用的接引符,回去怎么交代,还头疼着呢。可若是想劝我们君山堂投降,你就别开口了吧!” 宇文离神色温和,也不逼近,只微微一叹:“想我们以前也算相交一场,我只是想着旧日情分,不忍你们君山堂无辜覆灭,被魔宗利用,才特意冒险前来一见。” 那人是一位术宗弟子,也算是术宗中翘楚英才,平时和宇文离算是私交不错,闻言却冷冷道:“哦,是魔宗在利用我们,却不是商渊那真正的魔头吗?山顶闭关室内,我可是亲眼瞧见他杀人夺丹的,宇文兄既然已经投靠他,夫复何言!” 宇文离神色不变,温和道:“我此次来,有个机密想托你回去禀告你师尊一声。” 那青年狐疑道:“哦?” 宇文离道:“商渊倒行逆施,需要不断吸收金丹灵力才能维持境界。只要让他没有金丹可用,他的元婴境便会崩塌,转为魔婴。” 看着那青年震惊神色,他眼神充满怜悯:“到时候,他需要的就不再是金丹,却是魔丹了。怎么,你们一个个都以为元清杭他们那些魔修,是真的想帮你们吗?太幼稚,也太天真了。” 那青年思索半天,终于颤声道:“你是说……魔宗的人怕商渊转而屠戮他们,才拼命怂恿我们冲杀在前,用金丹去填商渊的无底深渊?” 宇文离轻叹一声:“恭喜你,你终于想明白了。” ……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0节 防御阵内,正中一座山坳内,夜色渐沉,一团硕大的篝火燃在了空地中央。 篝火四周,三三两两聚了大小数十家仙门,所有重要人物、宗主掌门,全数到场,气氛一片凝重。 篝火另一边,姬半夏带着赵庭安一众得力属下,冷冷立在一片阴影中。 火焰闪烁,在魔宗众人身上投下一片明暗不定的微光。 对面,凌霄殿和七八家大门派的宗主们站立靠前,正在小声私语。 陈封身边,一位剑宗掌门低低道:“陈宗主,我听到一个不好的消息。您闻听了吗?” 大阵虽然能挡住外人进入,可是仙家术法众多,自然各有办法和外面互通消息,最近却是暗流涌动,各种叫人不安的消息纷至沓来。 陈封皱眉:“周宗主指什么?” 周宗主急道:“我听说商渊身体已经大好,苍穹派门下弟子修炼苍穹派者众多,战力大增,前日忽然被宁程带着外出,不知所踪迹。” 旁边又有几位金丹高手聚拢过来,一个个脸色难看:“是啊,大家怎么看?” 那位周宗主脱口而出:“商渊以前就威胁过大家,说是我们可以避战不出,可我们谁家没有亲眷还留在门派中?” 他转身看向旁边的木青晖:“木仙长,您和宁程以前颇有私交,您说他会不会是带人去抓我们家人亲眷,来做人质威胁?” 短短数月,木青晖原本清雅的脸上也憔悴消瘦了许多,他神色郁郁,颓然道:“我不知道。相识十多年,我却觉得,我从未认识过他。” 假如厉轻鸿没有故意说谎冤枉宁程,那么……都能在迷雾阵中屠杀众人,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有人喃喃道:“假如他们真的擒住我等家小,来威胁我们,诸位打算怎么做?” 一片窒息的寂静后,终于有人焦躁道:“与其这样被要挟,不如现在大家就一起四散分头突围,各自回家保护门下,各安天命吧!” “话不是这样说,商渊若是亲自一家家上门屠戮,还不是一样的结果?还是在这里尽力防御为好。” 立刻便有人反驳:“吴宗主孑然一身,既无道侣,也无儿女,自然不像我们这样牵肠挂肚。” 那位吴宗主冷冷道:“那是,在下的确不如韩掌门这样妻妾成群,仙家血脉遍布天下。” 宇文瀚立在一边,忽然高喝了一声:“好了,强敌当前,诸家理应同气连枝,难道又要再来一次分崩离析吗!” 他一向威望极高,这么猛然斥责,也没人敢驳他面子,争吵的人一个个闭上了嘴。 正在这时,远处一个少年身影急匆匆奔来,在山峦脊背上黑衣飘摇,头顶金色微光流转。 那身影瞬间到了众人面前,篝火映着他如画眉目,身姿挺拔,正是元清杭。 木青晖迎上前去,道:“元少主邀请诸家前来,说是有要事相商?” 元清杭向着诸位仙宗长辈略一点头,道:“是,事态紧急,必须连夜相商。” 陈封手按利剑,道:“元少主请讲。” 他的命毕竟是元清杭亲手所救,不管元清杭是不是别有所图、拉拢人心,他堂堂一门宗主,总不至于不念着这份恩情。 元清杭神色凝重:“长话短说,宁程带人去各家抓人,幸好我们事先都已经知会通知了诸家避开,他们大部分空手而回,只有少数宗门有子弟被抓。” 人群一阵骚动,不少人义愤填膺,纷纷怒骂:“苍穹派从上到下,从老到小,一个个都已经是邪魔外道了!” 远处篝火边,姬半夏漠然扫了这边一眼,从鼻子中哼了一声,冷锐讥讽。 说话的人也自觉得失言,尴尬地闭上了嘴巴。 元清杭又道:“消息说,宁程带人已经在回来的路上,商渊更是身体恢复如初,如无意外,再次强攻一定就在眼前。” 对面的仙宗人等都一片沉默,一股无形的杀气和压力骤然充斥在四周。 元清杭却没停下,又继续道:“实不相瞒,防御阵的阵眼虽然隐蔽得极好,但是澹台明浩近日不断在边缘寻找试探,他的踪迹已经出现了所有的四处阵眼边。” 立刻有术宗高手倒吸了一口冷气:“以他的功力,绝对不可能没发现端倪。破阵之法只怕也想了出来!” 姬半夏背着手,一身灰袍藏在阴影中,冷冷道:“他倒也没占到什么便宜。阵眼处都有埋伏,澹台家的蠢货们死伤无数,他自己也受了伤。” 元清杭立在篝火边,一身黑色锦纹劲装被熊熊火光染上了一层浅金,更衬得唇红齿白,他朗声道:“诸位也不用担心,今晚请诸位来,就是想和大家商议一下,一旦开战,如何分工联手,抓住对方的痛处下手。” 陈封皱眉道:“只要商渊出手,我们中没人是他对手。” 元清杭眼睛晶亮:“不管他的元婴是真是假,可数次交手,大家都看得见,他也只是一个人,并不是神,也是血肉之躯,也并非无法攻破!” 宇文瀚嘿嘿一声,自言自语道:“一个人拼死给他一下,就算不能重创,可是只要伤害足够多,我不信有人能一直撑着不倒。” 元清杭笑了笑:“就是这个意思。先前大家都是一击即退,自己也受了伤,别人惧怕不敢接上,才让他从容喘息。没有什么好办法的话,笨方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木青晖站在旁边,轻声道:“雄狮也斗不过成群的龇狗,虫蚁也能将大象啃成白骨一架。” 元清杭笑道:“道理就是这个道理,不多木仙长这个比喻不妥,应该是愚公移山,众志成城才对。” 对面有人犹豫道:“可是……要怎么部署呢?” 冲在最前面的,必然死伤最为惨重,面对商渊,又怎么可能撕下一块肉,却又能从容而退? 元清杭眼望对面仙宗众人,淡淡道:“我们魔宗的人先上。厉护法已经召来了万毒窟中所有毒虫,到时候先放出第一波,紧接着姬护法发动提前布置的鬼阵,拖住他们一瞬,我和陈殿主再一起上。” 他看了看陈封:“陈殿主可以吗?” 陈封神色傲然:“我堂堂凌霄殿征战仙界多年,从没向邪佞低头过。我陈封更是纵然一死,也绝不避战。” 元清杭点头:“好!宇文老前辈在外围布阵助力,我在内圈辅助您,一旦您不支受伤,千万立刻退下,换别的剑宗高手上。” 他看向木青晖:“神农谷派人在后方负责立刻救治,还请木仙长费心。” 木青晖摇摇头:“嘉荣和轻鸿在后面救人,我好歹也是金丹修为,我也可以上场厮杀的。” 这边正在紧张商议,人群后,一个青年却急匆匆从远处跑来,急速奔到自家师尊身边,小声说着什么。 他行为不显异常,没人关注到他那边,可他师尊听着听着,脸色却越来越惊讶难看。 木青晖话刚说完,他身后的阴影中,却幽幽响起一声沙哑语声。 “木叔叔在后面坐镇就好。”一张幽灵般瘦削的脸露出来,手中匕首凶光四射。 厉轻鸿木然立在那里,浑身像是没有一丝活气:“我上。” 随着他的话声,另一边的灌木丛后,一个身影也冲了出来,双目通红,正是木嘉荣。 他嘶声叫道:“我也要上!” 元清杭静静望着他俩,半晌道:“金丹中期以下的,都不准上。” 木嘉荣激烈叫起来:“凭什么?我要给我爹报仇,管你什么金丹中期还是圆满!” 元清杭冷声道:“就凭你们上的话,不够商塞牙缝,还会拖累别人。” 木嘉荣眼中含泪,屈辱地还要争辩,元清杭已经厉声道:“大战当前,再有人不听调遣,各家家主自己约束。若不惩处、耽误战事,我便来代为教训,用毒还是用蛊,不妨试试魔宗的手段。” 他平时一向温柔随和,纵有狡黠机变,也都极少这样声色俱厉,别说木嘉荣没见过他这般,就连姬半夏也是微微一怔。 元清杭不再看对面两人的表情,转向对面仙宗众人:“诸位宗主掌门,不愿意参战,又或者有更好的谋划,也可以现在就说出来,不然的话,还请尽力配合,大家拼却全力,未必就没有胜算。” 他面容年轻俊美,资历更是比任何人都浅,可这般从容镇定,却隐约有种骄傲风采,满座高手和长辈,竟然没一人觉得他逾越。 一片寂静中,宇文瀚首先开口:“老夫愿意听小少侠安排。痛痛快快打一场,生死不论,绝无怨言。” 姬半夏淡淡道:“我们魔宗上下本就以小少主为尊,他有任何吩咐,必然是令出必从的。” 陈封沉默片刻,终于也缓缓道:“凌霄殿也没有异议。” 海清门的常掌门也及时道:“为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 正在众人纷纷跟上附和时,人群后面,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语气格外古怪。 “元少主,我们仙宗与贵宗并无恩义,对你更是一直有冤枉误解。你真的从不介意吗?” 众人一惊,纷纷回头,看向后方。 却是一家不大的术宗门派,君山堂的堂主。 他缓缓现身,在众人惊讶的凝视中,他目光狐疑又闪烁:“整个魔宗,和我们以前可算是有血海深仇,更是征战多年。现在却不仅冰释前嫌,主动相帮。” 元清杭冷冷看着他,心中一种怪异的不安浮起来。 “你想说什么,直说吧。” 君山堂堂主垂下眼帘,声音古怪:“魔宗一再怂恿我们血战商渊,甚至以性命相填。元少主,这里面,真的没有别的原因吗?” 第156章 信任 元清杭直视着他,一字字道:“有任何疑问,直说就好,不用遮掩。” 君山堂周堂主点点头,站上前来,环视众人:“大敌当前,本不该离心,可在下心里有疑虑,事关大家生死,不得不问。” 元清杭淡淡道:“就是疑惑我们魔宗为什么这么好心?” 周堂主道:“那么元少主不妨解释一下?” 元清杭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强行压下,冷笑道:“斩妖除邪,匡扶道义,倒也不是只有仙宗才奉成家训。我若说我就是天生侠义、心善正直,反正你也不信,又何来一问?” 宇文瀚在边上怒目而视:“周堂主,元小少主救过的人不计其数,在座受过他恩惠的,大到凌霄殿陈殿主和我,小到千重山顶被他救下的木家小公子、还有诸多晚辈弟子,怎么,这些都不够你们看清他的为人?” 周堂主一时语塞,咬牙道:“好,这些抛开不论。我只想问木青晖仙长一件事。” 木青晖没料到他忽然提到自己,不由得一怔:“何事?” 周堂主大声道:“您医术高超,对商渊的怪异情形必有想法。我想问的是,商渊头顶外显的那个元婴,颜色时金时黑,肌肤状态也忽然衰老、忽然又年轻,是因为境界不稳、是不是?” 木青晖皱眉:“是。” “按照千重山顶死里逃生的那些晚辈所见,商渊吸收了别人濒死时金丹迸发的灵力,头顶黑色婴童就慢慢转回金色。那么,有没有可能,他吸收不到金丹,境界崩塌后,就只能吸收魔丹的灵力,转而维持那黑色魔婴不溃散呢?” 篝火边,一片震惊。 有人茫然无措,有人若有所思。 木青晖缓缓道:“有这种可能。但是一切都是猜测,毫无证据。” 他不善说谎,心中如何认为,便只会坦诚说出。这话一出,四周各位仙宗人士全都脸色微动。 一片古怪的气氛中,周宗主手掌一张,袖中赫然亮出一物,扑棱着翅膀,飞上众人头顶。 羽毛漆黑,眼窝中嵌着血红的灵石,闪着无机质的冰冷光芒,正是一只传舌隼! 它嘴巴一张,这一次,没有吐出机械的模仿话语,口中却落下了一只小小蜡丸。 周堂主伸手接过,用力捏开:“诸位请看,这是我刚刚得到的易白衣前辈的紧急传书!”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1节 蜡丸碎裂,露出里面火漆封印的圆形纸团,上面正是易家独有的印记,木青晖快速检视一下,点点头:“是易前辈的独家封印,字迹也吻合。” 周堂主道:“还请木仙长读出来吧!” 木青晖微微犹豫,看了一眼元清杭。 元清杭目光幽深,淡淡道:“木仙长请。” 木青晖低头看向纸条,轻声读道:“惊闻千重山巨变,心甚忧之。细细揣摩商渊异状,更是心惊。诸仙君务必留意,商渊极有可能早已走火入魔,踯躅在元婴与魔婴之间。金丹不够,堕入魔道后,便可能转而用魔丹补充,还望清杭小友多多小心。” 举座哗然,有人喃喃出声:“易白衣前辈也是这样推测,那必然有道理!” “也就是说,商渊尚未真的踏入元婴境,修炼功法走火入魔后,虽然竭力追求靠近元婴,却始终无法达成,极有可能会变成魔婴境?” 已经有人眼光闪烁,看向元清杭和不远处的姬半夏,若有所思。 宇文瀚忍无可忍,怒道:“那又怎样?商渊若是要金丹维系,并不想堕入魔道,他要杀的就是仙宗诸位,魔宗诸人帮我等抗争,你们又有什么不满的!” 另一位仙宗宗主脸色微青,脸上肌肉微颤:“若是别有所图,那也不用感激涕零。” 元清杭淡淡看了他一眼,道:“魔宗图你们什么了?从始至终,似乎都是我们被冤枉陷害,就算真所图,怕也只有一个目的。” 他一字字道:“那就是洗掉你们不分青红皂白扣上的罪名。” 说话的那位仙宗宗主就有一位胞弟在征战中死在魔宗之手,这些日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压下仇恨,此刻终于不想再忍,冷笑道:“你们希望商渊吸收足够的金丹后,正式晋升元婴境,稳定下来,自然就不会再杀戮魔宗。” 元清杭诧异地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白痴:“那我们束手不管,任凭他杀仙宗、夺金丹,岂不是对魔宗最有利?” “可这样依旧隐患无穷,谁知道他哪天又境界不稳了?所以现在怂恿仙宗拼死和他厮杀,若是真杀了他,你们坐享其成,若是杀不了,也等仙宗流血就是。” 元清杭气急反笑:“于是呢?大家不该和他拼命,就等着他一个个慢慢杀过去?” 一片诡异的安静,有人低下了头,悄悄视线试探,似乎都在想着什么。 元清杭心里又是诧异,又是不解,皱眉看向同样神色奇怪的陈封:“陈殿主,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说。” 陈封紧紧闭着嘴巴,一言不发。 篝火远处,姬半夏笔直站在阴影中,脚下影子忽长忽短,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冷笑。 他一双茶色眸子在火光下冷厉锐利,几近透明,讥讽之意呼之欲出:“他们的意思是,立刻避战躲藏,用尽全力藏匿一段时日,逼得商渊无金丹可用,转为魔婴境后,那自然就是魔宗的灾祸,和他们再无关系……” 元清杭眸子猛然一缩,愕然望向对面的陈封等人。 陈封垂下头,没有说话,却也没有反驳。 就连常媛儿的父亲、海青门的常掌门,也心有惭愧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元清杭的心,终于慢慢沉了下去。 姬半夏的语气更加讥讽:“你一向聪明,却想不到他们这点小小龌龊心思,知道为什么吗?” 元清杭怔怔抬头,看向他。 姬半夏身子一晃,劈手抓住他手腕,向远处急拽而去:“因为你善极近蠢,根本想不到有人会希望用别人的死来自保,可惜这就是人心!……” …… 连绵山脊上,山风呼啸。 元清杭坐在最高处,一头长发漆黑如丝,被风吹得狂飞卷动。 他静静望着下面点点帐篷,隐隐灯火,脸色清冷。 姬半夏已经不知所踪,魔宗属下也不敢前来打扰,不知道在山顶上吹了多久的冷风,他才缓缓站起身。 霜降小心翼翼从远处的林中走过来,看着他脸色,竟也不敢再嗔怪埋怨,只小声道:“少主,姬护法叫我留话给您。” 元清杭道:“什么?” “他说,他和宇文老爷子喝酒道别去了。不过无论你做什么决定,他都不反对。” 元清杭默默不语,半晌轻轻笑了笑:“我的决定,一定很任性。所以不用你们再跟着了,我自己做就好。” 霜降大急:“少主您胡说什么?无论你犯什么傻,我和庭安他们都跟着您,上刀山下火海,又有什么打紧?” 元清杭眼中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愤怒,也没了迷惘沮丧,清澈如昨:“你都知道我是在犯傻了,又怎么会带你们。” 霜降更加焦急,惶恐道:“那少主您接下来到底要做什么,总得叫左右护法派人保护。商渊那个大魔头,又岂是你一个人对付得了的?” 元清杭温和地冲她笑了笑:“尽人事,听天命吧。” 霜降又惊又怕,眼泪终于簌簌而下:“少主,我们不管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了,我们走吧,好不好?您若是担心鸿少爷没爹没娘,在神农谷孤单难过,就把他也带走。” 元清杭伸出手,轻轻在她脸上擦了擦:“霜降姐姐,我也不是没想过要走。” 霜降的泪流得更凶:“那就赶紧走嘛!” “但我刚刚想了很久,若是换了我现在陷落在万刃冢中出不来,他却留在了外面。”元清杭淡淡道,“假如是我们魔宗的人被商渊追杀屠戮,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虽然没说宁夺的名字,霜降却心里雪亮,她张了张嘴,半晌才低低道:“他会……会和你现在一样。” 元清杭点点头,神色柔和又骄傲:“为了救魔宗的人,他也同样会一力承当,绝不退避,更绝不会丢下你们任何人。” 霜降又是难过,又是无力辩驳,跺脚道:“可、可他是仙宗骄子,做这些本就是应该的呀,我们一众邪魔外道,被人诬陷怀疑,何苦来哉,又到底图什么?” 元清杭笑吟吟摇头:“你这话好没道理。我堂堂魔宗小少主,大魔头元佐意的亲外甥,难道就输给他了?” 摆了摆手,他脸色一肃:“不用再说了,我要去做的事,本就是大战前的第一步。现在联盟虽然已经瓦解无疑,可我若不去做,却没办法心安的。” 换了那个人在,他也一定会和他做完全一样的决定。 就算是孤身单剑、就算是血战到底,他也一定会踏上这条路途。 ……夜深人静,不久前的争执和争端暂时藏在了夜色中,短暂的一夜后,又将迎来什么样的局面,元清杭已经懒得去想,也懒得去问。 午夜已至,他悄悄起身,仔细准备好要带的各种事物,又将宇文瀚送他的各种法器检查完毕,才出了帐篷。 绕开外面睡熟的霜降,他略略辨别方向,身形轻纵,向大阵边缘急奔而去。 有处阵眼在极隐蔽的远山山坳里,他足下不停,很快绕到那里。 阵眼本就是他和宁夺共骑蛊雕时,在空中找到的,隐藏的阵旗更是他亲手布下。 这里也是唯一一个被天然遮蔽阵挡住的所在,无需派人值守。 他双掌在乱石阵中一处按下,正要开启,忽然,身后就是一阵微乱的脚步声,向着这边传来。 虽然个个都竭力隐藏了响动,可是哪里瞒得过元清杭耳目,细细一听,竟有十来人之多,而且正是向这边奔来。 这一惊可非同小可,元清杭慌忙收起手掌,随手一划,隐在了一个小遮蔽阵中。 脚步越来越近,渐渐混乱,一群人鬼鬼祟祟,脸罩黑纱,奔到了阵眼前。 “咦?应该就在这里啊,人呢?” “这都堵不到,他怎么跑得这么快?” “快快,一起出阵,分头去追,决不能让他跑了!” ……正在压着声音七嘴八舌,忽然,最后一个人的肩膀被人鬼魅般一拍:“诸位在找谁?” 那人吓得叫了一声,扭头劈剑就刺:“谁!” 萋萋草丛中,一个少年黑衣劲装,眸光如星,手疾眼快一把擒住他手腕:“你们要找的人。” 一群少年一惊一乍地纷纷跳起来,一眼看见他,惊喜地大叫出声:“元少主!是你!” 元清杭:“……” 为首的青年一拉面纱,露出一张方正英挺的脸,兴高采烈:“你还在啊?太好啦!” 他身边一个窈窕身影也慌忙扯下面纱,俏丽活泼的笑脸上,一双杏眼顾盼灵动:“元大哥,我们来啦。” 正是李济和常媛儿。 他们身边的十来个人也纷纷揭开面纱,各家弟子都有,大多是千重山顶闭关室里被元清杭救下的那些人。 人群最后面,还有两小拨人默默站着,没有吭声。 元清杭面无表情:“霜降姐姐,你刚刚倒是睡得很沉啊。” 霜降讪讪探出头来,小声道:“从小伺候小少主嘛,您起来,奴婢哪里睡得着?” 赵庭安也老实道:“小少主,您丢下我们乱跑,万一出点事,姬护法会剥了我们的皮。” 元清杭咬牙切齿:“他们是你们叫来的?” 霜降壮着胆子,嘀咕道:“我只和常姑娘说了一声。” 常媛儿抢着道:“我也只告诉了一个人。” 这一个人自然是李济,他必然是又去找了另一个好友,一个又一个,然后就有了这么一帮子人…… 另一边的两个人彼此似乎全不认识,可脸上却并没有遮挡。 一个脸色惨白木然,一个沉略显稚气,却是厉轻鸿和木嘉荣。 看见元清杭目光看来,厉轻鸿依旧一声不吭,木嘉荣却嘶哑开口:“你放心,随便他们怎么说,我们都信你。” 那十来个年轻人纷纷附和,摩拳擦掌:“元少主,您想去做什么,带上我们呗!” “天天缩在这里,憋都憋死啦。杀敌也好,偷袭也好,我们一起共进退。” “什么魔宗仙宗啊,一起斩邪除佞,就是好朋友。” 元清杭怔怔望着面前一张张年轻热情、神采飞扬的脸,眼眶似乎有点奇怪的热意,半晌不动。 满腔的郁结像是乌云被清风驱散,一丝微弱阳光照了进来,一切都不再重要,也再无怀疑。 他看向霜降,笑意宛如清风拂过山岗,月华映上波光粼粼的清湖。 “霜降姐姐,你方才问我图什么。”他扬眉道,“大概就图这个吧。” 只图这纷乱世间,正气犹存,也图这少年恣意,热血不灭。 他双掌轰然击出,在阵眼上震出一道裂缝,扬声高笑:“走吧!一起去。” 第157章 替代 苍穹派坐在的主峰半山腰,一座废弃已久的破败小院四周,守卫森严。 澹台家的数位门人守在外面,院门口,一个隐隐的监禁阵挡在正前方,杀机毕现。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2节 两个年轻弟子站在树下,望着森严的院内,其中一人小声道:“听说没抓到大鱼?” 他的师兄摇摇头:“也不一定。听说宁掌门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一些隐秘消息,抓了不少各家的重要子弟呢。比如赤鸢谷谷主在外面的私生子,甚至并未向外承认的,都被他抓了来。” 那人唬了一跳:“这么厉害吗?说来也奇怪,宁掌门以前一直口碑风评甚好,这一次却凶狠异常,帮着商渊……” 说到这名字,他也有点惊惧,悄悄四下看了看,才道:“做了这么多坏事,也不怕报应吗?” 他师兄丧丧地叹了口气:“商渊凶残,谁不惜命?他又是苍穹派代掌门,当然只能听师尊的。我们澹台家以前也是正道仙家,现在还不是……” 两人都不敢再多说,想着自家宗主澹台明浩日渐残暴,心里都是茫然害怕。 半晌,一人嘀咕道:“世道这么乱,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不修这什么劳什子仙道了,偷跑回俗世,开个店铺,娶个娘子,安心做一辈子凡人也好。” 他师兄强打起精神:“先保住命再说!苍穹派吩咐下来的事,可得小心做好,别被抓了错处。” 小院内,几间厢房被粗暴打通,临时做成了一大间囚禁室,里面拥挤不已,关着数十人。 门上封着符篆,门里一片残兵败将。 大多是年轻弟子,甚至有几个十来岁的小公子。身上穿着锦衣玉袍,所带配饰也华贵非常,可细看每个人的脸上身上,却都带着血迹,脚下还都锁着灵力镣铐,狼狈不堪。 只是这屋子里的气氛,却异常诡异。 一半的人缩在角落,战战兢兢看着对面的十来个人,有人大着胆子,颤声问:“你、你们是什么人?” 原本在家里好好的,忽然就被苍穹派的人冲上门捉拿,说是请去苍穹派盘恒数日,若有不从,立刻便被暴力压制,直接打伤带走。 一到这里,就被牢牢囚禁起来,不见天日,也没任何人前来解释。 正心惊胆战,这大半夜的,原本拥挤的房间里,竟然忽然冒出来十几个人! 个个面带黑纱,形容诡异,难道要来暗中处决他们?…… 却见那十来个人纷纷摘下了面纱,为首的少年星目朗眉,冲他们“嘘”了一声:“诸位小声,自己人。” 那群被囚的仙家弟子有人眼尖,立刻认出了他:“啊,是你!……” 也有人不认识他,却认出了他身后几位著名的小仙君,惊喜交加,也叫了出来:“木小公子,李小仙君!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木嘉荣道:“别叫,我们来救你们。” 李济也赶紧道:“大家别急,也别怕,我们跟着元小少主,先把大家救出去。” 魔宗一直有人手在外面传讯,这些仙门弟子被宁程千里迢迢抓来,消息早已传到元清杭耳中。 原本就是要在大战前夕先来救人,可昨晚突起变故,他也不愿再劳师动众,本想一个人前来,可没想到却带来了一帮人。 那些被抓的年轻弟子又惊又喜,慌忙围过来:“啊啊啊!那太好了,快把镣铐打开,我们闯出去!” 元清杭却沉吟了一下,诚恳道:“诸位小仙君,我们有个计划,需要一些人留下帮忙。可这事颇有凶险,也不能强求。” 那些年轻弟子一愣:“哦哦,元少主您说。” 元清杭言简意赅,将计划一一说明,道:“我们只来了十多人,也只能换出去同样数量的人,诸位假如都想走,那人数对不上,这计划就只能夭折。” 一群被囚的年轻弟子面面相觑,都犹豫挣扎起来。 有人小声道:“元少主,木小公子,你们……都要亲身涉险吗?听说那个商渊修为恐怖,根本很难近身。” 元清杭道:“我们来的路上,都已经做了决定,当然,若是大家害怕,我们也都理解。大不了这个计划作废,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人群中,终于有个少年咬牙道:“我留下,我爹和我叔叔都在阵中,要是能救他们,我愿意出力。” 他身边一个紫袍小公子红着眼圈,也握拳道:“我也愿意!苍穹派抓我的时候,我娘上来拼命,被打伤,现在我都不知道她伤势如何。此仇不报,算什么男人?” 越来越多的人鼓起勇气,个个道:“还缺人的话,我也可以。” 元清杭深深吸了一口气:“我会尽最大力气,保证大家安全。可刀兵无眼,谁也不敢保证所有人全身而退。大家可要想好。” 有人不服气道:“木小公子年纪这么小,又是医修,他都敢,我们身为剑修子弟,还有什么怕的?” “对!……” 元清杭心中默数人数,终于狠下心来:“好,那大家就听我的。” 他在人群中点了十几个人出来,都是年纪较小、修为较弱的,柔声道:“你们不用争抢留下了,我这就送你们走。” 他拿出十多张早已备好的传送符,一一分给他们:“出去后,外面的传送点有我们的人接应,即刻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那十几个少年犹豫半晌,可敌不过旁边的人相劝,终于红着眼睛,一一掷出符篆,从房中消失。 剩下的人都围在元清杭身边:“元小少主,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元清杭招呼着众人席地而坐,从储物袋里找出一大堆东西,挨个分发下去:“这是防御符,动手时全都贴在身上,能防多少是多少。” 接着又掏出另外一种极小的符篆,随手别在身边一个少年衣领里面:“最后关头捏爆这个,总能传送出去数里地。就算商渊威压恐怖,好歹也能移出去几丈远。” 紧接着,他又变戏法一样,掏出另外一叠符篆:“再接上这个使用,效果加倍。” 李济也是术宗弟子,和几位术宗的高手拿着符篆一看,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元兄弟,恕我问一句,你们魔宗真的这么富裕?” 这拿出来的东西,哪一张不都是威力惊人,制作材料昂贵珍贵不说,制作过程也极郝耗精力。 随便拿到坊间出售,都是价值不菲,甚至有价无市。 元清杭笑了笑:“这可不是我慷慨,都是宇文老爷子的馈赠。大家要感谢,也要感谢老爷子才是。” 众人一片静默,木嘉荣恨恨道:“老爷子虽然义薄云天,可也不够抵偿家里出了败类。” 众人皆知他说的是谁,一个个也都咬牙切齿,元清杭摆摆手:“不提别人。我们接着说。” 他又拿根小草棍,在地上随手一划,画了个图形:“接下来,怎么动手、怎么布阵,你们都要好好记住,一切听我的号令,千万别冲动,也别沉不住气……” 正说着话,忽然外面就是一阵轻微的异声。 元清杭侧耳一听,慌忙低声叫:“躺下躺下,有人来了!” 众位少年吓了一跳,慌忙散开,横七竖八地躺在了地上装睡。 元清杭手掌一挥,临时在带来的十几个人脸上加了层粗糙的易容符,也屏息睡下。 房门一阵晃动,忽然,爆裂声骤然响起,一道剑光劈空划开了门上的封闭符。 一个白衣身影冲进门来,手中点着一个明亮火折,剑气纵横,低声向着房内众人低叫:“都起来,跟我走!……” 装睡的众人一个个傻了眼,只有爬起来,做出迷迷糊糊的样子,有人一眼认出了来人,硬着头皮叫:“商、商公子?” 来人身形健朗高大,剑眉朗目,只是脸颊比以前瘦了不少,不是商朗却是谁? 他神色急躁,快速从怀中储物袋里甩出一大堆宝剑。沉声道:“拿着,都跟在我后面出去,我带你们抄小道逃!” 看着众人一动不动,他脸色微微一沉:“干什么,觉得我是苍穹派的人,会害你们?” 元清杭心里微微叹息,半低着头,变了声音,低低道:“商公子,谢谢你的好意。可是我们父母长辈都在阵中,我们不想走……” 他脸上有简单的易容符,房中光线又暗,商朗完全没发现异常,不由得暴躁起来,冷笑道:“留下来送死,还是送人质?到时候抓着你们,在阵前砍手挖眼,叫你们父亲长辈投降出阵,那可真是一家团圆,同生共死。” 他平时一向爽朗热情,笑意阳光,对人连句恶言相向都少见,现在说话却这样尖锐刻薄,和过去完全不同。 厉轻鸿一路上始终形如僵尸,连一个字都不和人攀谈,可现在站在元清杭身边,却微微一动。 他怔怔抬头,看着眼前熟悉却陌生的那张脸,终于哑着嗓子,颤声开口:“你、你的伤……” 商朗听他这样询问,心知自己被亲爷爷重伤的事早已传得天下皆知,心里更是暴躁愤怒,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 眼看这些人呆呆的硬是不动,他怒道:“不想拖累家人的,这就跟在我后面走。不然就留下等死!” 他转过身,大踏步就向外走,可忽然后颈就是一痛,身子晃了晃,立刻倒了下去。 元清杭随手接住他,推给厉轻鸿:“来来,交给你了,你再喂他点药,叫他多睡一会。” 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人伸头看了看外面,嘟囔一声:“外面的看守好像被商公子打晕了。” 元清杭头疼地摇了摇头,又重新招呼大家坐下:“坐,接着开会。” 一个少年挨着他坐下,殷勤地帮他掸了掸地上的杂物:“元小少主,什么叫开会?” 元清杭:“……” 一大群人在房中讨论地热火朝天,角落里,厉轻鸿木然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面前昏睡的商朗。 半晌,他才恍惚地伸出手,搭在商朗手腕上,片刻后,又解开他胸前衣襟,略略看了一下伤口。 人群中,木嘉荣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元清杭说话,一边扭过头,飞速瞥了那边一眼,神色暗淡。 好半天,元清杭才将细节一一布置清楚,又把可能发生的种种意外推演一遍,才笑道:“好啦,大家赶紧睡一会,养好精神,才能应付恶战。” 众位少年轰然答应,赶紧散开,合衣睡下。 元清杭等着四周鼾声渐起,才悄悄坐到了厉轻鸿身边,在角落里划了一个小隔音阵。 他低头看看昏昏沉沉睡着的商朗,小声问:“他怎么样?” 厉轻鸿怔怔抬头看着他,嘴唇轻颤,却不说话。 元清杭心里大概猜出了他的心思,不由得难过,低低道:“不是因为你要去救他,才导致木谷主……” 厉轻鸿闭了闭眼睛,嘶声开口:“就是的。” 他这些天一直不和人说话,天天沉默得宛如一具僵尸,元清杭数次去找他,都相对无言,得不到反应,今天开口说话,几乎是自从木安阳死后的第一句。 元清杭犹豫一下,轻轻拍了拍他瘦削的肩膀:“没人能预测结果的,只要当时问心无愧,那也不用事后陷在痛苦自责里。” 厉轻鸿低下头,肩膀颤抖得犹如秋风中的落叶,绝望低语:“假如我治完他早走一会,不守在那里,假如我再看得仔细一点,早点认出宁程……我就不会被抓,我爹就不会死。” 他双眼通红,泪水一滴滴无声滴落:“我回去以后,都没有叫过他一声爹……我总怀疑他只是内疚而已,我还觉得他更喜欢我弟弟……可他就这么被我害死了,嘉荣说得对,他说我迟早害死神农谷所有的人……” 元清杭截断他的话,肃然道:“这是商渊和宁程该死,不是你该死。” 他指了指地上歪歪扭扭睡了一地的少年们:“我今天做这个决定,也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怎样,是不是一切顺利。假如真的有我看重和在意的人因此死了,我事后要不要一辈子痛苦自责,或者现在就放弃?” 厉轻鸿呆呆听着,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心里去。 元清杭面色平静:“我不会。我最多只能保证我冲在最前面,假如有人在我面前被攻击,我会拼尽全力去救,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厉轻鸿慢慢抬起头,目中水光闪烁。 元清杭一字字道:“这件事,你没做错。换了是我,换了是我在意的人躺在那里生死不明,我也一定会拼死去救。假如有我的亲人因此丧命,我也只会恨敌人,不会恨自己。” 第158章 洗白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3节 厉轻鸿低下头,看着身边躺着的商朗。 元清杭忽然笑了笑:“这人啊,平时天天活蹦乱跳的,遇到了我们以后,一天到晚就爱晕倒。” 厉轻鸿神色怔忪,半晌低声道:“是啊……在万刃冢里,我们行酒令的时候,你打了个响指,就把他弄晕了。” 元清杭笑道:“哪有什么奥妙,就是偷偷把造梦兽放出来,冲他喷了一口。” 厉轻鸿出了一会儿神,幽幽道:“那时候……真好。” 元清杭默默无言。 四周的年轻弟子们白天担惊受怕,都已经疲惫异常,现在正睡得熟,鼾声一片。 面前的窗户被符篆封死了,只留下一条小细缝,透着水银般的月光。 一片寂静,远处的千重山主峰巍峨在望,威严中透着压迫。 元清杭看了看外面漆黑天色,道:“我把他弄醒吧,有些事,他应该知道。” 商渊的面目,商朗大约已经看清楚了,可宁程的一切,他肯定还无从知晓。 无论如何,也该让商朗知道,厉轻鸿已经认出了这个迷雾阵的真凶,就连他们的师弟宁小周,也是他这位师父亲手杀的!…… 厉轻鸿身子僵硬,半晌却摇了摇头:“不用了。” 元清杭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厉轻鸿却道:“假如是嘉荣告诉他,他当然会信。换成是我,他不会信的。从小教导他的师尊不仅杀了他的小师弟,还在迷雾阵里亲手重伤他,又在他病床前杀人灭口……你叫他怎么相信?” 元清杭道:“信不信,是他的事。说不说,在你。” 厉轻鸿淡淡道:“就算他信了,要他怎么做?这就挥剑去杀了师父给师弟报仇吗?他现在……都已经变成这样了。” 暴躁阴郁,颓废沮丧。脸上一丝阳光都再也看不见。 元清杭凝视着他,心里隐约明白过来,叹息道:“你已经……愿意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了吗?” 厉轻鸿身子轻轻一颤,紧紧闭上了嘴巴。 两人正在默默无言,忽然之间,远处竟然又有脚步声传来,这一次,竟似不止一个。 众人都还在熟睡,只有元清杭和厉轻鸿第一时间察觉到,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跃起,轻手轻脚跑向门边。 趴在门缝往外一看,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两个人,正是商朗先前打晕的守卫。 而院门外,却忽然又闪出了四五个穿着黑衣、带着面具的人影! 那几个人一眼看见地上昏迷的人,似乎也吓了一跳,惊疑地四下看了看,才悄悄移到门前。 手刚碰到门,两个人影急蹿而出,其中一个少年一扬手,几道定身符迎面贴上几个人胸口:“定!” 几个人身子一僵,立刻被钉在原处,慌忙惊叫:“小仙君别误会,我们是来救你们的!” 元清杭:“……?” 这一晚上的,来了三拨救人的了! 厉轻鸿纵身上前,屠灵匕首狠狠压在为首那人颈中:“你们是什么人?” 这一折腾,屋子里的少年人也都惊醒了,纷纷揉着眼睛跑出来:“怎么了怎么了?抓到什么人?” 那人惶恐道:“我们奉了宇文少爷的命令,前来救你们出去。你们快点放开我,我带你们离开。” 众人面面相觑,厉轻鸿冷笑一声,屠灵匕首在他脖颈一按,鲜血顿时血流如注:“放屁,这种鬼话也要有人信!” 元清杭皱着眉,心里隐约不安,问道:“他怎么吩咐你们的?” 那人急忙道:“宇文少爷不忍你们被当成人质,去胁迫家人。” 他身不能动,用眼光示意自己怀中:“少爷给了我们传送符,在山脚下专门设了临时传送阵,大家跟我们走就好了。” 李济跳过来,在他怀中一搜,果然掏出了一大叠符篆。 他检查了一下,脸色茫然:“……真的是传送符。” 而且制作精良,珍贵不凡,仔细检验,也没有异端。 元清杭皱眉不语,脑海中飞快转动,却一时摸不清宇文离的思路。 旁边,一个少年喃喃道:“宇文公子一直聪慧机敏,会不会是假意投靠商渊,背地里却是向着我们啊?” 有人也迟疑道:“对啊,商渊那个大魔头不能力抗,智取也不失为好办法。” “宇文公子是想做内应吧?他虽然帮着商渊做事,可手中一直没染鲜血,和澹台明浩可不一样。” 元清杭心中狐疑,可仔细观察着几个宇文家的门人,神色却不像作伪撒谎,不由得疑窦丛生。 还没想清楚,眼前一花,厉轻鸿手腕一扬,指缝间冒出一道青烟,那几个人眼神发直,咕咚昏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少年们纷纷吓了一跳:“你做什么?” 厉轻鸿目露凶光:“反正计划也不会变,管他们做什么?” 众少年“啊”了一声,纷纷又点头:“也对,要走的话,刚刚我们就一起走啦!” 元清杭眉头紧皱,指挥着大家把人抬进门放在角落,心里却飞速电转,不安越来越大。 宇文离到底在想什么?他真的就是想单纯两边各留退路,做一棵墙头草吗? …… 防御阵外,隐蔽异常的阵眼边,一道白衣身影从容站立着。 夜色中,防御阵边忽然一阵晃动,无形屏障像是被什么撕开了一道裂口,十多道身影同时闪现,落在了阵眼旁。 为首的陈封一眼看到阵眼边的白色身影,手中长剑光芒暴涨,径直刺向他的心口:“是你?你怎么有脸来!” 那人一动不动,任凭那剑光急刺而来,又停在他心口,引而不发。 他低头看了看那随后能要他性命的一剑,神色从容:“晚辈问心无愧,为何不敢来?” 一轮孤月下,他身姿翩然,丰神俊朗,面对着一群仙宗宗师,脸上没有一丝愧色和惧怕,正是宇文离。 灵武堂的李堂主就是李济的父亲,也是术宗高手,闻言在一边道:“天下术宗,南澹台、北宇文双雄鼎立,现在一起投靠邪佞,果然一般的厉害,谁也不输了谁啊。” 宇文离也不着恼,恭恭敬敬向众人施了一礼:“晚辈约诸位仙宗长辈前来,一来是想要澄清此事,二来另有要事相商。” 陈封剑尖不离他心口,冷冷道:“敢耍花样,我们这些人一人动一下手指,也能将你碾成肉泥,明白吗?”仟韆仦哾 宇文离轻叹一口气:“我知道诸位宗师鄙夷晚辈投靠商渊,可重来一遍,晚辈也一定还会如此照做。” 他神色黯然:“晚辈自幼父母早亡,身边只有祖父一个至亲。看着他死,我做不到。纵然再背负污名,再被人唾弃,我也只能忍辱负重,换得祖父和族人平安。” 陈封冷笑:“可惜你家老爷子并不想靠你这样来保他。” 宇文离神色淡淡:“晚辈做决定的那一天起,就知道这个结局,也没有怨言。” 有人皱眉道:“你到底约我们来做什么,听你苦衷吗?” 宇文离摇摇头:“商渊此人已经入魔,晚辈在他身边观察多日,想到一个唯一可行的办法,事态紧急,必须立刻施行,才可能彻底化解危机。” 十多位宗主都是又惊又疑:“你说……你有办法?” 宇文离从容道:“你们的防御阵阵眼,我早已经识破,却从没向商渊透露,只推说大阵玄妙,我看不出来。可他近日派宁掌门出山,已经抓了多位仙宗弟子回来,如无意外,立刻就会再次攻阵,并以人质做要挟。” 他看了看对面其中一位仙长,叹息道:“林掌门,贵门派有位小公子,被您养在别院仙山中的,就被抓了来。” 那小公子正是那位掌门秘而不宣的私生子,平日疼爱非常,那掌门闻言大惊失色,声音都变了:“什么?……他们怎会知道!” 宇文离又继续道:“诸位仙君若是执意抵抗,晚辈自然敬佩,但是却也担心阵前看到小公子们被戕害斩杀,必然军心动摇。到时候抗敌盟约也必会不攻自破。” 不少人心乱如麻,有人焦躁道:“你到底有什么主意,快说!” 宇文离和声道:“其实办法很简单。现在诸家立刻强行突围,我这边已经偷偷在山中各处备好了传送点,一旦起事,大家通过大型传送阵离开千重山,立刻藏入各处仙山,只要避开商渊追杀,最多半年,一切危机自解。” 陈封皱眉道:“怎么解?” 宇文离一字字道:“诸位就算不信我,也该信易白衣前辈。他已经提示诸位,商渊若是得不到足够的金丹补充,元婴界必然崩塌,到时候,自会堕为魔婴界,转而去猎杀魔丹续命。仙宗大难,自然消弭于无形。” 李堂主面色犹豫:“魔宗中人这些时日和我们并肩作战,现在我们却想祸水东引,是不是……” 宇文离淡淡道:“非我族类,必有异心。诸位仙长若是愿意为了他们,而放弃自己的宗门和亲眷,那就当晚辈多事逾越。” 众人沉默不语,心里都犹豫起来。 那位元小少主固然看上去玲珑心窍、也对不少人有恩,可现在想来,却怕也别有私心,都是为了阻止商渊转向魔婴境。 虽然无可厚非,但是仙宗又何必冲杀在前? 有人又迟疑道:“可山中各处均有巡逻看守,要是突围,必然惊动商渊,到时候,一样血流成河。” 宇文离道:“各位前辈放心。晚辈这些天日夜不寐,布下传送点数十处,又在传送点留下大批符篆,已经是我宇文家全部家底,商渊再强大,也顾不了这么多。” 众人终于微微动容,看向他的神色也缓和许多:“宇文公子慷慨义举,果然有祖父之风骨。” 宇文离微微垂下头,俊逸脸上一抹苦笑:“诸位仙长不疑心我心怀歹意,晚辈已经感激不尽了。” 他本就生得相貌极为俊美,姿态又丰神俊朗,这样神色落寞,看着不由叫人心软,立刻便有人道:“宇文公子不要这样说,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这才是真正的大智大勇,侠肝义胆。” “是啊,血气之勇人人会逞,可是徒增伤亡,就是匹夫之勇。若是这危机就此解决,宇文公子才是第一大功臣呢。” 那位私生子被擒的掌门脸色青白,嘶声道:“我们尚有家人在商渊手中,怎能说走就走?” 宇文离却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就在方才,我已经派出属下,亲往囚禁之处,将所有人质救了出来,现在诸位的家人亲眷都已平安,并且由我们的人护送走了。” 看着众人惊喜交加的神情,他深施一礼:“诸位仙长假如觉得晚辈计策可行,凌晨时分,召集所有愿意突围的诸家,前来此处阵眼汇合。晚辈就算拼却性命,也会助所有仙宗安然逃脱。” …… 赤霞殿内,殿门紧闭。 隐约的灵力暴走在殿内肆虐,外面的封闭阵微微晃动,像是承受不了其中的惊天骇浪。 殿外的阴影里,宁程静静站立,眼望殿内,眼中光芒闪烁,像是一只受伤的绝望野兽,看着更加凶残的庞大同类一样。 良久后,殿中的晃动才停歇,一股藏不住的血腥之气四散开来,在空气中悄然弥漫。 殿门“吱呀”打开,商渊高大的身躯站在那里,长长的影子飘忽晃动。 宁程抬起头,迅速看了他一眼。 和往常立刻就恢复肌肤滑嫩不同,这一次的商渊,脸上似乎依旧有些皱纹浮在额头间。 宁程踏前一步,恭敬垂头:“恭喜师尊。” 商渊无声凝视他,一双浑浊的眸子中精光一闪:“恭喜什么?” 宁程恭敬道:“恭喜师尊又一次巩固境界,千秋万载,得享天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4节 商渊周身气压骤然加大,忽然之间,再压不住暴戾焦躁:“找不到圆满境的金丹可用,谈什么千秋万载!” 他再也压不住胸中邪火,忽然厉声道:“把那批仙宗弟子带来,通知宇文离和澹台明浩,召集所有人手,今晚就攻阵。我不想再等了!” 宁程垂下头,平静道:“是。徒儿这就去安排。” …… 防御阵内,值夜的一队仙宗弟子望着远处忽然出现的庞然队伍,心中惊骇异常,瞬间吹响了尖锐哨音,响彻暗夜。 数里之外,宇文离和仙门宗主们愕然回望,感受着远处庞大恐怖的杀气和威压,脸色全都一变。 宇文离额头也有了细细汗水,急促道:“诸位仙长赶紧去召集家人,万万别听魔宗指挥,偷偷分散突围,叫魔宗的人和商渊正面相抗!” 第159章 暗算 防御阵外的人,比以往都多。 澹台家原本只来了少数人参加仙盟大会,这些天,已经将剩余的门人全都调集过来,总有数千之众。 苍穹派更是剑宗大派,外门内门弟子众多,此刻也全数到齐,黑压压聚在商渊身后。 商渊看着一边的宇文家门人,沉沉道:“你们主子呢?” 那名瘸腿侍卫踏上一步,声音发颤:“禀商宗主,他、他……” 情急之下,却编不出谎话,一时额头冷汗直冒。 商渊冷冷看着他:“深夜去向不明,这是要反了吗?” 大掌一提,就要向那瘸腿侍卫当头拍下。他修为又岂是这小小侍卫能抵挡,眼看着厉风罩下,那侍卫就要血溅当场,远处却急速掠来一道身影,强行抢到商渊掌下,将那侍卫一掌拍开,推到几丈外。 “商宗主息怒,饶他一命吧。”宇文离硬生生抗住商渊掌风,脸色瞬间被逼得血红,“晚辈日思夜想怎么破阵,趁着夜静无人,去勘探阵眼,未能及时应召,望商宗主恕罪。” 商渊冷哼了一声:“南北两大术宗,却对一个小魔头布下的大阵束手无策,有什么用!” 澹台明浩立在一边,脸色阴沉,淡淡道:“我右臂受伤,画符布阵行动不便,修为大不如前,尚且探出了两处隐蔽阵眼。倒是宇文少爷毫无建树,倒是和名声不符。” 宇文离垂下眼帘,脸上微露窘迫:“晚辈修为浅薄,对面是魔宗姬半夏和我祖父……” 商渊脸上青气一现,厉声道:“不用互相推诿了。待会儿攻阵,若是叫我看到你们谁故意放水、消极避战,别怪我灭了你们整个门派。” 他以前尚且愿意说些冠冕堂皇的话,现在竟是已经毫不遮拦杀心和戾气,他身后尾随的各家门人弟子,全都心中发寒,不寒而栗。 商渊身形忽然跃起,携着雷霆万钧的气势,一掌猛地击在面前那无形屏障上:“都给我出来!” 这一掌虽然没能击破防御阵,可威力恐怖到了极点,四周的土地四分五裂,现出了无数道深深沟壑,绵延出去数里,就连大阵里最前方的地上,也瞬间裂开了密密的细缝。 大阵前方,宇文瀚站在最前面,须发飘扬,姬半夏立在远处阴影中,一言不发。 商渊沉沉看着阵前的众人,道:“人好像不全?怎么,都吓得不敢出来了吗?” 宇文瀚略略环视四周,不仅看不见元清杭,就连一些大门派也不见人出现,莫名少了几乎一大半,心里也狐疑,嘴上却不示弱,大声道:“大阵固若金汤,老匹夫带着一群魑魅魍魉,也只能在外面跳脚瞪眼,大家伙都烦了,干脆照样睡大觉呢!” 商渊手一挥:“是吗?带上来!” 一阵镣铐乱响,几十个衣衫褴褛、血迹满身的少男少女被推了上来。 一个个面色惊慌,脚步虚晃,不知道在路上吃了多少苦头。 商渊漠然望着阵中的人:“现在还有人睡得着吗?” 旁边的宇文离原本神态轻松,此刻看到这些少年,眸子忽然骤然一缩! 已经派得力的手下去暗暗营救,只要将这些仙门子弟救出,就是大大的恩情一件,更能打破仙宗魔宗全都围在元清杭身边的局面,现在是哪里出了岔子?! 那些门派刚刚在他的保证下已经准备突围,现在人质根本没安全,假如这些晚辈横死在这里,事后岂不是全成了他的错?…… 一时间,他心中又急又气,却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 大阵中,还有数十家小门派并没收到宇文离的约见,此刻全都又惊又怒,已经有人在其中看到了自己家的晚辈子侄,大声聒噪起来:“商渊你堂堂元婴修为,却为难这些晚辈,不怕天谴吗?” “如此丧尽天良,和畜生有何区别!” 商渊任凭他们怒骂,不为所动,只淡淡道:“去把陈封他们统统叫出来,半柱香后,再不见所有人,我先杀一半。” ……防御阵最边缘,数里之外,十几家大门派的家人门徒聚在一起,遥遥感知着远处那恐怖的威压,脸色都是难看至极。 “走吧,保住性命,留下星火才能燎原。”有人低低道。 没来得及及通知所有门派,更没知会魔宗的人,这样悄悄逃走,说到底,还是心中有愧。 海青门的常掌门犹豫了一下:“今晚商渊怕是要战力全开,生死全在一念之间,明知必死,也不必强来。” 他向着数位熟识的老友微微一施礼:“诸位仙长先行一步吧,我就不走了。” 陈封手执长剑,望向他,眼神奇异:“常掌门这是干什么?” 常掌门苦笑一下:“我本来也想走的,可找遍各处,却莫名不见小女踪影。身为人父,却也做不出丢下爱女的事既已至此,只有返回去,和宇文老前辈他们并肩一战了。” 旁边,一家宗主忽然插话:“奇怪,常掌门家爱女也失踪了?犬子也同样如此!刚刚找遍各处,都不见犬子,我还以为他性情顽劣,深夜去私会女子呢。” 这一说,竟然又有两家仙长纷纷惊讶出声:“犬子也不见了,怎么回事?” “本门首徒也莫名不见了!” 一时间,人群激动,都有点慌乱起来。 忽然远处一道苗条身影急奔而来,转眼间奔到众人面前,常掌门一眼看见,差点喜极而泣:“媛儿!你去了哪里,快点跟爹走!” 来人竟然是跟着元清杭一起去救人的常媛儿。 她急刹住脚步,惊愕地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多家门派:“爹……你们干什么?” 常掌门急忙道:“诸位仙长决定今晚突围,不和商渊正面相抗。幸好你及时赶到,不然爹爹就得回去找你了。” 常媛儿茫然道:“你们突围,留下余下的人毫不知情?魔宗的人呢,也蒙在鼓里吗?” 看着诸位长辈微微躲闪的眼神,她猛然明白过来,又惊又气,身子颤抖起来:“你们……你们这样,算什么仙门正道,说什么斩妖除魔,侠义无双?元少主和大家去和商渊拼命,生死不知,你门却在后方临阵逃脱?” 她本来随着大家一起救人,可商议留下的名额时,却没有哪位小仙君愿意叫一个女孩子替下自己,加上她又是医修,战斗力偏弱,几番争执后,就被元清杭强行赶了回来。 谁能想到,迎面看到的,却是这种意料不到的景象! 对面几位宗主脸色大变,急急道:“什么拼命,魔宗的人带他们去做什么了?” 常媛儿眼中含泪,跺脚道:“人家才没煽动呢,是我们看白天诸位世伯争端不断,主动去找他的!元少主和他们一起去了苍穹派囚室,把被抓的小仙君们放走了大半,换上了我们的人。” 常掌门厉声喝道:“放肆,这里都是长辈,哪里有你胡说的份?” 不等常媛儿再哭闹,他手指急点,将女儿点昏,随手抛向身边的徒弟:“事态紧急,再不走,就再也走不掉了。带上她走!” …… 大阵前,人群林立,鸦雀无声。 商渊望着毫无增加的人数,气极反笑:“看来抓来的这些果然都是蝼蚁,师长家门中竟然无人在意吗?还是觉得我不会真的杀这些晚辈?” 他衣袖微微一动,瞬间鼓起,大掌一伸,就向身边最近的一个小弟子伸手抓去:“好,我倒要看看……” 话音未落,那个小弟子已经再受不了恐惧,失声痛哭起来:“不要杀我!不要啊……” 他不往后躲闪,却扑通跪了下来,身子惊惧万分地颤抖着,向商渊拼命求饶:“商宗主,您让我去劝我爹,他不会不管我的啊!……” 随着他的求饶,剩下的一串小弟子也都有样学样,扑通扑通趴了一地,一个个哭声求饶声震天动地:“求求商宗主,饶我们一命,我们师长会听话的……” 这些小弟子本来就年纪偏小,这样忽然集体崩溃,倒也不奇怪。 商渊仰天大笑,随手将最前面那个痛哭的小弟子劈手抓过来,高高举向空中。 那小弟子似乎吓得不能控制自己,尖叫一声,死死反手抱住了商渊臂膀。 就在这时,在无人看见的角度,那小弟子眼睛中厉光一闪,手腕急抖,一道刺眼的寒光劈面直下,狠狠扎向商渊的手腕。 无坚不摧、邪气森然的屠灵!…… 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趴在地上的一群小弟子们几乎同时跃起,身上原本锁死的灵力镣铐骤然崩裂。 为首的两个人就势一滚,转瞬滚到了商渊脚下。元清杭手中银索急挥,缠上了商渊的双脚,狠狠一拉,另一只手中符篆贴上了商渊的脚踝,巨大的爆炸闪过,一片刺目亮光。 木嘉荣手中的骊珠软剑也急速绕成一圈,捆上商渊的双膝,用尽全身力气用力一勒,血光顿时飚了出来。 剩下的年轻弟子们,手中不知何时,也全都亮出了一大堆事物,有攻击符篆,有暗器旋镖,有灵蛇毒虫,狂风暴雨般,全部砸向了商渊。 顷刻之间,也不知道有多少攻击尽数袭上了商渊的身上。 ……大阵之内,所有的仙宗长辈目瞪口呆,心猛地提了起来。 这到底是哪些门派的仙宗小弟子,竟然敢商量好了,一起力抗商渊? 一腔血勇固然可嘉,可又怎么会真是商渊的对手? 一片烟雾和毒气中,商渊猛地怒吼一声,身子一震,巨大的灵力瞬间爆发。 他附近的几个小弟子骤然被他震飞,口中全都一口鲜血狂喷出来。 商渊眼中暴怒狂现,劈手一把抓住面前最近的那个少年,终于认出了他的屠灵匕首,咬牙切齿:“是你!” 厉轻鸿已经易了容,一副陌生模样,眼中却闪着恶毒的光,匕首疯狂又刺来:“是啊,是我!来找你报仇来啦!” 商渊狞笑一声,真气一鼓动,屠灵匕扎进他胸前,竟再也扎不下去:“去见你爹爹吧!” 话没说完,一片细细的淡烟却从他身后飘来,罩上他全身,他只觉得身上各处忽然一阵微微的麻痒,尤其是抓着厉轻鸿的手腕更是一软。 一道银索倏忽闪来,缠着厉轻鸿的腰往远处疾飞,一道熟悉的声音扬声叫道:“老贼,你又中毒啦,身上这么多伤口,不要看看吗?” 宇文离立在旁边,听着这神气活现的声音,终于忍无可忍地闭了闭眼睛。 ……又是他! 还是他! 商渊先前毫无任何防备,被这群少年暗算了个正着,身上的确的血流不止。 可他的修为已经到了高不可及的境界,浑身肌肤几乎坚如金石,这样的伤害看似不少,就好像普通农夫下地干活时被粗粝石头割伤一样,无法伤筋动骨。 他心中恨极,狠下心来不去管自己那些小伤,身形急晃,追上了四处逃窜的少年群中,劈手击去:“一个也别跑,都死吧!” 一个小弟子躲闪不及,被他掌风扫中,立刻惨叫一声,骨断筋折,向远处砸落。 元清杭身形急纵,银索缠上他身体,手掌在身边树上一按,一个五芒星闪过,那名小弟子被他甩入了传送阵。 他手中白玉扇一扇,排山倒海的灵力急涌出来,挡在了商渊掌风前,急切高喝一声:“走走,都快走!”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5节 一群少年不敢再逞强,连忙疯狂四散,捏爆了衣领上藏着的传送符,火光四闪,灵力乱动,一个个先后消失在原处。 这些传送符都是宇文瀚一生心血,每一张都是坊间少有的珍贵之物,就算是宇文瀚亲手绘制一张,都也要数月之功,商渊一抓之下,竟是一个人都没留下。 这挫败简直是奇耻大辱,他知道又是元清杭带头设计陷害,心中的杀机已经积攒到了极点,再也不看别人,返身向着元清杭一掌击落。 这一掌用尽全力,杀意如刀,元清杭虽然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也早早捏破了两枚传送符,可在商渊那忽然暴涨的灵力压制下,传送符的波动一阵凌乱,竟都没有成功打开空间裂缝。 这一切电光石火,也不过短短瞬息之间,元清杭手中白玉黑金扇一滞,扇骨咯吱作响,下一刻,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袭来。 宇文瀚的阻滞阵已经铺到了商渊脚下,姬半夏指挥着无数枯骨也已经赶到,可终究都是晚了一步。 元清杭的身子犹如狂浪中的一叶扁舟,顿时被掀翻,口中血箭狂喷,向边上颓然跌落…… 宇文瀚大叫一声,高大身子急扑上去,伸手将他接在怀中。 姬半夏眼中光芒疯狂,鬼魅般闪到商渊身边,一掌印向他后背,地上无数枯骨鬼气森森,刺向商渊:“去死吧!” 商渊冷笑一声,双掌一拍,无数枯骨顿时断成无数断,残骨片片,反刺向姬半夏:“别急,待会儿我拆下你的腿骨臂骨,叫你死在你自己的白骨下。” ……夜空之中,一大群人无声御剑飞行,终于飞到了苍穹派脚下。 宇文离安排的人慌忙迎上来:“诸位仙君,我们送你们进传送阵,赶紧离开,那边据说已经开战,那个魔宗的小魔头带着一群年轻弟子,暗算商渊。商渊痛下杀手,已经死伤无数了!” 一群人默默落下。 眼前野草大树遮蔽的伪装已经除去,一个大型的传送阵赫然露出了阵眼。 常掌门望了望那黑黝黝的洞口,转头看向自己的爱徒,又看了看他臂弯中抱着的常媛儿:“豫风,回去后想办法出海,藏在海上的仙山洞府里,好好照看好师娘,还有你师妹。” 他的大徒弟惶恐道:“师父?……” 常掌门向众人拱了拱手:“诸位先行吧,在下想了一路,还是觉得,回去比较心安。” 几位他的好友都是一愣,脸色仿佛被人打了一巴掌:“常兄……” 常掌门笑了笑:“海清派只是一个小门派,既然现在爱女平安,门人也能安全离开,在下就没什么顾忌了。” 他目光平和,诚恳道:“那边尚有在下的老友,若是我就此离去,终究一辈子难安……仙途漫漫,道路阻且长,不如先修做人吧。” 再也不看众人,他身形跃起,御起脚下宝剑,向着来路归去。 一群人怔然遥望,一时间,传送阵前鸦雀无声。 半晌后,陈封终于开口道:“诸位在等什么?”仟仟尛哾 几位大宗主和金丹圆满境的高手望着他,忽然有人问道:“陈殿主,你又在等什么?” 陈封淡淡道:“我等你们走了以后,去追他。” 一阵寂静后,终于,有人笑了起来,怅然又悲凉:“我们这样蝇营狗苟,瞻前顾后,也不全是为了自己啊。既然家人幼子能平安,又还有什么好怕?陈殿主,一起吧。” 第160章 决裂 大阵之中,木青晖把心一横,高声叫道:“诸位仙长,按着白天商量的计策,出去携手一战吧!” 有人犹豫道:“可是……剑宗的凌霄殿他们呢?” 说来也奇怪,如此危机当前,却有近乎一半的人手不见踪影。 木青晖咬牙将剑一挥:“趁着商贼有伤,先战再说!” 他冲到阵眼边,高声喝道:“开阵!” 值守的术宗弟子慌忙打开隐蔽的阵眼,一众仙宗中人率先冲了出去。 战团正中心,姬半夏苦撑数招,被商渊一掌击中侧肋,他不退反进,口中鲜血喷出,洒在身边那些枯骨上。 那些鬼气四溢的白骨原本已经被商渊打得支离破碎,这一口含着浓郁血气的鲜血渗入,顿时邪气大盛,片刻间又组合起来,急扑上前。 断骨森森,犹如刀锋。 商渊一掌挥去,狂风大作,将无数枯骨卷向空中:“雕虫小技,也敢逞能!” 一股霸道灵力罩住枯骨,一放一紧,那些枯骨就像是松软的木头一样,顿时化为一片齑粉,在空中飘洒而落。 可那些枯骨的骨腔中,却忽然有诡异的紫色暗光闪过,碾碎的齑粉中,竟不知何时混入了极厉害的尸毒! 商渊猝不及防,身上已经沾了少许,他冷哼一声,欺身上前,一掌拍向姬半夏头顶。 姬半夏身子一晃,脚下血光忽起,一个传送阵铺开,商渊掌风到处,他大半个身子已经没入其中,可终究被那恐怖掌风扫到,一口鲜血喷出,骨骼断裂声猝然响起。 眼看就要被留在当场,他脚下的传送阵却在千钧一发间猛然扩大了几分,正将他瘫软的身子罩在中间。仟仟尛哾 波光闪动,姬半夏终于脱身不见,却是宇文瀚在远处及时出手。 数道剑光,同时劈空而至。 木青晖和几位剑宗的高手身处四方,拼命杀到。 商渊眼中精光四射:“来得好!” 他的头顶忽然显出了那团熟悉的青气,一个隐隐约约的金色婴双目紧闭,徐徐显出。 随着这诡异的幻想显出,他周身的气压比刚才提高了何止数倍,逼得四周的仙宗众人呼吸完全停顿。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阵无法控制的惊惧:出现了。每次商渊头顶出现这种异相的时候,都会伴随着恐怖之极的战力,苦战恶战,这一刻才真的开始! 可箭在弦上,已经没有回头路,几位金丹高手把心一横,依旧冲了上去:就算是车轮战,耗也要把这恶魔耗死! 血光纷飞,灵力巨震,片刻之后,几个人忽然横着飞出,断臂伤身,鲜血狂涌。 商渊长笑一声,戾气汹涌,手掌忽然前探,竟空手将木青晖宝剑抢过,手指一弹,坚韧如铁的宝剑寸寸断开,反身扎向木青晖胸口。 木青晖身子被威压逼得动弹不得,眼看着断剑距离自己心口已经没有几寸,不由心里一凉。 没想到这宝剑跟随自己一生,到头来却成了杀害自己的凶器。 就在这时,一道惊天的剑气却从远处飞来,携着剑光,挑开了所有的断刃。 木青晖只觉得身上一松,下一刻,不知哪里飞来了一道软鞭,将他顺势击飞出去。 他踉跄跌落在远处,定睛一看,杀到商渊面前的,却是消失不见许久的一个人。 ——和神农谷仇深似海、芥蒂深埋的凌霄殿殿主封陈封。 …… 他的身后,一道道剑光从空中闪过,齐齐降落,全是刚刚不见踪影的那些大宗门的宗主高手。 剑光霍霍,所有人都眼睛血红,将商渊围在了中间,不顾一切地厮杀起来。 既然已经决定正面迎战,一切犹豫害怕只会造成更大的惨重损失,就算不敌,也要试试再甘心! 商渊不惧反喜,高喝一声:“澹台明浩,宇文离,你们两家不用上,去把大阵阵眼守住,不准任何人回去。放走一个,你们两家就用一个门人的命来补!” 元清杭迷迷糊糊地躺在地上,终于微微醒转。 胸口闷痛钻心,胸前好像有断骨在戳刺。 身边霜降守着,看他醒来,急切道:“小少主,你醒了?” 元清杭强打起精神,颤着手摸了一丸药吞下,招手叫了一名药宗弟子过来:“你,来帮我固定胸口。” 虽然有灵丹可以迅速接续伤口、催生断骨,可毕竟伤重,还需要额外施救。 那小弟子慌忙过来,在他指点下,帮他固定好肋骨,元清杭由着他摆弄,皱眉看向前方战团。 不好,虽然按照白天的布置,剑宗的高手轮番上阵,一击即退,战损由后方的医修及时救治,可真的上场围攻,才会发现,战损比预计大得多。 “情况怎么样?”他低低问。 霜降眼含泪花:“姬护法重伤退下了,木青晖仙长也受伤极重。剑宗的人轮番上阵,可已经有两人阵亡。” 她美丽的眼中也有了一丝不忍和恐惧:“对了……其中一人的金丹被商渊强行挖走了。商渊原本身上已经有不少伤,貌似开始虚弱。可这颗金丹碎裂被他吸收后,他好像吃了什么大补的药一样,战斗力又猛然提升。” 元清杭心里猛地一沉。 他凝目看向前方,就在这瞬息之间,商渊鬼魅般的身形又已经闪到一人身边,一掌下去,将那名剑宗宗主的胸口打得塌陷下去。 下一刻,他五指急伸,沿着那人胸口向下,一伸一探,在那人丹田处掏出一个硕大黑洞。 金光在他指缝间溢出,弥漫到他全身,他头顶那个有点暗淡的婴孩忽然眼睛一睁,没有表情的小脸上贪婪和狰狞闪过。 瞬息之间,商渊身上的灵力暴动,又比刚才提升了几分! 元清杭心中一阵悸动,咬牙撑着坐起来。 霜降大急:“少主你干什么?!这个样子了,还要上去?” 元清杭疲惫地摇摇头:“不行,得换计划了……这样下去,真的在给他送人头。” 他急喘几下,又往嘴巴里胡乱塞了几颗强效的提神丹,悄悄翻身立起,潜入了四周的夜色中。 一道道血线在地上闪过,悄然勾勒出层层蜘蛛网一样的细线。 …… 战圈后方,林木深深,宁程立在阴影中,一动不动。 既没上去助战商渊,也没有指挥着苍穹派的弟子去攻击任何人。他一双眼睛中光芒闪烁,看着前方血战,竟似有种奇异的兴奋。 可就在这时,他身边的阴影中,却无声无息划过一道寒光。 一道黑影从他身后的树丛中闪出,手中的屠灵匕首带着劲风,狠狠扎向他后心。 宁程手中宝剑骤然出鞘,反手迎向那抹寒光,电光四射,发出一声凄厉鸣响。 “是你?”他淡淡道,“杀你爹的是商渊,你怎么不去找他?” 厉轻鸿眼睛血红,手中匕首连连急刺,竟是完全不要命的打法:“不是你抓我送给他做人质,我爹怎么会死?!” 宁程剑光一闪,一剑刺入他手臂,血光四起:“你不是我对手。” 厉轻鸿似乎觉不出疼痛,不仅没有退,反而带着一身鲜血,转眼冲到他眼前,匕首疯狂急挥:“是吗?” 宁程宝剑剑长,在对面打斗中更顺手,可厉轻鸿这样不顾死活贴上身来,短小兵器更加趁手,随着屠灵匕首疯狂戳刺,宁程一时手忙脚乱,身上竟挨了一下。 不知道匕首上涂了什么剧毒,他只觉得腰侧一麻,顿时有点行动不便,心里就是一惊。 厉轻鸿抓住他这短暂的一滞,手忽然一扬,一丛细如牛毛的小针迎面急洒,直扑宁程面门。 他早已不顾自己死活,这么近的距离,宁程随时都能将他一剑穿心,可冒险的同时,也自有好处,这么忽然的一把毒针掷出,宁程却同样难躲。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6节 宁程惊怒交加,手中剑势挽成密网,将那片毒针绞飞,可毒针数目众多,终究有几根透过剑风,扎向他面门。 就在这时,一道炙热剑意却从旁边急挥而来,将那几枚漏网的毒针挑飞。 厉轻鸿本以为这几针必中,正在狂喜,忽然见这变故,心里惊怒交加,扭头看去,忽然身子一僵,呆在了原处。 商朗手执“炽阳”,飞身纵来:“别伤我师父!” 厉轻鸿身子发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惊怒:“你……” 商朗神情痛苦,奔到他面前,挣扎求恳:“鸿弟……我师父也是被逼迫的,他不是真的想对付诸仙门。” 厉轻鸿手握匕首,厉声叫:“你知道什么?你总是这么蠢就算了,别来捣乱!” 商朗挡在宁程身前,怔怔看着他,低低道:“鸿弟,你跟我走吧。” 他英俊脸上充满崩溃和痛苦:“我们离开这里,随便他们怎么发疯,我们不看也不管了,好不好?” 厉轻鸿脸色煞白,忽然恶狠狠一刀刺向他:“给我滚,谁要和你一起走?” 商朗一动不动,屠灵匕首擦着他脸颊划过,斩断了一缕鬓角黑发。 他绝望地看着厉轻鸿:“你也嫌弃我?全天下的人都说我们苍穹派是邪魔外道,所以,你也要和我断绝关系?……” 厉轻鸿眼中血红,手中屠灵匕首不断颤抖,嘶声道:“是。从今天起,你我一刀两断,你下次再挡我杀任何人,我就杀了你。” 说完,他身子一晃,消失在身后密林里。 商朗僵立不动,像是石化了一般。身后,宁程的声音淡淡响起来:“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发疯吗?” 商朗茫然回头。 “因为你昏迷的时候,他来亲手救你,然后被太上掌门抓住了。”宁程的声音淡淡的,却像是魔鬼一样带着巨大的恶意,“然后木谷主为了救儿子,死在了太上掌门的手里。” 他眼望着前方,看着战团中噱头纷飞,商渊状似癫狂,嘴角似乎浮上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朗儿,我们苍穹派的确已经是邪魔外道了,你说得很对。” …… 暗影之中,元清杭冷汗淋漓,指尖血滴一点点落下,滴在那些错综复杂的血线交叉处。 霜降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急得啜泣不止:“小少主,您气血已经这么虚了……” 元清杭低低道:“原来商议对策的时候,是我全力主战的。” 霜降哭道:“打不过又不是你的错,商渊已经不是人了,他是比鬼还可怕的邪物。” 元清杭道:“已经有人丧命了,我要是不能把剩下这些长辈都带回来,有什么脸去见和我一起冒死行刺商渊的那些傻孩子们?” 远处的树影枝叶晃动,四周姬半夏遗留下的森森鬼气依旧浓郁,就在那些邪恶的气息里,却有一团黑影模糊不清,伏在远处。 一双眸子闪着微光,紧紧盯着元清杭的一举一动。 元清杭全心布置阵法,完全没有察觉到远处的窥探,他看着地上密密麻麻的血线,手掌一抖,亮出了那只役邪止煞盘。 罗盘按在血网中心,一股巨大的灵力从中心的指针上散开,带着他指尖汹涌血流,一个个古老的金色字符飘然亮起。 他在小天地中找到的那些古老术法,缺失不全,却依旧浩大威严,带着来自远古的神秘。 他站起身,擦了擦额上一片冷汗,平复了一会儿胸口剧痛,慢慢蓄力,双掌猛然向着血线密网中心拍下:“洄!” 重重血线骤然亮起来,正在层层叠叠向外圈急散,忽然地,藏在暗影中的那团黑影,却伸出了手。 他眼中精光微闪,双掌同样向下一按,正按在了一道重要血线的正中,灵力乱晃,眼看着那道连接纵横的重要血线就要从中断开! 第161章 认亲 四处战火纷飞,他的身影藏在无人注意的黑色中,原本无人注意,可就在他手掌即将按下时,旁边却闪出了一个老者的身影。 正是一直跟在宇文瀚身边的那个独眼老仆。 他奉了宇文瀚的命令在附近伺机出手,忽然看见这人举动,立刻心生警惕,纵身扑上,大喝一声:“什么人鬼鬼祟祟?!” 掌风霍霍,向那人背上击去。 黑影猛然一惊,转头一见老仆的脸,忽然脚步一乱。 独眼老仆本就是宇文家深藏不露的高手,见他莫名不动,手掌如爪,抓向他脸上那团黑雾。 那黑影慌忙退后,可已经晚了一步。 老仆一个定身术阻挡住了他的瞬移,手掌在他脸上一撕,不仅拂开了他面上那团黑雾,连着下面的一张雪白面具,竟也被扯了下来。 仿佛是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又叫人震惊恐惧的东西独眼老仆整个身子一僵,手臂顿在了半空。 那黑影和他四目相对,片刻后,忽然手臂一伸,手中一柄短刀亮出,无声刺入他的胸口。 …… 远处,宇文瀚身形闪现,跃到元清杭身边:“老夫来助你!” 他一眼看去,就已经看出元清杭所布的阵法是什么用途,脸上血气一现,指尖顿时也逼出数道精血,洒向地上那些纵横的血线交叉点。 数十张符篆也跟着疾飞出去,钉在他洒下的串串血滴中。 精血落处,元清杭画出的那些符线光芒暴亮,忽然爆发出一股恐怖的波动。 宇文瀚填补的是增幅阵,原本就能将原阵法的威力加大几成,可不知为什么,他的精血一碰到元清杭的血迹,竟瞬间沸腾起来。 元清杭画出的那个“洄”字阵,本就带着远古神秘气息,又忽然得到宇文瀚的增幅加持,威力忽然离奇暴涨,何止增加几成,竟似增加了数倍! 层层灵力波涛般翻涌前行,转眼延展到了战团中心。 所有人只觉得浑身像是陷入了深海泥沼,忽然再也不能动弹。 就算是商渊,心头也在这一刻浮起一丝罕有的惊惧,那种神秘的远古威压澎湃而浩大,像是对这人世间的万物充满俯视和蔑然。 元清杭和宇文瀚也同时怔住。 这种溯洄术法的威力他们都心中有数,可无论如何,无论是元清杭平时试炼,还是算上宇文家的增幅阵,似乎都不该有这样的恐怖效果。 电光石火间,元清杭心中主意忽然改变。 他飞身跃起,向阵中飞掠而去。 宇文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紧跟着狂飞向前,元清杭低喝一声:“宇文前辈,您负责带回所有人!” 事关紧急,宇文瀚也来不及反对,简短地沉声应道:“好!” 他手一挥,十多张符篆激射出去,一一贴在战团中那些仙宗宗主背上,高喝一声:“解!” 压制在众人身上的巨大远古威压瞬间一轻,十几位围攻商渊的金丹高手齐齐向后跌落。 血线闪亮,一道道腾起,缠上众人,向后拉飞回去。 而元清杭已经扑到了商渊面前。 他手中的白玉黑金扇高高举起,十多根扇骨上,斩虹妖刀残存的刀魂战意滔天,像是也感觉到了多年前的仇人。 商渊眸子紧缩,身子一晃,想要竭力挣脱阵法束缚,可竟然挣脱不动。 他头顶那个淡金色婴孩已经暗淡了许多,现在像是也感觉到了危机,忽然又迸发出一层金光。 元清杭只觉得心中一股血勇翻涌,多日来的郁闷、愤怒齐齐积在胸腔中,这一刻,就连胸前断骨的剧痛都已感觉不到。 扇骨张开,凌厉如刀,冲破商渊周身的那团护体青气,笔直砸向商渊头顶…… “咔嚓”一声,那本该是幻像的金色婴童头上塌陷了一小块,小小的脸上,也和商渊一样,显出了一丝痛苦而狰狞的神情! 短暂的溯洄时间已到,商渊手臂抬起,眼中厉色和恨意滔天,一掌向元清杭击出。 元清杭一击得手,宛如灵鸟般急速退后,一张传送符爆开,身形骤然消失在了远处。 落脚之处尚且溯洄阵中,宇文瀚早已在等着他,见他身体踉跄落地,一道精血再次急洒,落在快要暗淡下去的血线中。 滔天的血光再度暴涨,沿着血线向前急扑,挡住了追来的商渊,时空凝滞,一切暂停。 片刻之后,空气重新流动,遍地的血腥充斥周边。 可眼前,却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下一地凌乱的血线,正在慢慢褪去。 而他们面前的那个巨大防御阵,竟也不知何时撤去,最前面,空空荡荡,所有的仙宗中人全部消失了踪迹。 …… 千重山,主峰后山中。 山峰灵脉的主线正在山脊上,令得这一带的山峰格外树木葱郁,云雾中饱含灵气。 一间间闭关室里,分别都被打开,有人在其中。 最中间那个硕大的修炼石厅里,此刻更是坐满了人。 原先商渊逼迫各家年轻弟子在这练功,也是元清杭借用水幕揭穿他真面目的地方,现在兜兜转转,大家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大厅里人虽然多,却很安静。 各家医修正在紧张地帮伤者医治,神农谷的门下就更加忙碌。 木青晖亲身上场厮杀,也受了重伤,场上最为忙碌的,却是两个受伤较轻的晚辈,木嘉荣和厉轻鸿。 虽然都在集体行刺时受了伤,可并不致命。相比起来,后来赶到围攻商渊的诸家宗主们,却一个个受伤都更重。 可所有人脸上,却都没有了前些天的焦躁和郁闷,就连那些浑身鲜血的重伤者,眼中好像都有一丝振奋。 最后退走前那一幕,在所有人脑海中印下了刺激无比的印记。 ——商渊也同样受了伤,虽然不知道具体伤势如何,可瞎子也看得出,他外显的元婴幻像竟然被击溃了小半边,商渊那时候的气色,也迅速衰败,像是骤然老了几十岁。 他也有弱点、体力会耗尽,能被一点点磨杀、也同样是血肉所做的人而已! 大厅角落里,元清杭昏昏沉沉躺在地上,身边围了一大堆人。 溯洄阵关乎时空,是最复杂、最耗血气的稀罕阵法,再加上他对付商渊那一下,几乎抽空了全身的灵力,商渊被袭时那瞬间的灵力防御,已足够给足了反噬。 被宇文瀚抢着抱进臂弯时,元清杭就几乎气血和灵力两空,身上断骨处处。 现在,厉轻鸿正半蹲在他身边,沉默帮他施针。 旁边,宇文瀚身子一动不动,双眼血红望着昏迷的元清杭,紧张的神色中,却有种古怪的怔忪。 四周那些年轻弟子们不少只是轻伤,都大气也不敢出,紧紧盯着厉轻鸿的动作,脸上一片担忧。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7节 忽然,两名宇文家的仆从急匆匆从外面冲进来,跑到宇文瀚身边,低声道:“宗主,不好了……我们刚刚找到了桂平叔。” 宇文瀚回过头去,忽然身子一颤,震惊地看着面前抬过来的尸体。 “桂平!”他颤声低叫,苍老眼中浮起泪水。 独眼老仆桂平跟了他几十年,一直衷心耿耿,当时他的眼角余光也看到桂平去追击那团奇怪的黑影,本以为他修为高超,不会出事,可没想到,片刻之后,竟然已经是天人两隔。 他目光落在老仆那圆睁的一只眼上,慢慢伸手,将他眼皮合拢:“有没有人看见杀他的人是谁?澹台明浩吗?” 两名门人悲痛道:“没有,找到桂平叔时,他一个人躺在树丛里,奄奄一息。但是他临死前,说了几个字……” 宇文瀚急喝:“说什么?!” 两个门人犹豫一下,像是不敢开口:“桂平叔气息微弱,我们也听不清,好像听到他说的是‘少爷’二字。” 宇文瀚如遭雷击,身子不能抑制地颤抖起来,目眦欲裂:“……离儿,离儿……他好狠的心!” 四周的人屏息听着,终于有一位和他熟识的老者犹豫道:“宇文宗主,您孙子刚刚还在暗地帮我们突围逃走,应该不是辣手杀害族人的人。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误会。” 宇文瀚悲怆摇头:“你们不懂,他、他……” 他自己这个孙子,他又何尝不了解? 聪明有余,坦荡不足,稍有想偏,便是大错。 为什么杀了桂平,他不太明白,但是想来想去,或许又是宇文离身边有苍穹派的人监视,不得不出手杀了桂平,表示忠心。 他平息了一下心中怒意和痛苦,挥手叫门人将老仆的尸体抬下去,转头又看向元清杭。 厉轻鸿一排排银针下去,终于,地上的元清杭轻轻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周围的少年们禁不住齐齐欢呼了一声,小心地探过头去,七嘴八舌地叫:“元少主,你醒啦!” “我就说吉人自有天相,他会没事的啦!” 立刻有人反驳:“虽然暂时没事,可是受伤这么重,还是要大补特补,好好休息才是。” “哎呀放心,元少主自己就是厉害的大医修,吃补药就像吃糖豆,你以为像我们剑宗这样,一颗大补丸都要掰成两半吃?” 一群少年将他围得水泄不通,脸上都是明快的笑意,就连那些想上来寒暄探望的各家宗主也不方便挤上来。 霜降在人堆里忍无可忍,叫了一声:“让开啦,你们呱噪得像是几百只鸭子一样,没病的人也要被你们吵到脑壳疼。” 厉轻鸿冷冷抬头,扫了那群少年一眼:“都滚,叫他好好休息。” 一群少年气得满脸通红,有心和他吵架,可又不好意思打扰元清杭,只得气哼哼退后。 元清杭躺在地上,望着一脸悻悻的少年们,虚弱地叫了一声:“喂。” 一群少年立刻回过头,眼睛晶亮,齐刷刷看向他。 元清杭抬起手,在颈间轻轻一划。 他虚弱的笑意中,依稀神采飞扬:“再来一次斩首行动,敢不敢还一起去?” 一群少年轰然而笑,大声叫:“当然!” 李济捂着刚刚断掉的胳膊,含笑道:“我辈之幸,义不容辞。” 一片清朗欢快的笑语中,忽然有人叫了一嗓子:“不去的是孙子!……” 一阵哄堂大笑,就连一边正襟危坐、打坐调息的诸位长辈唇角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只有宇文瀚神情依旧怔忪,呆呆看着元清杭疲倦清瘦的脸,忽然踏上一步,低声道:“元小友,能不能借一步,我有话和你说。” 霜降微微一皱眉,轻声婉拒:“宇文老前辈,我们小少主实在体虚,急需休息养伤,有什么话,不如……” 宇文瀚竟然依旧不退,语气更是带了丝焦急的求恳:“不不,我、我急着要问。” 元清杭一怔,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角落里,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淡淡语声。 “走吧,找间密室。”姬半夏挣扎着站起身,一双茶色眸子中同样有种古怪的意味,“宇文前辈,我知道已经瞒不住你。” …… 隔壁的一间闭关室中,厚重的石门紧紧闭起,里面只留下了元清杭、姬半夏和宇文瀚。 姬半夏身上伤重,进了门后,便自顾自坐在了地上,向元清杭招了招手。 元清杭也同样虚弱,乖乖坐在他旁边,随手摸出两颗补血固元的大补丹,分了一颗给姬半夏:“姬叔叔,补一补。” 姬半夏心不在焉地囫囵吞下,向着宇文瀚道:“您是什么时候起疑的?” 宇文瀚死死盯着他,眼中已经有了猩红的血丝:“姬护法……你知道我疑心什么?” 姬半夏漠然道:“清杭的溯洄阵出来后,你的增幅阵加上去,本不该有这么大的威力。” 元清杭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嘴:“哈?不是因为老爷子的增幅阵正好和远古阵法起了共振?啊,对了,我还用了役邪止煞盘呢?” 两个人同时看向他,神色都无比复杂。 宇文瀚抑制住心中激荡,一字字道:“宇文家术法独特,其中增幅阵别有一番玄妙。若是帮别人的阵法加成,最多增加五成效果,可若是亲人血脉相连,增幅效果便会剧增。” 他苍老的声音已经哑掉,转头看向姬半夏,声音凄厉:“姬护法,我的精血滴入元小友画出的血线中,为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引爆几倍效果?!” 元清杭猛然怔住。忽然之间,一串若隐若现的讯息齐齐浮上心头,顿时将他头脑搅得混乱一片。 他自小修炼的就是正宗仙门心法,体内结出的是纯正金丹,姬半夏小时候就曾经明言过,他的父亲是仙门中人! 一片窒息般的沉默后,姬半夏终于淡淡开口,像是说着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既然已经猜了出来,还用问吗?……他本就是你们宇文家的血脉至亲,您那位人称‘灿若明珠’的长子宇文牧云,就是他爹。” 第162章 父母 空寂的闭关室内,一阵可怕的沉默。 元清杭张大嘴巴,呆呆看着姬半夏,忽然想起更多的蛛丝马迹。 那次入万刃冢之前,姬半夏和他把酒相谈时,就曾经隐晦地提过;以后遇到宇文家的人,要手下留情,不要结下死仇。 当时他只以为姬半夏和宇文家的人或许有点什么私交,所以特意交代一声,没想到,竟然是有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还有,姬半夏还提到说,因为他父亲和他娘情深意笃,才隐姓埋名,舍弃了原先的身份,更说过昨日种种比如昨日死,孩子生下来后,也无需认祖归宗。 原来他这位身份成谜的父亲,竟然就是宇文家当年那位名声绝佳的长公子,宇文牧云! 宇文瀚身子微微一晃,差点便要昏倒。 他猛地抓住元清杭的胳臂,用力之大,像是溺水之人抓住了一片浮萍,眸子里激动和狂喜并存:“你、你……是我宇文家的乖孙儿?” 不等元清杭回答,他已经怔怔流下泪来,喃喃道:“没错,没错的。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天生亲近。” 他转头看向姬半夏,神色转为凄厉:“姬护法,你早知道他身世,为什么始终瞒着我们宇文家?这种血脉大事,你们魔宗的人,就要让我们宇文家的孙儿一直流落在外么?……你们好狠的心。” 姬半夏望着他们祖孙俩,漠然道:“这是元宗主和元小姐的意思,我总不能忤逆。” 宇文瀚茫然道:“因为、因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眼中泛起一抹痛苦和后悔:“他们恨我不允两人婚事,是不是?我那时并不知道牧云带回家的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个魔宗少女。” 姬半夏冷冷道:“普通魔宗少女你尚且坚决不允,若是知道她是我们魔宗的大小姐、元宗主的胞妹,只怕会更加拼命阻止吧?” 宇文瀚一呆,竟是无话可说。 姬半夏嗤笑一声:“元小姐身份何等尊贵,又貌美狡慧,多少魔修中的青年才俊追求不得,最终却看上一个仙宗的呆子,还被夫家嫌弃,呵呵,谁又求着嫁入仙家不成?” 元清杭哼唧了一声,小声道:“我爹人称灿若明珠,菩萨心肠、雷霆手段,才不是呆子呢。” 早早地就听说了这位和宁晚枫一样齐名的年轻仙君,只是事迹不如宁晚枫一生曲折离奇,可再怎么说,也是风评极佳、又天资骄人,哪里会是呆子嘛! 宇文瀚也又气又急,怒道:“我家牧云聪慧异常,自小便是同龄中翘楚,你休要胡说!” 姬半夏慢慢从储物袋里摸出一个酒囊,又摸出一对酒杯,看着元清杭眼巴巴的神色,淡淡道:“伤患不准喝酒。” 元清杭馋得不行,又不敢反对,悻悻别开了脸。 姬半夏倒了两杯酒,递给宇文瀚一杯,道:“您家长公子的聪明,都用在钻研术法、练习修为上了。看人识人,可真是一塌糊涂,要不然也不会那样白白送了命。” 宇文瀚沉默不语,忽然一口干掉了杯子里的烈酒,惨然道:“姬护法,不用再说牧云的不是了,他英年早夭,还不够悲惨么?” 姬半夏也略略有点后悔,幽幽叹气:“您说得对。” 他又给老爷子斟了一杯酒,看向元清杭:“想知道你爹娘的事?” 元清杭使劲点头。 姬半夏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是在回忆,还是在犹豫,半晌道:“当年仙宗魔宗正是嫌隙日深的时候,抢夺资源的事常有发生。有一次元小姐外出,到一处偏僻秘境去采药,正好遇上一队仙宗门人和一群魔修正在冲突,当时已经有了死伤,场面正偏向那群仙宗的剑修。” 元清杭忍不住问道:“那到底哪边有理?” 姬半夏一翻眼白:“这种破事谁说得清?总之都觉得自己先看见了天材地宝,要将对方退让才是。商议不成,那就拳头说话呗。” 元清杭道:“那后来呢?仙宗的人占上风,我娘路过,就上去助拳了?” 他心思快,一下便猜到了端倪,果然,姬半夏道:“没错。那几个魔修本来就手段激烈,那些仙宗的人死伤惨重,当然也不可能手下留情。元小姐路过时,正看到他们对那几个重伤的魔修痛下杀手,自然要上去相救。” 元清杭两眼发光:“我娘是不是很厉害?” 姬半夏傲然道:“元宗主的胞妹,难道会多弱吗?她一出手,战事立刻反转,那些剑修本就是强弩之末,眼见就要被元小姐屠杀干净。” 元清杭吓了一跳:“什……什么?” 姬半夏怒道:“高手争斗,瞬息万变。对面的人都在杀我们的人了,元小姐难道还要假惺惺地留敌人性命?” 元清杭不敢反驳,悄悄看了宇文瀚一眼,只见他脸色发青,显然也是极不喜欢这话。 姬半夏又接着道:“只可惜没杀几个,就遇到了另一个同样路过的闲人。” 宇文瀚忍着气,道:“什么闲人?牧云也是去往附近秘境找寻制作符篆的材料。” 姬半夏冷哼一声:“反正就这么遇上了。元小姐正对一个浑身是血的剑修出手,忽然就有人凌空御剑而来,一剑华光烁烁,救下了那个人。” 元清杭“哇”了一声,眼中更是星星直冒:“我爹来了!” 姬半夏也不理他,只自顾自道:“来人修为高绝,一下子便又瞬间扭转了局势。两边立场不同,又都亲眼看见对方屠杀自己这边的人,自然打得天翻地覆。” 元清杭听得津津有味,又插嘴道:“然后就不打不相识,一见倾心了吗?” 姬半夏无语地横了他一眼:“哪有这么快的一见钟情。哼,宇文牧云虽然的确修为高绝,元小姐也同样心思奇巧,诡计百出。硬打打不过,各种毒药陷阱就用了个遍。宇文牧云那时候也是吃足了苦头,最后也动了真怒,一剑刺中了元小姐。” 元清杭吓了一跳:“打到这样凶残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8节 姬半夏道:“当时他们就在秘境边上,旁边就是一处熔浆翻涌的地底溶洞,元小姐几次三番杀不掉对方,便心里生出了一条毒计。” 元清杭定定看着他:“姬叔叔你这话好奇怪,生死攸关,怎么就毒计了啦?” 姬半夏冷冷道:“你娘自小和我一起长大的,有什么事都向我说。这是她事后自己说的,又不是我添油加醋。” 他又道:“她悄悄把脚边的岩石弄松,想办法将宇文牧云引到了溶洞边上,想害他跌下熔浆。可人算不如天算,一番打斗后,两个人竟然同时踩中了松动岩石,一起向下面跌去。那下面就是万丈赤炎,若是真的跌进去,那可真的就是尸骨无存。” 宇文瀚也完全不知道这些当年细节,听得惊心动魄,不由得低低惊呼了一声。 “千钧一发间,宇文牧云不知怎么,却用尽力气,用剑势拦腰挡住了元小姐下坠的势头,奋力将她抛了上去。”姬半夏淡淡道,“人人都说他一声菩萨心肠,倒也不是假的。想必是心知必死,不忍眼前这陌生女子一起丧命,还是出手救了她一命。” 元清杭虽然知道宇文牧云当时未死,可是也听得揪心不已:“然后呢!我爹怎么样啦?” 姬半夏道:“元小姐得救后,在上面呆呆地等了半天,虽然是她主动设计害人,可这人死了,她非但不觉得开心,却觉得茫然不甘,又后悔难受。在溶洞边枯坐了许久,正要离去,下面却忽然飞上来一只机关鸟,半边翅膀都烧得焦黑。” 宇文瀚激动地叫出了声:“牧云擅长制作机关,傀儡鸟正是他的手笔。” 姬半夏点点头:“那鸟飞上来后,口吐人言,学舌道:‘下面别有天地,求人设法相救。’” 元清杭猛吃了一惊:“我娘胆子好大!” 宇文牧云是急坠下去的,也不知道途中有什么奇遇,元小姐这样冒然下去,那可比宇文牧云的处境还要凶险些。 宇文瀚脸色一怔,呆呆道:“她、她竟然下去救牧云?” 姬半夏道:“为什么不能?我们元小姐傲气,可不想欠人一条命。” 元清杭眼中闪着光亮,理直气壮道:“才不是呢,就是我爹对我娘一见钟情,才会愿意宁可自己死,也要救她。我娘当然也是那时候就喜欢上了他,才会这样不顾生死,下去找人。” 姬半夏冷哼一声:“总之你娘下去之后,果然也消失无踪。原来就在溶洞旁边,竟然连着一个时空裂缝,两人被传送到了一个无人的秘境之中,在那里找不到出口,这一待,就是一年多光景。” 元清杭嘴角噙笑,心里莫名觉得又甜又稀奇:两个人原本生死相搏,结果却被迫同居一处,孤男寡女,暗生情愫,好像浪漫得很呢。 天底下的爱意就是这么没有道理,胆怯柔弱的仙宗贵女林素素爱上的是姬半夏这样的大魔头,而心狠手辣的魔宗大小姐,喜欢上的,却是正直侠义的名门仙君。 宇文瀚低低道:“他外出游历,忽然莫名失踪,毫无音讯。再回来时,却忽然带回来一个美貌异常的魔族少女,说已经和她私定了终身,此生非她不娶,求我应允。” 他神情悲愤,气恼异常:“牧云素来听话懂事,不仅天资骄人,品性也深得我心。我从来都以为他会娶一个温婉聪慧的仙门贵女,一生顺遂,哪里想到他竟然忽然鬼迷心窍至此?” 元清杭轻轻“啊”了一声:“您那时是坚决不允吗?” 宇文瀚痛苦道:“我见他带回的女子明艳灵动,可神情却傲气狡黠,便觉得是她引诱我家牧云。再加上略一盘问,牧云便坦诚道,此女手上有过数条仙宗人命,我听了当然更加惊怒,当场便震怒道,我们宇文家堂堂正正,绝不能允许这种妖邪女子进门。” 他神色懊恼又迷惘,道:“牧云在门外一直长跪不起,我越是见他如此执迷不悟,就越是愤怒,便狠心说道,若是他要坚持娶这种凶残魔女,我就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宇文家的一切,也和他再无关系。” 元清杭呆呆听着,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无从说起。 “牧云当时已经在门外跪了一天一夜,听到我这般说,终于默默流下泪来,说:‘孩儿不孝不义,已经对不起父母族人,不能再对不起心爱之人。从此后只能隐姓埋名,再不出现在仙宗之中,求父亲原谅。’” “说完这句后,他在门外重重磕了三个头,直磕得地上鲜血一片,才起身带着那个女子,踉跄离去。我当时气得大病一场,又恨他痴傻,又气他绝情,便昭告天下说,宇文家长子自甘堕落,和家族脱离关系,宇文家再无这不肖之子。” 姬半夏默默听着,冷冷道:“您老人家把大儿子赶出了家门,却留下那个纨绔放荡的二公子,真是英明。” 宇文瀚生气道:“明明是他不孝!孝顺孝顺,就是要顺着父母,他但凡隐忍一下,先装作听话,再慢慢求我,我又哪里是那么心狠的人?” 姬半夏淡淡道:“您家长公子心如皓月,至情至性,当然不肯叫心爱的女子受这份委屈。” 宇文瀚偷眼看了看元清杭,又是伤心,又是悔恨:“或者是先偷偷生下孩子,直接抱到我面前,我再糊涂,看到这么粉雕玉琢又可爱的乖孙儿,还会坚持多久?” 姬半夏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道:“他可能本来是有这个意思的,元小姐虽然心里生气,可没多久已经怀了身孕,也隐约想着,将来夫妻俩抱着孩子去见爷爷,您再震怒生气,总不至于将小孙子也扔出门去。” 宇文瀚声音发颤,忍不住慌忙抓住了元清杭的手,急切道:“那怎么会?我都这么老了,每每深夜想起牧云,其实也都后悔不已,只盼着他早点回家认错,什么魔女,什么邪佞,我都认了……” 元清杭只觉得手掌被抓得生疼,看着宇文瀚苍老又哀切的眼神,心里那点埋怨也消失无踪,低低道:“爷爷。” 宇文瀚身子一颤,忽然老泪纵横,大放悲声:“乖孙儿,我……我老糊涂了,我真不知道你在这世上,若是知道,我亲自找上魔宗,就算给元佐意磕头求恳,也要把你接回来,又怎么会叫你无父无母、孤苦这么多年?” 元清杭犹豫一下,轻轻伸出手去,抱住了老爷子的肩膀,笨拙地紧了紧:“没有啦,我爹娘虽然不在了,舅舅也死得早,可是姬叔叔和红姨对我都很好的。” 肌肤相贴,老人家的泪水沾湿了他的肩头,他忽然心里一阵难受,竟似有点难以忍受。 原本以为自己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可现在,却好像忽然有了真正的血脉至亲,长久以来,看到宇文瀚时那种莫名的亲近和爱慕之意,也终于找到了来处。 血脉相连,就是这么神奇却没有道理的事。 姬半夏默默倒了一杯酒,等着宇文瀚慢慢止住了悲痛哭声,才道:“只可惜,孩子还没生下来,您家这位长公子,便已经被亲弟弟害死啦。” 元清杭心里一沉,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坊间传闻宇文牧云是被魔宗妖女害死的,看来,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原来他爹竟然是死在亲弟弟、那位二公子宇文青峰的手下? 这到底,又有什么样的惊天秘闻,家族丑事?…… 第163章 杀兄 元清杭小心翼翼看了两人一眼:“那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呀?”仟仟尛哾 宇文瀚神情悲怆,原本已显得苍老的脸上满是颓丧:“牧云这一走,就是几年杳无音讯,我又是想念,又是愤恨。桂平也多次劝我派人找寻,说父子俩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嫌隙?我终于慢慢心里松动,嘴里却不肯承认,只悄悄传了青峰来,叫他在外面留心打探哥哥的消息。” 元清杭小声道:“同父异母的兄弟?” 宇文瀚木然点头:“牧云的母亲早亡,那时他年纪尚幼,无人照料,我便另娶了一房妻子,就是青峰的娘亲。我还特意挑了一个家境寻常的小门派庶女,想着身份低微些,没娘家倚仗,自然不敢欺凌牧云。” 元清杭“啊”了一声,想说什么,却又忍住。 这么挑选妻子,怕也未必合理。 宇文瀚长叹一声:“她倒是胆小慎微,对牧云也算尽了主母的抚养本分,未有什么欺辱长子之举。牧云也对她敬重有加,对后来的这个弟弟,也一向爱护照顾,极尽兄长之职。” 说到这里,他眼中露出了无比的懊悔:“可我没想到的是,小家小户的庶女果然不堪大用,心胸狭窄,抚养教育青峰时,竟是从小便教唆他对兄长嫉妒防备。” 元清杭在心里叹息一声。 宇文牧云自幼丧母,少受娇宠,加上本身就天资骄人,自然显得既懂事又沉稳。相比较起来,他那个饱受慈母溺爱的弟弟,怕是就极容易长歪了心思。 果然,宇文瀚痛苦道:“青峰天资同样聪慧,性子爱剑走偏锋,研究术法时,也喜欢一些古怪邪门的路径。我当然不喜这种做派,每每就拿牧云作为榜样,来叱骂苛责他。他心里不服,应该暗暗也因此对兄长生了嫉恨,性情越发放荡偏激。” “到了后来成年,不仅不爱在族中多待,更是风流成性,除了在一众仙门女修中处处留情,更在人间的莺歌燕舞之所,常常流连驻足。” 元清杭心里暗暗想:“原来如此。宇文离竟然就是他爹到处留情的一个偶然意外,也是凄惨。” 宇文瀚凄然道:“青峰不得我心,我也懒得去管,一心觉得家族有牧云接管继承,也就足够了。谁想能想到,这个一向听话懂事的孩子,却忽然为了一个魔宗女子,和家中断了关系……” “我想念他日久,就传了青峰来,叮嘱他在外走动时,务必要寻找哥哥的下落,若是见到了,就和哥哥说一声,速速回家,宇文家还等着他接管打理。” 元清杭心里“咯噔”一下。 宇文青峰若是和哥哥一向兄友弟恭倒罢了,可若是原本就愤恨父亲偏心,又该怎么看待父亲的这种叮嘱?…… 宇文瀚看向姬半夏,颤声道:“我只知道到这里的事,再后来,就是直接迎来了牧云的遗体。他是你们魔宗的人送回来的,姬护法……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否向老夫详细告知?” 姬半夏猛地举手,将酒囊中的酒大口倒入喉咙。 好半晌,才微带醉意道:“元小姐携了宇文公子回去魔宗,向元宗主说,这人便是她选的夫君。元宗主其实非常不喜,明明魔宗中多少仰慕追求妹妹的优秀魔修,妹妹却偏偏喜欢上个端方正直的仙宗仙君,可他素来疼爱妹妹,见妹妹铁了心,又不能拂她心意,也只有硬着头皮应允。” “宇文公子应该也是不习惯魔宗氛围,没多久,就和元小姐双双隐姓埋名,携手外出游历,原本过得恩爱美满,和美无比,可没想到的是,有一天,忽然被他弟弟找上了门。” 元清杭疑惑道:“他来干什么?帮我爷爷寻亲?” 他这一声爷爷叫得随口,可听在宇文瀚耳中,却是悲喜交加,差点又流下泪来。 姬半夏忽然恨恨一捏手中酒囊,残酒从里面激射而出,打在地上,竟是击出了一串小洞。 只听见姬半夏一字字道:“他来找宇文牧云,还真的是有要事相求!他那时已经是金丹中期修为,却不知在哪里找到了一种邪门功法,导致在突破凝实境时,忽然走火入魔,金丹意外破碎。” 元清杭和宇文瀚不约而同,齐齐惊呼了一声。 宇文瀚颤声道:“我、我怎么不知道此事?” 姬半夏冷冷道:“金丹破碎,无法可救,他在外面自己废了修为,回去找您也没用。” 元清杭忽然道:“有法子可救。” 姬半夏扫了他一眼,道:“是。他消息灵通,人又聪明,应该是从各种蛛丝马迹中,猜出了元小姐的真正身份,便第一时间来找到了兄嫂。” 元清杭点头:“……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当年元佐意创出破金诀后,引来了多少腥风血雨,其中最大的一条罪状、最被仙家忌惮的,就是给了那些金丹被毁的修仙者一个希望,一条重生的活路。 ——向元佐意发誓效忠、服下药蛊后,就能被传授破金诀,运气好的,就能重塑修为,虽然凝成的是魔丹,但只要能恢复功力,哪有人不趋之如骛? 甚至有些人长久修为停滞不前,却又渴求前进一步,竟然会主动想来学破金诀,只求一个突破的机会! 宇文青峰这种原本也心高气傲的人,哪里受得了彻底成为一个废人,来找哥哥牵线,求元佐意亲自传授破金诀,自然就是第一时间的选择。 姬半夏恨恨道:“普通人来求元宗主传授破金诀,元宗主又不是一定会教,他看着不顺眼的、三言两语不对胃口的,有的甚至会羞辱一番,再无情赶走。宇文青峰来找哥哥帮忙,不仅毫无障碍,更有一个大大的好处。” 宇文瀚嘴唇微抖:“什么好处?” “宇文公子可是元宗主的亲妹夫,他亲自带着金丹破碎的弟弟,来求元宗主传授破金诀,元宗主难道好意思逼着他的亲人也发毒誓、服用药蛊?所以元宗主传过不少人破金诀,只有两个人,是完完全全的自由身。” 元清杭轻轻道:“宁晚枫,宇文青峰。” 宇文瀚呆呆听着:“……然后呢?” 姬半夏眼中露出了极度的厌恶和痛恨:“元宗主传授他破金诀时,也明言过,成功的机会只有五五开。像厉红绫就是完美度过,重塑了魔丹,修为大增。但是也有不少人修炼失败,当场爆体而亡。” 宇文瀚身子一颤:“青峰他、他就是这样死的?” 姬半夏唇角讥讽:“若是这样死了,倒也好了。修炼此法毕竟凶险异常,宇文公子担忧弟弟,便找了一处绝密的安静之地,亲自给他护法守护。结果宇文青峰修炼数日后,忽然再度气血翻涌、和不少人一样灵力失控。” 元清杭一惊:“那岂不是要死于非命?” 姬半夏脸若寒冰:“宇文公子看到弟弟这样,当然惊急,慌忙上去竭力帮他梳理暴走的灵力,可宇文青峰早已经神志不清,看谁都是要来杀他的仇人,忽然一掌击在宇文公子丹田,恶狠狠震碎了他的金丹……” 元清杭猛地惊呼了一声,死死抓住了身边宇文瀚的手,宇文瀚的掌心也同样冰凉,祖孙俩想着那时的惊心动魄,残忍血腥,全是脸色苍白,不寒而栗。 元清杭定了定心神,忽然疑惑地喃喃道:“这事有人在场吗?” 姬半夏恨声道:“元小姐就在外面守着,听见动静冲进去时,正看见宇文青峰形容疯癫,一掌接一掌打在她夫君身上,可怜宇文公子一心救护弟弟,根本毫无防备,竟然就这样死在了宇文青峰手里。” 石室内一片死寂,宇文瀚默默不言,眼中泪水却汹涌流下。 多年来,长子之死都细节不详,尸体被魔宗人送回来时,魔宗信使只留下冷冰冰一句:“您家二公子杀了您家长公子。现将长公子遗体送还,宇文青峰的尸体已经被我们元宗主屠戮成肉泥,挫骨扬灰了。” 元清杭怔怔听着,半晌低低道:“我娘亲眼看着我爹死的时候,该有多伤心。” 姬半夏眼中悲怆,长叹一声:“她那时已经有了身孕,一看之间,心神大乱,冲上去抱住夫君时,宇文公子已经没了生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宇文公子强撑着道:我知道你必然会恨死我们宇文家的人……以后也不用孩子认祖归宗了,跟你姓元就好。你好好养大他,教他仙宗心法,以后叫他做个堂堂正正的人。还有,我离家出走,如今又先走一步,我死后……好歹送我回去见爹爹一面,求爹爹原谅孩儿无法尽孝。说完了这句,他便合上了眼睛。” 宇文瀚终于再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昏倒过去。 元清杭吓了一跳,慌忙又是掐人中,又是喂丹药,好半天,宇文瀚才悠悠醒转,眼中血丝密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19节 姬半夏这才接着道:“元小姐当时疯了一样去杀宇文青峰,可是说来也奇怪,原本冲关失败的宇文青峰却吸收了他哥哥死前暴走的灵力,好像稳定下来,眼神也逐渐恢复了清明。他一边和元小姐对打,一边看着身边兄长的尸体,也是失魂落魄,昏招迭出,一下子被元小姐刺中,顿时重伤倒地。” “元小姐把他刺倒后,自己也力尽不支,同样昏倒在地上。等到元宗主赶到时,看见妹夫陈尸当场,妹妹也昏死在地上,旁边却是宇文青峰自爆后血肉模糊的尸体。” 元清杭一怔:“他被我娘重伤后,又灵力不受控制,最终还是自爆了?” 姬半夏道:“是。元宗主看到这样的惨状,当然气得发疯,当场将宇文青峰的尸体砍得稀巴烂,又亲手挫骨扬灰。但是宇文公子毕竟是宇文家长子,最后还是元小姐坚持,将你爹的遗体送归了家族。” 元清杭默默苦笑。 他舅舅生气宇文瀚不允他娘进门,又憎恶宇文青峰害死妹夫,哪里会有好脸色给宇文家的人? 能将遗体送回来,怕是已经做了巨大的让步,哪里会事无巨细,再向宇文瀚好好解释。 所以这么多年来,他爷爷也只知道是他次子害死了大儿子,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由来、什么动机。 可他心里却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半晌皱眉道:“那么,宇文青峰杀我爹时,应该是真的神志不清。” 姬半夏怒道:“那有什么区别?” 元清杭道:“有区别的,修炼破金诀靠自己突破,我舅舅可没提到过,突破失败时需要吸收别人金丹的灵力。” 所以他杀兄长时,紧接着吸收了宇文牧云金丹破裂时的灵力,也是一个意外,更是他舅舅事先都没有料到的异相。 姬半夏道:“那当然,难道谁突破时,还得抓个人在身边当备用的炉鼎?” 元清杭沉默半晌,忽然道:“有的,有人就这样做了。” 他眯着眼睛,一字字道:“你们难道没有觉得,商渊的情形,就和宇文青峰那时候很相似!?” 何止是相似,简直就是增强增大版本,唯一不同的是,宇文青峰是无意,而商渊是刻意主动。 不仅如此,元佐意听说这种异相后,他那样聪明绝顶的人,难道就没有一点触动? 脑海中,忽然有一根细细的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颤巍巍的,带着幽冷的弦音。 宁晚枫…… 宁晚枫以金丹圆满境忽然被毁修为,要想重塑,应该比宇文青峰这样的中期更艰难才对。 那么他突破时,真的一切顺利吗? 据说也曾经境界不稳,身体状况堪忧?…… 第164章 思念 几个人在闭关室内长谈,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深夜。 元清杭一开始还听得认真,可听着听着,终于敌不过身上伤重,越来越觉得疲倦,坐在墙边,头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宇文瀚一直在悄悄盯着他,眼见他身子一歪,赶紧手一伸,小心地接住了他。 他移过身子,将元清杭放平,头枕在他的大腿上,找了个舒服的角度。 姬半夏也沉默下来,两个人都低头看着昏睡的元清杭,神色各异。 元清杭毕竟精神消耗巨大,身上又受了极重的伤,方才还强撑着和宇文瀚开开心心说话,现在昏睡过去,一张年轻的脸上顿时显出了苍白和疲倦。 虽然有各种珍贵的药丹及时进补,伤处也做了最好的救治,可眼睛下方还是隐约发青,一双修眉也淡淡地蹙了起来,全然没有了平时狡黠灵动的模样。 好半晌,宇文瀚忽然道:“我这就出去,昭告天下仙门,我们宇文家有后了,清杭就是牧云的亲生孩儿,也是我们宇文家的长房乖孙儿。” 姬半夏不置可否:“对不住,他姓元。” 宇文瀚脸色涨红:“谁说要他改姓了?他爱姓什么就是什么,老夫只是要给他一个名分。” 姬半夏淡淡道:“当年您不给他母亲名分,现在倒也不用给孙子。” 宇文瀚又是伤心,又是悲痛:“元家这么霸道么?我是老糊涂啦,是迂腐不对,可是就活该一辈子不知道亲生孙子的存在,就该爷孙相见不相识吗?” 姬半夏冷笑道:“元小姐是被你家二公子击伤,动了胎气,才在生产时撒手人寰。说是你们宇文家的人害死了她,也不为过。两家本就有仇,他爹还没见他出生就死了,宇文家更没供养过他一天,元宗主的意思就是,这一辈子也不准他认祖归宗。” 宇文瀚呆呆出神,半晌才怆然道:“是我对不起他。可我又不会强求他回我们宇文家,只是对外昭告,这么好的孩子是牧云之后,这……这也不行吗?” 姬半夏沉默了片刻,才淡淡道:“等他身体好点儿,听他自己的吧。” 宇文瀚终于大喜,眼中热泪盈眶:“好,好。那就看他自己的主意。宇文家什么都是他的,他什么时候回来,都是家族的继承人,没人能和他抢!” 这孩子天性和他爹爹一样纯良又心善,看在他这一把年纪、孤苦无依的份上,难道忍心和宇文家疏离割裂吗? 姬半夏哼了一声:“我们魔宗缺东西给他吗?你们宇文家的那些家业,还是留着给他那位堂兄宇文离吧,我怕清杭和他爹一样,被人暗中视为眼中钉,莫名丢了性命也不知道。” 宇文瀚又是羞惭,又是激愤:“不会的,我绝不会允许这种事再来一遍!” 他语声激动,枕在他腿上昏睡的元清杭被惊醒了,勉强睁开了眼睛。 漆黑的眼珠藏在细细的小缝中,闪着一丝水蒙蒙的波光。他还没完全醒过来,抬头看见宇文瀚赤红的眼睛,迷迷糊糊伸出手,牵住了他的衣袖。 “爷爷……别难过啦,我好得很呢。”他嘟囔着,口气自然而然带着点小小的娇憨,“姬叔叔现在不准我喝酒。等我好了,我陪你喝啊。” 他从小和姬半夏亲近,常常在他面前撒娇,此刻姬半夏就在边上,也令他莫名心安,对着这白发苍苍的亲爷爷,自然也天然亲近起来。 宇文瀚胡须颤抖,心痛地无法自已:“好,好,爷爷等你好起来。” 元清杭微微一笑,精神萎靡,又沉沉睡了过去。 宇文瀚轻轻抚摸着他垂在额边的一缕发丝,半晌低低道:“姬护法,您能劝得动他吗?等他好点儿,您带他走吧。这仙门的祸事,也不该由他一个少年来扛啊。” 姬半夏忿忿道:“我能劝得动他就好了。他看着天天笑吟吟的,貌似听话乖巧,可认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宇文瀚长叹一声,怔然道:“他从小便这样吗?” 姬半夏道:“反正自从在我身边,就这副样子了,看着灵活聪明,其实死心眼。” 宇文瀚出神道:“他太像牧云啦……牧云小时候,便这般心地仁厚,遇到大是大非,总是坚持得很,任谁说,他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改。” 姬半夏悻悻道:“我说呢,就是随爹。我和厉红绫怎么教导他心狠手辣,也掰不过来。” 两人相对无言,心里都是波涛汹涌。 外面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石室内安静又平和。 宇文瀚忽然笑了笑:“行吧,既然劝不动,我这把老骨头就陪着他。嘿嘿,魔宗小少主……也一样威风霸气,随便他想做什么,我们宇文家全力支持就是了。” 姬半夏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可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忽然一呆。 “真的无论他做什么,您都支持吗?”他神色莫名怪异,斜睨着宇文瀚,“他有喜欢的人,您都保证不干涉?” 宇文瀚立刻激动起来:“怎么,孩子有爱慕的人了?他身在魔宗,喜欢上魔修女子太正常不过,我不会反对的!” 他急切道:“是哪位魔族少女?不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那位美貌侍女吧?” 姬半夏神色更加诡异:“倒也不是……他是仙宗的人。” 宇文瀚大喜,高兴地胡子乱颤:“那是哪位仙门贵女?对了,海青门的那位常姑娘好像一直对清杭青眼有加,多次出言维护他,是个极好的姑娘!” 姬半夏幽幽道:“那人你不会喜欢的。” 宇文瀚一怔:“怎么会?清杭这么聪明善良,喜欢的姑娘难道品行不佳?” 姬半夏默默看了元清杭一眼,欲言又止道:“品行一流,相貌绝佳,又对清杭极好。” 宇文瀚又惊又喜:“这么好的姑娘,我怎么会不喜欢!到底是谁,姬护法不妨明言,我到时候托人悄悄打听一下姑娘的心意,再怎么说,宇文家的面子还是值得点斤两。” 姬半夏淡淡道:“不用,清杭面皮薄,大概不愿意我帮他宣扬。等以后他们定下来,自然会向您禀明的。” 宇文瀚连连点头:“好,好。那将来上门送聘求娶的事,可得老夫亲自来,姬护法您不准和我抢。” 姬半夏不知为何,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半晌才道:“呵呵,到时候再说吧。” …… 万刃冢中,千尺瀑布下,波浪惊人,震耳欲聋。 涛涛白浪中,一道人影隐约坐在水帘正下方。 无穷无尽的水浪从他头顶倾泻下来,砸在他半裸的身上,茫茫天地,巨大威压,像是要将这小小的人类砸成肉酱、再碾成血泥。 可他的身形,却稳稳地端坐着巨浪中,仿佛一块远古时就存在在那里的岩石,岿然不动。 细细看去,他全身四周,却像是有一层无形的气罩,罩在他的身上,那些巨大的浪涛遇到这坚硬的气旋,纷纷变了方向,向边上滑去。 可这坚硬到能抗击天地之威的气旋,却是从宁夺身体中发出,一缕缕飘散开来,随着时间越久,他的身体也开始逐渐颤抖起来。 他如玉般俊美冰冷的脸上,也终于显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那痛苦越来越大,终于,一口真气续接不上,他身上肌肉猛地一松,罩在身上的无形气罩骤然破开,滔天的巨浪怒吼着,全数砸在了他半裸的身上。 他猛地向前一扑,栽倒在瀑布下,再也无力爬起来。 雪白瀑布水流凶猛,无情地拍在他修长健美的身上,一群金色小鱼大着胆子游近,在他身边转了转,又摇着尾巴游开。 无声的寂寞天地中,他孤单的身影似乎就要这样无声无息陨灭。 不知道过了多久,水底的人,终于微微动了一下。他慢慢撑起上半身,颤抖的手伸向水底。 粼粼波光下,应悔剑横陈在下面,被他掌心一吸,忽然破水而出,带出一道凌厉光华。 宁夺的身子,也随着剑光赫然飞起。 应悔剑清啸一声,金色剑光霸道凌厉,直冲云霄。宁夺闭着双目,身随剑起,逆着水流,直上半空,跃入了小天地中。 一脚迈入,他便踉跄了一下,径直栽倒在了地上。 半裸的背上,早已经淤青遍布,里面夹杂着大片鲜红血痕,像是里面的五脏六腑都已经被拍碎了一样。 他一个人躺在地上,眼睛紧闭,湿透的黑发散落在苍白脸颊边,黑长的睫羽湿漉漉地盖在眼帘上。 胸中犹如烈焰焚烧般痛苦无比,四肢骨节更是剧痛钻心,可在这遍身的痛楚中,也有一股小小的清流,聚集在丹田处。 原先碎掉的金丹,竟在慢慢凝聚重塑。只是每凝实一点,那里就像有刀割凌迟一样。 不知在这孤独中忍耐了多久,他周身的痛楚才似乎微微减弱了点。 他缓缓睁开眼,艰难地在角落的储物袋里摸了一颗丹药,默默咽下。 好半天,体力总算恢复了些,他挣扎着坐起身来,望着外面的瀑布默默出神。 太累,也太疼了些……累到好想彻底沉睡再不醒来,痛到好像随时会坚持不下去。 许久后,他低下头,打开了储物袋,倒了几样东西出来。 几颗漂亮的卵石,两张符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0节 卵石原本就是出自这里,是他从小造梦兽爪子下面抢了过来。 一张写满字迹的黄色符篆,上面朱砂字迹俨然,像主人一样灵动飞扬。 “聚阴阵中,承蒙相救;赤霞殿上,多谢美言。” “三日后剑宗大比,憾不能亲眼得见,唯望兄台名动天下,一月后,万刃冢中见。” 另外一张同样是符纸所制、却被硬化成了卡片,上面写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奇怪又不通顺。 “男主”…… 他怔怔看着那两个字,不知道想着什么。许久之后,他默默将几件东西收回了储物袋,站起身来。 踉跄着,他走近不远处的白玉台。 多天前他呕出的鲜血还在地上,只是已经变成了干涸的褐色。 血迹浸染处,一道道金色的字迹笔走龙蛇,肆意狷狂,可细细看来,比起上次在外面山崖边看到的元佐意刀刻手迹,却显得凌乱苍凉了许多。 “破金诀成,贻害无穷。连累挚友知己至此,只剩悔恨万千。 ……殚精竭虑,心血耗尽,方得此改良心诀,名曰塑金。 塑金虽成,斯人已逝,徒留心诀陪伴故人白骨,痛呼哀哉,夫复何言! 惟愿重逢一笑,泛舟湖上,笛萧合奏,寄情山水之间。 更求生生世世,再无仙魔殊途,敌对厮杀……” 第165章 利用 苍穹派中,各处灯火昏暗。 赤霞殿内,更是早已成了无人敢靠近的禁区。 沉重的红漆大门内,寂静无声,远远望去,却不觉得宁静安详,似乎有种暴戾的东西蛰伏在里面,随时能冲出来大开杀戒。 宁程静立在殿中,高台上,原先的阔大椅子换成了长塌,商渊竟将休憩的地方直接搬到了这里。 商渊斜躺在长塌上,周身一团氤氲的青气,色泽幽黑了许多,随着他一呼一吸,其中有个模糊的婴孩幻影,不仅没有恢复金色,甚至更加灰黑。 细细看去,那婴孩呆滞地闭着眼睛,半边头骨依旧有块塌陷,脸上更是一片颓黯。 宁程紧紧盯着他,慢慢抬起脚步,无声靠近。 距离商渊只有几尺之遥,他的手指悄然搭上了剑柄。 一股极弱的杀气悄然溢出,商渊忽然一抬头。 宁程浑身骤然松弛,脸上隐隐有丝担忧,看向商渊:“师尊?” 商渊静静地看着他,一股无形的压力在宁程身边凝聚:“什么事?” 宁程的手指,悄然从剑柄上移开,恭恭敬敬回答:“回禀师尊,现已查清诸仙门去向。他们放弃防御阵后,转移去了后山,龟缩在闭关室群中。” 商渊淡淡道:“哦,倒也是上策。” 宁程道:“是。那里是整个千重脉中灵脉所在,逃去那里,既方便布阵防守,又利于汲取灵气恢复养伤。” 商渊轻轻嗤笑一声,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宁程瞥了一眼他头顶那神色晦暗的婴孩,小心地道:“师尊,您也要修养身系,等身体全部恢复了,再去雷霆一击,瓮中捉鳖吗?” 商渊有点不耐烦,皱眉道:“不然呢?” 宁程目光盯着殿中角落一团可疑的血色,缓缓道:“澹台宗主这两天,已经帮师尊找了两位金丹初期高手来,似乎收效甚微?” 一位是澹台明浩自己门中的,另一位是当初贪恋功法、留下的别宗弟子,自从昨天被拖入这赤霞殿内,现在已经踪迹全无。 商渊脸色微微一窒,淡淡看向他:“怎么,怕我接下来无人可用,迟早轮到你?” 这话语声淡漠,可却充满莫大的恐惧,宁程低垂下头:“徒儿只是忧心事态。魔宗那个小少主和仙宗诸门现在同气连枝,若是任由他们修养过来,只怕养虎为患。” 商渊沉默半晌:“那你的意思是?” 宁程恭敬道:“师尊难道不想抓紧追击,一举奠定胜局?” 商渊微微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犹豫。 大殿内昏暗又安静,淡淡的血气弥漫着,带着点森森的鬼气。 宁程又道:“现在姬半夏和元清杭都重伤在身,在术法布阵上,实力大减。师尊这边,却有宇文离和澹台明浩两位术法高手,大可以利用起来。” 商渊依然不答,殿内安静无比,只有远方偶然一声夜枭的鸣叫幽幽传来。 良久后,商渊忽然睁开眼,眼中精光如针,刺向宁程:“……你为什么这么忠心耿耿?” 宁程立刻道:“徒儿自幼孤苦,蒙师尊收留,才有今日。忠心师尊、是应有之义。” 商渊淡淡道:“是晚枫将你带回来的,也是他从小教导你。” 宁程的手掌蓦然握紧,指甲险些刺入掌心,可是神色却丝毫不变:“师兄他大错在身,苍穹派已经再无此人。” 商渊的目光在他面上逡巡良久,半晌悠悠道:“晚枫自小将你带在身边,却怎么养出了你这样的性情。” 宁程目光微闪,不敢再回答一个字。 商渊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慢悠悠道:“无迹身有残疾,担当不起掌门之位。为师只醉心问道修炼,也无心管理俗务。” 宁程静静听着。 “以后苍穹派凌驾于诸仙门之上,你尽心好好做事。这掌门之位,非你莫属。”商渊淡淡道。 宁程立刻弯腰扑倒在地,重重叩头:“谢师尊!” 商渊摆了摆手,重新闭上了眼睛,头顶上的青气中,小小婴孩的幻像渐渐隐去。 “就按你的意思,去找澹台明浩和宇文离,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建议。” …… 宁程一步步退后,转身出了殿门。 沿着外面的长廊,他一步步走进黑暗中。 远离了赤霞殿,前面是一片幽暗的竹林,他略略回头,确认身后无人,才踏了进去。 林中竹影婆娑,一丛丛竹叶轻轻作响。 一个黑衣身影站在竹丛中,远远看着他:“见了商渊回来了?” 宁程淡淡道:“按照你说的,我向他建议由宇文离和澹台明浩一起出手,布阵迎击。” 那黑衣人脸上的黑雾轻轻流动,声音也随之变幻不停,忽粗忽细:“好,由我来说服他们俩,宁仙长听我消息就好。” 宁程道:“迷雾阵时,澹台明浩就被你害得不清,他还会听你的?” 黑衣人道:“他现在一身麻烦,人嘛,只要有恐惧,就容易摆布。稍微利诱拐骗,就能叫他利欲熏心。” 宁程道:“宇文离呢?那人年纪虽轻,却狡猾机敏得很,我瞧他随时会脚底抹油,弃我们苍穹派而去。” 黑衣人顿了顿,语气轻松:“没问题,我来搞定。” 宁程缓缓道:“不愧是全天下最厉害的掮客。” 黑衣人模糊的脸在黑雾后似乎有丝笑意:“合作愉快,宁掌门。” 他正要转身,忽然身后空气中传来一道无形剑气,宁程的剑急刺而来,直逼他的后心。 他一动不动,任凭宁程的剑停在他背上,淡淡道:“宁掌门作什么?” 宁程冷冷道:“迷雾阵合作可不愉快,堂主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哦?” “我当时伤了那么多人,可不包括商朗。”宁程一字字道,“更没有杀宁小周。他们是谁害的,你一直没给我一个说法。” 黑衣人轻轻叹了一口气:“宁掌门,世间事千变万化,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就好像你也只刺了澹台超一剑,他还不是死了?” 宁程剑尖向前一送,紧紧贴上他肌肤:“他的死能找到凶手,是宇文离。商朗和宁小周呢,他们是谁下的手?” 黑衣人歪了歪头:“宁掌门,您只对别家弟子下手,苍穹派弟子毫发无伤,是怕没人怀疑到你头上吗?我不过是好心,帮你补了几剑而已。” 宁程的眸子,猛然一缩。 他咬牙切齿:“果然是你!” 黑衣人自己坦诚杀人,却一点也不觉得内疚,只和声道:“百舌堂屹立至今,当然不仅因为贩卖消息,做中间人。” 他缓缓转过身,手指忽然急伸,牢牢捏住了面前的剑尖:“我们还会主动帮客人善后,有什么没做干净的手尾,都负责清理。” 他微微一笑,极为诚恳:“怎么,宁掌门不满意吗?” 宁程死死盯着他:“你们百舌堂你背后出手,加重纷争,到底又有什么好处!” 黑衣人似乎很是诧异:“咦,这有什么不懂?天下太平,我们做掮客的,还有什么生意?” 宁程死死盯着他,似乎想在他模糊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现在又这么热心参与这件事,也是一样的原因,只想天下大乱,你们趁机赚钱而已?” 黑衣人微笑道:“那宁掌门呢?您又到底想要做什么?” 宁程冷冷不语。 黑衣人悠悠道:“从一开始,你就是诸多事件的背后黑手。栽赃魔宗,挑起仙魔两边的误会,现在又看着你师尊和所有人开战,生怕他们打得不够惨烈。” 他笑得意味深长:“所以叫所有人死,是不是你最终的目的?……” 宁程漠然望着他:“能都死自然最好。” “那我就好奇了,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才令宁掌门这样疯狂?”黑衣人摇了摇头,“想为你师兄报仇,也不用这么多人陪葬吧?” 宁程猛然抬起头,眼中厉光迸射,手中剑猛然从他指尖拔出,剑气纵横,直刺他咽喉:“你胡说什么!” 黑衣人纵身轻笑,早有防备,身子鬼魅般瞬移出去,闪现在竹林远处:“宁掌门,我早说过,什么都瞒不过我们百舌堂!” 宁程一剑不中,终于冷静下来,隐忍地收了剑势。 他遥遥望着黑衣人,一字字道:“你说过,你和我师兄有过一面之缘,你也很感激他曾对你有过善意。” 黑衣人沉默半晌:“是。” 宁程厉声道:“好,我也不管你到底所图为何,总之我们现在目的一致,那就再合作一次。”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1节 黑衣人缓缓退后,身子逐渐消失在竹林边缘,声音飘然远去:“好啊,祝宁掌门得偿多年夙愿,杀尽该杀之人!……” …… 他的身形转瞬消失,再出现时,已经是在千重山后山的山脚下。 山路边,野草萋萋,虫鸣唧唧。 远远往山顶望去,一片漆黑,藏身在里面的诸家仙门早已开启了遮蔽阵,探听不到一丝声音。 他静静立在草丛里,手一扬,一张暗色的符篆冲上天空。 夜色中,这暗色的轨迹并不明显,可片刻之后,立刻却有一只传舌隼疾飞而来。 落在他的肩头,鸟嘴一张,口吐人言:“宇文公子上山了,已经有小半夜!” 黑衣人眉头一皱,长袖一挥,将传舌隼收入囊中,神色晦暗不明。 他藏身在草丛中,无声等了一盏茶时间,终于,远处山道上,两个身影一前一后,急匆匆奔了过来。 刚走到拐弯处,前面那个锦衣青年目光往身边一棵小树上一掠,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他静静低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可忽然地,他袖中骤然飞出一条细细的黑线,向黑衣人藏身的草丛凌厉袭来。 一条重新制作的傀儡蛇,身形比原先元清杭斩杀的那条更小,可是眼中红光却似乎更盛。 草丛猛然乱动,黑烟腾起,黑衣人瞬间从藏身处闪走,那条傀儡蛇恶狠狠的攻击扑了个空。 宇文离轻啸一声,傀儡蛇倏忽转头,飞回他袖中,一双冰冷的红色晶石眼睛隐约闪亮。 黑衣人远远看着宇文离:“上山去做什么?” 宇文离向着身后的瘸腿侍卫摆摆手,那侍卫立刻远远地飞奔而去。 宇文离扭头看向黑衣人,眉头微微一皱,总算没有发怒:“前辈这是跟踪我?” 黑衣人淡淡道:“怎么发现我的?” 宇文离手指轻轻一扯,从面前拈起一根透明的蛛丝,也不隐瞒:“路过时,放了一只傀儡蛛。吐的丝断了,且被扯向您那边的草丛。” 黑衣人的目光隐约有丝赞许,点点头:“做的不错。” 宇文离彬彬有礼道:“前辈还没回答,为什么跟踪我?” 黑衣人道:“你也没回答我,上山做什么?” 宇文离面色不变:“前辈似乎管得太宽了点。” 黑衣人道:“上面群敌环伺,稍有不慎,便会被发现,脱身不易。” 宇文离淡淡道:“多家大宗门都知道我是卧薪尝胆,对我甚为感激。” 黑衣人嗤笑一声:“可惜你不是去联合纵横,却是去见一个女人。” 宇文离俊美脸上终于一沉:“这是晚辈的私事。我去见谁、想和谁深夜私会,都无需向谁报备。” 黑衣人咬了咬牙,耐心道:“人生在世,多少事都排在脂粉佳人前面。修仙不断欲,年轻人为情所迷,也是正常,可总得有轻重缓急。” 宇文离冷冷听着,不置可否。 黑衣人又道:“澹台家的小姐固然貌美无双,可她和你之间有杀兄之恨,绝非良配。” 宇文离终于忍无可忍,道:“我和谁算是良配,和你有什么关系!” 黑衣人也不理他这句责问,只冷笑道:“她那穿腹一剑,还没浇灭你那点可笑的小小痴情么?” 宇文离眼中微红血丝慢慢浮起,戾气渐生:“我看中的人,生死不论,都得陪在我身边一辈子。” 黑衣人眼神失望又鄙视:“眼前仙魔激战不止,仙门诸家失血严重,以后必然式微,宇文家抓住机会崛起,吞并南北术宗,权势财富在握后,什么样的资源,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宇文离手中宝剑猛然挥出,在身边荡出一片狂风:“没人和她一样!” 他手中剑颤抖,像他内心一样激愤又狂躁:“我生父早亡,母亲病故,自小被人欺辱孤立时,只有她,只有她一个人为我说过话,你这种人什么都不懂!” 黑衣人默默看着他,紧紧闭上了嘴。 宇文离厉声道:“现在我祖父也老糊涂了,宁可把家族财富赠与一个外人,也不留给我这个亲孙子,这天下之大,除了芸妹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哪里还有亲人!……” 第166章 布局 黑衣人静立不动,半晌摇摇头:“女人和孩子,又是什么稀罕东西么?只要够强大,多少仙门女修任你挑选,想要多少孩子,还不是随意?” 宇文离:“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 黑衣人似乎很是无奈:“倒也不怪你。还是自幼得到太少。不过无妨,等以后登高望远,见多识广,自然就不会如此小家子气了。” 宇文离漠然道:“前辈再如此逾越,以后我们便不用再联系了。” 黑衣人似乎笑了笑:“好,不谈这个。我来找你,自然有要事。” 宇文离冷冷道:“前辈这样鬼鬼祟祟,言行奇怪,我怕被您卖了还不自知。” 黑衣人悠悠道:“你先听听计划就是。宁掌门有意促成两边尽早开战,我也觉得甚好。这样才有我们回旋的余地。” 宇文离终于冷静下来,沉默半晌,道:“回旋什么?” 黑衣人微笑:“无论最后倒向哪一边,在他们最虚弱时我们出手相帮,才更显得雪中送炭。” 宇文离手指轻轻垂在袖中,慢慢抚摸着那条温顺的傀儡蛇,体会着滑腻蛇身上的冰冷,淡淡道:“商渊有什么值得倒过去的?难道我们真的要沦为爪牙杀手,天天帮他捕猎抓人,给他找炉鼎?” 黑衣人扬眉:“你的意思是?” 宇文离和声道:“先由他们血拼到底,晚辈再在最后关头出手斩杀商渊,仙门恢复正常秩序,宇文家获得声望,在下得一个孤勇大义、卧薪尝胆的名声,前辈以为如何?” 黑衣人含笑看着他:“宇文公子要的还真不多。” 宇文离神色更加温柔,仿佛刚才两人之间的小小龃龉完全没存在过:“那是自然,晚辈一点也不贪心。” 嘴上和气,可他的眸子却锐利无比:“只是百舌堂要什么呢?一直到现在,前辈的目的都很模糊,叫晚辈很是不安。”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神色奇异:“我们生意人贪图的不外是财富。灵石、至宝、稀罕丹药、炼器材料,统统都是极好的东西。这些年来,我们和苍穹派就合作得很是愉快,几乎搬空了他们整个门派的财富。” 宇文离淡淡道:“所以?” 黑衣人道:“所以今后,有我们百舌堂的滔天财富在后面支持,宇文家一跃成为仙门之首,垄断各种财富门路后,宇文公子分我们百舌堂一点,一明一暗,岂不美哉?” 宇文离目光闪烁:“哦?宁掌门和你们牵扯这么深,会不会有什么把柄在你们手里?” 黑衣人忽然笑了起来:“放心,我又没叫你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你不用怕我用什么来要挟你。宁掌门么,他已经疯了,也不怕要挟的。” 宇文离默默站立半晌,快速思索,终于欣然道:“前辈说得对。那么如今要怎么挑起两边即刻开战呢?” 黑衣人慢悠悠道:“我想了想,有个地方堪称风水宝地,进去之后,一定有血光之灾。最妙的是,宁掌门应该也很喜欢那里。” …… 天色大亮,朝阳徐徐升起。 元清杭昏昏醒来,闭关室里安静无人。 他起身打开石门,远处山峦边已经有些年轻弟子在练剑打坐,竟然热闹得很。 远远看他从石室里出来,不少人眼尖,连忙兴冲冲向他挥剑打招呼:“元小少主,早啊!身体好点了吗?” 一个身着药修衣服的年轻弟子跑过来,不好意思地递过来一个药盒:“我师尊命我说一声,我们门派中有种续骨的独家丹药,听说元小少主胸骨断了好几根,若是不嫌弃,可以拿几丸试试。” 旁边有和他熟悉的剑宗弟子笑道:“哎呀,人家是药宗大比的第一名,什么好药没有,什么断骨不会续?” 那药宗小弟子脸色涨红:“你懂个屁!术业有专攻,我们碧幽谷别的没有,金玉固髓丹可是一等一的好东西。” 元清杭连忙接过来,笑嘻嘻道:“多谢多谢,我正想找令师尊讨要几丸呢,还有没有了?百把颗不嫌多,十粒八粒也不嫌少的。” 那小弟子目瞪口呆,差点口吃起来:“元、元小少主,你是懂行的人,这丹药材料那么稀罕,我们碧幽谷攒了八年,总共也只得了十颗……” 元清杭“啊”了一声:“好的好的,几颗都行,帮我向令师尊道声谢。对了,要不叫您师尊把药方子给我,魔宗材料多,我们自己炼一些?” 那小弟子猛地噎住,简直对他这得寸进尺的厚脸皮招架不住:“抱、抱歉!方子是不传之秘……” 元清杭哈哈一笑,遗憾道:“我就随口一问,若是令师尊日后找不到材料,尽管来我们魔宗寻,不收钱,炼好后,分我几颗就成!” 药宗小弟子落荒而逃,旁边,霜降拿着个食盒跑过来,斜着眼看他:“又作弄人。我们魔宗缺这点药吗?” 元清杭笑吟吟把丹药收进储物袋里:“第一,人家一片好心,不收多不好意思。第二,天底下哪有白吃的霸王餐,我们流血又流泪的,没找他们要谢礼,已经是宽宏大度。” 他抬起头,向侧着耳朵倾听的小弟子们正色道:“都回去和你们长辈说一声,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别指叫我们魔宗太吃亏啊!” 仙宗年轻弟子们一哄而散,一个个脸色精彩。 一群人跑到山石后面,脸色涨红:“他好直接哦。” “我以为他会说一声侠义所在、义不容辞,这这……实在是有辱仙家斯文。” “吴小仙君,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他是仙家么……” “啊,我竟忘了,他是魔宗的人!奇怪,他混在我们中间,怎么比我们还更像仙门中人?” 有人小心翼翼看了看四周,没见到神农谷的人,才小声道:“对哇,你瞧那个厉轻鸿,虽然早早地回来认祖归宗,可我一见他,就觉得他脸上刻着两个字。” “什么字?” “魔宗!……” 忽然,有个人鬼鬼祟祟道:“有没有可能是,元小少主以前总是和宁小仙君在一起同进同出,所以大家就会有这种错觉?” 大家恍然大悟:“你说得对!” 众人慢慢安静下来,半晌,有人黯然道:“我还记得上次他们俩一起联手对抗商老贼的情形呢,虽然最后也很凄惨,但是想起来,还是觉得莫名地热血沸腾。” “是呀。当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刺宁小仙君一剑,现在想起来,他是知道自己百口莫辩,所以索性担下冤屈,故意把宁小仙君推回去,还他一个清白之身?……” 一群年轻小弟子一片静默,半天有人叹了口气:“所以呢,我还是觉得,元小少主这做派,比较像是我们仙宗的人。”仟仟尛哾 “可是宁小仙君毕竟被伤透了心,所以才彻底消失了吧?”有人喃喃道,“不然的话,他的宗门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管不问?” …… 霜降把食盒里的几样灵果小食拿出来,摆在旁边一块平整山石上,元清杭惬意地迎着朝阳,伸手拈了一块:“睡得快生锈啦。姬叔叔呢?” 霜降道:“姬护法伤重,却不愿意找仙门的医修救治,所以连夜下山去了,说要去找厉护法。” 元清杭目瞪口呆:“这么硬气?鸿弟也不行吗?” 霜降点头:“不行。姬护法说了,他回归神农谷的那一天起,魔宗就再没这个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2节 元清杭:“……那我呢?我不可以给他治吗?” 霜降白了他一眼:“治病不要劳心劳力吗?姬护法哪里舍得再叫你费心。” 元清杭彻底没了话,垂头丧气道:“红姨本事是比我大啦,可是她不也是有伤在身?” 霜降恼道:“那也比你伤得轻。总之姬护法临走时交代,不准你轻举妄动,有什么事,等他和厉护法商量了再说。” 元清杭随口道:“知道啦,你瞧我这个样子,想去打架,也打不动。” 他看了看四周,又问:“宇文老爷子呢?” 霜降斜睨着他:“什么老爷子,直接叫爷爷就好了呗。” 元清杭吓了一跳,低声道:“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了?” 霜降冷哼一声:“姬护法临走时,悄悄和我说啦。至于别人知不知道,那得看老爷子有没有到处宣扬。” 元清杭挠挠头:“那我爷爷呢?” 霜降道:“昨夜在你身边守了一夜,一大早就出去了,说是去勘探灵脉,加固防守。” 元清杭心里一急:“他老人家那么大年纪,怎么还这么劳累?” 想了想,他再也坐不住,起身跑到崖边,向着幽幽山谷吹了一声悠长口哨。 霜降杏眼一睁:“小少主你又要做什么?” 远处山谷中,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一声隐约的嘶吼,一个小黑点从天空中遥遥飞来,转眼越来越大,片刻后,小蛊雕硕大的身影扑面而来,砰然落地。 比起前些日,又迅速长大了一圈,一双大眼睛越发炯炯有神,脖颈也修长了几分。 元清杭小心地翻身上了它的背,不等霜降反应过来,已经催动小蛊雕展翅高飞起来,小声叫:“霜降姐姐,我去找爷爷去,马上就回来!” 高空中,罡风劲冽,他平时修为高超,坐在蛊雕身上自然毫不费力,可此刻被这劲风一吹,竟然有点吃力。 小蛊雕似乎也感觉到背上小主人的状态不佳,不安地叫了一声,缓缓降低了飞行的速度。 元清杭摸出一粒补气丹吞下去,用力抱紧了小蛊雕滑溜溜的脖颈:“没事的,快点飞。” 小蛊雕这才又加快了速度,拍了拍巨大的肉翅,向山脉下飞去。 元清杭皱着眉,从高空上向下逡巡望去,忽然一拍小蛊雕的侧颈:“那边!” 一片祥和中,只有一处阴寒密布,是他很熟悉的地方,也是唯一的变数。 苍穹派的墓园,正压着山谷灵脉的尾部。 天长日久,历代的仙君尸骸都埋葬在此地,纵然生前再堂堂浩然正气,这种墓园之地,也会阴气重重,假如用来布阵设计,就是最容易出杀招的地方。 他微微皱眉,心里不知怎么,有点不安。 宇文瀚是术宗大家,不会看不出这里的凶险,会不会正在此处勘探,查缺补漏? 望着下面的一片阴寒,他一捋小蛊雕的大耳朵,轻轻道:“下去。” 小蛊雕立刻懂了他的意思,屏气息声,小心翼翼地收起了翅膀,落在墓园外侧。 大白天的,外面山谷处处阳光明媚,可一靠近墓园,周身就是一阵寒意,元清杭本就身上有伤,此刻竟是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他悄悄冲着蛊雕一挥手,将它留在了外面,自己无声无息从一个角落闪了进去。 前面两次来,都是和宁夺一起,也都是深夜。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以前有宁夺相伴,所以不觉得恐怖,现在他独自行走在层层墓碑中,却只觉得身边似乎比深夜更加叫人惊心。 明明安静无人,也不可能有活人,他盯着暗影重重的墓园,却忽然心头警铃大作。 不对,死气和鬼气中,却有一种奇特的草木生机,隐约熟悉,似乎在哪里遇见过。 而且越来越旺盛,一点点在他四周弥漫开来。 他脚步放得更轻,心跳悄然加速。 绕过一片低阶修士的墓碑,他目光一紧。 ——前面更加熟悉,正是曾经探过两次的,郑源的坟墓。 他心跳越来越快,只感到周身的毛孔中,似乎都充满了那股鬼气森森的草木清气。 转过一排墓碑,一大片历代高阶剑修的坟墓赫然在目。 而他的眸光,也在这一刻骤然紧缩! 无数块墓碑边,一棵棵深碧色的小树苗从地下冒了出来,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无声向四周伸展。 一片片叶片开始生长,一条条枝芽慢慢抽出。 ……槐树,和郑源坟前当年催生惊尸、令其破土的槐树一样,邪恶阴森,生机旺盛。 四周空无一人,只有无尽的生长在发生,伴随着某种明显的恶意。 元清杭浑身的冷汗慢慢渗出,走到一颗小树苗前,忽然伸手,猛地将它拔起。 一道血红的符篆钉在树苗根部,催得那些根须无比茂盛粗大,雪白又壮硕。 元清杭又惊又怒,猛然抬手,一簇小火苗飞向符篆,瞬间将那血红符篆烧得干干净净。 随着符篆成灰,那棵槐树小苗也忽然蔫掉,根须枯萎,枝叶低垂,眼见着再也不能存活。 他正要举手去拔第二株,忽然动作就是一停。 背脊后,一股森然的锐意悄然逼近,瞬间贴上了他的后腰。 “元小少主,惊扰尸首,可是罪孽大得很。”一个声音幽幽道,“不怕被群尸咬成肉糜吗?” 第167章 谈判 元清杭身子一动不动,辨别着身后那陌生的声音,道:“百舌堂堂主?” 他身后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你又知道了?” 元清杭眼光在四周急扫,想着对策,嘴里敷衍:“就瞎蒙的,毕竟这么神出鬼没、鬼鬼祟祟、鬼头鬼脑的做派,我身边也没几个人。” 身后的人好半晌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这狡黠机变的性子,倒是像足了你娘。” 元清杭心思急转,笑嘻嘻道:“阁下很熟悉我爹?” 身后忽然一阵冰冷的寒意升起,元清杭眼角余光扫到四周,隐约只觉得后方的一排槐树小苗忽然瑟瑟抖动,草木阴气竟似在这一刻要漫出土地。 “什么意思?”身后的人缓缓道。 元清杭打了个哈哈:“世人都不知道我爹是谁,你若是不认识他,又怎么知道我的性格不是像他?” 这话颇有道理,他身后的人静默了片刻,才淡淡道:“我虽然不熟悉他,可也知道他性情端方正直,又温和敦厚,哪像你这样动不动嬉皮笑脸,诡计多端。” 元清杭心里猛然一惊,就想回头,可刚刚一动,后腰的冷锐之气却飞快地一紧,像是一柄尖刺:“元小少主,别动。” 元清杭蜷缩起手指,指尖一根细细的尖针悄然漏出。 他轻轻吸了口气:“那你就是真的知道我爹是谁了。百舌堂果然是专司此道,手眼通天。” 宇文牧云和他娘携手归隐时,为了不给家族平添耻辱,选择了秘而不宣,除了元佐意和姬半夏这些真正亲近的人外,别说仙门诸家完全不知道,就连魔宗的知情者也极少。 身后的男人道:“那当然。百舌堂屹立不倒多年,就靠这个谋生。” 元清杭笑道:“是吗?既然靠贩卖消息为生,那这个秘辛本可以开出一个天价,百舌堂又为什么始终没有卖给宇文家呢?” 身后一片静默,元清杭体会着那种若有若无的寒意,浑身肌肉绷紧,指尖捏紧了那根紫色的毒针。 好半天,身后的声音才缓缓道:“看来你和宇文瀚果然已经相认了。” 元清杭笑道:“所以你看,秘辛待价而沽,有时候会忽然贬值。” 那人道:“旧事纷扰,不是我们今天的议题。元小少主,本来我正在为一件事头疼,还没想好要怎么促成,忽然遇到你闯上门来,说不得,只有请你帮一个小忙了。” 元清杭欣然道:“堂主请说,没有什么事不好商量的。实在不好商量,你反正也会威胁利诱,无所不用其极。” 身后的男人大概也没见过这么随意的讨价还价,半晌才斟酌开口:“元小少主,商渊和仙门诸家这场巨变,也折腾这么多天了,你想不想早点了结?” 元清杭叹了口气:“比谁都想。” “想商渊死,就要快点动手。等他再慢慢找寻金丹补充,后果无人能料。”男人声音变幻,低沉又柔和,带了点蛊惑人心的诚恳,“抓紧时间设个圈套,将他一举狙杀,才是上策,不是吗?” 元清杭凝神细听,道:“这当然好,可是谁能保证狙杀他?” 身后的男人轻声一笑:“元小少主觉得这里如何?……” 随着他的话音,原本寂静的墓园里忽然荡起一阵阴风,一排排惨白的墓碑边,似乎有极轻的呼啸声响起。 元清杭心里暗暗发怒,冷冷道:“堂主也很精通术法呀,只是不知道这样惊扰尸骸,是不是有损阴德了点?” 墓园之中,都是苍穹派历代的剑修埋骨之处,这人略略施术,竟然隐约有利用阴气作祟的意思! 身后的男人丝毫不以为意,嗤笑一声:“姬半夏擅长鬼阵,还不是到处惊动野尸厉鬼,怎么,魔宗的人做起来就是天经地义,我做就是丧尽天良。元小少主,你这两套尺度,用得倒是娴熟。” 元清杭怒道:“他用的都是无名野尸,你惊扰的是苍穹派历代君子!” 身后的男人忽然放声大笑,笑声飘忽变幻:“商渊杀戮无数,早已人命累累,苍穹派历代仙君在天之灵,若是知道他的恶行,从地下跳出来又何妨?元小少主,你可真是迂腐得可笑,这时候,又真的像你父亲啦!” 元清杭一时语塞,喃喃叹气道:“你接着说。” 男人似乎有点不耐烦,语调加速:“先在这里布下杀阵,你们和商渊在此决一死战,最后关头,我保证能将他一举狙杀,就这么简单。” 元清杭皱眉沉思,道:“怎么布杀阵?” “据我的消息,姬半夏已经不在你身边,对吧?”男人道,“我不放心由他掌控一切,这里的阵法,由我负责。” 元清杭心思急转,道:“你能行?” 男人微微一笑,手掌在身侧树干上一拍,墓园中所有的墓碑忽然颤动不休,盘旋的阴气带动无数泥土簌簌落下:“天下术法,一通百通。论到鬼阵精通,我虽然不如姬半夏,但是也已经足够。” 这一下看似轻描淡写,却隐含极高的术法修为,元清杭看在眼里,暗暗心惊——这话说得没错,术法修炼,虽然个人所学各有擅长,可真正的高手,自然是触类旁通。 就好像他自幼跟在姬半夏身边学艺,符篆、阵法,御兽驱灵,都有所涉猎。就连号称精通机关傀儡术的宇文家、善于御兽驱灵的澹台家,也不是说他们的族人就只会这一手。 原来这神秘的百舌堂堂主,竟然也是个隐藏的术宗高手,除了先前展现出来的瞬移术惊人,就连鬼阵的驾驭,也颇是精通。 元清杭缓缓道:“你的意思是,由我们出苦力,将商渊的灵力耗尽,最好打个你死我活,再由你出面收割战绩?” 男人毫不羞惭:“大抵如此。” “可百舌堂向来隐居幕后,现在要抢这个奇功,似乎有点说不通?”元清杭道。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3节 男人笑得轻松:“或许我还能有点别的好处,但是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元小少主只要说同不同意?” 元清杭眼珠一转:“商渊为什么会愿意踏入这里?他老奸巨猾,难道不怕这里变成姬半夏的主场?” “因为有巨大的机会在引诱他。”男人轻描淡写道,“到时候,仙宗的人会被设计,伤亡惨重,最后被逼入这里,商渊面对着无数伤残的金丹高手,为什么不心动?” 元清杭背脊猛然一僵:“什么叫仙宗的人会伤亡惨重?” 身后的人声音更加柔和:“元小少主,不抛出点血淋淋的真实诱饵,商渊这么疑心重的老贼,又怎么会踏进这里?” 元清杭咬牙:“你要怎样?” “由你下手,炸毁千重山山顶灵脉,死伤一批,剩下的无处存身,被逼入这里。”男人和声道,“你可以悄悄通知魔宗的人先逃走,你瞧,不用你牺牲魔宗,这样总算我对你仁至义尽。” 元清杭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仙魔两边好不容易才冰释前嫌,真的按照这样发展,魔宗提前逃走,还由他下手炸毁灵脉伤人,岂不是又要掀起两边的巨大仇恨? “然后在某个时机,有人会找出我出手害人的证据?”他脸上不动声色,平静道,“堂主这是要置我于死地?” 身后的人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我若真想你死,从小到大,你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次。” 他这话极其古怪,元清杭模模糊糊只觉得哪里不对,却抓不到重点。 却听见身后的人又道:“就算你再背上黑锅又如何?大不了再回到人人喊打的从前,魔宗难道又很在意这个么?安心做你的魔宗小少主就是,又何必非要占尽一切好处。” 元清杭冷冷道:“好处不是自己占出来的。” 身后的男人也不和他争论,只道:“总之这仙魔两道都认可的好名声呢,元小少主就别觊觎了,不如让给别人。” 元清杭缓缓道:“让给宇文离?……” 身后的人忽然安静了,半晌道:“元小少主真是冰雪聪明。你看,你自幼受尽宠爱,要什么有什么,现在又新认回了亲爷爷,一切正是春风得意,又何必和他抢这点小小利益?” 元清杭心中的怪异感觉更大,上次在山谷中偶然偷听到这人和宇文离谈话,就莫名觉得他对宇文家颇是照顾,现在看来,竟似对宇文离更是操心。 他低垂眼帘,静静道:“这些东西,随便他拿去。可是叫我炸毁灵脉杀伤任何人,你想都别想。” 话音未落,他的身子已经猛然向前蹿去,手中的毒针划出一道紫色寒芒,向后急掷。 他重伤在身,又亲眼看见这人深不可测的术法修为,心知此刻不是他对手,这一下不求伤人,只求逼得他暂避一时。 那人果然身子猛地一闪,手掌一挥,一道坚硬的屏障瞬间成型,立在那道毒针前面,“叮咚”一声,毒针无力落下。 可元清杭的身子也已经蹿出了几丈,口中急啸一声,墓园外的小蛊雕听见了呼唤,远远嘶吼一声,硕大的身影向这边急奔而来。 元清杭用尽全力,向蛊雕迎去,瞬息之间,已经扑到了蛊雕面前,奋力扑上它的背。 翻身坐上去,他心里终于一松,扭头向那边比了个中指:“你个蠢货!……” 忽然地,他的笑容凝在了脸上,浑身冰冷。 模糊的黑雾散去,露出里面的黑衣身影,虽然面目依旧不清,可却似乎看得清他脸上的稳操胜券。 远远地,他冲着元清杭拍了拍手。 随着这一拍手,他身边的一个墓穴忽然炸开,露出了里面的一个人。 须发雪白,双目紧闭,不知生死。 正是宇文瀚!…… 黑衣身影柔声道:“老爷子很好,放心。” 元清杭心里恨得直欲滴血:“你到底想怎样!” 黑衣人叹了口气:“老爷子担心大家安危,又不舍得你操心。自己孤身前来这里巡视,一不小心,吸入了墓园中瘴气。若你想叫他平安回去,就按照我们说好的计划做,一切皆大欢喜。” 元清杭冷冷道:“若我不干呢?” 黑衣人摇摇头:“那刚刚相认的祖孙二人,可能就会天人永隔,老人家再也没办法体会舐犊之情,你也无法承欢膝下了。” 元清杭死死盯着他,一字字道:“对不起,我想赌一赌。” 他远远看黑衣人的脸,像是想穿透他脸上那层黑雾,看穿里面:“我赌你和宇文家有渊源,我赌你不会杀宇文离的祖父,我赌我就算不受要挟,你也不会杀人立威。” 他冷笑:“因为你太聪明,知道杀了宇文老爷子毫无好处,只会彻底断绝一切合作的可能,还不如换个计划试试!” 黑衣人静立不动,良久后,他忽然笑了笑。 “你说的对,那我们换个计划。”他和声道,“我这人好说话,换你留下,老爷子走。” 他双掌一合,在墓碑上一拍,无数泥土倒飞而回,堵住了墓穴,将昏迷的宇文瀚重新封在里面。 “墓穴中无法呼吸,你尽快做决定。”他和声道,“自动就缚,我就放老爷子回去。祖孙情深,相信由你做人质,他会同意那个计划的。” …… 千重山上,夕阳渐渐西沉。 霜降来回徘徊在山顶,焦急地望着远处暮色沉沉的天空。 厉轻鸿的身影从山石后面套绕过来,看着她神色,眉头一皱:“少主哥哥还没回来?” 霜降急道:“是啊,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明明自己伤重,还非要去找宇文老爷子!现在倒好,一老一少都没回来呢。” 话音刚落,远处天空中一声长吼,小蛊雕的身影在暮色中急飞过来。 霜降大喜,慌忙冲到崖边,看着小蛊雕落下,忽然吃了一惊。 “老爷子,怎么是您?”她犹豫地往远处看了看,没看见母蛊雕的身影,“小少主呢?” 宇文瀚却没有答话,脸色灰败,一言不发。 他跳下蛊雕的背,望向霜降和厉轻鸿,嘴唇颤抖。 好半晌才道:“清杭啊……在山中正好遇到你们姬护法,被他带走了。” 霜降这才猛地松了口气,拍了拍心口:“那就好。哎呀,老爷子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要不要叫厉少爷给您看看?” 宇文瀚怔怔看着厉轻鸿,忽然点了点头:“要,要的……你跟我来。” 一把抓住厉轻鸿的手,他大力地将厉轻鸿拖进了旁边的一个闭关室,猛地关上了门。 他脸色惨白得像是厉鬼,完全没了平时威严的神情,盯着厉轻鸿,艰难道:“我……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第168章 反制 厉轻鸿一愣:“什么?” 宇文瀚仿佛像是丢了魂一样,喃喃道:“你跟着厉红绫长大,是很厉害的医修,对不对?你能不能想个什么办法,例如什么异药,叫人服用后,能伪装成受伤极重,暂时屏蔽灵力波动?” 厉轻鸿疑窦升起:“老前辈,您到底要做什么?” 宇文瀚神色凄厉:“你只说有没有?” 厉轻鸿盯着他,忽然道:“少主哥哥呢?” 宇文瀚眼中一片绝望:“他被商渊的人抓了……” 他一向倚重的老仆桂平忽然被杀,现在又遇到这种两难的大事,已经心神大乱,又不敢找仙宗好友商量,只有一五一十地向厉轻鸿全盘托出,急切道:“我想了一路,只有唯一的一个办法——叫仙宗的人伪装被炸死炸伤,先满足他们的要求,只要清杭平安,以后的事,再走一步看一步吧!” 厉轻鸿乍一听到这种家族隐私,也惊得心慌意乱,消化了半天元清杭的新身份,才道:“没有!哪有这么逼真的药效?就算有,一时半是也找不来这么多药。” 宇文瀚踉跄退后一步:“那……那怎么办?” 厉轻鸿恶狠狠道:“仙宗的死活,于我们何干?就按他们说的做,换少主哥哥回来,我们一走了之,有什么不行?”仟仟尛哾 宇文瀚怔怔看着他,道:“真的炸毁灵脉,死伤又何止百千?……我宇文家的孙儿宝贵,别人的子女又不是人么?” 看着厉轻鸿还要说话,他慢慢摆了摆手:“若我真狠得下心这么做,清杭脱困后,也不会原谅我这个糟老头啦。” 他低语:“牧云……就算是牧云,他遇到这样的事,也断不会拿千百条性命来换自己儿子的命的。” 厉轻鸿怒道:“你们都是真君子,所以都看着自己的亲人去死好了!我是小人,这事交给我来做!” 宇文瀚静静立着,半晌终于惨然道:“不用了。我这就回去找他们……和我的乖孙儿死在一起,堂堂正正也好。” 他踉跄转身,正要往外走,身后厉轻鸿忽然猛地叫了一声:“等等,我有办法!” 宇文瀚赫然回头,绝望的眼中迸出一丝光芒:“什么方法?” 厉轻鸿目光闪烁,秀美脸上透出一丝阴霾:“这些天,我在山上附近找药,不小心撞见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冷笑:“有个失踪很久的人,被您的另一个乖孙儿藏在这附近呢。” ……夜深人静,千重山的后山顶,各家宗门的人都已经开始休憩,一株株葱郁的青松斜伸出山崖。 圆月挂在山尖,冷冷照在山体上,翻涌的云雾在山石和树影中。 两道黑影无声无息翻上山脊,闪身藏入一片云雾中。 为首的黑影在一块山石边轻轻一按,树枝移开,遮蔽阵无声散去,露出了一个隐秘无比的闭关室石门。 宇文离向身后的人摆摆手,叫那瘸腿侍卫守在外面,自己踏入了门中。 “芸妹,快点跟我走。”他快步走近床边,冲着纱帐里侧躺的人影道,“这里待不得了!” 床上的苗条身影一动不动。 宇文离心中焦急,伸手去推:“芸妹……” 床上的人猛然回头,一道寒光骤然闪过,笔直刺向宇文离的胸前! 宇文离侧不及防,大惊失色,慌忙向后急闪,可这寒光邪气森森,顺势一拐,刀气依旧在他手臂上划出了一条血光。 厉轻鸿一跃而起,冷笑看着他:“宇文公子,我劝你别再乱用灵力,这匕首上可有剧毒的。” 宇文离只觉得胳臂上顿时一片麻痒,又惊又怒,心思急转。 初时他将澹台芸藏在这里,本以为隐秘又安全,谁知道仙宗众人忽然转移到这后山,一时间,也找不到机会转移她。 眼见着就要实施计划,当然要赶紧将澹台芸带走,可谁能想到,深夜前来,竟然遭到了伏击! 他定了定心神,冷冷道:“芸妹呢?” 厉轻鸿手中屠灵匕首飞快转动,邪气四射,道:“宇文公子好厉害,和澹台小姐尚未成亲,把人家女孩子的肚子都搞大啦……” 宇文离大怒,手中宝剑赫然急刺,急刺过来:“你嘴巴放干净点!” 厉轻鸿身形鬼魅般急闪,手中屠灵匕首瞬间和他“叮叮咚咚”过了几招,嘴里依旧不依不饶:“咦,敢做不敢认吗?难怪澹台小姐忽然失踪,原来是被孩子的爹藏了起来。怎么,要藏到偷偷生产,再对外宣称是捡来的,好洗去她未婚先孕的名声吗?” 宇文离剑招更快,竟是根本不顾自己臂上带伤:“放屁!宇文家当然会明媒正娶,给她和孩子一个光明正大的名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4节 厉轻鸿嗤笑一声,忽然纵身向后,停了对攻,道:“宇文公子平时温文尔雅,一说到澹台小姐,就什么斯文都不顾了,还讲粗话。” 宇文离冷冷执剑,那剑早被商渊重新解了封印,越发凶气四溢:“所以你要小心,别惹急了我。” 厉轻鸿不以为意,眼中恶意闪烁:“啧啧,看来抓她要挟你,这一步走对了嘛。” 宇文离强行稳住心神,冷静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厉轻鸿慢悠悠用手指在匕首刃上轻抚:“你听好,我这个人不如少主哥哥那么心善,为达目的,我杀人可不会手软。” 宇文离目光闪烁:“你做的事,别人知道吗?” 他忽然笑了笑:“我祖父要是知道芸妹有了宇文家的骨血,怕是要高兴疯了,他才不会允许你伤害他的曾孙呢,你虚张声势,没有用的。” 厉轻鸿忽然纵声大笑,好半天才止住笑,脸上凶戾毕现:“谁去和仙宗那些伪君子商量?我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你听好了,要是不按照我说的办,别说什么澹台小姐,就连她肚子里的,我也一样杀!” 宇文离死死盯着他,一字字道:“你叫我放了元清杭?我办不到。抓他的不是我,我更左右不了那位前辈。” 厉轻鸿歪着头,想了想:“也对,那我们想一想,你能帮我们做些什么吧。” ……赤霞殿后方,商无迹居住的静养堂里,一片寂静。 四下里灯光暗淡,血腥之气从远处的正殿隐约传来,这间静养堂里,却充满了古怪的酒香。 商无迹独自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壶残酒,正一杯接一杯地往口中灌。 门声轻轻一响,他醉醺醺地扭过头:“师弟?……来来,长夜漫漫,陪我喝一杯。” 宁程静静站在门前看着他,半晌举步走进门,在他面前坐下。 抬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他轻声道:“好啊,陪师兄不醉不归。今晚后,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了。” 商无迹咧嘴一笑,神色颓丧:“师弟你掌管门中大小事务,日渐繁忙,是没时间啦。” 宁程淡淡一笑:“师兄揪着账册,去师尊面前告了我一状,是不是也没想到,师尊根本不在意这些?” 商无迹猛地喝了一大口酒,醉意含糊,道:“是啊!我以为父亲出关后,苍穹派便能一切恢复正常,你亏空财物、大权独握,我也以为父亲会雷霆震怒,亲手惩处,带着苍穹派恢复昔日荣光。” 他大笑起来,悲怆又茫然:“可他现在什么都不在乎啦。苍穹派现在乌烟瘴气,连妖邪都不如,还谈什么仙道魁首,正道之光?” 宁程凝视着他,和声道:“你本就知道,师尊什么都不在乎的。他不在乎弟子们对他的孺慕之情,不在乎亲手养大的徒弟的死活,也不在乎你。” 他的话语锐利如刀:“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都可以利用你达到目的,甚至不惜害你残废终身。至于朗儿,就更可怜啦。” 他微笑起来:“什么亲爷爷啊,消失了十几年,一出来就能亲手重伤孙儿。师兄,你们一家,可真惨啊。” 商无迹忽然举手,将桌上的酒壶酒杯猛地扫到地上:“你走!……我不想听你说这些!” 他忽然惊醒过来,醉意蒙蒙的眼睛骤然睁大,惊骇地看向宁程l:“你……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父亲在利用我?” 宁程直视着他,慢慢靠近,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师尊是怎么利用你的,也知道郑师兄是怎么死的,更知道他是怎么对宁师兄。” 商无迹身子慢慢发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他猛然向后一推轮椅,机关发出几声咔嚓脆响,迅速和宁程拉开了几尺距离:“你……你说什么?” 宁程缓缓站起身,逼近了他。 他居高临下站在商无迹面前,怜悯地看着他的双腿:“不是能走了吗?可惜残疾这么多年,还是习惯坐着吗?” 商无迹厉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宁程淡淡道:“我想说……” 他忽然出指如风,快速点向商无迹胸前要穴:“想说师兄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商无迹腿不方便,坐在轮椅上避无可避,急吼一声,却躲不开。 他身子一歪,无声无息昏倒在轮椅上。 宁程弯下腰,将他拦腰抱起,轻松地拖入了后堂。良久后,他才孤身出来,施施然带上房门,向赤霞殿走去。 轻轻叩门,听见里面一声轻哼,他推门进去,走到高台前,扑身拜倒:“师尊,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他神色从容:“宇文家的人已经布置妥当,在主峰山脉下布好了炸药和爆破阵加持,一旦引爆,能使得上面的人伤亡过半。到时候他们蜂拥下山,必然踩踏,师尊趁机出手追杀,一切都能如师尊所愿。” 商渊静静斜靠在长塌上,一身宽袍下消瘦了点,可他头顶的那团青气却纯净了些。 呼吸之间,隐约有婴童的幻像出现,那块被元清杭打塌陷的头骨,似乎也恢复了些。 他慢慢睁眼:“澹台明浩呢?” 宁程恭敬道:“消息说,姬半夏离开千重山,去找厉红绫疗伤。到时候看到这边有异动,必然会赶来相帮。澹台家主和他仇深似海,已经在他回来的必经之地设下陷阱,亲自带人埋伏狙杀。” 商渊唇边终于溢出了一丝满意的笑意,他打量着宁程,道:“你安排的很妥当。不过澹台明浩是姬半夏的对手吗?” 宁程道:“澹台家主还找了一位术宗高手帮忙,两强联手,出其不意,一定可以将姬半夏击杀。” 商渊放声大笑,目光炯炯:“好,那还等什么?” 宁程眼望窗外,缓缓道:“再过两个时辰,灵脉已经就有人去炸毁了。师尊请耐心等待。” 殿中的红烛一点点燃尽,“噼啪”几声,烛芯燃尽,落入烛台底座的残油中,逐一熄灭。 殿外夜色逐渐深厚,终于,远处的山峰上,忽然亮起了一道恐怖的火光! 那火光宛如巨龙,瞬间从山脊一头蹿向另一头,燃爆了整条山脉。 山下灵脉被天地泥石压在地下,平日里一点点散溢出来,现在忽然被人用符篆炸开屏障,就像是一个被压紧的气罐骤然炸开。 滚滚灵力肆虐,气浪沸腾上天,千重山顶,瞬间被掀翻了半边!…… 商渊纵然修为强大逆天,可看见这天地之威,也不由得心旌动摇。 等了片刻,由着那涛涛火光焚烧了半天,听着远处传来的隐约哭喊,他终于长身而起,衣袍无风自动,像一只巨大鸢鸟,瞬间冲向后山。 他身后,宁程淡淡挥手,向殿外整装待发的苍穹派众弟子道:“跟着上,待会儿谁敢怠战,杀无赦。” ……望着一群弟子飞奔而去,他却没有立刻跟上。 悄然退后,他重新隐入了身后的静养堂,半晌后,抱着昏迷不醒的商无迹走了出来。 身形急纵而起,他没有去追大部队,却向着一边墓园的方向急奔…… 远处火光滔天,千重山顶崩塌沦陷,夜风吹过陵园新种的槐树,无数阴魂蠢蠢欲动。 也不知道谁是螳螂,谁是被捕的蝉儿,谁又是最后的黄雀。 第169章 围攻 千重山顶,两边的山脊不断崩塌。 一道道深插入地下的爆炸符依次炸开,带动巨大的山岩块块崩裂,落下的泥土向山坳中倾泻,形成一道恐怖的洪流。 “快,向东南边撤退!”宇文瀚站在一块岌岌可危的山头,纵身高喊,“跟着我!” 他带头跃起,向那边急纵。 两边山峦不断崩塌,那边的墓园,是山尾的末端唯一一片平地,远远望去,更显幽黑恐怖。 可假如留在这里,却一定是被山石砸倒、埋葬荒山的结果。 一群年轻晚辈跟在各自的师尊和掌门身后,御剑的御剑,骑灵兽的骑灵兽,一片拥挤,向前方的宇文瀚追去。 陈封和木青晖御剑飞在最前面,身边是滔天的巨石洪流,陈封发间和脸上全是尘土,他面色冷峻,开口道:“这个法子,行不行得通?” 宇文瀚咬牙:“无论怎样,我们这么多金丹高手在商渊面前晃悠,他就算起疑,怕也经不住诱惑。” 陈封点点头:“你说的对。” 木青晖在他们身边,足尖虚点在本命宝剑上,一身白衣飘飘,清冷无比。 他淡淡道:“想必他也等不得太久了,今晚大家也就拼死走这一遭吧。” 他们身后,几位仙长也都笑了起来,有人朗声道:“木仙长说得对,仙宗数百年未有大劫,今日我等以身饲虎,就算身死道消,也不枉这一场修仙路途。” 山脚转瞬即到,幽黑的大片墓园赫然在望。 木青晖身形一缓,在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挨个给身边的诸位仙长分了一颗,眼眶却有点微微发红:“诸君,不到万不得已……” 却再也说不下去。 众人含笑服下:“放心吧,木仙长。各安天命,生死不论。” ……大队人马落在地上,身后,大片的山体已经倒塌,落下的巨树山石混着泥土,倾倒在众人身后,牢牢堵死了身后的路。 不时还有新的塌陷形成,落在最后的一些年轻弟子跑得慢,已经有了损伤。 “大家入陵园!”陈封高声叫,“以防山峰再倒下砸人。” 近前的墓园占地极广,苍穹派本是绵延多代的庞然仙门,历代著名的掌门和有名望的仙君不胜枚举,死后大多都葬在此地,长久下来,已经开辟了一块硕大的山谷平地。 四周栽种了一排排参天的青松翠柏,都有了数百年的树龄,围着这些树木,还布了基本的防御阵法,一来滋养其中逝者的神魂,二来也能防外人随意进入。 这点小术法自然拦不住这些仙宗大能,宇文瀚轻轻一挥手,便已解了墓园周围的防御阵,带着众人踏入。 身后是还在不断落下的山体,随着所有人慌忙躲进了墓园,忽然之间,一道耀眼的光芒在四周松柏上亮起,带着森森的戾气,波动过后,骤然将整个墓园封闭在了里面!…… 听着里面传来的隐约惊慌叫声,商渊高大的身影徐徐在一排树后显出。 不远处,宇文离的身影也闪了出来。 他凝视着墓园里面,向着商渊轻声道:“商宗主,深夜山体被我们炸崩,不少人都在闭关室内被困,受了不轻的伤。宗主要想一网打尽,此时正是良机。” 商渊道:“你这阵法可靠得住?我可不想人随便能出来。” 宇文离恭敬道:“宗主进去后,晚辈带门人在外面负责看守,以免里面的人强行破阵。” 商渊微微闭上眼睛。神识透过松柏外的阵法屏障,在里面轻扫了一圈。 神识所过之处,有好些目标影影绰绰,身上灼热的金丹气息清晰,可是灵力运转却惨淡得很。 他的神识强大已经到了寻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隔了这么远,也能勘察到对手的真正灵力,这一探之下,明显感到一群金丹高手灵力断续,气息微弱,心里不由大松,纵声长笑:“好,做得好!” 笑声一落,他身影一闪,瞬间已经闪入了墓园中!…… 宇文离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层层阴气中,身影没入身后树影。 身后不远处,厉轻鸿悄然现身,手中屠灵匕首正毫不留情地按在澹台芸的脖颈之上。 宇文离轻轻拍了拍手,很快,他那个贴身的瘸腿侍卫也无声现身,手中同样押了一个人。 元清杭!……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5节 宇文离冷冷顶盯着厉轻鸿:“我已经按照你们的要求做了,把他弄到手,可花了我大力气。现在换人?” 元清杭站在他身后。震惊无比地看着澹台芸明显隆起的身段,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 假如没想错,他……他这是要做堂叔了么! 澹台芸发髻微微散乱,眼神木然,一双清冷眸子中隐约有泪花闪烁。只是不知道是羞愤,还是绝望。 厉轻鸿点点头:“你让他开口。” 宇文离挥挥手,解开了元清杭嘴上的禁言咒,元清杭连忙道:“我很好我没事!” 厉轻鸿面上不动声色,不仅没有露出喜色,反而押着澹台芸向后退了一步:“宇文公子,你先放人。我信不过你。” 宇文离面沉似水:“难道我又信得过你?” 厉轻鸿轻点匕首:“你放了少主哥哥,他心善又仁慈,一定不允许我再伤害你老婆,你信不过我,总信得过他。” 不知道是不是这声粗俗的“老婆”打动了宇文离,他面上微微缓和,沉默半晌,竟然点了点头:“好。” 手指急伸,他向着元清杭脚下和手腕虚虚一点,两片隐形的灵力锁符飘然而落,他向着元清杭背后一推:“去吧!” 元清杭踉跄一下,向前扑去。 厉轻鸿也不伸手去搀扶,眼睛只死死盯着宇文离的一举一动,见他果然没有异动,等元清杭终于在他身边立稳,才低低道:“有没有不对?” 元清杭轻喘几声:“还行。” 他原本就是重伤在身,没来得及好好休息,被百舌堂堂主抓住后,那人虽然没伤他根本,可光是用吸收灵力的灵符封了他经脉多时,更损伤了他不少元气。 只是现在说这个,除了叫身边的人担心,也没有意思。 厉轻鸿微微松了口气,忽然往澹台芸嘴里塞了颗药丸,将她向宇文离那边一掌推去。 这一掌虽然快速,可用力却算轻柔,澹台芸身子平平向前,宇文离飞身抢上,将她揽在怀里。 他脸色又急又怒,带了点阴森的恨意:“厉轻鸿,你给她吃了什么!” 厉轻鸿微微一笑,屠灵匕首横在胸前:“宇文公子放心,解药而已。若是你刚刚打歪主意,那这解药她可就吃不到了。” 元清杭凝视着澹台芸,忽然道:“宇文公子,你往后几步,我帮她诊诊脉,好不好?” 宇文离咬着牙,却终于退后。 元清杭踏上一步,手指轻轻搭在澹台芸腕上,细细探了一会,温声道:“澹台小姐,胎儿情况很好,刚刚鸿弟给你的药,也没有问题。” 澹台芸的眼泪滚滚而落,低低道:“多谢元小少主。” 元清杭心中滋味万千,知道宇文离和澹台芸都不知道他的身份,从身边找了一个小瓷瓶出来,瓶身光洁如玉,上面坠着条鲜红的布穗。 他温和地将瓷瓶递给澹台芸:“澹台小姐,害你受惊,我很过意不去。这药对安胎养身极好,你记得按时服用。” 澹台芸一双明眸中泪水莹莹,并不接过去,半晌怔怔道:“元小少主,无功不受禄,况且他父亲又这样害你。” 元清杭微微一笑,将药瓶轻轻塞进她掌心:“我只知道这孩子的母亲是个极好的女子,这就够了。” 望着宇文离携着澹台芸离去的背影,他忽然又高声叫道:“宇文公子!” 宇文离警惕地扭头,冷冷看向他。 元清杭心绪复杂无比,望着他:“那个百舌堂堂主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别跟着他兴风作浪了。” 宇文离淡淡道:“你在教我做事?” 元清杭叹息道:“你要做爸爸啦,就算为孩子着想,也回头是岸吧。” 宇文离漠然不答,转身拉着澹台芸消失在树影后。 厉轻鸿在他身边冷笑一声:“没用的,要是换了我,我也想杀你。” 元清杭扭头看他:“为什么?” 厉轻鸿撇撇嘴:“他想要的那么多,可现在连宇文家这点家业都要被你这个堂弟夺去,他能甘心?” 元清杭一个趔趄,差点被脚下的树枝绊了一跤:“你也知道了?!我爷爷是向全天下宣告了吗?宇文离真的会发疯!” 厉轻鸿道:“怎么,因为怕他发疯,你就永远瞒着自己的身份?” 元清杭头疼无比,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远远向墓园中看去:“不扯了,现在到底什么情况?!咱们快点进去。” “你这个样子,就不能不进去吗?我已经通知了魔宗的人提前逃了,里面全是现在仙宗那些蠢货,你管了他们这么久,还不够仁至义尽?” 元清杭脚下不停:“魔宗的人都走了?有点不讲义气,不过算了,逃了也好,我就更没顾忌了。” “我白救你了!”厉轻鸿怒叫,跟在他身后急跑,“你这么多事,迟早死得凄惨无比。” “可我爷爷在里面呀!”元清杭越跑越快,“我刚认的,还热乎着呐!……” 墓园之中,早已经一片凛冽杀机。 商渊一脚踏入园中,身上就是一阵奇异的寒意。 这里是死人聚集的墓地,阴气自然极重,可他以前也来过,却从没感觉到这种寒透心底的阴气。 他心中警惕,神识外放,在周围一探,已经探清了目标。 ——整个墓园中,聚集了起码近千人,和山顶上的仙宗众人的人数大抵相同。分别散布在各处,有的聚在一块块墓碑后,有的藏身在林木花丛后。 像是也察觉到他的忽然威压,整个墓园里的人都停止了发声,静悄悄地,似乎恐惧到了极点。 这么多活人,却静寂无声,混在一片死人的埋骨之处,只显得格外诡异。 商渊身子猛然跃起,身上灵力暴涨如潮汐,向着离他最近的几位金丹高手猛然袭去。 那几个人藏身在一群墓碑后,在他的神识探寻下,明显灵力紊乱,气息薄弱,像是受了极重的伤。 商渊一掌如同飓风过境,瞬间将他们面前遮挡的墓碑扫得粉碎,抓向最近的那人:“出来!” 就在这时,那几位灵力微弱的金丹高手身上,却忽然迸发出了一股惊人的灵力。 三四道剑风拔地而起,上下左右,封住他周身,齐齐向他雷霆般斩下! 丝毫没有任何伤病的迹象,却像是比平时更加狂暴悍然,用尽了全部修为。 商渊心里猛地一惊,瞬间明白了过来。 这些人不知道用了什么奇异的法门,竟然短暂地抑制住了周身的灵力波动,骗过了他的探寻! 他又惊又怒,心里隐约觉得不妙,仓促之下不及细想,戾气滋生,掌势在一片银色剑网中,徒手突进,一掌击中侧边一人的心口。 月光下,那人的脸正对明月,正是陈封。 他猛哼一声,一道血箭噗地吐出,可他却也硬气,重伤之下,也同样不退反进,一道剑锋沿着上一剑,再度向商渊的胸肋刺下。 ……一道道血光四溅,人人都知道今晚绝没有退缩的余地,几乎去全都被激起了血性,片刻后,商渊身上已经被伤到了几道伤痕。 而几位围攻的金丹高手中,也终于有人被商渊一掌击碎心脉,腹下一凉,金丹被硬生生掏出。 那人是一名剑宗宗主,年纪也有一百多岁,他金丹被毁,一时间尚未死去,忽然哈哈大笑:“商贼,你倒看看,老夫的金丹你消受得起么?” 用尽身上最后的一丝灵力,血脉纷涌,一条连着金丹的经脉忽然爆开,无边的黑气顺着自爆的金丹弥漫而出。 商渊正在疯狂吸收金丹中溢出的灵力,这忽然的变故完全意料不到,只觉得那金丹上的灵力像是混了无比可怕的剧毒一样,瞬间被他吸入周身毛孔。 临来之时,木青晖给众人服下的那枚奇药,是真的带有剧毒。 不仅能催乱灵力,显得气息紊乱不稳,却也能快速催生更大的战力,金丹一旦被毁,这毒素更会夹杂在自爆的气流中,给人致命一击。 商渊身形急速退后,眼中戾气暴涨。 他微微闭目,体会着身上暴涨的修为,狞笑一声:“区区浅毒,能奈我何?还有多少这样的金丹,全都爆给我看吧!” ……元清杭一脚踏进墓园,身上就是一个激灵。 遥望着远处惨烈的厮杀,他强行镇定心神,没有冲过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然咬牙,拔腿向边上那些焦急观战的年轻弟子堆里跑去。 厉轻鸿紧紧跟着他:“对,先躲这边,等他们那些宗主高手们拼完命再说。” 元清杭跑进人群,快速地看了看大家,小声急道:“喂喂,都站直了,我看看你们的身形!” 一群年轻晚辈一见他,立刻兴奋起来:“元小少主,你来啦!刚刚不见你,我都吓死了,还以为你被砸在山下啦!” “浑说什么,你被埋了,元小少主都不会。” “他不是身上有伤吗?我担忧得哪里不对?” 一群少年吵吵嚷嚷,元清杭也没空回答,一把揪过李济,上下打量了一下,把他拉过来,又左右看了看,找了好几个身材高大挺拔的少年出来。 一共找了十来位身形相似的少年,他才拍拍手:“你们跟我来,别人待着别动!” 那十来个少年大半都是上次和他一起共同行刺商渊的,非但不怕,反而兴奋不已:“哦哦,又要集体动手吗?这次怎么做?” 元清杭道:“这次有点不一样,也许会死人。” 李济插嘴道:“反正你会死在我们前面的。” 他这话完全不是诅咒,却是由心而发,上次行刺商渊时,元清杭处处冲锋在前,挡在众少年面前,毫不畏死,若是真的再来一次,没人怀疑他依旧会如此。 元清杭笑嘻嘻点头:“保证保证!” 常媛儿在边上,焦急地跑上前:“干什么呀,我也要去!” 元清杭猛吃了一惊:“你不是被你爹送走了吗?怎么又冒出来!” 常媛儿道:“我把我大师兄打晕,又跑回来啦!” 元清杭连连摆手:“回来就回来,但女的不行。” 常媛儿脸色涨得通红,一抖手中的“裁春”:“女的怎么就不行?我虽然是医修,可是裁春厉害得很,比他们剑修哪里不如!” 元清杭没空辩解,带着十来个少年拔腿就走:“你个子矮,又太瘦!” 常媛儿呆呆望着他像风一样跑开,忽然一跺脚,气得泪花差点飞出来。 什么胡话啊,打架为什么要看高矮胖瘦!…… 第170章 鬼阵 墓园里,凄风呜咽,中心地带,交战的灵力和剑气混在一处,不时冲上夜空,惊起四周栖息在树上的寒鸦和夜枭。 可刚飞上半空,头顶上却有道无形的屏障拦在半空,无数惊鸟惨叫一声,羽毛乱飞,头颈被削,从半空急坠下来,掉在地上,鲜血淋漓。 元清杭带着一群少年,蜷缩在墓园一角,将大家打扮完毕,小声道:“先藏好了,待会儿听我口令,你们再出来。带好瞬移符,千万都小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6节 一群仙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又是好笑,又是心惊,纷纷点头:“好好!” 厉轻鸿跟在他身后,脸色难看得要命。 他忍了忍,道:“这样真的好吗?” 元清杭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做大事者不拘小节嘛,也只能委屈他一下。” 他闪身出来,又跑回那边的少年群中,对着术宗的弟子们道:“谁擅长邪术偏门?通通站出来。” 一群少年面面相觑,有人昂首道:“我们学得都是光明正大的仙门正道之术!” 元清杭“嘁”了一声:“别装啦,这儿又没你家长辈。谁家藏经阁里没有点奇怪的东西,谁还没好奇研究过点邪术不成?” 术宗少年们嘿嘿闷笑起来,终于有人小声道:“我家有本《百鬼邪异录》,里面有数种御鬼术,我偷偷试过几次。” “我……我也有。我小师叔喜欢钻研这个,颇为家中不喜。他见我好奇,偷偷教过我一种异术,可以短暂和尸骸沟通。” 元清杭精神一振,连忙把说话的几个人点出来,又另外找了几个修为高的术宗弟子:“你们先跟我学个法术,就现在。” 将那法术咒语逐句教会大家,稍加试炼,他又飞快地带着众人奔到墓碑前。 墓园深处,那些金丹圆满境的高手们依旧在苦战,不断的灵力爆炸和撞击在继续。 元清杭心急如焚,抓住墓碑前的那些槐树苗,揪起一株,想要连根拔起。 自从窥探到百舌堂堂主的举动,他心里就隐约不安,这一看,更是心惊。 上次看到的根须虽然粗壮,却还是独自生长,可这一下,竟没能彻底拔起。 ——深埋在下面的血红符篆附在数根上,密密麻麻,交错缠绕,已经和四周的槐树连在了一起。 而那些槐树树苗,一夜之间,已经迅速长大了许多,枝叶繁茂,阴风过出,一阵鬼气森森。 元清杭小心用力,扯断了几根,可随着这动作,这株槐树下的墓碑忽然微微颤动,一股极阴冷的鬼气从泥土中溢出。 元清杭不敢再惊动下面的尸骸,心中急速思索。 旁边,几个术宗弟子惊骇地探过头:“元小少主,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元清杭皱眉不语。 百舌堂那个黑衣混蛋布下这诡异邪恶的阴槐阵,到底想干什么? 仅仅是想控制整个战场,控制商渊,在最后关头叫宇文离出手一击,抢得头功? 真若是如此,倒也好了。 怕只怕,他所图不仅仅如此。 元清杭深深吸了口气,足下不停,奔走在一排排墓碑前,一道道符篆打入地下,和那血红符篆贴在一起。 忙了半天,才气喘吁吁住了手。 凝神想了一会,他郑重道:“待会儿万一这槐树有什么异动,千万别去阻止,第一时间散开,明白吗?” 诸位术宗弟子中有机灵的,早已看出了这东西邪门之极,用力点头:“明白的,这阴槐连着下面的棺木,万一发动,怕是……” 说着说着,他打了个冷战,没敢再说下去。 元清杭掏出储物袋,找出一瓶磷粉,又找了种莹白色的草药汁,略加混合,拿符水蘸了,在一个人脸上画出片图案来。 “嘶——”四周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元清杭笔走龙蛇,又在那少年露出的脖颈上画了几笔。 再接着,他劈手揪住那少年上衣,粗暴地撕成了几片,嘴里含了口朱砂,猛地向他身上喷了血红的一口。 那少年自己犹自不觉,他对面的人却已经牙齿打战:“元、元小少主,这可以直接埋在棺材里啦!” 元清杭若有所思:“说得对,你们若是怕,也可以躲在棺材里。” 众少年齐齐狂叫:“不了不了。我们不怕!” 比起遇到商渊,装在棺材里埋在土里,不是更加惊恐?! …… 数百里外,仙山和人间交界处。 一处平湖风景绝美,在夜色中微光粼粼,山川倒影如黛,清风拂过之处,搅碎了湖面上一片平静的银辉。 湖边平地上,数十个帐篷依湖搭建,里面鼾声轻微。 远处的湖心小亭中,上,上面“清韵”二字笔迹秀挺,旁边树上粉色繁花盛开。 两个人影相对而坐。 姬半夏脸色煞白,闭着眼,任凭厉红绫在他脑门中心施针。 暗淡月色下,只见他的头顶腾起淡淡血气,盘旋不去。 片刻之后,随着厉红绫猛然拔针,他口一张,一大口淤积的血块喷了出来。 一场针结束,灵力消耗极大,厉红绫也脸色难看,晃了晃身子,就势斜依在身后的小亭回栏上,舒了口气。 姬半夏睁开眼,轻轻擦去唇边血痕:“你怎么样?” 厉红绫面带讥讽:“我再不好,自己也是医修。倒是你,不早点押着清杭回来,还混在那群仙宗的人里。现在好了,清杭的身世也被你透了个干干净净。” 姬半夏疲倦道:“谁能想到清杭忽然用到溯洄阵,宇文瀚又正巧叠加了增幅阵。至亲血脉效果暴增,怎么瞒得过去?” 厉红绫默然,好半晌才开口:“你说我们魔宗,像不像冤大头?” 她冷艳脸上有丝自嘲:“辛辛苦苦养大了小少主,到头来,还是要认祖归宗,给人家宇文家送去。” 姬半夏漠然道:“是啊,一个是这样,两个也这样。” 这一句本是随口,可厉红绫却勃然变色,冷冷道:“我可没做傻子,我养大的人,帮我刺了他亲爹一刀!” 姬半夏淡淡道:“纵然再对不起你,他也为了救你而死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厉红绫怔然不动,一双美目望着远处粼粼水面,眸光中微微有丝水色,不知是映着波光,还是泪光浮动。 半晌,她凄然一笑:“是啊,我没什么不满意。从我幼年起,我就一直觉得我会嫁给他,再后来,我又觉得我这辈子一定会杀了他。” 姬半夏道:“恭喜,现在得偿所愿了。” 厉红绫脸色凄厉:“可我还是恨。他死就死,为什么要救我?我厉红绫又何尝想欠他这个情?” 姬半夏沉默半晌,低声道:“人生在世,又哪有那么多事事如意。” 厉红绫正要说话,忽然远处湖边却一片骚动。 一群人影从远处奔来,其中两道身影踏着湖面水波,向这边急速飞来。 在湖心亭落下,正是霜降和赵庭安。 姬半夏眉头一皱:“你们怎么全回来了?小少主呢?” 那群人正是留在千重山上的那些魔修下属,他临走时,特意交代了众人跟在元清杭身边听从调遣。 赵庭安扑身跪倒:“禀右护法,小少主见宇文老爷子去巡视,也独自前去找寻。结果不知怎么,被人抓住了!” 厉红绫和姬半夏这一惊非同小可,姬半夏赫然起身,沉声喝道:“然后你们就回来了?!” 赵庭安急忙道:“幸好厉少爷出手,同样擒住澹台小姐做人质,逼得宇文离换了人。厉少爷得手后,立刻通知我们逃走,说仙宗和宁程掌门互相设计,即将在苍穹派墓园决一死战,叫我们魔宗别掺和进去。” 厉红绫脸色杀气腾腾:“小少主呢?我只问你,他在哪里?” 霜降慌忙也跪下,急切道:“厉少爷说,假如我们魔宗的人也一起上去,小少主绝对放心不下,才一定会拼死参战。只有我们走了,他没有牵挂,才会回心转意。” 姬半夏眼前微微一黑,又惊又气:“你们懂什么?他不会走的,宇文瀚在那里!” 随着他的话音,远处千重山的方向,忽然传来一阵巨响。 巨大的火光直冲天际,就算隔了数百里,他们身边的湖面竟也跟着掀起了一阵巨浪,水波冲天而起。 模糊夜色中,依稀可以看见高高的千重山主峰正在缓缓塌陷! 姬半夏长身而起:“我去找他。” 厉红绫手中红索一抖,跟着跃起:“一起!” 姬半夏顿了顿,却忽然道:“不,轻鸿说得对,你们所有人都别跟着。” 他一字字道:“决战之地在苍穹派墓园,是我最擅长的主场,你们都跟去,只能是累赘。” 厉红绫柳眉倒竖:“怎么,我也是累赘?” 姬半夏面沉似水:“你被商渊打的伤好了么?清杭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万一你再陷在阵中,他就会拼了命救你。” 看着众人还要说话,他厉声道:“我的鬼阵发动,里面的野鬼孤魂可是无差别攻击,我可没时间管你们。都给我等在这儿,就算是用强,我也一定把他带出来!” …… 提气纵身,他的身形一晃,已经从湖心亭闪到了湖边,快得完全不像一个活人。 沿着山路走,弯弯绕绕要许久,他心急如焚,咬了咬牙,忽然跃上了身侧的一处绝壁,沿着陡峭的山崖,笔直向上攀去。 这条道虽然人迹罕至,可是只要翻越过去,背后的山谷下面,就是苍穹派的墓园,可以直达那里。 山势诡奇,怪石林立,他孤身奋力攀越,不一会儿,已经登上了山顶。 向下望去,果然,依稀月色下,墓园那边黑气缠绕,一个隐约的封闭阵笼罩在上面。 姬半夏猛吸一口气,身子宛如大鸟,向下直扑。 可就在他凌空而起时,心中却忽然浮起一阵莫名的惊悸。 夜色中的空山虽然寂静,可不该静成这样,连一丝虫鸣都没有。 除非……除非所有的活物都死了,又或者被什么更可怕的东西吓到,不敢出声! 这警惕一起,他的身影已经在空中急速后退。 可是已经晚了。 前面漆黑的山石后,一张血盆大口忽然闪出,向他激扑而来。 一只数米长的巨大百足蜈蚣,口器狰狞,身上长满五彩毒刺,闪电般向他咬下。 周身的空气中,一个早已布好的凝滞阵无声袭来,将他的身体拖慢了那么一瞬。 随着他身影微微一晃,墨色的天空中,一张恐怖的银色丝网铺天盖地,从空中无声降落。 轻柔如纱,覆盖在姬半夏身上。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7节 每一道银色的丝线看似轻软,却像是一条锐利的刀锋,瞬间在他身上割出一道道鲜红的血痕。 山石后,两道人影慢慢显出。 澹台明浩那张圆脸上,早已经没有了往日面具般的和气,只剩下日益扭曲的残忍。 “姬半夏,别来无恙啊。”他手一挥,身后如潮的变异蜈蚣群涌上,围住了困在网中的姬半夏,“我记得你说过,要将我砍去四肢、再碎尸万段?” 他桀桀怪笑起来,带着无比的快意:“如今看来,要先死无全尸的,是你啊。” 姬半夏微微闭目,双掌在网中猛然下按,按上了泥地。 他的心猛然一沉。 纹丝不动,想要号令附近的野鬼孤魂,却竟然无法将灵力传出去。 澹台明浩身后的黑衣人面目模糊,身上轻雾流动,柔声道:“姬护法,不用费心了。” 姬半夏睁开眼,浑身的血痕血流汹涌,宛如血人。 “方圆数里的土地,都用符篆硬化了,好大手笔。”他讥笑道。 黑衣人和声道:“对付姬护法这样的绝世术法高手,我们怎能不准备充足?” 姬半夏低低喘息:“没想到百舌堂堂主竟然也精通术法。可你不是一向自诩中立,只做掮客的么?现在也亲自下场了?” 黑衣男人道:“只要出得起价,在下也可以偶然客串一下杀手。” 姬半夏冷冷道:“小心别站错了队,杀手变成了尸体。” 话音刚落,他的身子已经暴起。 银色丝网骤然紧缩,削去了他身上片片血肉,他忍着钻心剧痛,硬生生带着利网,急扑向面前澹台明浩,手掌猛地击出。 那银网上面带有隐形倒刺,就算不动,也能叫人血流不止,两人哪里想得到他如此悍不畏死,猝不及防下,澹台明浩被他一掌击中。 姬半夏专挑他弱处,这一下毒辣凶狠,正打在他那条接驳的手臂上,澹台明浩厉叫一声,断臂处剧痛传来,原本就脆弱的连接,竟然摇摇欲断。 姬半夏一击得手,身子已经无力坠下,口中哈哈大笑:“澹台老贼,我徒儿说了,叫你这条手臂断了便不能再续。你瞧他说得准不准?” 澹台明浩脸色狰狞,口中厉啸一声,附近的异形蜈蚣急扑而上,围着姬半夏疯狂撕咬。 姬半夏一声不吭,身子带动丝网,左突右奔,手掌拍下,一条条蜈蚣被他拍得血肉横飞,可是身子毕竟受缚,完全不灵活,不多时,已经被撕咬成了一个血人。 黑衣人轻叹一声,对着澹台明浩道:“姬护法一生骄傲,想必也不想叫我这个外人看他惨死。在下就此告退,澹台家主自便。” …… 厉红绫呆呆坐在湖心亭中,心乱如麻。 霜降立在她身后,眼中含泪:“左护法,我们真的不去找小少主吗?” 厉红绫长长吸了口气,强忍不安:“姬护法说得对,墓园这种地方,他才如鱼得水。在那里,任何人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想了想,她又道:“若是我们闯进去,任何人陷落在里面,清杭都不会走。我们的确是累赘。” 霜降犹豫道:“可是……姬护法一个人去,万一出了任何岔子呢?” 厉红绫厉声道:“能出什么岔子?别的地方不好说,可他一个人能在万鬼中如入无人之境!” 霜降呆呆地不敢再说,目光发直,望着湖面。 忽然地,她揉了揉眼睛,又疑惑地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千重山。 山体崩塌不是已经停住了吗?为什么湖面还在颤动,而且越来越剧烈? …… 厉红绫也惊觉过来,猛然抬头,死死看向了湖面中心。 巨大的漩涡忽然在水中显出,一条形似竖瞳的空间蓦然打开。 万道霞光闪烁,携着无穷无尽的虹光,倾泻而出。 漫天光华中,一道冰冷身影白衣翩然,衣袂上红霞飘飞,隐隐约约,从那不知来处的异地空间里踏浪而来,手中剑光金光闪闪,如同霹雳临世。 第171章 报仇 山脊顶端,姬半夏陷在银网中,身上已经被鲜血染透,只是分不清哪些是异形蜈蚣的,哪些是他自己身上的血肉。 澹台明浩手中的符篆一道道打出,轰在他越来越迟钝的身上,狞笑道:“都说魔宗右护法一张人皮面具下,其实潇洒清俊,能迷倒万千少女,哈哈,哈哈!” 他手掌忽然一紧,将那张锁灵网的中心结一收,片根根丝线又削去姬半夏身上一层血肉。 “真想让所有人看看,名满天下的姬半夏,现在是什么一副样子。”他脸上的快意似疯似狂,“假如素素还活着,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对着一摊烂肉依旧情根深种!” 姬半夏剧烈喘息,一双手臂无力地垂下。十指上,已经不剩下什么血肉,露出了森森白骨。 “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素素喜欢的是什么。”他轻笑一声,满是鲜血的脸上带着傲然之意,“我们相遇时……她带着面纱,我带着面具。我不知道她是仙界闻名的美女,她也没见过我的真容。” 澹台明浩面容扭曲:“你撒谎!林家小姐艳名远传天下,我当年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便丢了魂,求了父母尊长无数次,才得偿所愿娶到了她。你根本也是龃觊觎她的美色!” 姬半夏死死盯着他:“你费尽心机娶了她,却不善待,甚至亲手杀了她,你就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澹台明浩狂叫:“我对她好过,我们初结连理时,谁人不夸一声我们是神仙眷侣?!是她对不起我,虽然表面对我恭敬尊重,可私下里,却总是郁郁寡欢,想着外面的野男人!” 姬半夏目眦欲裂:“你看过她留下的搜魂印记了,你明明知道,她婚后从没对不起你过!” “那就是怪你!你不偷偷来看她,她就不会和你外出私会一晚,我自然也不会疑心超儿和芸儿的血脉不清不楚!”澹台明浩嘶声道,脸色扭曲地宛如厉鬼一样,“我没想杀她的,是你,是你们……多年来一直叫我积怨怀疑,全是是你们俩的错!” 姬半夏缓缓闭上了眼睛,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悲愤难忍,还是剧痛难耐。 “我姬半夏生平做事,做了便是做了,从没后悔过。”他低低道,“唯一悔恨终身的事,就是当年素素对我说了绝情的话后,我年轻气盛,孤僻傲气,没再细究缘由,更没再争取一下。” 他惨笑一声,一道鲜血从眼角流下。 再睁眼时,他眼中血丝密闭,眼白中竟然已没有一丁点白色。 他举起手掌,数根手指白骨森森,向着自己心口猛然插下。 “扑哧”一下,血肉飞溅,一股浓郁的心头精血喷溅而出,他伸手接住,森白指骨在空中虚虚画出一道血符,载着那串精血,向澹台明浩飞去。 澹台明浩时刻盯着他举动,哪里会让这诡异的东西沾身,长笑一声,倏忽躲过,血符带着腥气,飞向他身后。 “姬半夏,我不会叫你死得太痛快的。”他忽然狂笑起来,“人间有酷刑凌迟,犯人身裹渔网,刽子手一片片将凸出的皮肉剜下,要哀嚎三天三夜方死。” 他身形倏忽移近,那只形如兽肢的前臂猛地一挥,在银网中的姬半夏身上带下一片血肉:“你猜猜看,我要剜你多少刀,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姬半夏身子剧颤,一声没哼,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笑意。 “你何不回头看看?……”他喘息道,心口挖出的血洞中,血管清晰可见,恐怖无比。 澹台明浩冷笑:“你脚下方圆几里,都被符篆硬化了,你召唤不来什么野鬼的,还想骗我?” 姬半夏看着他的眼神,充满蔑视和讥讽。 澹台明浩正要再说话,忽然脖颈后就是一凉,一道阴风无声掠过他的后背。 他心中寒意大起,猛然一回头,眸子蓦然紧缩——两道鬼气森森的虚影,在他身后的夜色里盘旋打转。 两只灵兽的冤魂! 他从小养大、结下血契的本命灵兽,一只没有了蹄爪,一只没了前肢,全被他斩下肢体,接驳在了自己身上。 两只灵兽都是活生生被埋入土中,在惊恐和痛苦中,逼出了全身的灵力,才保证被割下的断肢更新鲜,更有活力。 虽然已经是一缕不肯散去的冤魂,本该无形无体,可此刻,两只冤死的灵兽的身子,却越来越红,仿佛有了实质。 澹台明浩也是术宗大师,如何不懂这御鬼之术,心里惊怒交加,已经知道了姬半夏的手段。 他的那点心头精血,沾在了这两只兽魂上,唤出了它们的冤魂! “你怎么看见的?!”他又惊又惧,脱口而出。 姬半夏“嗬嗬”冷笑,猛地吐了一口血沫,阴森森道:“你周身全是冤魂戾气,你竟然感觉不到么?杀害和你结下血契的灵兽,它们生前跟着你,死后也会一直跟着你!” 他厉声长啸,那两只灵兽眼中忽然血泪迸溅,狂跃而起,一左一右,恶狠狠向澹台明浩当头抓下。 澹台明浩面沉似水,闪身和那两只灵兽的虚影斗在一处,不一会,身上已被两只疯狂的契约兽抓出了数道伤痕。 这两只灵兽从生下就被他带在身边,心灵相通,为他征战多年,枉死在主人手中,仇恨更甚,其中那只断了前肢的灵兽更是疯狂,不停撕咬向他的手臂,竟似要将自己残缺的前肢索回。 澹台明浩心中惊恨,终于一狠心,同样在自己心口一点,取了数滴精血,附在符篆上,猛地贴上两只凶兽的额头:“散!” 两只灵兽死前血契未解,最怕主人精血,顿时惨叫一声,齐齐向后逃去。 澹台明浩也不追赶,身形鬼魅般瞬移到银网边:“没空剜你千百刀了,先割下你的头,拿给你的好徒儿看吧!” 他十指上带着森然冷风,当头向姬半夏抓下。 姬半夏身上早已全是伤痕,血肉模糊,心口的精血更是飞快流逝,正在闭目等死,可忽然之间,两人身后的山脊背面,却有一道微微的光华闪过。 那光华从山脊上显出,到蔓延成漫天华光,似乎只用了瞬息。 姬半夏和澹台明浩都是当世大宗师,这一刻,两人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一个念头。 ……这剑意的主人,竟似比他们熟悉的金丹圆满境要更恐怖了一层。 剑光圆融浩大,沛然连绵,仿佛是一泓长天秋水,无情又冰冷。 澹台明浩只觉得眼前一花,金色剑芒照进他的眼眸,目中顿时剧痛无比,不知道是被这剑气伤了眼睛,还是被剑意割破了身上哪里。 剑光冰冷刺到,躲无可躲,无声无息,宛如切豆腐一般,轻轻在他手臂上斩下。 血光冲天,那只接上去的兽肢高高飞起,向后方疾落。 一道黑影急扑上去,一口咬住了自己的残肢,兴高采烈地退了下去。 执剑之人的身影修长玉立,渊渟岳峙,身边是万道金色剑辉光,下一刻,他随手一挥,剑光反撩过去,追上摇摇欲倒的澹台明浩,干净利落地卸下了他另一只完好的手臂。 澹台明浩长声惨呼,两肩处鲜血狂涌。 他双臂不在,再难保持平衡,像是醉酒一般,踉跄一下歪倒在地上。 双眼抬起,眼前漫天剑光散去,一道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在他身前停下。 一道声音冰冷清澈,宛如清泉漱玉,灵泉击石,居高临下看着他:“清杭说过,他唯一想亲手杀死的人,就是你。他还说过,你的手掌续上一次,他便砍一次。” 应悔剑随意一挥,将落在一边的另一条手臂斩成了数段,他淡淡道:“既然他不在,那我帮他做,也是一样的……” 澹台明浩眼中,终于露出了巨大的恐惧。 他牙齿打颤,断断续续道:“宁夺?你不是已经失踪了么,怎么、怎么?……”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8节 宁夺不再看他,返身疾步,走到银网边,应悔剑细细挑进丝网,将几处节点割裂。 银网颓然散开,姬半夏的身体,吗,慢慢瘫倒在地。 宁夺眼中水光微闪,忍着满鼻血腥,掏出止血药,一丝不留,全数倾倒在他全身,低低道:“姬护法,抱歉……晚辈来迟一步。” 姬半夏剧烈喘息,浑身颤抖不停,不知怎么,却忽然笑了起来。 他越笑越大声,喉咙间血沫不停涌出:“宁夺,你很好……你快去苍穹派墓园救清杭,他那儿……危险得很。” 宁夺握着剑柄的手指微微颤动,望着他混身血肉模糊和胸前血洞,没有动弹,哑声道:“姬护法……我先送您去找红姨。” 姬半夏微微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神戾气升起:“快点给我滚去清杭那儿,婆婆妈妈的,算什么男人!我不仅死不掉,还有事要做呢。” 他颤着手,摸出一丸提神的药吞下,忽然抓过宁夺手中的应悔剑,向着远处狂划过去。 澹台明浩正起了身,挣扎着往远处密林里狂奔,身后应悔剑剑光追到,从他腰部以下划开。 他痛得连叫都叫不出,两条腿竟然在应悔剑下齐齐而断,整个人只剩下一个完整的躯干,在地上翻滚不停。 宁夺缓缓站起身,看了那边一眼,确认澹台明浩再无危险,终于深深向姬半夏一拜:“姬护法,您多保重。” 他身形跃起,再不回顾,向山下而去。 他身后,无边夜色中,隐约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夹杂着澹台明浩的惨呼。 那惨呼声一开始还凄厉恐惧,很快便渐渐变弱,山脊之上,只剩下无数虫豸撕咬着躯体的声音,那两只冤魂不散的契约兽也去而复返,开始大口吞噬主人的肚肠和血肉。 ……墓园中,血腥气味已经浓得近乎黏稠。 元清杭孤身一个人,借着隐蔽符,一点点靠近了战圈的中心。 时间临近午夜,整个墓园中不知道是原本这时就最邪气,还是被什么外力加剧了阴气,行走在其间,只觉得浑身沾满黏糊糊的湿意。 就连中心的殊死战斗,也似乎陷入了一时的凝滞。 元清杭小心翼翼摸到一棵松树后,低低开口:“木仙长?” 木青晖靠在树干上,正在剧烈喘息,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无声靠近,差点一跃而起,幸好及时认出了他的声音,不由一怔:“是你?你怎么没走?” 厉轻鸿炸山前,宇文瀚已经提前通知了诸家仙门,仓促下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只有临时决定将计就计,装作众人受伤,引商渊入套,进来墓园决一死战。 商渊掠夺的是金丹,强求魔宗的人留下并肩作战,根本也毫无道理,一路上不见魔宗众人,他们也心知对方已经顺势退走。 可现在,元清杭怎么又冒了出来? 元清杭低低道:“情况怎样?” 木青晖疲倦道:“双方都精疲力尽,短暂休息一下。我给诸位仙长服下了‘炽灵丹’,商渊杀了大约四五人,吸收金丹灵力后,现在暴涨,但是丹药应该也起效了。” 元清杭默默无言。 炽灵丹药性类似大麻,药效能快速直达金丹,叫人短时间内战力提升,可是催动灵力越剧烈,致幻效果也越强烈,假如不及时散掉,往往能叫人神智癫狂。 死去的这几位金丹高手,已经是用自己的死,做了最后一件事。 半晌,他哑声道:“商渊假如发狂,最后大家联手击杀时,也要付出惨重代价。” 木青晖淡淡道:“已经没别的办法。” 元清杭点点头:“好,我来助你。” 此时此刻,再瞻前顾后,已经毫无意义。 木青晖精神一振,相识这么久,每次面对着这精灵古怪的魔宗少年,他心中竟越来越觉得信赖倚仗:“你有什么办法?” 元清杭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木仙长和我的思路不谋而合。我待会儿放一种毒雾出去,吸入后致幻效果加倍。你给诸位仙长先服下解药。” 木青晖急切点头:“然后呢?” “尽可能拖时间,等他神志开始不清后,我找一波人打下一阵。” 木青晖大喜:“你们魔宗的人没走?” 元清杭正色道:“哦,没人可用啦。我们左右护法都已经重伤了,我也是。” 木青晖脸皮一红:“哦……” 元清杭冲他挥挥手:“拜托木仙长发药啦,我去安排。” …… 墓园中,四处忽然飘起了一团团无色轻雾,混在血腥气味中,悄悄散开。 半晌后,一道清亮的声音穿破墓园中的夜色,朗声响起:“商渊老贼,你在哪儿?来找我啊,我在这里。” 正是元清杭的声音! 商渊独自坐在一块墓碑前,蓦然睁开了眼睛。 他头顶的青气浓郁无比,连着吸收了四五个金丹高手的灵力,头顶上的那个婴孩不仅头骨恢复如初,面容更是变得年轻无比。 只是那婴孩的颜色,却又不再是金色,而是混着丝丝灰黑,显出一种奇异的邪恶生命力。 墓园毕竟不如千重山那样浩大,他神识一扫,已经锁定了元清杭发声之处。 不知怎么,这声音竟似比以往刺耳得多,像是叫人焦躁万分。他再也忍耐不住,身形急纵,瞬间闪现在了那里。 “小魔头哪里走?”他厉声喝道,一掌击向那株松树。 巨树轰然倒下,树干化成齑粉,可那后面,却空无一人! 他正要转身,旁边的另一棵树后,却忽然跑出来一个人。 “爷爷……那里有陷阱!”商朗嘴唇颤抖,急奔而来,咫尺之间,他手中炽阳剑寒光闪闪,忽然向商渊背后急刺而出:“爷爷闪开!” 商渊一愣,直觉里觉得突兀,可这一犹疑之间,商朗的剑锋已经毒蛇般急转,刺向了他胸口。 这一下距离极近,商渊再警惕,也没想到孙子会真的弑亲,商朗这一剑堪堪在他身上划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 一击得手,商朗翻身便走,毫不犹豫。 商渊又惊又怒,正要去追,可身边另一处,却又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爷爷……不是我。”夜色中,商朗怔怔出现在那里,脸色绝望又痛苦,“谁……谁在冒充我?” 商渊恍然大悟,怒斥一声:“蠢货,来这儿掺和什么?” 商朗痛苦摇头,慢慢走上前:“我……我担心所有人。爷爷,求求您,收手吧!” 商渊冷冷看着他:“再不滚,就去死。” 话音未落,商朗手中忽然扬出一张血红符篆,急扑他面门:“你才死!” 符篆炸开,无数血红小虫疾飞出来,扑向商渊面门。 第172章 重逢 商渊完全没想到这个商朗也对他出手,这一惊,远比刚才那个厉害。眼前红虫嘤嘤作响,立刻附上他身体。 那毒虫不知道有什么玄妙,商渊肌肤已经硬如金石,却依旧能刺进,死死吸血撕咬。 商渊猛地举起手,向自己身上狠狠拍下,那些毒虫一只只立刻横死,可却像跗骨之俎一样,口器依旧深深扎在他肌肤中。 商渊猛地一弹肌肤,无数细细的血雾从身上喷出,终于带着那些虫尸纷纷掉落。 四周一片寂静,先前撒出毒虫的那个商朗已经趁乱跑开,商渊晃了晃身子,只觉得眼前变得更加猩红,视线中,一切都叫人焦躁恍惚。 平时本就敏锐的神识里,似乎有更多杂音被放大,四周到处是依稀的喘息声、微微移动的脚步声、槐树树叶的沙沙响声,甚至地上那些垂死毒虫的簌簌声,都清晰可闻。 他静立在那里,心中隐约觉得哪里不对。 是刚刚捏爆了五位高手的金丹,掠夺的太多,以至于对神识的滋补太过,出现了短暂的幻觉? ……不然,哪来两个商朗?他们好像都完全没有破绽,相貌毫无瑕疵。 不对,再这样下去,一定还有什么会不受控。 他慢慢移向墓园一边,忽然气沉丹田,厉声高喝:“宁程?” 墓园里无人应答,商渊正要再叫,忽然,他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极轻的语声:“师尊,小声。” 宁程手执长剑,静静立在一排墓碑下,目光幽幽:“师尊,别暴露位置,以免他们针对您布局。” 商渊点了点头。纵然再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可这如同蚊蝇一样无孔不入的骚扰也足够叫人心烦意乱。 他他缓缓晃头,只觉得眼前更加猩红,忽然问:“四下为何到处是红雾?” 宁程似乎吃了一惊:“没有啊,师尊。天色清白,一片润朗。” 商渊大吃一惊,用力揉了揉眼,心里一沉。 宁程忽然道:“师尊跟我来。” 他飘飞的身影在前面带路,径直向墓园角落走去:“我带您去休息一下,不急于一时。” 商渊只觉得呼吸越发郁燥,心里也知道情形不对,紧跟在他身后。 穿过一排排墓碑,墓园的角落里,一间孤单的小木屋静静伫立。 宁程在前面打开木门,恭敬道:“这是墓园值守弟子以前晚间休憩之地。” 商渊阴沉沉踏入。 小木屋里,一片简陋,地上一道血痕跃入了眼帘。 商渊一皱眉,红色视野中,只觉得那血痕尤其刺目:“这是什么?” 宁程仿佛毫不在意,淡淡道:“哦,前几年术宗大比,有具惊尸不知怎么跑了出来,惊扰各家仙宗弟子,还杀伤无数。” 商渊目光微沉:“我出关后,怎么没听说?” 宁程道:“小事一桩,不值得惊动师尊。对了,那惊尸生前是金丹高手,死后怨气不改,当时夺儿怀疑他用的是我们苍穹派的招式。” 商渊猛地一震,抬头看向他:“什么?” 宁程道:“夺儿当时深夜前来这里探坟,想查一查是谁。结果没有查到,反倒在这又发现了守墓弟子的尸体。” 他剑尖轻指地下陈旧血迹:“也不知是谁,为了灭口,将这小弟子杀了。” 商渊默默不语,身上似乎有种奇异的威压慢慢散出来。 他缓缓道:“那你觉得……那惊尸可能是谁?”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29节 宁程神色似乎有点茫然:“或许是苍穹派历代亡者中的一个?” 商渊垂下眼帘,不再出声,头顶青气忽然慢慢升起,小小元婴出现其中,脸上半边灰黑,半边浅金。 浅金色和灰黑色不断变幻,衬得那元婴幻像如同鬼魅,毫无仙家气象,却像是邪魔将成。 宁程望着闭目打坐调息的商渊,目光奇异。 他悄悄靠近了窗户,向外面无声地比了一个手势。片刻之后,远处的墓碑上,一只黑色的傀儡鸟无声飞起。 …… 元清杭猫着腰,躲在数里外一棵树后,正要向身边的少年们继续布置,忽然之间,心底就是一悸。 他身边的一群少年也都同时毛骨悚然,缩了缩脖子:“什、什么东西?……” 元清杭死死盯着远处,目光落在那些颤动不休的墓碑上,忽然轻喝一声:“快,受伤的把血涂满全身!” 众人早就对他言听计从,不问缘由,一个个纷纷动手,有人急叫起来:“我没受伤啊,怎么办?” 元清杭一把抓过他,粗鲁地用自己身上的血迹劈头盖脸帮他涂抹:“团结友爱,互帮互助!” 片刻后,一群少年都变得鲜血淋淋,恐怖至极,元清杭急叫:“待会儿邪祟出土,剑宗和药宗的弟子不要逞强,分组跟在术宗弟子身边。” 他扭头看向那些挑出来的术宗弟子:“我教你们的咒语记得不?” 一群人战战兢兢:“记得……又好像有点忘了。” 元清杭做出恶狠狠的表情:“忘了就得死!” 随着他的话音,墓园里无数棵槐树的树叶开始无风自动。 一排排墓碑的震动剧烈加重,泥土纷飞,那些槐树的根茎一条条狰狞地伸出地表,顶起了地下的无数棺木。 浓厚的邪气忽然铺天盖地,呜咽的异声从那些腐朽的棺木中发出,整个墓园里,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异常的时空。 忽然地,一具具棺材争先恐后地从地下立起,“砰砰”声不绝于耳,棺木板材炸开,一具具腐朽多年的陈尸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饶是已经有了准备,一群少年依旧忍不住齐齐尖叫了一声。 元清杭急叫:“鬼哭狼嚎什么,它们就喜欢寻着人气和人声!” 果然,四下人人屏气息声,只有这边动静大,整个墓园里的惊尸,立刻齐刷刷向这边扭过头。 有的陈尸是前世大能,已经有了百千年死期,只剩下一身散着莹莹宝光的尸骨,还有的年代不够久远,身上甚至还挂着尚未腐朽的血肉, 能埋在这里的,起码都是苍穹派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普通的外门弟子,死后根本没资格进入。 一具具残骸从地下鱼贯而起,不知道受了什么邪术指使,茫然四顾后,提着陪葬的生前宝剑,竟然向着发出声音的这边涌来! 一群少年吓得牙齿咯咯发抖,有人忍不住小声吸气:“别、别掐我。” 常媛儿满脸血污,死死掐着李济的胳膊:“商渊不可怕……呜呜呜,这些才可怕。” 元清杭小声道:“都闭嘴,散开。” 众少年赶紧分成多个小队,依次散开,十几个术宗弟子脸上早就被元清杭用磷粉画成了骷髅模样,此刻强忍惊怕,各自将剑宗和药宗的同伴护在身后,口中默念元清杭刚教的符咒。 数具腐尸率先奔到了近前,面对着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却不知怎么,脚步迟疑下来。 那些涂抹的血迹闻起来像是同类,而那些术宗少年念出的咒语,更聚拢了四周的重重邪气,包裹着活人,一时之间,这些理智尽失的惊尸竟被迷惑了过去。 一群少年大气也不敢出,生怕阳气吸引了惊尸注意,只听得四周槐树叶簌簌抖动,惊尸越聚越多,一个个拖着邪气重重的生锈宝剑,在地上划出一声声刺耳的刮擦声。 好半晌,最近的一排惊尸一无所获,终于慢慢拖着剑,转身向别处奔去。 元清杭大大松了口气,向大家做了个藏匿的手势,自己独自向惊尸离去的方向追去, 常媛儿看着他的身影,忽然鼻子微微一酸,轻轻抽泣起来。 李济正是负责保护他们这队人的术宗弟子,扭头看了她一眼,悄悄挽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的手心全是涂抹的血迹,黏腻肮脏,可是这样握着,却凭白添了无尽的勇气。 李济低低道:“他不会有事的。你看,他带着大家,遇到多少次离奇艰难的事,哪一次,不是都逢凶化吉?” 一群年轻弟子也都怔怔的,望着元清杭那道清瘦挺拔的背影,有人沉默半晌,才轻声道:“对,他一定可以吉人天相的。” …… 元清杭无声缀在尸群身后,看着它们的去向,心里一阵发沉。 年轻晚辈们毕竟修为弱,稍加掩饰,便能盖住活人气息,可是那些修为卓绝的仙君长辈,体内金丹精纯,散出的阳气根本就遮盖不住。 除了术宗大师懂得自保外,那些剑宗和医修们,越是修为强悍,只怕越是容易被尸群作为目标! 果然,前面忽然亮起一道剑光,一位剑宗的掌门面容铁青,终于挥剑砍向了身边第一具惊尸! 那惊尸身上已经只剩下森森白骨,手中的长剑也生满了铜锈,可挥舞之时,却依旧快如闪电,带着生前保留的残存记忆。 一瞬间,那名掌门已经和那惊尸过了数招,霍霍剑光对着森森鬼气,激烈无比。 四周的惊尸一听见动静,纷纷一侧身,全部齐齐向他袭去。那人在尸群中连连怒吼,不一会便已经力尽难支。 元清杭心中大急,手掌一扬,数道硫磺火符飞上去,正贴上那人身边几具惊尸面门,顿时将白骨腐蚀得“滋滋”作响。 旁边一个老者也杀到,一把驱邪符四处纷飞,正是宇文瀚。 他一边激战,一边看向元清杭:“你伤重,快点出去,这里有我在呢。” 元清杭和他之前隔着一群惊尸,轻声笑道:“爷爷在这,我和你一起。” 这一声爷爷叫得宇文瀚热泪盈眶,长叹一声。 这里的惊尸何止百千,全是苍穹派历代的高手,死后的陪葬物中,更是不乏随身的本命宝剑。 虽然大多数生前没有怨气纠结,可是埋骨地下多年,忽然遇到这极其诡异邪门的御鬼术,所用的剑招和修为,甚至不逊色生前多少。 不一会儿工夫,就有人忽然惨叫一声,被一具惊尸手中锈剑划中了胸腔。 一股邪恶无比的阴气顺着剑锋,流入他伤处,鲜血还没来得及流出,就被封在了胸口。 五脏六腑瞬间被阴气腐蚀,变成了黑洞洞一个豁口,他对面的惊尸眼眶中绿芒一闪,伸手掏出了他的内脏,挥剑切碎…… 元清杭急叫:“不能这样打,没机会的,要布大型的驱邪除祟阵!” 宇文瀚脸色犹豫:“怕来不及!” 他又怎么会不知道那才是最好的应对,可是要对付这么多凶悍的邪祟,起码要动用金丹中期以上的术宗高手。 而现在,术宗高手正是迎战惊尸的主力军,一旦他们离开,这里的剑宗和医修们,只怕会立刻陷入被屠杀的危机。 元清杭快速道:“来不及也要做,总好过这里苦耗。爷爷你带人在这里先撑着,我去布置,我每叫一次,您就安排一个高手过去!” 宇文瀚咬咬牙,心中万般担心,可也知道不该瞻前顾后,道:“好,你去!” 元清杭身子游鱼一般,带着浑身污血,顺滑无比地钻出了惊尸群,飞奔向外围。 跑到正西方一块巨大墓碑前,他伸手拔起旁边的催长槐树,带起下面的根茎,上面一张血红的符篆赫然在目,而旁边,是一张明黄色的符篆,正紧贴着它,正是元清杭发现后,悄悄种下的。 元清杭手指轻点,在上面画了一道血符,重新将两道符一起贴在墓碑上,高声大叫:“来人!” 灵武堂的李堂主奋力从惊尸群里杀出来,奔到他面前,草草一看那符篆,就忍不住攒了一声:“好孩子,不愧师出姬半夏,好修为!” 他站在墓碑前,不等元清杭解释,手中灵力源源不断灌去。 元清杭见他懂行,来不及寒暄,立刻马不停蹄,向另一个方向奔去,依法炮制,片刻后又大叫一声:“再来个人!” 又一名术宗高手厮杀出来,接管了下一个方位,不多时,已经有五处方位有人把守,源源不断的灵力灌入各自手下的墓碑。 随着他们全力施法,各处外溢的阴邪之气悄然聚拢,几个方位附近的阴槐树叶也开始肉眼可见地开始枯萎。 元清杭奔到南边,再叫一声,可这一次,人群中奔来的,却是宇文瀚。 元清杭一愣:“您?……” 宇文瀚急喘着跃到他面前,简短道:“没人了!” 元清杭猛吃一惊,宇文瀚说没人了,那意思就是说,术宗金丹中期以上的高手,真的没有再多的了。 可这术法大阵需要修为相当的高手在一起才能布成,任何一个短板出现,不仅会功亏一篑,那块短板更是会引来群鬼的疯狂攻击,比任何人都危险! 众人默默无语,几个人灌注灵力的手也缓缓停住。 就在这时,旁边的墓碑后,却有个声音哑哑地响起。 “……我试试。” 元清杭一回头,正看见一张商朗的脸。 他心乱如麻,不知道是哪个小弟子又戴着他拓出来的商朗面具,道:“你下去吧。不行的,危险得很。” 那人抬起头,静静看着他:“脸面都不存了,死又有什么好怕的?” 元清杭猛然一怔。 盯着那张脸,望着那双原本该阳光灿烂的眸子,他终于认出了那是谁。 “商公子……”他艰难地开口,“对不起。” 商朗再不答话,飞身跃向远处西南位。 他一身雪白衣袍衣袂纷飞,衣角上,两朵赤霞云朵隐约翻飞,有着少年最后的骄傲和意气:“来吧!” 八个方位上,灵力混着各人的精血,全力灌入。 四周的阴槐树瑟瑟发抖,无数根茎枯萎断开,旁边的棺木棺盖大开,似乎在等待着里面的尸体重新归位。 那些惊尸似乎也都感觉到了这巨大的危机,不约而同,停住了攻击,有几具最先反应过来,恶狠狠向着西南位急奔而去。 那里的压制感最弱,也没有它们惧怕的术法气息! 转眼之间,商朗身边已经围上了一群惊尸,挥动着摧枯拉朽的锈剑,向他当头斩去。 商朗怒吼一声,左手护阵,右手“炽阳”剑快如风雪,一剑剑迎向凶残的惊尸。 元清杭早有准备,手中银索飞出数百米,迎面缠上商朗手腕:“接住!” 他随手在自己手腕一划,一股浓郁的精血顺着银索灌入,直奔商朗手心。 强大的驱邪术转瞬即到,围在商朗身边的惊尸齐齐退后,可随着元清杭手上血流越来越快,他自己身边的驱邪气息却忽然骤弱。 他附近,几十具凶尸转过头,空旷的眼窝中闪着鬼火,齐齐转向元清杭,一双双利爪、一道道残剑,一起挥向了他。 大阵即将布成,此刻躲闪离开,一切即将前功尽弃。 宇文瀚怒目圆睁,高喊一声:“躲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0节 可元清杭却没有动。 他的脚下像是生了钉子,死死地钉在原地,用尽全身力气,将最后一股精血打入墓碑:“成!” …… 大阵血气四溢,棺木齐齐打开,可他身边的那几柄残剑,也终于斩下。 就在这时,元清杭身后的正东方,却有一道金光轻轻闪过。 仿佛是早晨初生的朝阳,透过凌晨的重重夜色,投进了这恐怖人间。 剑势小心到了极点,像是生怕自己这一剑碰伤了最珍惜的人,那剑光如轻风,又如雪片。 柔和中带着无穷杀机,冰冷中藏着万千柔情,一斩而下,贴着元清杭的身体,挥向他身边的凶残枯尸。 无数根白骨转瞬在金色剑芒下化成了片片,扬上半空。 漫天枯骨粉末中,一道白衣身影飘然落下,伸手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元清杭。 久违的臂膀紧紧抱住了他,一双清澈莹然的眸子中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又似乎满溢到无法直视。 “抱歉……来迟一步。” 第173章 惊棺 元清杭一夜奔走,殚精竭虑,最后逼出的精血更是耗尽了力气,此刻落入宁夺臂弯,只觉得如在梦里。 浑身软绵绵的,不知道是已经疲惫到了极点,还是这人的怀抱太过舒适,他昏沉沉地往下一坠,迷迷糊糊,反手抓住了宁夺胸口衣襟。 “你……”一句话没说完,口中鲜血已经喷出,落在宁夺胸前,印出点点红梅。 宁夺手臂蓦然一紧,像是要将他死死勒入身体内,哑声低道:“别动,抱紧我。” 单臂挽着元清杭,他纵身跃起。 手中应悔剑卷起一道金色华光,转瞬散成万千厉芒,横扫向附近正在涌来的尸群。 像是烈阳照进冰雪,浩大剑光漫卷处,无数尸骨“咯吱”作响,感觉到了极度的惊恐。身子忽然定住。 下一刻,一具具惊尸齐齐碎裂,无数断骨纷飞,漆黑夜空中仿佛散开了万点白樱。 宁夺身边,白骨齑粉成片,猩红血肉成泥,暗绿色槐树叶片漫天落下,显出了一大片死寂的空地。 四周无数仙门子弟和各门宗师震惊无比,全都屏住了呼吸,望向这消失许久的苍穹派天才弟子。 自从千重山悬崖边上被元清杭一剑穿心,无论师门发生的事多么翻天覆地,也不管商渊和他师父宁程如何倒行逆施,他都像是从世间彻底消失了一样。 有人猜测他是被魔宗的那位小少主伤透了心,所以远走天涯; 也有人说他提前知道了师门会有这种凶事发生,既无法违背师命、又不愿同流合污,所以避开纷争。 可不管怎样,消失了这么久的剑宗天才少年,终于再携着应悔剑出现时,清冷沉默依旧,可又似乎完全换了一个人。 不少大宗师心里,竟都同时浮起一个惊悚的念头:此刻的宁夺,修为到底在什么境界?元婴?不不……不可能。 可若说是和各位金丹圆满境在一个水平,却又明显不对。 仅仅是刚刚这两剑显示出来的境界,已经叫所有人悚然心惊——纵然是在金丹大圆满境踯躅多年的剑修高手,也难挥出这一剑的风采之万一! 元清杭用力抬着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宁夺,手臂环绕在他脖颈,轻轻哼了一声。 宁夺立刻低下头,静静凝视着他。 望着他满脸满身的血污,他微微闭了一下眼睛,清冷长睫颤动,低低道:“是不是很疼?……” 元清杭不答,只将头又往他怀里靠了靠:“被吓住了吧……哈哈。抹的假血啦,为了迷惑惊尸。” 他炫耀似的,费力地举起手,将脸上的血污擦了擦:“喏,你看。” 这不逞能还好,一动之下,嘴角的血沫却更加源源不断涌出来,洒了宁夺一身。 宁夺没有吭声,眼中却似乎有水光在闪动。 “你不是很厉害的医修吗?”他艰难道,“怎么能把自己搞成这样?” 元清杭轻喘几下,咧开嘴一笑:“医者不自医嘛。不过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他一直受伤极重,多日来靠着秘药强行提神,今夜更是一直不停奔走,精神高度紧张下,就连疼痛都似乎感觉不到。 可此刻忽然看见心心念念的人出现眼前,心里不知道有多少担忧、多少迷惘,又有多少狂喜。 一旦放松下来,浑身上下的伤痛齐齐涌来,他只觉得半边身体像是被泡进了冰冷的雪水,另外半边又像是被投入了火热的滚水,煎熬不已。 只有贴着宁夺的小半边身体好受些,胸膛暖暖的,又坚实宽厚。 他不由自主往宁夺那边凑了凑,恍惚地闭上了眼睛:“你不在……我很想你。” 宁夺轻轻一揽他清瘦的身体,低磁的声音如同耳语:“嗯,我也是。” 元清杭喃喃道:“我累了……你要小心。” 宁夺揽着他的那只手臂越发得紧,声音却似乎有微微颤抖:“好,一切有我,你先睡一会。” 远处无数具尸群蠢蠢欲动,商渊所在的小屋那边,灵力波动越来越大,八人驱邪阵也尚未彻底启动,风雨飘摇中,两个人这短短几句,也就是寻常对答,可不知怎么,四周的人听在耳边,却觉得莫名动容。 更有年轻的少男少女不由自主地一阵脸红,只觉得这两人的低声细语似乎别有一番缠绵悱恻,竟似比热恋中的男女情话还要动人。 宁夺深深再看了怀中人一眼,抬起头,向着对面的商朗微微一点头。 商朗眼眶一热,满心难言滋味齐齐涌上心间,哑声叫了一声:“师弟。” 宁夺又凝目望向宇文瀚。 宇文瀚正在远处看得愣愣出神,一看他清冷沉肃眼神,忽然一个激灵,振奋地高叫:“起阵!” 宁夺虽然不是专修术法,可元清杭已经将前面的步骤做完,只要有人稍通术法,便能继续。 而在后续布阵中,绝对的修为实力远比操控术法更加有用! 八个方位上,巨大的灵力翻涌波动,八位仙宗金丹高手的精血再度灌入符篆,正道心法修炼出来的精血正气浩荡,引得八块雪白墓碑骤然亮起。 而这其中,就数宁夺所在的正东方光芒最盛,那股精纯的血气阳气沛然,他手下的墓碑更是光芒四射,直刺得人双眼生疼。 宇文瀚赞许地高喝一声:“宁小仙君洁身自好,这童子精血果然精纯!” 屏息围观的众人:“……” 似乎听见了什么隐私,可是看看宁小仙君那清冷自持的俊美面容,又好像本应如此。 八道灵力终于合围,形成了一个浩大的森严宝阵。 被围在中间的墓碑和棺材全部开始瑟瑟作响,散在墓园各处的邪气开始茫然打转,渐渐向着大开的棺材聚拢而去。 一具具惊尸也都停下了攻击,狰狞的面容似乎有点呆滞,转头看向自己原本的棺木。 终于,有具惊尸慢吞吞地转过身,拖着残剑,一步步挪向附近的墓碑。走到近前,它怔怔望着墓穴,好半晌,终于沉沉躺下,睡到了棺木里。 宇文瀚距离最近,急忙扬手一甩,一道定魂符贴上了棺材。 那棺木中发出了几声沉闷的“咚咚”声,似乎是惊尸在做最后的反抗,片刻后,终于偃旗息鼓,再无动静。 一具具惊尸都开始移动,慢悠悠地到处找着自己的墓地。一时间,整个墓园里影影憧憧,全是厉鬼惊尸在晃动。 众人不敢稍动,胆战心惊看着那些惊尸在身边走来走去、 过了半盏茶时间,大部分惊尸都已经归了位,墓园中刚刚还邪气森森,现在已经只剩下最后数十具最难缠的惊尸没有顺利被降服。 常媛儿小声问向身边的李济:“这些尸骸为什么不回去啊?是迷路了吗?” 李济摇摇头,道:“有的是因为修为高、意志坚定,死后出土被惊,就会依照生前残存的意志来战斗,普通术法难以控制。也有的,是因为生前有着大怨气,死后稍微遇到邪术引导,便会成为凶狠的大邪之物,就更不愿意回棺木中去。” 常媛儿望着那剩下几十具眼中幽火闪烁的惊尸,心里一阵发凉:“也就是说,这些才是最难对付的?” 李济悄悄握住了她冰冷素手:“别怕,有我爹这样的术宗高手呢,还有宁小仙君。” 不知不觉的,他竟已经把宁夺看成了场上最大的救星。 八位术宗高手互相一望,也都知道驱邪阵功效到此为止,齐齐送松开了手。 宇文瀚手腕也放出了不少精血,此刻衣衫上尽是片片血迹,他朗声道:“剩下的这些,一起除去!” 一夜厮杀,先是对战商渊,后来又力抗尸群,仙门中的高手几乎没人能毫发无伤。 有几位已经死在商渊手下,剩下的也都各种伤势严重,可听了宇文瀚的话后,也都清楚知道不战依旧不行,纷纷在四处应和:“好,一起上!杀了苍穹派这些老老少少,死人也给他们剁成一段段的!” 也有人苦笑:“惊尸也不是自己出来的,还是惊扰它们的人狠毒。” “总之是苍穹派的人该死,这墓园里发动的邪术,难道不是宁程和商渊搞的鬼?” 人群之后,宁夺手挽应悔剑,静静看向众人,一言不发。 正在抱怨的众人忽然醒悟过来,尴尬地闭上了嘴。 宁夺明眸低垂,不看众人,淡淡道:“苍穹派众位小弟子被人胁迫,罪不至死。若有人为图泄愤,残忍杀害他们,晚辈一定替他们讨回公道的。” 就在这时,忽然地,墓园地下,却传来了一阵低沉诡异的乐声。 短小急促,声调奇诡,听在耳中,刺耳无比。 在这奇异乐声中,有一道极细极尖锐的“呲呲”声从地下某处传来,带着更加诡异的森然鬼气。 常媛儿死死掐住了李济的手臂,牙齿打颤:“我、我怎么听着,像是有人用指甲划着棺木板似的?” 众人也都注意到了这奇怪的异声,正辨别不出由来,听常媛儿这么一说,不少人竟然猛地一惊。 还真的有点像! 就像是要印证常媛儿的随口一说,忽然间,墓园正中,最粗大的那株槐树猛然抖动起来,树后的一块墓碑怦然炸开,一具漆黑的棺木升出地面。 仔细听去,那“呲呲”的声音正是从这棺材里发出,就像是真的有人在里面用尖锐的指甲抠着棺木。 带着极大的怨气,携着经久不散的不甘和恨意。 李济站得近,体会着棺材缝里那浓郁的死气,忽然瞳孔猛地一缩:“尸王!” 宁夺蓦然抬头,震惊地盯着那熟悉的棺木,心底一阵惊悸。 郑源师叔的墓穴。 出土杀戮过多人、被重新埋入地下,此刻又要被人引导、重新破土重见天日。 一瞬间,他目光森冷,心中悲愤再也隐忍不住。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1节 是谁?是谁一而再、再而三地摇利用郑师叔的遗骸作祟? 似乎也感觉到了这凶尸的与众不同,剩下那些徘徊不去的惊尸们忽然激动起来,眼中幽火变得更亮,齐齐扭头,看向那棺材。 刺耳的刮擦声终于暂停,下一刻,漆黑棺木的顶盖砰然炸开,一具披头散发的惊尸破棺而出。 就像是众位术宗年轻弟子在大比中见过的那样,依旧眼眶中挂着丝丝腐肉、脸上被削平了血肉,可它身上发出的邪气和怨恨,却更甚以前。 它手中拖着的那柄重剑,铜锈粼粼,也似乎比上次见到时,更加携满了怨毒的尸气。 小木屋内,宁程慢慢抬起头。 他眼睛紧紧盯着屋外,看向远处那黑气重重之处:“师尊,好像有更强大的惊尸出土了。” 他歪了歪头,脸色奇异,近似疯狂的神色在眼中一闪而过:“……好奇怪啊师尊,似乎有点熟悉。” 第174章 甜蜜 墓园里,郑源的惊尸猛然抬头,空空的眼眶环视众人,手中重剑缓缓横起。 当年术宗大比时,一群年轻弟子都和他正面遭遇过,仅仅这一具惊尸就已经屠戮了多名晚辈弟子,这时他一出现,立刻便有不少年轻人认了出来。 “啊啊啊!这不是……不是那个无名惊尸吗?金丹修为的?”、 “对啊,当时不是已经被宁小仙君和元小少主联手制服了?” “他、他怎么又出来了,没有被挫骨扬灰吗?” “我记得怀疑这惊尸是孤魂野鬼的,为什么又会被埋在苍穹派的坟地里?” 不少人越想越心惊,常掌门立在宇文瀚旁边,身上伤痕累累,喘息道:“这人生前是金丹高手,我还记得当时元小少主验过尸,说是死去也就是最多二十年。” 他身边几位宗师侧耳细听,心里全部一惊。 苍穹派近年来死去的金丹高手只有宁晚枫和郑源,这身材矮壮敦厚,绝不是长身玉立的宁晚枫,也就是说,两年多前这具被人引出的惊尸,竟然可能宁晚枫的同辈师弟郑源?…… 郑源的惊尸静立片刻,浑身骸骨中忽然冒出团团黑气,它骤然提起重剑,向着人群聚集的地方,狂冲而来。 惊尸本就没有神智,行动多靠生前的残留记忆,还有那些忘却不掉的怨恨残念,此刻一嗅到这边浓郁的活人阳气,便控制不住发狂。 它手中重剑上尸气萦绕,迅疾威猛,一剑斩向人群,顿时便有小弟子躲闪不及,惨叫一声,被砍断了一只手臂。 这一剑之威,竟然远比两年前更凶悍。 随着它带头开始杀戮,那剩下的几十具高阶惊尸也都像是收到了信号,眼窝中凶光大盛,齐齐挥剑,向附近的人群疯狂斩下。 稍微低阶的惊尸已被驱邪阵降服,归回了棺材,剩下的这些却是生前厉害的高手,甚至不乏多年前的苍穹派掌门和大前辈,此刻神志全失,在棺木中沉睡多年,一旦惊起,最执着的便是战斗。 在它们残余的一点认知里,这些人,就和生前遇到的敌人、野兽没什么两样。 人群顿时大乱,有人狂奔逃走,有人犹豫着想要抵抗,场中的宗师们自然不能看着晚辈受害,都绝望地在心里长叹了一声。 宇文瀚高声叫道:“一起上吧,最后再战一场!” 宁夺俊面冰冷,手中宝剑轻颤,却迟迟没有上前。 上次不知这惊尸来历,他出手自然毫不留情,可是现在已经得知这人身份,却是生前和他叔叔宁晚枫关系最好的师弟,身上尚有无数冤屈和未解之谜。 难道还能毫无顾忌,直接上去将其斩成碎片吗?…… 正在犹豫,身前抱着的人却微微一动。 元清杭虽然昏昏沉沉睡去,可是心里有事,又哪里真能睡得安稳,身边一股阴寒的戾气直刺肌肤,终于将他刺醒过来。 他怔怔看着身边乱象,略加思索,便明白了大概。 宁夺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他的异动,立刻低下头:“你怎么样?” 元清杭有气无力地眯着眼,冲他甜甜一笑:“好得不能再好啦。” 宁夺知道他说谎,心里难过,脸上却不现出来,只温和道:“那就好。” 元清杭在他怀里舒舒服服待了半天,这时终于感到些羞涩来,轻轻一动,想要下地:“我能走……你松手吧。” 宁夺却立刻加力,不容他动弹:“不,你不能。” 元清杭脸色发烫,还想挣扎,可抬头看见那张暌违已久的俊美脸庞,忽然便舍不得起来。 身上越发疼痛厉害,他心里暗暗道:“如此凶险的情景,说不定我一会儿就死了,再不多挨着他、多看他几眼,万一死后真的神魂俱灭,又或者是重新回到个心脏有病的躯壳里,到时候一定后悔的不得了。” 想到这里,他再也管不上那么多,将软软的手臂往宁夺脖颈上挂得更紧了些,一双明眸含笑望着宁夺:“那你抱紧点,别把我摔下来。” 宁夺耳根微微泛红,一张俊美无俦的脸在夜色中依旧能看出绯色。他温柔道:“不会的。” 元清杭看向那已经乱成一团的厮杀,轻叹了口气:“你不忍伤郑师叔的遗骸?” 宁夺眉头紧皱,艰难道:“有人驱使他。” 元清杭心里暗叹,知道他这一走,很多事都没有亲眼看见。 这些天,宁程是如何疯狂地跟着商渊倒行逆施,宁夺怕是也没时间听人细细详述,更是不会知道,这整件事中,宁程到底参与了多少。 就连驱使郑源的惊尸、挑起这几年所有事端,怕是都和宁程脱不了关系。 他轻声道:“还是要阻止的。我们尽力不毁掉他尸骸吧。” 宁夺微微一闭眼睛,点头:“好。” 战团中,郑源身边已经围了数位高手,团团黑气萦绕,重剑邪意重重,划到之处,地上的野草被那尸气沾到,都立刻枯萎成一片。 就连几位围攻的宗师,都不敢太过靠近——这凶尸不知道什么原因,身上的戾气远超寻常,那重剑更是邪气得厉害,一旦划伤身体,尸气立刻侵入血脉,远比寻常兵器造成的伤势可怕。 元清杭望着那边,小声道:“打架抱着人可真不方便。我和你一起过去,你护着我就好。” 宁夺看了他一眼:“你不要过去,我去去就来。” 元清杭摇了摇头,嘴角含笑,小声道:“不行,我不想离开你一会儿。一分一秒都不行。” 宁夺身子似乎微微一颤,低头看了看他,终于将他轻轻放下地:“一起去吧。” 元清杭悄悄挽住他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心里都说不出的欢喜安宁,一起纵身向战圈中跃去。 就在这时,忽然之间,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穿透重重夜幕,响彻了墓园。 “诸位仙长,都请退后,晚辈有法子可以退敌。” 战圈外,一道锦衣身影轻飘飘从一排槐树顶端掠过,身影飘逸,落在了战圈之中。 却是好久都消失不见的宇文离。 只见他俊美朗目,神态温雅,手中那柄邪气森然的宝剑上带着一股奇异的妖芒,直直刺向郑源。 不知那剑上妖芒是什么来历,却只见他这一剑刺去,一股阴柔寒气直奔郑源敞开的胸骨,而郑源心口处却有微光一亮,动作忽然慢了下来。 这一慢,宇文离的剑已经顺势挑入他胸腔,干脆利落地斩断了一根肋骨。 郑源的惊尸猛然嚎叫一声,竟似也感到了痛苦一般,可不知为什么,他却不敢迎战宇文离,举着重剑,如疯如狂,转身向旁边的人杀去。 元清杭心里一动,猛地一拉宁夺衣袖:“等等。” 宁夺立刻停下脚步,充满担忧地看着他:“不舒服吗?” 元清杭斜睨他一眼,心里似乎有根小草棒儿轻轻挠了一下:“宇文离这人没有把握,绝不会冒险。假如我没猜错的话——” 他盯着宇文离剑尖那点若隐若现的妖芒,再看向郑源胸口那点极不显眼的光点:“你这位郑师叔的心脏处,应该有什么东西和宇文离有牵连。” 宁夺一怔:“什么意思?” 元清杭嘴角轻轻一咧,不知道是蔑视,还是好笑:“他啊,要抢功劳。有人事先在你郑师叔身上放了点小玩意儿,宇文离的剑,应该能克制它。” 宁夺脸色冰冷,眸中雪光一片:“利用郑师叔的遗骸?他好大的胆子。” 元清杭悄悄将他拉得向后几步:“随便他吧,功劳是谁的,有什么重要?只要他能降服惊尸就好。” 宁夺默默不语,手中应悔剑光芒微收敛起来。 元清杭轻轻一捏他手心:“且看他怎么办。” 果然,宇文离身形翩然游走,在郑源和众惊尸群中,犹如穿花蝴蝶一般,手中宝剑不停点向尸骸胸前,随着他优雅剑势,那些惊尸胸腔中都隐约有亮光一闪。 随后,那些惊尸竟然也都一个个都避开了他,转身向别处杀去。 他原本就生得极好,平日里多少女修都暗暗赞他一声翩翩佳公子,这样独自在尸群中游刃有余,更显得风度从容,气质潇洒。 众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有术宗大师紧皱眉头,忽然惊喜地叫道:“宇文公子好本事!他用剑势,把压制惊尸的气机符送进了惊尸的胸腔。” “对,这份临时机变的心思,可谓精巧。” “怪不得他一直没有出现,原来在外面准备这些。” 有人稍稍松了口气,向后退了几步,赞许地向宇文瀚道:“令孙好手段,好机智!” 气机符最能牵制这些凶猛之物,若是放在身体内,更能和外面的气机总符形成呼应,可这东西既然是植入体内才有效,自然是越新鲜越好,所需材料也不能有半点疏漏腐坏。 所以当年药宗大比时,被镶嵌入蛊雕体内的气机符,就是易白衣临时接种入蛊雕体内,才能保证和新鲜血肉长在一起。 而惊尸全都是胸肋大开,根本无需小心精巧的植入术,便能轻易将气机符种入原本的心脏所在,宇文离能在这短短时间里想到这个破解招数,可谓心思聪慧,技巧超群。 宇文瀚盯着阵中,脸色却无比难看。 他不看宇文离,己转过身,一道符篆挥向别的惊尸,厉声道:“随便他,我们接着战。” 宇文离似乎没有听见他恶劣口气,却伸出宝剑,轻飘飘将背后袭向宇文瀚的一只惊尸手臂斩断:“祖父小心!” 元清杭在边上目不转睛看着,不由啧啧了一声。 宁夺轻声道:“宇文老前辈怎么了?他很不满宇文离吗?” 元清杭斜着眼,忽然冷哼了一声:“谁叫你一走就多少天,跟不上最新发展了吧?” 他玩心大起,附在宁夺耳边,笑嘻嘻道:“我才是宇文家的亲孙子呢,宇文老爷子是我亲爷爷。老爷子看我又乖又好,自然瞧不上宇文离这个狡猾的墙头草孙儿。” 看着宁夺一向清冷自持的脸色忽然裂开,他忍不住笑得打跌,一笑之下,浑身伤痛又齐齐叫嚣,一边笑,一边小声抽气:“宁小仙君纵然再冰雪聪明,也想不到这个发展,对不对?我和爷爷已经认亲啦,我爹爹就是名满仙门的宇文牧云哎!” 宁夺已经震惊地说不出话,可看着元清杭那得意的脸色,也知道他所说必然不假,轻声迟疑道:“宇文清杭?” 元清杭微笑摆了摆手:“不改姓啦。” 那边,宇文离更加神勇潇洒,手中宝剑所向披靡,上面附着的气机符散出的妖芒点点,牵动着大部分尸群。 没过多久,整个战势已经悄然改变,众位宗师和高手都束手无策的高阶惊尸们,竟然在宇文离的插手下,渐渐变得散乱惶恐。 众人本已疲惫不堪,只剩最后的意志强撑,现在宇文离这一惊艳出手,所有人都身上压力大减,心里都是暗暗叫了一声好险。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2节 一位仙门掌门再也支撑不住,身上血流如注,终于向边上扑倒,旁边宇文离一眼看见,身子急跃过来,挥剑将他旁边的惊尸击退,和声道:“前辈已经血战一夜,先行退下,留给我们晚辈代服其劳吧。” 那掌门心里感激异常,踉跄退下,向着宇文瀚哑声道:“宇文家有此良才栋梁,可喜可贺啊!” 宇文瀚一声不吭,不知怎么,却抽空向圈外看了一眼。 目光正落在元清杭脸上,元清杭似乎知道他的意思,连忙向他挥了挥手。 宇文瀚脸色立刻柔和许多,祖孙俩这一个简短对视,本来没人注意到,可宇文离目光余光却一直不离祖父脸上,正将这古怪的对视看在眼中。 他俊雅脸上终于维持不住温和,轻轻一沉,再也不看宇文瀚,转身忽然冲向郑源。 而此刻,郑源那具惊尸,也似乎越来越焦躁。 它在宇文离的剑势逼迫下,心口提前种入的气机符强行压制良久,心中残存的戾气越发压抑,忽然长啸一声,胸口那点微亮竟然忽然大亮。 随着这一下异变,它胸口射出一团火球,那气机符猛然炸裂。 元清杭猛然吃了一惊,轻声叫了一声:“不好!” 惊尸不受控制的话,众人为了自保,一定还是得竭尽全力斩杀,甚至要挫骨扬灰、化为齑粉才能绝了后患。 郑源身上的冤屈和谜团尚未解开,就要这样被抹杀了吗? 宁夺也想到了这一点,伸手一挽他手臂,轻声道:“我们上。” 两人齐齐跃入战圈,宁夺手中应悔剑刚一递出,旁边宇文离已经冷冷道:“宁小仙君好手段,多日不见踪影,却要在最后关头抢头功吗?” 宁夺微微一拧眉,手中宝剑剑芒敛住光华,克制地一剑架住郑源疯狂乱砍的重剑,沉声道:“郑师叔身上有谜团,不可毁坏他尸骸。” 宇文离纵声长笑,声音冰冷傲然:“是啊,我也正要帮你们苍穹派解开谜团,你却要前来破坏。宁小仙君,你们门派中,到底有多少藏污纳垢,有多少人命滔天?” 元清杭站在宁夺身后,无力参战,陀螺一样,跟着宁夺剑势转来转去,忽然探出头:“宇文公子,你想怎样?痛快说出来,别演戏啦。” 宇文离面冷如冰,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却转向宁夺。 “我有个提议。带这位郑源前辈的尸骸去见商渊,你意下如何?”他手中宝剑忽然挥出一簇阴冷剑芒,将四周的惊尸统统扫开,前方出现了一条隐约的羊肠小道。 他遥遥一指道路通向的墓园一角:“你的好师父、你们苍穹派的太上掌门,都在那里呢。何不将郑源前辈的惊尸引去,叫他们打个你死我活?” …… 第175章 认尸 宁夺目光转向郑源狂躁不安的尸骸,敛眉垂目:“我师父在那里?” 宇文离淡淡道:“他一直守护在商渊身边,帮他尽心尽力做事,杀害仙宗众人。却不知道宁小仙君要如何自处?” 元清杭虚虚靠在宁夺身边,冲着宇文离笑了笑:“帮商渊做事的,可不止他一个人。” 宇文离脸色毫无变化,仿佛听不出他暗指自己:“是啊,澹台明浩助纣为虐,也一样罪该万死。” 宁夺淡淡道:“他已经死了。” 这话一出,四周众人都是一惊:“什么?!” 澹台明浩后来已经人不人、鬼不鬼,叫人见之生厌烦,不少人对他都恨之入骨,此刻忽然听说他的死讯,一个个都又惊又喜。 元清杭也有点吃惊:“怎么死的?” 宁夺道:“我来时路上,正遇到他埋伏狙击姬护法,就顺手相助。走的时候,他应该已经被姬护法撕成碎片了。”仟韆仦哾 元清杭两眼放光,惊喜地看着他:“你帮的忙?哎呀宁小仙君真是神勇英明,干得好!” 他忽然疑惑地看看四周,小声道:“姬叔叔呢?怎么没和你一起?” 宁夺犹豫一下,不忍说出姬半夏惨状,只温声道:“他在手刃仇人,要来得晚点。” 元清杭高兴起来,小声道:“也许藏在附近哪里,待会儿忽然出来,给这些妖魔鬼怪一个大惊喜。” 两个人多日不见,只恨不得能说多几句悄悄话,一时就忘了周遭还在兵荒马乱。 旁边宇文离还在辛苦对抗郑源惊尸,冷眼见他俩这样卿卿我我,忍无可忍道:“大敌当前,两位有什么体己话,不妨留到夜半无人处再私语吧!” 元清杭脸上一红,却厚着脸皮,笑嘻嘻道:“现在就是夜半,时辰正好。我们也的确在私语,可宇文公子干嘛听人家墙根儿?” 宇文瀚站在一边,不知怎么,心里便有点模糊的怪异,可是到底哪里不对,却也说不上来,咳嗽一声:“不如将惊尸引去那边也好,这苍穹派的隐秘,总该他们自己解决。” 宇文离精神一振,宝剑一挑,剑尖上那点妖光骤然变亮,径直指向那条羊肠小道。 他那剑上附着气机母符,尸群的胸腔里都被百舌堂黑衣人提前种下了气机子符,他这一动,诸多惊尸全都胸口剧震,不由自主,跟在他身后,往那墓园一角涌去。 宇文离一边指引惊尸群,一边额头滴汗,叫道:“哪位长辈出手克制一下郑源?” 郑源的惊尸刚刚忽然发狂,胸腔里的气机符爆开,再也不受宇文离控制,此刻正横冲直撞,在人群中肆意杀戮。 宁夺一手将元清杭护在身边,应悔剑一抖,从一人手中接过战斗。 他剑招连绵,气势宏大,可威力却极为克制,招招小心,生怕将郑源尸骸彻底杀灭。 郑源这最大的尸王被他牵制住,剩下的又都忌惮宇文离,终于场上形势逆转。 元清杭贴在宁夺身后,一路看着他和郑源战斗,不由得心花怒放:“小七君,你现在好厉害!” 宁夺面容清冷,可眸子里却好像因为这一句话,显得波光潋滟,他低低道:“我在小天地秘境里,找到你舅舅留下的心法。名曰‘塑金诀’。” 元清杭眼睛蓦然睁大,一时来不及分辨其中含义,眼看着郑源一招重剑袭来,慌忙身子一闪,随手打出去一张符篆,堵在郑源的脸上:“破金是破,侥幸的话,能重塑魔丹。塑金……” 他眼睛一亮,惊喜地压低声音:“重塑的是金丹?” 郑源嘶吼一声,手里重剑挥舞得更加癫狂,宁夺轻巧一剑,应悔剑沾上他那锈迹斑斑的重剑,向边上一挑,微一点头:“我金丹破碎后,练了它。” 元清杭正在尸群中小心躲闪,闻言一愣,身子骤然僵硬了一下:“你……” 金丹破碎?宁夺在那无人的孤寂之地,到底经历了什么? 他心里又惊又痛,差点流下泪来,正要说话,旁边一具惊尸猛地一抬手臂,乌黑的指甲恶狠狠向他脸上抓来。 宁夺脸色如冰,应悔剑骤然散出金色光芒,横插入惊尸胸腔。 气机符火光一闪,那惊尸惨呼一声,急速退后,却因此也脱离了宇文离的控制。 浓黑夜色中,浓绿色的槐树在小屋边重重解叠叠,一股股阴风在耳边呜咽。 泱泱尸群终于到了那小屋外。 宇文离长剑一指,直刺小门:“出来吧!” 小小木屋本就脆弱,这一剑刺去,木门顿时轰然炸裂。 宇文离意气风发,手中宝剑一挥,邪气流转,指挥着尸群,团团围住了小屋四周:“是非恩怨,今日了结。商掌门、宁仙长,再躲在里面,也不是办法。” 仙宗众人被迫和惊尸苦战半宿,此刻见到宇文离将祸水东引,心中都无比快意,不少人心里都暗暗赞许:宇文家这个晚辈,果然好手段! 虽然一开始看似倒向商渊,可实际上一直在虚与委蛇,暗中帮助仙宗。不仅并没有什么真的劣迹,还多次相帮。 无论是暗中企图解救被抓的晚辈人质,还是这次惊艳亮相,都是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尤其是今晚,若不是他用气机符巧妙扭转战局,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命丧于此。 尸群正在叫嚣涌动,忽然,小屋内传来一声巨响,浓重的一团青气直冲云霄。 木屋墙壁和屋顶碎成齑粉,商渊高大的身影跃上高空,衣袍猎猎,声音亮如洪钟,厉声狂笑:“无知小儿,还敢来主动进犯,急着送金丹吗?” 一番休憩后,他面色血红,却不是正常的气色红润,却像是亢奋狂躁,眼睛中只剩下漆黑瞳孔和血红的眼白。 宁夺猛然抬头,看向他身后的宁程。 宁程也在第一时间看见了他,脸色剧震,失声惊叫:“夺儿?!不是叫你一定要走吗?……怎么会在!” 宁夺沉默一拜,艰难道:“师父,徒儿牵挂此间,不能不来。” 宁程怔怔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中宝剑竟然颤抖得厉害。 宇文离站在前面,忽然将宝剑一挥,那些尸群犹如看见了什么盛宴,齐齐向商渊转过头。 虽然商渊身上戾气威压严重,可惊尸哪有什么神智判断,几声厉啸,拖着生前武器,向商渊急涌而去。 商渊长啸一声:“一群死物,也敢来放肆!” 他身形跃在空中,一双血红大掌犹如重山压顶,笔直向面前一具惊尸压下。 那惊尸生前已经是极厉害的金丹高手,残存的战斗本能尤在,手里锈剑当头迎去,正挡住商渊肉掌。 商渊脸上青气一爆,头顶上的元婴幻像骤然一现,砰地一声,竟然硬生生压碎了那柄锈剑! 惊尸惨嚎一声,整具尸骸四分五裂,扑倒在地。 四周的人全都齐齐退后,生怕陈年尸毒染上,心里更是惊骇异常。 只有这时候,才能体会到,商渊的战力,依旧是众人无法企及的高度! 众人苦苦和惊尸战斗半天,自然知道厉害,金丹大圆满境想要对付一具惊尸,都是困难异常,商渊却在一个照面下,生生击毙了一个! 商渊一举击毁惊尸,手下不停,身形鬼魅般移动,在惊尸群中左右冲杀,不一会,已经将大部分高阶惊尸斩于掌下。 他纵声狂笑:“区区死人,生前就算是金丹圆满,也不够在我手里走一下,现在死了聚集起来,倒能成气候了?” 元清杭拉着宁夺,小心站在惊尸群后,紧紧凝视,忽然道:“很好,商渊的状态不对。” 宁夺轻轻握着他的手:“怎么?” “他吸入了太多的致幻毒药了。”元清杭悄声道,“看他眼神,可能看东西已经有了重影和幻像。” 他心中一动,转身遥遥向几个年轻弟子招招手。 那几个人赶紧跑过来,元清杭小声道:“重新带上面具,待会儿看我手势,你们就在商渊身边四处奔跑移动,注意,脚下轻灵点儿。” 那些小弟子都是他挑选出来的,和商朗身材极像,齐齐用力点头:“好!” 立刻戴上面具,熟门熟路,不用再教。 宁夺没见过这阵仗,乍一看见这么多一模一样的商朗,差点惊在当场:“这、这是什么?” 元清杭招招手,叫那些弟子散去,尴尬一笑:“哈哈。不好意思,利用一下商公子的身份,虽然不受他爷爷待见,可他好歹能近商渊的身。” 商渊正在杀戮群尸,如入无人之境,忽然之间,就听见身后一阵急促的喘气声。 明明没有了活人的器官,可那鼻息却真实得厉害,就像是个幽灵在身后逼近一样。 商渊蓦然转头,目光迎向身后的那具惊尸,忽然就是一愣,举起的鲜红肉掌像是被冻住了一样。 这惊尸的脸上,还有些依稀的腐肉挂着,隐约能看出被削平了一层,而他手中的重剑,更是带着某种熟悉的厉芒。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3节 商渊忽然呼吸变得粗重,血红的眼睛里,散着奇异的光,像是厌恶,又像是震动,却又似乎带了一点极为少见的恐惧。 只是那恐惧一闪过过,被他藏在了眼中,他忽然冷笑一声:“什么妖魔鬼怪,也敢来苍穹派墓地撒野!” 郑源的惊尸没有动弹,一双空洞的眼窝里,忽然流下一丝血泪和腐肉来。 面前的人气息熟悉,是他生前敬重的人,更是他怨气不散的根源。 它忽然举起手中长剑,向着商渊狠狠当头砍下! 商渊目光一厉,劈手迎向它,竟是要硬生生去夺,就在这时,他身后却忽然闪过一道人影。 宁程快如闪电,冲向那具尸骸,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离了商渊的肉掌。 “郑师兄,是郑师兄啊!”他放声厉哭,声音颤抖,像是激动万分:“师尊,这是郑源师兄的尸骸。您认不出了吗?……” 第176章 剥茧 虽然场上仙家诸门的人也都猜出了这惊尸的身份,可真的听见从宁程口中说出,冲击又是大大不同。 商渊浑身青气氤氲,死盯着郑源的尸骸,竟没有立刻反驳。 墓园这一角,背后是一片片不知何时长起来的槐树,阴气犹如实质,郑源的尸骸在这阴气滋养下,骨骼原先就隐约发黑,现在更是变得墨色一片。 宁程的声音带着悲痛和震惊,喃喃道:“郑师兄,您当年虽然死得冤屈,可是冤有头债有主,害死你的人也已经死了,你又、又何必……” 郑源早已死去多年,哪里真听得懂他的话,忽然嘶吼一声,手中重剑再次向着商渊劈来。 宁程手中宝剑一举,火花四溅,和它的重剑迎在一处,郑源似乎也感觉到了当年同门小师弟的微弱气息,竟然微微一怔,重剑再也砍不下去。 宁程眼中似乎有那么一丝水光闪过,他垂眸掩去神色,奋力一震,将郑源的惊尸向后震飞几步,撞入了身后的槐树丛中。 几棵槐树“咔嚓”从中断开,阴风阵阵,露出了后面的一个人。 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看着眼前跌在身边的郑源尸骸,身子开始颤抖。 商无迹!…… 所有人惊呼了一声,全都惊疑莫名:商渊的亲生儿子,自从上次大殿上被商渊强行打通经脉,好像能站起来行走几步后,几乎没怎么看到他出现在人前,又怎么会忽然现身在这里? 元清杭暗暗心惊,悄悄看了身边宁夺一眼。 宁夺也目光震动,盯着那边几个人一言不发,冷峻眉头紧锁起来。 元清杭心里一动,悄声道:“你低头。” 宁夺不知他要做什么,却也不问,立刻顺从地微微低下头。 元清杭飞快地从储物袋里掏出来易容的材料,草草几下,简单在他脸上稍微塑形,悄悄在他耳边低语几句:“按我说得做,不用多说话,尽量简短些。” 宁夺目光怔忪,深深看了他一眼,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头:“好。” 元清杭又悄悄在手中藏了点东西,趁着无人注意,在脚下萋萋野草上洒了一撮。 那药粉遇到草叶,立刻渗入其中,元清杭吃力地催动符篆,将那片野草向商渊脚下暗暗催去。 夜色深沉,场上形势又诡异,无人注意脚下,那野草摇曳疯长,很快就蔓延到了商渊身边,元清杭手指轻轻一捏,草叶无声炸开,新鲜的汁液迸射出来,无声无息喷在商渊身边。 商渊浑然不觉,看着轮椅上的儿子,皱眉道:“你来做什么?还不快点退下!” 商无迹凝视着面前呆立不动的惊尸,颤着手,似乎想去摸一摸它那狰狞乌黑的骨架,却又不忍。 他茫然抬头,痛苦无比地看向商渊:“父亲……您说他是走火入魔而死的,是真的吗?为什么他死后被削平脸上皮肉,怨气又如此之重?” 四周知晓旧事的仙门长辈和宗师们忽然一阵骚动,更加吃惊:多年前宁晚枫叛出师门时,就被指两桩大罪。 第一,觊觎门派宗主之位,下蛊暗害掌门独子商无迹; 第二,毒计被其师弟郑源发现揭穿,在他房中搜出下蛊工具,师尊商渊痛惜下依旧不忍杀他,只将他废去金丹、逐出师门。可他临走时,竟然心怀不忿,将揭发他的郑源再次击杀,这才逃出山门。 可商无迹现在为什么说,商渊说这个徒弟郑源,是走火入魔而死? 假如真是这样,那么这样的虚假罪名又为什么被安在宁晚枫头上? 似乎有些什么深藏多年的东西,在这波云诡谲的夜晚,要蠢蠢欲动,浮出水面。 果然,宁程惊呼一声,颤声叫:“师兄您说什么?郑师兄当年明明是被宁晚枫杀的啊?” 元清杭盯着场内,忽然冷不防插了一嘴:“我验过他的尸,他是被熟悉的人一剑穿心死的,毫无挣扎防备。” 他声音有气无力,在一片寂静中,却清晰无比,所有人更是心里隐约一寒。 苍穹派当年声称郑源是被宁晚枫所杀,这和元清杭在术宗大比后的验尸情况一样,但是商无迹身为商渊的儿子,却又说,父亲对他说郑源是走火入魔。 到底谁真谁假,又为什么对不上号?…… 商渊脚下的那些草叶汁液悄悄散发着淡淡的异香,可他已经完全察觉不到,只阴沉沉看着对面的人,忽然摇了摇脑袋。 “你们……一个个都要造反吗?”他冷笑道,原本低沉的声音变得奇怪又尖锐:“旧事多说无益,都闭嘴吧!” 商无迹却猛地叫出声来,绝望无比:“不!郑师兄到底是怎么死的,父亲您说清楚!我可以为您的大业牺牲,但是他们呢?他们都该这样惨死吗?” 商渊脸色骤然扭曲了一下,身子往前一扑,就想一掌打向商无迹:“我叫你闭嘴!” 他身子刚动,旁边一个身影疯狂冲出,手中宝剑急刺而来:“不要伤父亲!” 商朗神色激动无比,一剑直刺商渊:“您伤我就算了,还要伤他吗?他这么多年缠绵病榻,又敬您重您,你就算再六亲不认,也不能再害他!” 他手中炽阳剑如疯如狂,霍霍剑光将轮椅上的商无迹护在中间,竟是完全不要命一般。 商渊眯着眼睛,神情有点异样的恍惚,盯着商朗,忽然厉声道:“又是假的,都是假的,休想再骗我!” 他脸上疯狂之色一闪,大掌扇下,一股恐惧的劲风铺天盖地,向商朗迎面挥去。 商朗的修为差距祖父何止一点半点,眼看商渊巨掌就要击到,翻身扑在父亲身上,死死护住了从小相依为命的商无迹,心里一片冰冷。 就在这时,两道剑光却冲天而起,同时从两边冲向商渊。 宁程,宁夺! 师徒俩一个就在左近,一个在人群之外,可是宁夺的身形却更快一步,应悔剑宛如霹雳临世,浩大声威划亮四周。 商渊只感到身后一片恐怖的剑意,似曾相识,猛然一转身,头顶婴孩幻像骤起:“谁!” 商朗死里逃生,浑身冷汗淋漓,抱着父亲从轮椅上一跃而起,跳出了人群。 宁夺剑光在商渊周身罡气前遇阻,也不进逼,脸色清冷,在昏暗夜色中宛如冷玉。 众人抬眼看去,却都忽然一惊。 都知道这是宁小仙君,可却又好像有点不太一样,面容似乎更加清俊温和了一点,年纪也更像一个二三十岁的青年,而不是少年模样。 才短短几个月不见,宁小仙君怎么好像容貌变了一些? 商渊一回头,忽然眼睛猛地变大,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那么强势的人却忽然退了一步:“你、你是!……” 宁夺安静地看着他,嘴里轻轻吐出两个字:“师尊。” …… 四周猛地一片寂静,所有人一阵恍惚。宁小仙君,叫商渊什么? 不该叫太上掌门,或者师祖吗?…… 商渊猛地踉跄一下,死死盯着面前温润俊美的青年,伸手揉了揉眼睛。 一片猩红视线中,面前的人安静地仿佛和多年前一样,温和俊雅,对他毕恭毕敬。 他心里一个冷战,避开了眼前那个似梦似幻的虚影,看了看四周。 不对……全是一片诡异乱象。 一群惊尸在徘徊躁动,无数仙门宗师在旁边静立窥探。 另外,竟然有无数个商朗三三两两,站在惊尸四周,有的脸上悲痛,有的满脸怒色,有的充满恨意,却全都一言不发。 身后是郑源的尸骸,眼前是已经死去多年的宁晚枫。 他只觉得视线中像是有群魔乱舞,无数厉鬼和亲人围着他,像是要齐齐置他于死地。 呼吸越来越重,好像有什么在刺激着他的五脏六腑,脚下传来一种诡异的甜香,萦绕着全身,呼吸也不顺畅起来。 他忽然放声狂笑,带着傲然:“怎么,你们三位好兄弟,要一起来找为师要说法吗?” 他一指远处被商朗抱在怀里的商无迹:“你不忿被我弄断双腿。” 他一转身,冷笑指着郑源尸骸,眼中血红:“你死都死了,还想找我报仇?死后这么多年都老老实实,现在却想作祟,倒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四周一片骚动,大家都看出来他现在神志混乱,竟有点分不出现实和幻境,可他话语中透露的讯息,却是叫人胆战心惊。 为什么他说郑源要找他报仇? 宁夺静静站立在他身后,却忽然又轻轻叫了一声:“师尊。” 商渊身子轻颤一下,终于转过身,看向他。 他的神态不像对儿子一样颐指气使,也不像对郑源一样凶狠,却沉默了下来。 半晌,他眼中的赤红色更加浓厚,像是浸泡在血里:“晚枫……你怎么也来了?你又不是死在我手里。” 元清杭悄悄站在宁夺身后的阴影里,手心里一片冷汗。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屏息听着这陈年秘事,只有一群惊尸还在蠢蠢欲动,宇文离在边上不时费力控制尸群,又不敢冒然惊扰这诡异情形,竟比别人都辛苦得多。 宁夺不动声色,只声音喑哑,又道:“师尊……你害死了我。” 他本就和宁晚枫有血缘关系,身高体型无一不像,。一张清冷俊美的脸更是气质神似,元清杭按照宁晚枫的画像,给他稍作修饰后,在这浓重夜色下,竟然就真的像是故人再世。 不少见过宁晚枫的前辈们,都忽然明白了:宁小仙君这是在趁着商渊神志混乱,冒充宁晚枫? 以前只觉得苍穹派这位晚辈和当年名满天下的宁晚枫长相相似,可没想到,今晚一看,简直就是本人! 商渊身形僵硬,死死看他半晌,才又恢复了点师道尊严:“我可没杀你。害死你的……是元佐意,是破金诀。” 他声音拔高,厉声道:“一切都是为了苍生,为了大义,你也都是自愿的,又有什么怨气?” 宁夺的手指微微颤抖,应悔剑似乎感应到了主人那激愤心情,忽然清啸一声。 元清杭心里一沉,生怕他沉不住气,飞快地抢过一张商朗的面具戴上,在树后探出头,竭力模仿着商朗的愤怒音色:“那不是天下的大义,是你的!你害得我爹残疾,亲手杀了郑源师叔,又以抚养恩情要挟宁师叔,叫他为你做事……爷爷,你好狠的心,好一盘大棋!” 种种蛛丝马迹,件件谜团缠绕,他心中早对当年的事拼凑出了一个轮廓,这样冒险喊出来,心中却也没有十足把握。 一边许久没有出声的宁程,却猛然抬起头,震惊无比地看向他,隔着面具,竟似也听出了元清杭的那点熟悉音色,眼中神色无比复杂。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4节 商渊头顶的青气盘旋氤氲,那个元婴幻像忽而青黑,忽而淡金,脸上肌肤早已不再幼嫩,却像是垂垂老矣。 他独自站在那里,身上的衣袍猎猎鼓动,身边一片阴槐树簇拥,像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阎罗。 他仰头望天,喃喃道:“是么?……我的一盘棋?是啊,与天下,与人心下,哈!” 他纵声长笑,神色狂傲:“我商渊十岁结丹,二十二岁金丹圆满,乃是当世第一修仙奇才,普天之下,也就只有我的徒弟,宁晚枫能和我当年进展相提并论。” 他忽然摇了摇头,似乎有点混乱:“不对……晚枫结丹比我晚得多。不过他是因为自幼孤苦,被我收养后才开始修炼。不然的话,或许也和我一样进展神速。” 元清杭忽然插嘴:“也不是吧,元佐意同样惊才绝艳,甚至独创了破金诀,堪称一代宗师,可比我们仙宗的人还厉害些。” 商渊眼中浮起一股复杂神色,似乎是痛恨厌恶,又似乎是敬佩:“邪门歪道,创出来的东西虽然别出心裁,可是又不能解决仙门修炼阻碍,有何益处!” 元清杭声音嘶哑,学着商朗愤怒的音色:“可你又造不出来,所以觊觎他的东西,才想要拿来学一学,对不对?” 商朗厉声道:“你懂什么!仙家修炼之术,当然远超魔道,只是天地灵气凋敝已久,金丹圆满境再难突破,天下修仙之人,谁能甘心?” 他眼中妒忌尽显,再不掩饰:“元佐意那心法,先破再立、不破不立,道理上和仙宗修炼自有相通之处,我想拿来研究一下,又有什么不对?” 元清杭忍不住讥讽出声:“哈,果然!” 这一声“果然”完全不像商朗语气,商渊终于有所警觉,目光如电扫来,在一群一模一样的商朗中锁定了他:“你说什么?” 元清杭赶紧又粗着嗓子,悲愤叫道:“我爹偷偷和我说过的!你想窃取元佐意心法,看看能不能突破凝滞多年的境界,甚至想做元婴第一人。所以……你利用宁师叔和元佐意的知己情谊,胁迫他从元佐意那里学到破金诀。对不对!” 宁夺静静站着,听到这里,终于身子轻轻一晃,如遭雷击。 在场的所有仙宗众人听得震惊不已,不少人当年都和宁晚枫这位杰出后辈有过交往,更对他后来堕入魔道惋惜不已,此刻听着元清杭这一番剖析,不知怎么,竟全都心里信了七八分。 商渊脸色凶狠,语声冰冷:“没人胁迫他!” 嘴里这样说,可他眼睛却始终不看宁夺,只环顾四周,冷笑道:“晚枫是我救下的人间幼童,我养他教他,他的命就是我的。” 宁夺手指按在应悔剑上,眼中悲愤,低低道:“所以,师尊就要……要我自污名声、毁去金丹,去向元佐意骗取破金诀?” 商渊喘息微微变粗,眼中猩红一片,终于扭头看他:“你怎么忘了?没人叫你这样做,是你自己要去的!” 元清杭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宁晚枫为什么自动请缨,忽然,宁程却在一边颤声惊呼:“师尊,您……您本来派的是郑源师兄去,对吗?” 他眼中含泪,像是才刚刚想明白真相似的:“宁师兄和郑师兄从小一起被您捡来,手足情深,他知道郑师兄资质不如他,万一被毁去金丹,混入魔宗,却修炼不成破金诀,就是一个死字!” 他忽然痛哭出声:“所以他才自动请去,要换下郑师兄。可是师尊,你又为什么杀了郑源?!” 他眼中泪水滚滚而下:“郑源师兄是您杀的。所以他毫无防备、被您一剑穿胸。死后您怕他作祟,又将他脸面毁去,叫他就算出土,也没人认得出……师尊,师尊!” 第177章 自刎 他声音凄厉:“您门下最优秀、最忠诚的三位弟子,包括您的亲生儿子,都是为了这个破金诀,才这样死的死,残的残,您何其忍心!” 墓园之内,一片死一样的静寂。 百家仙门,倒有一大半在场,无论是年长一点的,还是年轻的晚辈,对于苍穹派当年的这件惊天大事,都是如雷贯耳。 师门兄弟阋墙,天才剑修为名利忽起杀心,一门三英杰瞬间死伤凋零。 而那位惊才绝艳,被人称作“银锋出鞘惊飞鸟,素月吹彻冷峰寒”的宁晚枫,被师尊毁去金丹,堕入魔道,后来又和魔宗元佐意互生嫌隙,背刺元佐意一剑后,最终两人都不得好死。 至于宁晚枫是如何死的,却一直是个谜。有人说他被元佐意囚禁后凌虐致死,也有传说元佐意被围攻重伤后,亲手拉了他陪葬泄愤。 可无论这段真相如何,都改变不了另一个事实——最初的起因,绝非天下众知的那样,宁晚枫可从没有过任何对不起师门的恶行! 陈封立在远处,终于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 他苦战良久,身上也早已精疲力竭,可这一口依旧中气十足,鄙夷无比:“什么金丹第一人,什么向往元婴,不过是私欲爆炸,心思卑劣狠毒!” 旁边也有人喃喃道:“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就要毁去徒弟的通天仙途,这可真是丧心病狂,闻所未闻。” “宁晚枫是傻的吗?这样没道理的胁迫也听?我瞧他是自作自受,说不定也觊觎破金诀神妙,所以才……” 宁程忽然猛地叫道:“胡说,我师兄一生温柔宽厚,胸怀磊落,他是为了保护郑师弟。” 郑源的尸骸就在他身边,他指着那具浑浑噩噩、浑身腐烂的白骨:“师尊,我想问您一件事……” 他眼中泪光汹涌:“当年,您一开始的中意人选,到底是郑源师兄,还是根本就是宁师兄?” 商渊不知道在回忆,还是在出神,半晌才淡淡道:“晚枫惊才绝艳,仙途一片光明,我纵然动过念头,也不敢想他会答应。” 他唇角忽然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充满讥讽:“不过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你的功劳。” 宁程怔怔听着,眼泪终于滴落下来:“我一直怀疑,所以……我猜对了是吗?是我,是我把师兄一手推到了万劫不复的地步。” 商渊点头道:“是啊。若不是晚枫和你彻夜长谈,透露自己遇到了一位手拿妖刀的魔宗奇才,你因为担心,又忍不住向无迹透露,求他劝着点儿晚枫,我又哪里会知道这事?” 他淡淡道:“晚枫醉心修炼、不谙世事,猜不到那人是谁,可我一听这描述,便立刻知道了,除了魔宗元佐意,别无他人。嘿嘿,好一个情投意合,知己倾心,我便临时想了这个计策。假意给郑源这个任务,又暗示他去向晚枫告别,赌一个他会心疼师弟,自动请缨。” 宁程身子疯狂颤抖,再也说不出话来。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突,终于隐约明白了宁程的疯狂动机。 那一夜,宁晚枫对亲厚小师弟的信赖倾诉,却成了一个陷阱的契机。 若不是宁程傻乎乎地去告密,甚至商渊根本也不会想出这个凶狠巧妙的主意——别人去跟本就是冒险,商渊也没想过真的叫郑源去——只有和元佐意已有神交的宁晚枫去,才胜算极大。 宁程身在其中,事后多年来每每揣想,应该是早已想通了此节,难怪心里会郁结愤懑,后悔终身。 元清杭实在忍无可忍,冷冷讥讽道:“别人光风霁月,情谊磊落,在你眼里却是可以利用的良机。不要脸到这种地步,也是登峰造极。” 商渊厉声道:“我乃他师尊,他的命是我救的,他一身本事是我教导。就算剔骨还肉,回报我的恩情,也没什么不对。” 他神色冷傲:“哼,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人间尚且明白这道理!” 元清杭怒极,一手掀开面具,破口大骂:“你放什么狗臭屁!昏君和恶父,谁要去听?尊师重道,尊的是良师,重的是真理。你这样杀徒害子,谁敬你重你,那也是被你蒙蔽了眼睛,以为你皮下长着人心,却没想到是个畜生。” 他毕竟是现代人的认知和思维,这样的反驳张口就来,可听在周围人耳中,却都略略感到些不适。 别说人间,仙门魔宗这种尊崇武力修为、门派等级森严的地方,就更加讲究师道威严大过天,宁晚枫既然是奉了师尊之命,前去魔宗卧底,那也没人会说他一句什么不好,却要赞他一声深明大义。 元清杭这一露出本来面目,商渊血红视线中终于看清了他的脸,忽然放声大笑:“原来是你!元家的人真是有趣,一个个如同痴情种似的,为了正道仙宗的人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元清杭脸色暗暗一红,却哪里肯输了气势,梗着脖子大声道:“对!我们元家的人就是这样光明磊落,遇到喜欢欣赏的人,纵然为他死了,也是愿意。我舅舅如此,我娘也如此。” 宁夺微微侧目,一双秋水般沉静的眸子向他看了一眼。 元清杭身上一哆嗦,只觉得身上的伤痛烧得浑身发烫,连着脸颊也火红无比,一股冲动涌上心,鼓起勇气大叫:“我、我也如此!……” 宁夺静静站着,雪白衣袂在阴气森森的夜风里轻摆,虽然挺拔如松,纹丝不动,可元清杭偷眼看去,却还是觉得他的身子可疑地震动了一下。 就连他手中的应悔剑,也猛地微微一跳,一缕金光抑制不住的散射出来,像是和主人一样,无限欢喜。 一片血腥戾气、阴寒重重中,他温润眸光低垂,美玉般的脸上沾了点点血迹,没有看向元清杭,却柔声道:“宁家的人……也是一样的。” 这话突兀又莫名,不似随口接话,却像承诺般郑重。 元清杭只觉得耳朵里一声“嗡嗡”作响,那又低又磁的声音从耳膜直传心底,全身上下的疼痛好像都忽然减轻,像是被泡在了融融温泉里。 周遭的人微微一愣,宇文瀚更是猛地一个激灵,惊疑不定地看向两个满脸通红、偷偷相视的孩子,心里蓦然雪亮,像是什么被忽然捅破了窗子。 人群一片死寂,忽然,一个声音喃喃开口,这一次,是真正的商朗在发问。 他抱着父亲,抬头看向商渊,眼中全是震惊和怒气:“什么叫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人间普通百姓也同样知道舐犊情深,你又算什么东西?!” 元清杭痛骂商渊,大家尚且觉得解气,可商朗毕竟是他亲孙子,这样亲口叱责长辈,便显得惊世骇俗得多。 商渊脸色阴沉,看向那边:“放肆!再说一句,我就……” 商朗猛地嘶吼起来:“你有种,就杀了所有商家的人!我爹爹又做错了什么,却要牺牲他的一生?” 他眼中赤红,恨意滋长:“他难道不是您亲生的孩子,难道您没有从小看他长大……我幼年时,只记得父亲将我驮在背上,健步如飞,还记得宗门宾客云集时,爹爹也曾意气风发,四处迎客应酬,现在呢?!” 众人看着轮椅上面如死灰的商无迹,心里也都一阵寒意,却也疑窦丛生。 这商渊的做法,简直不可理喻。 想为宁晚枫找个暗害掌门之子的罪名,做点假、伪造点伤害,又为什么要对亲生儿子绝情至此? 商朗痛哭出声:“自从出事后,爹爹便瘫痪在床,连下地都不行……我四处寻医问药,却都没一丁点儿办法。你的手段,可真狠!” 商无迹身子发颤,手指死死抓住身边轮椅,绝望地低低道:“父亲……您当年对我说,破金诀贻害世间无穷,引诱多少仙门中人堕入魔道,更有甚者,为了向魔宗表明忠心,不惜杀害同道。若是将它拿到手,破解后公之于众,才能永绝了这后患。” “您还说,要我服下蛊毒,假装被晚枫师弟所害。等事情一了,便立刻为我解毒,可为什么……终究成了一场空?”他忽然用力捶打着自己麻木的双腿,“作戏要做足全套,要真到毁掉我一生修为?” 商渊站在那里,好半天,才幽幽叹了口气:“那倒不至于。只是苍穹派独子受伤,外界一定传说纷纭,也得请多位医修来诊治。魔宗消息耳目遍布天下,若是做得虚假,便会穿帮。” 他视线飘忽,在人群中看了看,竟然锁定在了木嘉荣身上:“这还得怪你们神农谷。” 木嘉荣又是警惕,又是厌恶,咬牙骂道:“呸,和我们木家又有什么关系?” 商渊淡淡道:“说破金诀贻害无穷,自然有道理。木家长子在秘境中寻药,不小心遭遇乱流,金丹破碎,不甘就此残废,私下辗转去找了魔宗元佐意,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吧?” 所有人全都大吃一惊,木嘉荣更是惊叫:“我、我大伯遇到过这种事?” 商渊冷笑:“当然。他学了破金诀后,又不愿效忠魔宗,企图仗着自己医术高超,想要破解服下的蛊毒,继续做自己风光的仙宗正道。” “结果很不幸,没有成功,依旧被反噬身亡,惨不忍睹、木家老爷子痛失爱子,那当然同样恨死了魔宗害死他儿子,恨透了破金诀这种邪恶的东西。” 元清杭“哦”了一声,慢悠悠道:“原来他儿子的死,不怪他自己贪心,也不怪他违背毒誓,却要怪明码标价的卖主。” 木嘉荣涨红了脸:“那、那你们苍穹派的脏事,又和木家有什么关系?” 商渊目光微散:“我和木家老爷子素来有私交,想出这个法子后,便问他有什么法子做得逼真。他亲手配了独门蛊毒给我,我们约好了,等计划成功、破金诀到手,仙家联手绞杀元佐意后,他再帮无迹解毒。” 旁边倾听的众人终于彻底恍然大悟。 神农谷当年也参加围剿魔宗,甚至一直冲锋在前,极为激进,原来背后也有这样说不出口的血海深仇。 只是没想到,木家老爷子也在那场大战中被元佐意一刀斩杀,自然就没办法来履约解毒。 甚至商渊本人,也在那场惨烈的大战中受了重伤,不得不立刻躲进闭关室,修养多年。 以他凉薄的心性,却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个儿子! 木嘉荣看向商朗和他身边的商无迹,神色又是茫然,又是震惊,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 商无迹木然听着,唇角惨笑浮起:“父亲……我能不能再多问一句,你对外宣称晚枫师弟害我,这样的重罪也足够将他逐出师门了,却又为什么要杀郑师弟?只因为,你怕那样的罪名还不够?” 事已至此,商渊也没什么好遮掩顾忌,冷冷道:“本来当然不用杀他的,可是他听说他最敬重的师兄要替他前去,却拼死不从。” 他神色厌恶,似乎是想起了那个晚上激烈的一幕:“他私下来找我,跪在地上怦怦磕头,直到磕得满头是血。坚称为了天下正道,为了苍生大义,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若是逼着晚枫去,他就要向全天下说出真相,绝不能让他的师兄背上这一生污名,帮他受难。” “我当时故意暗示他去和晚枫告别,就知道晚枫绝不会坐视不理,嘿嘿,与其逼晚枫答应,哪有他主动请缨显得水到渠成?郑源这个蠢材,修为距离晚枫甚远,又和元佐意毫无交情,去了哪有什么胜算,却要强逞能,坏我大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5节 商渊面色冰冷,眼中有丝和当年一样的杀机:“我听得烦躁,便起了杀心。” 元清杭和宁夺不由自主,互相向对方望去。 目光一接,明白彼此心意,心中都是恻然悲愤。 郑源当年,竟是因为不愿师兄帮自己冒险,才惨遭毒手。 显而易见,为了遮掩杀人事实,商渊却对宁晚枫和商无迹说,郑源是忽然走火入魔而死。 宁晚枫自小被他养大,几乎视他为父,又哪里会想到商渊真实面目,背后还有这样的惨事?…… 商无迹终于木然点头:“明白了。所以……我们师兄弟三人,到底算什么呢?” 他喃喃道:“宁晚枫是一枚尖刀暗器,郑师弟成了一缕冤魂。而我,只是父亲您的一枚弃子。” 他环视着四周神色各异的仙门众人,在那些脸上,看到的是片片憎恶,点点厌弃。 有人看他的神色带着点同情,有的又却似乎幸灾乐祸。无数目光冰冷如刀,无数窃窃私语像是在讥讽。 他忽然纵声狂啸一声,充满悲愤:“父亲,父亲!若您真是为了天下苍生,取得破金诀意图破解,造福无数金丹破裂的仙门,纵然真的身残身死,儿子也绝无二话的!” 他凄厉长叫:“可您不是。您是为了您自己,现在竟弄出来这种邪门罪恶的东西,荼害生灵。我苦苦等待您出关十几年,就等来如此笑话、如此真相。” 他眼中血泪源源不断流下,一张原本干净惨白的脸上满是血痕,恐怖无比。 商朗扑到地上,跪在他身前,悲伤地不能自已:“爹爹,爹爹!” 商无迹低头摸了摸他的头,低低道:“好孩子……爹爹这些年,一直拖累你。” 商朗放声大哭:“没有的,只要爹爹在我身边,我做什么都开心。” 商无迹摇了摇头,依依不舍地再看了他一眼,柔和道:“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活着。爹爹苟活了十几年,再无生趣,这去找地下的两位师弟请罪去啦。” 话说到这儿,他伸手抢过商朗手边的“炽阳”剑,举剑一横,干脆利落地割上自己咽喉。 血光迸射,溅上商朗英俊眉目。 “扑通”一声,尸横当场。 第178章 恩怨 商无迹身体残疾,毫无威胁,加上死志已决,这一下抢剑自刎毫无征兆,根本无人能挡。 眼看着商无迹忽然血溅当场,无数人齐齐惊呼了一声,呆在当场。 商朗大叫一声,身子一软,扑倒在父亲尸体边,手忙脚乱去掩他脖颈血流。 商无迹心灰意冷之下,这一剑毫不留手,却哪里还能活,只见他脖颈上血流汩汩,已经没了生气。 商朗回过头,向着四周嘶声大叫:“谁来救救他?快点啊!……” 木嘉荣在一边呆呆看着,心知绝对无救,伸手想去扶他,不忍地低语:“你……你醒醒。世伯已经……” 商朗踉跄地一把甩开他:“不会救就走开啊!” 旁边黑影一晃,厉轻鸿疾冲过来。 银针亮出,迅疾无比,他颤着双手,向着商无迹脖颈要穴用力扎下,商无迹颈间汹涌血流终于止住,可脸色青白,早已没了气息。 厉轻鸿状似疯狂,不顾满手鲜血,只不停施针,又往商无迹嘴里强灌丹药,奋力许久,终于怔怔停下手来。 没来得及向商朗说什么,他已经脸色惨白,“咕咚”一声,晕倒在地。 上次他被宁程一剑穿胸、重伤无力,眼见着木安阳被商渊一掌击中,却只有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在自己面前,心中有了心病已久。 这一次眼见商朗和他一样,也要遭遇这种锥心刺骨之痛,自己依旧无能无力,积攒的愤懑痛苦,统统在这一刻发泄出来,反应竟不比商朗平和多少。 商朗终于醒过神来,望着地上父亲的尸体,放声痛哭。 商渊站在远处,一动不动,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一点也不动容。 凄风刮过阴槐树梢,他忽然打了个冷战:“不对,十多年前的旧事,早就过去啦,却又一桩桩翻出来,到底谁在背后捣鬼?” 没人回答他。 他终于慢慢向地上的商无迹挪来。脚步沉重,像是带着巨大的无形铁镣,一步步,轰响不已。 途经之处,所有人都纷纷退后,似乎不愿沾染他身上戾气。 商渊走到近前,歪着头,茫然地看了看地上眼睛未闭的儿子,半晌喃喃道:“不对,是假的。” 他抬起头,看了看一脸仇恨的商朗,摇了摇头:“你也是假的。” 他挨个点数着四周那些影影绰绰的无数商朗:“瞧,都是假的。” 转过身,他皱眉望着郑源“嗬嗬”嘶吼的惊尸,和静立在他身边的宁夺:“统统都是幻像,一个个的,明明都死了,全都尸骨无存。” 他身后,忽然幽幽响起了一声轻语:“师尊,我是真的。” 商渊猛一回头,盯着不知何时冒到他身边的宁程:“哈,对。你是个大活人。不过为师也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会钻营敛财,这么多年,背地里干了这么多蝇营狗苟的事。” 宁程低着头:“师尊,我这样做,是因为我一直想着,等您出关后,送您一份大礼。” 商渊一皱眉:“什么?” 宁程踏上一步:“我……” 元清杭站在不远处,正对着宁程那忽然亮起的疯狂眼神,心里猛然一惊,向商渊身边疾冲,手中一道银索同时飞了出去。 他一手抓住浑浑噩噩的商朗,银索缠住昏迷的厉轻鸿,用尽全身力气,向边上滚去。 身后,宁程忽然一把抱住了商渊,体内爆出一股惊天动地的金光,宛如炸开了一座山丘。 竟是自爆了金丹,用忽然迸发的巨大灵力锁住了商渊,于此同时,商渊身后的郑源尸骸,像是接受到了什么指引,鬼魅般瞬移到了商渊背后。 那把锈迹斑斑的重剑,行云流水,一剑捅入商渊的小腹! 锈剑深埋地下多年,不仅早就沾满主人的怨气,更是酿出了重重尸毒。 平常武器根本很难伤到商渊的铜皮铁骨,可这柄重剑切入商渊肌肤,却轻而易举。 丹田不仅是金丹所在,更是孕育元婴本体的地方,商渊全身被宁夺金丹自爆的灵力团团锁住,这一剑势无可挡,正中他丹田。 商渊猛地大叫一声,身上青气暴涨,头顶上那个婴孩幻像竟然赫然睁开了眼,幼稚的脸上扭曲成一团,发出了一声悲鸣…… 商渊跟着痛嘶一声,一掌拍下,将郑源的头骨击得粉碎,再一掌,重重拍在宁程身上。 郑源的尸骸踉跄一下,彻底散架,在地上变成了枯骨根根,而宁程的身体则瞬间倒飞出去,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空中一道白衣身影疾冲上天,在空中接住了宁程:“师父!” 正是宁夺。 宁夺身子在空中急速落下,元清杭第一时间飞奔上去,看向宁程,心里又是倏忽一沉。 今晚上,已经死了太多人,他再也不想看见有一个人撒手西去,更何况,这人是宁夺世间仅剩的师长和亲人。 无论宁程做过什么,他对宁夺的养育抚养、殷殷看顾,都是宁夺一生中无法罔顾的恩情… 虽然在心里对这个人也是痛恨万分,可得知他行为背后的动机,不知怎么,却又让人隐约唏嘘。 他看看宁夺悲痛欲绝的脸色,接过奄奄一息的宁程,平放在地上,低低道:“我尽力。” 宁夺眼中泪光隐约,骤然抬头,冷峻杀意望向那边的商渊。 商渊踉跄几步,脸色扭曲,头顶的青气不断暴涨盘旋,头顶的婴孩已经没了声音,小脸却皱成一团,肌肤迅速苍老,皱纹累累中,竟然有隐约的血迹渗出。 这样看上去,哪里像是宝相庄严的体内元婴,却像是一个附在他身上的索魂小鬼。 众人盯着这诡异的情形,个个悚然心惊,只有宇文瀚忽然大喝一声:“杀了老贼!” 他手掌向身边一棵槐树上用力一按,血气沿着树干侵入,铺天盖地的槐树叶忽然脱落,飘飞向商渊。 看似柔弱的树叶,却一片片锐利如刀锋,带着冷肃的杀意,组成了一个小型杀阵,袭向商渊头顶那片青气。 众位仙长终于醒悟过来,一咬牙,纷纷亮出本命兵器,围逼上去。 ——任谁都看得出,商渊这一下是真的受了致命重创,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就能将其彻底斩杀! 元清杭一边帮宁程诊治喂药,一边用眼角余光瞥了那边几眼。 商渊重创之下,又受了巨大刺激,此刻已经狂性大发,一双血红肉掌上下翻飞,忽然鬼魅般突袭到一位剑修面前,劈手夺过他利剑,“咔嚓”一声,折断成几段。 发狂般奋力一扬,那几段断剑瞬间飞入周遭几人胸口,巨大冲击下,穿胸而过,顿时击杀了数人。 商渊双掌同时探出,从两人体内飞快掏出金丹,一把捏爆。 轰然金光闪耀,他脸上迷醉般的神色一闪,头顶的婴孩也眼睛一睁,皱纹中的血迹迅速收起了一些。 宇文离在边上,朗声喝道:“诸位不要送金丹给他,他此刻狂癫疯魔,战力反而回升!” 他长剑一指,诸多惊尸疯狂扭头,向商渊扑去。 商渊手掌纷飞舞动,一具具惊尸在他手下骨骼断裂,散架倒地。 ——不知道是回光返照,还是被激发了凶性,此刻的商渊,明明重伤在身,却竟似和原来巅峰时的战力没有什么明显下降! 宇文离剑走龙蛇,一面指挥剩余的惊尸继续缠斗,一边奋力将宇文瀚护在身后:“祖父,您退下吧,这里交给孙儿!” ……… 元清杭盯着那边众人围攻,心里忽然有丝萧瑟。 当年仙魔大战时,这些人中,又有多少也像今天一样,参与过围剿过他舅舅元佐意? 没有沧海桑田,只不过区区过了十几年时间,这些人绝想不到,当年带头围攻击杀的那位仙门首领,却成了今日被围剿之人。 什么是仙,什么是魔,却又哪里说得清。 他收回视线,看了一眼身边的宁夺,低低道:“你要不要去?” 宁夺不语,手中应悔剑瑟瑟抖动,杀意四溢。可终究不敢离开宁程,生怕再回来时,看见的已经是一具冰冷尸体,喑哑道:“……我陪着师父。” 元清杭不敢再分心,低头去看宁程。 却见他面如金纸,小腹处炸开了一个小洞,原本金丹所在的地方一片焦黑,四周隐约有断裂的经脉连着。 胸前被商渊一掌打出了一处巨大的塌陷,浑身灵力只剩下极微弱的几缕,心脏跳动更是轻得几乎探查不到。 虽然也能用丹药吊着最后一丝生机,可是纵然易白衣在,也决计救不了他的命。 宁夺忽然飞快地掏出储物袋,手指颤抖,从里面找出了一枚丹药,眼中泪光莹莹,送到了元清杭手边:“这个……”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6节 药宗大比时,仅有的三颗珍贵灵药,九珍聚魂丹。 一颗被厉轻鸿分给了商朗和木嘉荣,一颗被掉下悬崖瀑布的宁夺服用,这最后一颗,却是元清杭硬塞给了宁夺。 元清杭心里暗暗叹息,情知这药也不能真的将必死之人拉回,可又不忍拒绝,接了过去:“好,给你师父试试。” 丹药刚送到宁程嘴边,宁程已经睫毛一颤,微微睁开了眼睛。 他的目光落到元清杭手中的丹药上,吃力地摇了摇头。 “不用了,留给……你们。”他喃喃道。 宁夺心痛如绞,又抬头求恳地看了元清杭一眼。 元清杭低声道:“我尽力施为,加上有种猛药,可以多吊三月性命,只是极为痛苦。若不用这个,我有种宁神镇痛的药,倒可以……” 倒可以不受痛苦,平静地走完最后的几天时光。 宁程眼睛微微一亮,吃力道:“给我猛药……” 他扭头看向商渊那边,嘴巴轻轻一咧:“我要看着师尊死。” 宁夺眼中含泪,冲元清杭微微点头:“听师父的。” 元清杭找出丹药,小心翼翼给宁程服下。 宁夺目不转睛看着,终于站起身,向着宁程深深一拜:“师父,我去为您完成心愿。” 他手中应悔剑忽然长啸一声,如龙吼山涧,凤鸣九天,一道金色电光闪出霹雳华光,纵身跃向人群。 “仙长暂且请退。”他面容俊美如玉,身形挺拔如松,在墓园天边透出的微光中,显出一抹清雅又冷峻的杀意。 “苍穹派门内祸事,宁家经年恩怨。”应悔剑长刃一横,犹如有万道金光临世,“诸位所付良多,接下来由晚辈一力承担吧。” 元清杭蓦然回首,望着那万道金芒,忽然只觉得眼中酸涩无比。 “应悔光动惊五洲,霹雳裂金破千城”——他依稀记得的那句话,终于在此刻重回记忆。 第179章 决战 一夜过去,天边晨曦初升。 墓园外,原本被人布下的大阵悄然关闭,无数阴槐树夜间还枝繁叶茂,阴气四溢,现在遇到这微弱的晨光,就像是遇见了克制它们的东西,蜷缩起叶片,枝条开始低垂。 围着商渊的那些高阶惊尸茫然四顾,原本凶悍的重重杀气也渐渐淡了下来,不再开始攻击。 宇文离微一皱眉,还想继续指挥惊尸上前,旁边元清杭却忽然扬起手,数十道黄色安魂符飞向那些惊尸。 黄符上身,那些历朝历代的苍穹派高手仙君的尸骸纷纷一震,缓缓向着自己原先的墓穴移去。 “别再惊扰这些无辜亡魂了。”元清杭淡淡道,“一旦被打成齑粉,可就连最后安眠的机会也没了。” 宇文离脸色沉沉:“商渊凶残如斯,元小少主还这么妇人之仁,真是有意思。” 元清杭摇了摇头:“有人说了,要一力承担的。” 宇文离看了看宁夺:“哦,你觉得他打得过那个疯子?” 元清杭笑了笑,望着那个玉立身影,眼睛中有一抹奇异又骄傲的神采:“对,别人不行,但是他,我信。” 旁边,众位伤重的仙长们终于犹豫退下,有人喃喃道:“他说这是宁家私事,是什么意思?” 元清杭低头看向宁程。 宁程神色恍惚,那剂提神的猛药进到体内,已经见效,巨大的痛苦开始袭来。 他吃力地喘息几声,脸上露出一丝恍惚笑意:“宁师兄一生磊落,从未背叛师门,更没杀害师弟。他被毁去金丹、投靠魔宗,全是因为师命,以为自己取得破金诀后,可以阻止仙魔乱象,救无数金丹破碎的仙门同袍们。” 他用尽全身力气,纵声道:“师兄……师兄,我终于可以向天下说出你侄儿的身份啦。苍穹派的晚辈天才宁夺,跟的不是我的姓……他的亲叔叔是宁晚枫!” 场上众人呆呆看着微明晨光下的宁夺,心中都是震动莫名。 宁夺刚从神农谷被带回苍穹派时,有人见到他,便隐约觉得有点熟悉,倒也没有多想。 谁能想到,宁程竟是私下接受了宁晚枫的托孤,这样巧妙地洗清了他的来历。 直到今日,宁晚枫沉冤得雪,不再背负卑劣之名,他才公开了宁夺的身份!…… 商渊脸正对着东方,一缕朝阳初升,刺进他血红一片的眼睛,加上四周阴气退尽,终于让他有了那么一瞬清醒。 他眯起眼睛,浑浊的眼光落在宁夺身上:“怪不得那么像。我还以为宁程和晚枫感情深厚,见到个面容相似的孩子,就起了收养之心。没想到……” 他摇了摇头:“你是晚枫的侄子?” 宁夺缓缓提起手中应悔剑,剑身长啸一声,声传百里,激愤锐利。 商渊凝视着他的剑,怔了怔:“也对。他的剑魂如此高傲,哪会轻易认主。既然有血脉联系,那就说得过去。” 宁夺面容冷肃,身上灵力却忽然提升,转眼间,升到了一个惊人的程度。 他周身数丈之地,荡起了一阵无声的漩流,所有散发着阴气的野草瞬间枯萎。 商渊盯着他身边暴涨的气息,眼中精光迸射:“你现在的修为到底是什么境界?” 宁夺淡淡道:“无论什么境界,你若是得到我的金丹,比你疯狂攫取别人的,都管用。” 商渊贪婪的体会着他身边隐隐流动的灵力:“不是圆满境!可也不是元婴。” 他急速道:“我闭关多年、殚精竭虑,在元佐意的破金诀上反复修改,可依旧无法突破元婴。你练了我教你的苍龙诀,怎么进展和别人不同?!” 宁夺面如冰雪,冷冷道:“什么苍龙诀,不过是窃取元宗主的东西,换了个名字。” 商渊也不羞愧,道:“天下修仙法门,本就殊途同归。最终都是要归到攫取天地自然的赠与,掠夺争抢。” 宁夺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鄙夷和厌恶:“就算是修魔的元宗主,尚且在最后悟到要靠自身苦修,你身为所谓仙界第一人,却一心想着掠夺疾补,难怪一定会误入邪路。” 商渊眼光更亮,脸上迸发出热烈的渴求:“你知道元佐意最后的想法?他说什么?” 他头顶的婴孩猛一睁眼,竟然也贪婪地向宁夺看来,像是看着一盘摆放在眼前的珍馐美味,微弱地“嘶”了一声。 宁夺淡淡道:“我就算死,也不会告诉你。” 商渊眼中狂热:“所以你得答应我,若是我赢了,你不准自尽,须得将你修炼的秘法告诉我。” 宁夺看着他:“若是我不答应呢?” 商渊眼中疯狂之色浮起:“我苦思冥想多年,元婴境界只差临门一脚,你体内金丹浑厚凝实如此,一定有什么值得我参详的地方。若你敢自尽,我就在你尸体前,将你看重的人一个个杀死,你师父,你师弟们,还有你的那位小朋友,元小少主。” 宁夺淡然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极怒的杀意。 他望向远处群山,缓缓道:“我答应你。不过去千重山顶,别在这里毁坏诸位前辈的尸骸。” 商渊纵声狂笑起来:“哈哈哈!果然是宁家的人,就连这顾虑良多的性子,都一模一样。爱护苍生也就罢了,连死人,也都要照顾怜惜!” 他身子疾飞向前,宛如一只急不可耐的秃鹫:“走吧!” 宁夺没有立刻跟上,却回过头,向着元清杭看了过来。 他美玉般的脸颊上侧映着晨曦,有如远山上覆着晚霞丽色,看过来的这一眼似乎没有什么热烈的情绪,却在元清杭脸上停留了许久。 只不过刚刚回来,只携手了区区数个时辰。 这一去,生死未卜,输赢难料。不知道凶险几分,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看到故人。 元清杭微微一闭眼睛,忍住了眼眶中一瞬间漫上来的滚烫热意。 身上伤痛难耐,可心里却似乎有烈火烹油,灼烧着他的心。 他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狂冲上去,奔到宁夺面前。 他脸上全是乌七八糟的血痕,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褴褛片片,狼狈地像是在墓园的坟地里摸爬滚打了一夜。 可他的一双眼睛,却比昨夜的星辰还亮了几分,满眼泪光中,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黑白分明。 元清杭咧开嘴,艰难地笑了笑。 再也顾不上四周无数人目光环视,他忽然鼓足勇气,狠狠抱住了面前的俊美青年。 用的力气之大,好像是是想把这肌肤相贴、骨肉紧挨的感觉死死印在心底。 “还记得我给你的‘男主’卡片吗?”他在他耳边低语,“那不是普通的卡片,是因果和命数。拿到这卡片的人,都要孤身除魔,受尽磨难,可也一定会逢凶化吉,历劫归来。” 宁夺的心贴着他的胸口,在激烈跳动。 元清杭侧过头,嘴唇在他脸上轻轻一碰,吻去了他下巴边一点血痕。 宁夺身子一颤,低下眉目,温柔又缱绻地凝视着他:“男主是一个人的吗?” 元清杭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脸上却笑得灿烂:“不是。男主都是盖世英雄,注定会万人瞩目。” 宁夺温和一笑,俊美脸上染上一抹淡淡红晕,像是冰山上雪莲初绽,荒原上繁花盛开,声音低沉又喑哑:“我不要万众瞩目,只要一人相知。” 说完这句,他轻轻推开元清杭,向千重山顶急追而去,再不回顾。 ……千重山顶,主山脉已经被炸毁了大半,原本巍峨逶迤的山峦扭曲崩陷,满目疮痍。 山脊上,商渊的身影遥遥站在最高处,居高临下看着急掠而上的白衣青年。 阳光下,清冽空气中,商渊眼中的迷幻已经褪去了不少,隐约恢复了一点往昔的威压气势。 宁夺飘飘身影落在他对面的山峰上,手中应悔剑缓缓横起,渊渟岳峙。 下一刻,他身形猛然纵起,手中应悔剑金光万道,向着对面的商渊凌空斩去!…… 半山腰上,无数人仰头看去,胆战心惊。 这一剑的威力,远比在墓园中更加雷霆万钧,显然在那里束手束脚,既怕毁掉郑源的遗骸,又怕剑势余波伤到修为低微的晚辈们。 而在这广袤无人的荒山之顶,宁夺的修为终于不再收敛,浑身的战力也已经提到了最高。 商渊眼看着这一剑惊天之威,不仅不惊惧,反而更加狂热:“好,好!你修炼的东西,果然神奇!……” 他高大身影在空中化成无数虚影,身上刚刚吸收的数名金丹灵力已经补充进经脉,重重青气笼罩住了周身,迎向宁夺。 剑气纵横,掌风如罡气洪流,狠狠撞击在一起。 应悔剑的万道金光骤然一暗,转瞬被拍向侧边,排山倒海砍向一边。 而商渊身上的青气也骤然四散,被这一剑劈开,露出了头顶那个小小的诡异婴孩,那婴孩痛苦地尖叫一声,商渊身子踉跄一下,向山下急坠了数十丈,才堪堪稳住。 而宁夺则猛地向后狂飞出去,随着剑光余威,一起砸上了旁边山崖。 山石崩裂,碎石漫天,他张口吐出一口血箭,喷在了深褐色的泥土上。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7节 没有做任何停顿,他手挽应悔剑,笔直向下,对准坠到下方的商渊头顶狠狠刺下!……仟韆仦哾 宇文离独自站在一处山峦上,望着远方那震人心魄的战斗,面如土色。 他身后,一处山石后,一道飘忽的声音轻轻道:“不用和那种人比。这世上,总有人惊才绝艳,天生灵慧。” 宇文离猛然扭头,神色绝望:“为什么?……明明大家数年前还相差不远,现在他却能一个人远远将我们甩在身后?是我不够努力,还是运气不好?” 黑衣人似乎轻叹了一声:“总有人是你再怎么勤奋努力,也比不上、超不过的。” 宇文离嘶声道:“我已经看见了,不用你提醒!” 那黑衣人却笑了笑,古怪又怅然:“不,我在说我自己。” ……元清杭立在一块突出的山石上,距离甚远,目不转睛望着那边,身子却在微微发抖。 宇文瀚站在他旁边,不时瞥他几眼,终于忍不住道:“你要是关心……就靠近点去看。” 元清杭再也忍不住,忽然扑到他怀里,眼里泪水扑簌簌往下掉,拼命摇头:“不行,我靠得近,他万一扫见我,会分心。” 宇文瀚慌忙去抚摸他头顶,心疼得不行:“别怕别怕,我看宁小仙君修为甚至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宁晚枫,一定会没事的。到时候真的要是不行,我这把老骨头拼了命,也要再上去,和老魔头同归于尽。” 元清杭心中又怕又痛,心里的念头再也掩饰不住:“爷爷,要是他死了,我也不想活啦。” 宇文瀚猛地一个哆嗦,正不知道怎么接口,他俩身后却幽幽响起一道声音:“糊涂东西。只知道要死要活地殉情,算什么男人?” 元清杭猛地抬头,看着身后那人浑身血肉模糊,哽咽地叫:“姬叔叔!” 姬半夏身子微微颤抖,不知道是极度疲累还是疼痛:“死了多简单,活着才艰难。就算是再痛再苦,也该拼死活着,给喜欢的人复仇。” 他急喘几口,又道:“换了是我,就算打不过,就算活成一只阴沟里的毒老鼠,我也要一口口地,伺机把仇人咬死。” ……一声巨响,山峦被应悔剑的恐怖剑意斩裂了小半边,山腹的无数闭关室暴露出来,一间间塌陷下去。 几具不知名的尸骨散落出来,也不知道是商渊在什么时候悄无声息杀戮的仙门中人,被他封在了里面。 宁夺宝剑一扬,将那几具不知名尸骸挑在一边,平平整整。商渊的身形在一团灰尘中闪现,向他身后击到:“真是闲情逸致!” 宁夺劲瘦身影闪电般移开数尺,竟是用上了元清杭给他防身的瞬移符,应悔剑热意汹涌,向商渊腰间横切。 华光如电,霹雳万道,急刺要穴。 这一剑就在左近,几乎躲无可躲,商渊心中涌起巨大危机,厉吼一声,头顶婴孩忽然跃高几尺,恶狠狠向宁夺一爪抓来。 宁夺身形急退,可这一次,却没能成功。 那婴孩出手如同妖魅,正抓中宁夺手臂,顿时在他身上带出一簇血花。 宁夺闷哼一声,脸色骤然变白了一分。 自打商渊头顶这诡异元婴显形以来,从没攻击过别人,此时忽然这样出手,简直就像背后的阴灵帮人索命,远处观战的众人全都惊呼一声,浑身寒意顿生。 这是什么诡异的路数?……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魔婴? 再下一刻,那婴孩身上颜色越发乌黑,已经再没有半点金光,显得更加邪恶森然,一爪爪勾魂夺命,瞬间在宁夺身上划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元清杭看的心痛如绞,正要不管不顾冲上去,却被姬半夏一把死死拉住,他厉声喝:“你现在这个样子,上去是给商渊送人质,还是叫宁小仙君时刻分心护着你!” 元清杭身子一僵,顿在了原地,泪水疯狂往下滴落。 会不会这是一个叫人痛恨的悲剧结尾,这个世界的男主,会不会脚踏祥云而来,虽千万人吾往矣,最后却要拯救苍生牺牲自己?…… 宁夺的身子,再次飞起,重重撞上了旁边的一块巨石。 应悔剑在山岩山划出一道深达数米的沟壑,火光四溅,终于停下时,宁夺不断倒退的身子,也刚刚止住。 一口殷红的血喷出,在他雪白衣襟上染出道道血痕,衣服下摆的赤霞图案已经全数染红。 商渊如影随形,瞬间欺上,掌风刚烈,向着他胸口击落:“别死啊,记得撑住。” 宁夺呻吟一声,身子狼狈向边上一躲,商渊头上的黑色魔婴却忽然探出小手,厉鬼一样扼住了他咽喉,兴奋无比地轻啼了一声。 商渊一掌抵住了宁夺的胸口,眼中狂喜:“你输了!” 所有人齐齐狂叫了一声,不少人已经不忍地闭上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宁夺一动不动,身子被抵在一堆乱石中,一头乌发凌乱地散在脸颊边,唇边全是鲜红血迹。 他淡淡望着商渊,忽然突兀开口:“我的金丹,大概比这世间所有人都凝厚。你知道……为什么?” 商渊眼中更加狂喜:“因为你也想通了什么关卡,你和你叔叔一样聪慧!” 宁夺漠然道:“我才这个年纪,哪有这种阅历。” 商渊一怔:“那为什么?” 宁夺淡淡垂下眼睫:“因为我得到了元宗主留下的新心法,金丹裂开,可以再塑。你知道我重塑了几次吗?” 他轻咳一声,血沫涌出,苍白脸上一片冷肃:“三次。每一次都不知道能不能醒来,每一次都如历地狱业火。” 他抬起眼,看向商渊,眼中带着一抹奇怪的安静:“所以你猜,这样的金丹,你能不能承受得住?” 说完这一句,他忽然也抬起手,抓住掐着自己脖颈的那只小手,死死禁锢住。 一道恐怖至极的金色巨震在两人间绽开,带着瑰丽的万道霞光,向四周漫卷开来。 金色狂潮中,他手中抓住的那个黑色魔婴猛地惨叫一声,四分五裂。 而商渊和宁夺的身体,也被这恐惧的能量炸开,狂飞上天空…… 元清杭呆呆看着那片金色,只觉得眼前一片空茫,像是忽然看到了能把人眼睛刺瞎的景象。 宁夺……也自爆了金丹,是吗? 和他师父宁程一样,只是威力更大,决心更坚定。 可是,金丹碎了,或许能重修。这样彻底爆裂,也能吗?…… 第180章 了结 千重山顶,本就已经塌陷了大半,两人这番惊心动魄的打斗后,更是到处乱石横飞,巨树摧折。 随着宁夺这自爆金丹的惊天举动,他和商渊所立身的半边山峰也彻底崩塌,无数山石形成滔天洪流,向边上倾泻。 那一边,正是半边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也是元清杭曾经跌落之处。 此刻,宁夺和商渊的身影,随着泥土烟尘,同时被淹没在那滚滚山石中,向着深不见底的悬崖跌去。 所有观战的人全都惊心动魄,惊叫出声。 元清杭终于再忍耐不住,大叫一声,疯了一样,挣脱了姬半夏的手,用尽力气,向那边急纵。 不少人也反应了过来,御起本命宝剑,也跟着他一起,飞快地向那边的山峰冲过去。 宇文瀚,姬半夏,还有木青晖和陈封等人,一个个都面色焦急。 立在乱石嶙峋的崩塌山顶,一群人往下看去,全都心里一沉——这千重山的后山之所以是苍穹派的禁地,可不仅仅因为它安静偏僻,被列为闭关清修的地方,更是因为,这后山的另外半边,连着幽深异境。 深不可测的崖底处,常年有瘴气毒雾萦绕,不知道积攒了多少年,比起一山之隔的优雅仙山,那里更像是魔气氤氲的魔境。 而此刻,无数烟尘还在空中滚动,遮住了下面的幽黑,已经看不到宁夺和商渊的身影!…… 元清杭冲到山顶,呆呆望着下面一片乱石泥土,身子一动,正要跳下去,宇文瀚早已紧紧盯着他举动,慌忙一把抱住了他:“你要干什么?” 元清杭奋力挣扎起来:“让我下去,受伤的话,需要人救!……” 话未说完,忽然地,他身子却猛地一震。 就在这一瞬间,下面幽暗神秘的崖底,传来了一声似曾相识的野兽嘶吼。 威严,低沉,带着某种洪荒远古灵兽的气息。 一道隐约的黑影巨大如鹏,从下面的山石乱流中展翅飞出,躯干壮硕如海底巨鲸,一双肉翅硕大,张开时足足有十多米,在空中略一扇动,便是一道恐怖的气流。 一只蛊雕。 却是一只绝没人见过的恐怖巨大雕王,也不知道在那幽远的崖底魔境活了多久,一双眼睛睁开时,更像是看惯了世间无数沧桑,浑浊苍老,又慵懒傲慢。 而它的背上,驮着一个人。 劲瘦优雅的身影一动不动,白衣染血,伏在蛊雕那巨大的背上,显得似乎有点纤弱,却让元清杭一瞬间热泪疯狂涌出。 那蛊雕没有第一时间飞上来,却在下面慢悠悠盘旋了一下,果然,随着烟尘散去,小蛊雕那矫健活泼的身影也冒了出来。 拍着一对小肉翅,迅速跟在了巨大蛊雕的身边,兴高采烈地抬起头,向头顶的元清杭嘶叫了一声。 像是在邀功,又像是在炫耀自己那威猛的伟岸父亲。 就在所有人刚要松一口气的时候,忽然地,小蛊雕身边的山石丛里,黑气萦绕处,却闪电般伸出了一只血手。 如同厉鬼,狠狠抓住了小蛊雕的一只蹄爪,向下用力一扯。 小蛊雕惊叫一声,身子急坠。 电光石火间,商渊染满鲜血的脸出现在了山石后,翻身跃上了小蛊雕的背。 雕王猛然回头,扑着肉翅向小蛊雕身边急冲,可是商渊骑在小蛊雕身上,一只手挟持着它的脖颈,小蛊雕被他勒得眼睛翻白,痛苦地在空中翻滚。 雕王眼中凶光大盛,可是却不敢发动什么攻击,庞大身子逼近了小蛊雕,围着它身边焦急盘旋。 商渊浑身浴血,也不知道身上被宁夺金丹自爆时伤到什么程度,可头顶的那个婴孩幻像竟似又模模糊糊,在重新凝形。 一大一小两只蛊雕在下面翻飞盘旋,雕王瞅准机会,尖锐巨喙急伸,向商渊猛啄,商渊身子一矮,雕王的尖喙不仅没有啄中他,却啄在了小蛊雕颈脖上。 小蛊雕嗷嗷惨叫一声,脖子上顿时鲜血直流,猛地向下摔去。 雕王厉啸一声,担忧孩子安危,巨大身躯也跟着向下疾追,想要接住小蛊雕。 商渊就在等这个机会,两只蛊雕身影交错之际,他脚下一蹬,从小蛊雕身上一跃而起,向身边昏迷不醒的宁夺一掌击去。 似乎是知道自己受伤极重,再也没有什么机会翻盘,他的眼中只剩下了疯狂的杀戮和仇恨,浑身迸发出来的灵力,带着孤注一掷的全力。 阴寒诡异,罡气凛冽,拍上近在咫尺的宁夺…… 昏迷的宁夺依旧一动不动,脸色苍白如纸,就在商渊那掌风击上他身上时,他低垂的手腕上,却忽然迸发出一道耀眼的光辉。 浩大神秘,绵绵沛沛。 两颗明亮的宝珠从他手腕的宝镯中飞出,四周符文闪烁,光辉明亮温和,瞬间将四周袭来的灵力裹挟在其中,猛地一收! 能量急剧被压缩,四周气流狂乱急舞,可商渊那拼尽所有的一击,却完全消失无踪。 “遏祸”!……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8节 元佐意从秘境小天地中强行取得的那对远古宝镯,可分可合,曾经分成两半,其中一半,在风月无边的湖边,送给了宁晚枫,作为送给宁夺的出生礼; 而另一半,则留给了他同样出生不久的小外甥元清杭。 命曰“遏祸”,原来真正的意思是,在感受到主人有性命危机时,能帮主人挡住这惊天祸事,遏制灭顶之灾。 空中,元清杭已经趁着姬半夏不防,挣脱了他桎梏,身子直跳而下。 耳边风声呼啸,他眼睛充血,死死盯着下面那道白色身影。 目标急速靠近,近了,再近了。 他手中白玉黑金扇赫然张开,在空中用力一扇,急坠的势头顿时缓了几分。 他口中发出了一声尖锐的口哨,下面的小蛊雕听见哨声,忍着疼痛,扇着肉翅疾飞过来,险险接住了他的身子。 元清杭手下不停,扇中银索飞出,径直卷向不远处的白色身影。 银索上身,倒飞而回,将宁夺带回。 元清杭眼前一片迷蒙,泪水盈满了眼眶,哆哆嗦嗦去探他鼻息。 ……身边气流颠簸,探查不易,晃动中,似乎感觉不到。 元清杭心跳如鼓,只觉得一阵窒息,满心绝望之下,也顾不得施针喂药,毫不犹豫,猛一吸气,再俯下脸,将颤抖的唇贴上了宁夺的嘴唇。 恍惚中,好像有相似的情景在脑海中闪过,可这一刻,却没有任何旖旎温存,只有冰冷到心里的悲伤和惧怕。 一口口,不停度气。嘴唇和嘴唇密密贴合,又快速分开。 牙齿和牙齿磕碰在一起,磕碰出了点点血痕,顺着两人的嘴角流下。 小蛊雕似乎也知道背上的小主人在做着极重要的事情,虽然身上沉重,却依旧吃力地震翅飞动,竭力保持着平稳。 似乎也只是过了很短的时间,又似乎是已经过了漫长的一生。 元清杭哆嗦着双唇,正要再一次印上去,身下宁夺的眼皮,终于轻轻一动。 朝阳初升,如梦如幻,他苍白冷冽的脸上似乎有一丝融融暖意,微微睁开的眼睛里,一双乌黑瞳仁像是养在水银中的纯黑曜石,怔怔看向面前的元清杭。 下一刻,他瞳孔猛然缩起,手臂一张,山涧下面,应悔剑清啸一声,拖着回声,飞回他的手掌。 而他的身体,猛地弓起,箭一般向元清杭身后的山崖急速弹出。 金丹粉碎,剑光赫赫,却已经不带什么惊天之威,只剩下最后的执念,斩向不知何时、再度急扑过来的商渊。 这一剑锐气纵横,虽然没有了金丹修为,却依旧有过去多年苦练的余威,重重斩上商渊的身子。 血光四溅,商渊重重撞在身后山石上,砸出了一个人形巨坑。 他低下头,茫然地看向自己被应悔剑斩下的小半边肩头,忽然一张口,一股黑血急喷而出。 宁夺身形踉跄,落在他身边一块凸出的巨岩上。 他脸上方才的融融暖意已经化成了冰冷寒雪,手中应悔剑微弱长鸣,高高举起,就要再次斩下。 商渊眼中终于出现了一丝真正的恐惧。 他全身已经被鲜血染满,头顶的青气轻薄如烟,那个魔婴的幻像也早已消失无踪。 他猛地抬起手,像是要阻挡这一剑,嘴里疯狂喊叫:“你不能杀我!……” 宁夺剑实蓄而不发,停在空中:“哦?” 商渊死死盯着他的应悔剑:“晚枫……晚枫不是死在我手里,他是心甘情愿去魔宗的。” 他喃喃道:“晚枫性情善良,得人点滴之恩,便会肝脑涂地……我对他有收养培育之恩,他的剑魂,不会对我起杀心。” 小蛊雕盘旋飞近,元清杭从它背上跳下,立在宁夺身边,紧紧握住了他那只不执剑的手。 商渊猛咳一声,大股大股的黑血夹着肺腑内脏的残片,从他嘴里喷出,支离破碎。 他惊惧无比地看着宁夺,嘶声叫:“你的应悔剑若是斩杀了他的恩师,剑魂会产生心魔,这一辈子,都不能再寸进!” 宁夺静静看着他,点了点头:“你说得对。叔叔假如天上有灵,纵然得知养育的恩师卑劣如此,也会痛苦万分。” 商渊眼中光芒一闪,惊喜点头:“对对……” “可不用应悔剑,也可以同样斩妖除魔的。”宁夺淡淡截断他的话,手中应悔剑向后掷出,直插山崖。 下一刻,他的手一伸,从身边元清杭手中抢过白玉黑金扇,向前笔直刺出。 十多道扇骨森然亮开,妖刀斩虹的残片兵魂激动啸叫,锐光闪耀,向前扎入商渊心口。 宁夺手掌一收,白玉扇的扇骨盘旋飞回,已经全部被鲜血染红。 “元宗主生前被你所害,他的兵魂想必很乐意杀你。”宁夺哑声道,看着商渊胸口数十个洞口鲜血狂涌,眼中波平如镜。 应悔剑盘旋飞回,轻轻落在他脚下。 他伸手揽着元清杭,站上应悔剑,向上面的山崖疾飞而去。 元清杭嘴唇贴着他耳边,略有不安:“他会不会……没死透?” 宁夺脚下一顿,应悔剑停在半空。 他轻轻一拧修眉:“你担心得对。” 他伸手接下腰间那个硕大的储物袋,手边鲜血滴上,封印自解。 无数附着魔修兵魂的兵器呼啸而出,仿佛经年不见天日的索魂利器。 宁夺衣袖轻轻一挥,百千兵刃向下面急坠,像是嗅到了血腥气味的鲨群。 “扑哧”声不绝于耳,不知道有几百几千下,扎入血肉的声音惊悚又血腥。 宁夺一手揽住元清杭清瘦腰肢,一只手轻抬,将元清杭忍不住低头去看的眼睛蒙住:“死透了,放心。” ……… 山顶在望,霞光万道。 清风迎面而来,吹散了空气中浓重的血腥,也吹动了屠龙少年的白衣,翻卷飘动,有如神祇。 第181章 倾情 苍穹派内,一片凋敝,遥遥望去,千重山后山顶峰已经被削平,昔日的青山绿树也大多损伤严重。 可赤霞殿上,终于不再像前些天一样,时常关闭着阴森的红门。 此刻的赤霞殿,阳光从两边的高窗投射进来,大殿上那些可疑的血迹也清洗干净,恢复了以往一样的明净。 一群苍穹派的小弟子行色匆匆,手里提着食盒和一些生活所用杂物,从外面的廊下经过。 一名筑基晚期的弟子走在前面,小声叮嘱:“木家紧急调来的伤药到了,待会儿你们几个按照单子,挨个给伤重的几家门派送去。” 他又扭头向另一边道:“伙食务必叫厨房跟上,每家一日三餐要加上补气的灵丹,千万别落下。” 他身边的一群小师弟们神色恹恹的,有人小声嘀咕:“我们去送补给,每天都被人给脸色看。” 有人随声应和:“横眉竖目就算了,上次还有人啐了我一口。” 那名筑基弟子神色黯然:“都忍忍吧,我们苍穹派现在……” 他顿了顿,再也说不下去。 半晌,有人小声道:“门中早就资源枯竭,现在这么多人在这里养伤休憩,都要我们支出,到底撑不撑得下去?” “是啊,听人说,太上掌门……啊不,商老贼已经把门内资源消耗一空了,大师兄这些天勉力支撑,焦头烂额,人都瘦了一圈。” 那名筑基弟子一咬牙:“胡说什么,大师兄一定能想到办法的,人心惶惶有什么用,快去做事!” 一众小弟子一哄而散,那个筑基弟子抱着食盒,独自往远处的居所跑去。 商朗和宁夺居住的小院不远,绕过后殿,遥遥在望。 小弟子迈进院子,恭恭敬敬叫了一声:“二师兄?” 西边的厢房里似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忽然就是一顿。隔了一会,宁夺的声音才低哑传来:“进来。” 小弟子推门进去,里面床上青色纱帐低垂,宁夺已经半起了身,斜靠着床头,身下垫着松软的丝绸软垫,清冷脸上一片苍白。 窗前的桌案前,正襟危坐着那位魔宗的小少主,一张脸眉目如画,眼若点漆,下巴比前一阵明显尖了点儿,可不知怎么,阳光照着他脸上的细腻肌肤,似乎泛着一丝明艳的微红。 小弟子一愣,赶紧向他施礼:“元小少主,您也在呀?” 元清杭轻咳一声,脸色似乎更红:“是啊,我在帮宁小仙君治病。” 小弟子感激无比:“元小少主医术仁心,自己都重伤在身,还这样费心……” 宁夺靠在床边,轻声道:“把食盒放下吧。” 小弟子慌忙将食盒放在元清杭面前的案几上:“师兄,你们慢用。” 元清杭打开食盒,看了看里面的珍贵佳肴和几丸灵丹,皱眉道:“送给各家的用度都一样?” 小弟子吓了一跳,以为他不满,眼眶一红:“也、也不是……木家那边说无需我们准备,还拿了很多珍贵伤药来送给大师兄。宇文公子也一样,采购了不少物资,亲自送来救急。”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掏了一张黄符,草草在上面写了几行字:“这个你拿去,找我属下侍女霜降姐姐,她知道怎么做的。” 小弟子接过去扫了一眼,惊跳起来,慌忙看向宁夺:“这、这……” 元清杭一瞪眼:“看他做什么,这是我们魔宗少主送你们商师兄的东西,不要他首肯。” 小弟子一溜烟地跑出门,宁夺斜靠在床边,轻轻皱眉:“你拿了多少东西出来?” 元清杭笑嘻嘻从窗边跑过来,和刚刚一样,靴子一甩,上了床,舒舒服服和他并排靠在床头:“没多少了,都是我自己的身家,也没动用魔宗的。” 他掰着手指,一件件数:“易白衣前辈以前送了我一大堆珍贵药材,留在手里,也没机会用,还有我爷爷分了好多他私人的积攒给我,我拿去换点钱。”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笑得狡黠又得意:“对了,还有些术法秘器,你猜哪里来的?” 他骄傲地点了点自己的鼻子:“我曾经拿澹台小姐做人质,逼着宇文离那只小狐狸把他的储物袋给了我,狠狠搜刮了他一笔。” 宁夺摇了摇头:“听说他这次也拿了宇文家的不少财物出来赈灾救济,颇得美名。” 元清杭不以为意:“我爷爷一辈子急公好义,宇文离要这样做,他总不能阻拦。” 商渊死后,诸家仙门死伤惨重,一时不便长途跋涉,也只有暂时滞留在苍穹派中,稍作休养。 可苍穹派家底原先就被宁程挥霍一空,再加上商渊出关后消耗物资巨大,现在留给年轻一辈的,只剩下一个空壳。 宁夺金丹刚碎,重伤在身,宁程时日无多,所有重担全都落在商朗身上。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39节 他一边要安排父亲丧事,一边要整顿门派,还要照顾滞留苍穹派的诸家仙门伤患,同时打理千头万绪,短短时间,已经憔悴得不成人形,一切也只能勉力支撑。 说到从宇文离那里搜刮的东西,元清杭又有点沮丧起来:“可惜,我在和宇文离澹台芸周旋的时候,正是那边灵堂里林夫人被害的时间。” 宁夺轻声道:“好在现在姬护法也已经帮她报了仇。” 元清杭微笑起来,转头凝视着他,忽然鼓起勇气,猛地在他侧脸上飞快一啄:“总之幸亏小七君厉害。要不是你路过救了姬叔叔,他有个三长两短,就算我杀了澹台明浩,这辈子也会痛不欲生。” 这一下偷袭又快又鲁莽,像是生怕逗留太久,就再也移不开,宁夺身子一僵,扭头看他。 两人并排斜靠在床头,宁夺这样半侧过脸,一双幽深眸子宛如深湖,高挺鼻梁也近在咫尺。 元清杭心虚地往后仰了仰头,脸色绯红:“……” 宁夺喉结轻轻一动,好半天,才将俊脸也退后了点,长睫低垂下去,掩住了波光粼粼的眸子:“……你不要把什么都给我。” 元清杭看着他如玉般脸颊就在眼前,心里正狂跳不已,见他终于将脸移开,不由大大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又隐隐失望。 他轻轻咽了口唾液,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谁给你啦?我给商朗,他也太惨了点儿。再说了,钱财身外之物,我留着放在储物袋里不用,难道像多多似的,天天守着,数鹅卵石玩儿?” 墙角里,立刻响起一声“吱吱”的叫声。 小造梦兽正在打盹,忽然听见元清杭叫到它名字,立刻醒了过来,熟门熟路地迈着小短腿,蹭的一下跳上了床,在宁夺和元清杭腿间找了个位子,舒服地趴了下来。 上次宁夺进万刃冢前,怕自己再也出不来,提前将它留给了厉红绫,这些天已经被人送了回来。 回来时元清杭刚把最后一颗九珍续魂丹给宁夺喂下,药效强烈,无论多多怎么在边上蹦来蹦去,宁夺也是不醒,小东西吓得不轻,满心以为宁夺不行了,“啪嗒啪嗒”掉了一大堆眼泪。 元清杭撸着多多的脖颈,忽然扑哧一笑:“你前些天昏迷的时候,你知道它干了啥?” 宁夺问:“什么?” 元清杭越想越好笑:“它以为你不行了,一边掉金豆儿,一边把自己藏的卵石全都扒拉出来了,堆在你枕头边!” 宁夺微微笑了起来,低头看了看小造梦兽:“它可气我抢过它两颗石头呢。怎么,看我快死了,给我造坟吗?” 元清杭一瞪眼:“呸呸呸!童言无忌,胡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他嘟囔着:“它是想对你说,只要你醒了,就算再抢它的漂亮石头,它都愿意给你呢。” 宁夺低头不语,忽然道:“我那时候,好像有点意识的。” 他悠悠道:“我听见多多在吱吱地叫,也听见有人在呜呜地哭。一边哭,还一边在和我说话。” 元清杭猛地睁大眼睛,面红耳赤,口吃起来:“怎、怎么可能?……你都那样了,金丹尽碎,经脉受损,要不是靠九珍续魂丹吊着命……怎么可能听得见!” 宁夺拧起眉:“真的。我好像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哭着说,如果我有事……他也不活了,干脆回别的世界去。” 他扭过头:“那是哪儿?……你也要带着我的尸首,去万刃冢小世界吗?” 元清杭盯着他,忽然爬起来,飞身就往床下跳:“你伤重,发烧啦!产生了幻觉,还有幻听……” 身上衣带不知怎么有点散乱,被宁夺的腿压在了下面,这么胡乱一跳,身子就是一歪,不仅没能下地,反而“咣当”一声,栽倒在了床边。 宁夺手臂一伸,牢牢接住了他。 “自己没伤么?”他低低道,“跳得这么欢。” 元清杭面红耳赤:“反正比你好得多。” 半晌他又道:“放开我。” 身子被这么紧紧揽着,腿荡在床边,没着没落,整个重心全在腰上,浑身好像都又烫又僵,快要抽筋了好吗?!…… 房间里一片安静,院子里那株柳树枝条轻摆,树影印在窗前,清风细细。 多多支棱着耳朵,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的两个人,它紧张地爬起来,围着两人身边团团转悠。 宁夺目不斜视,劈手抓住了它,将它塞进了旁边的储物袋。 元清杭咬着牙,挣扎想从他怀里脱身,嘴里乱七八糟地低声嚷嚷叫:“……不要虐待小动物,放人家出来。” 宁夺身子一侧,有意无意堵住了床边,手臂轻抬,将他桎梏在了臂弯中。 他低头俯视元清杭,低低道:“……再不关起来,它每天晚上冲我喷息。” 元清杭奇怪道:“它对你好,喷的都是甜美梦息呀!你养伤呢,做美梦有什么不好?” 宁夺不语,眼睫飞速颤动,一张俊美无俦的脸上红得似乎要滴出血来:“不好。” 元清杭莫名其妙:“哪里不好?” 宁夺抬起眸子,静静凝视着他,一张俊脸慢慢下压,却一言不发。 元清杭的心狂跳起来,身子好像忽然没了力气,一双眼睛水汪汪地,又是惶恐,又是期待似的,瞥了宁夺一眼。 宁夺和他这一眼相接,眸色忽然变深,喉咙间发出了一声极沉的轻哼,却没有什么继续的动作。 元清杭抬起眼,看着他那竭力忍耐的神色,心里一软。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又或者是什么福至心灵,他抬起手,手指在宁夺喉结上轻轻一划:“知道啦。做了奇怪的梦吗?……” 这一句,犹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宁夺终于忍无可忍,伸手捉住了他那不老实的双手,狠狠拉起来,锁在了头顶。 下一刻,他微烫的唇压了下来,印在了身下人的唇上…… 第182章 定情 天空晚霞渐生,柳树枝条依依,小院中,暮色开始笼罩四处。 窗棂花纸上,烛光剪影轻轻一跳,燃了起来。 元清杭躺在宁夺身边,迷迷糊糊地闭着眼,双颊红得像是窗外天边红霞。 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好像被整个抽去了筋的一条小龙,懒洋洋地趴在浅滩上。 只是一个漫长的吻,怎么会这么耗体力?! 耳边,宁夺低醇的声音轻轻响起来:“你……累了?” 元清杭不敢睁眼,忽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含含糊糊地叫:“哼,本少主体力好得很!……” 说得没错,简直比和商渊战斗还累,比和惊尸群周旋还费力。 唇上鲜明的触感犹在,脉搏还在激烈跳动,满心里全是安乐狂喜,整个人好像欢喜地快要炸开一样,想要满世界去说,想要带着他的小仙君去见身边所有重要的人。 两个人一路走来,虽然心意相通,彼此依恋,可却没有人敢捅破这层窗户纸。 除了偶尔牵手、一起战斗外,什么耳鬓厮磨、情意绵绵都欠奉,更别说有过什么互诉心意,海誓山盟。 今天忽然这样从好友知己变成了亲密爱人,却又好像水到渠成,也没有半点突兀和不对。 元清杭依旧不敢睁眼,生怕一看见那张俊美清冷的脸染上别样春色,自己说不定就会忍不住反扑回去,再这样恬不知耻地厮混下去。 他纤白手腕懒懒地搭在眼上,轻声道:“小七君,过几天,我带你去见姬叔叔和红姨,还有我爷爷,好不好?” 宁夺没有吭声。 元清杭闭着眼,嘴角噙笑,不好意思地低哼:“他们当然早就见过你了。可是我想和他们说,以后……我就和你在一起啦。我们俩不生小娃娃,也不管别人怎么看。我爷爷要想有乖曾孙呢,那好像也只有指望澹台小姐。” 等了一阵儿,没等到回应,他心里微微忐忑,向身边看去。 一睁眼,却一怔。 宁夺的脸色没有他想象中的春色,却微微有点苍白。 “你……不愿意吗?”元清杭心里忽然有点儿慌,口吃起来,“不、不说也可以的,哈哈哈,老人家会受刺激,你们苍穹派的小师弟们也会觉得奇怪,对吧?” 宁夺浓黑的长睫轻轻一颤,沉默半晌,低声道:“若我是废人一个呢?” 元清杭怔怔看着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扎了一下。 他侧过身,一眨不眨看着宁夺:“绝不会。我舅舅不是留下了塑金诀吗?我的小七君天赋异禀、聪慧超人,一定可以重塑金丹的!” 宁夺脸色平静:“我在小天地里三次重塑金丹,都是只裂出缝隙,破成几瓣。” 他好像说着很寻常的话:“像我和师父这样,主动自爆,金丹碎成齑粉,想必没有什么机会了。” 元清杭像是被人兜头泼了一盆腊月冰水,刚刚还满心的喜悦欢乐,现在却觉得浑身冰冷。 他根本不知道破金诀是怎么回事,更不明白塑金诀有什么玄妙,原本满心以为宁夺伤势再重,既然敢自爆,一定有把握重新练起来。 就算再艰难,再漫长,就算需要从筑基从头开始,那又怎么样?……可是、可是有可能无法恢复吗?! 宁夺静静抬起眼睛,一双清澈眸子望向他,半晌举手,轻轻帮元清杭擦去眼角落下的泪水:“我也只是这样觉得。又或许事不至此。” 元清杭呆呆看着他,忽然慌乱地掏出储物袋,拼命往外倒东西:“你别急,不外乎还是疏通经脉、调理根基,我攒了好多珍贵药材的……虽然没有现成的药,可是我可以和红姨一起研究——啊,对了,红姨只擅长制毒解毒,我们明天就启程,去找易老前辈!” 正心慌意乱地翻找着,手腕一凉,被宁夺轻轻握住。 他的手指修长,却微冷,完全没有过去那种火热的温度,再次低低安慰:“真的没关系。我在做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的。” 元清杭怔怔停下,没有再说话。 他慢慢俯下脸庞,趴在宁夺那宽厚的胸前,良久以后,他的手轻轻伸下去,覆在了宁夺的丹田处。 虽然这些天帮他处理伤口时,已经看了太多遍那狰狞的硕大伤口,可他从来都是笑嘻嘻的,从没流露出一点难过和害怕。 可现在,他终于任凭自己的泪水一点点打湿了宁夺心口的衣襟。 宁夺柔声道:“……你不要哭。” 半晌又道:“我拿了男主符篆的,你说过,拿了它,遇到不平事,就得舍身取义。奋不顾身。” 元清杭又是心痛,又是好笑,哽咽道:“不是什么男主符篆啦,是男主卡。” 越想越是伤心,他无声流着泪,手掌发力,一股温柔的灵力输送过去。 宁夺轻轻叹了口气,温和地道:“我没有金丹,丹田现在也受损,存不住灵力的。” 元清杭不理他,灵力固执地输送不停。 良久过去,宁夺声音喑哑:“……把手拿开。” 元清杭身子微微一动,心惊胆战地感觉到了哪里不对。不行,得做点别的,转移他的注意! 他把心一横,抬起头,眼泪汪汪,猛地一口封在宁夺唇上:“呜……” ……窗前烛光微微一跳,烛芯左右摇摆,仿佛也不好意思看下去那边的旖旎。 不知道过了多久,两个情动的少年才依依不舍分开,脸红似火。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0节 两人并肩躺着,一时之间,又觉得只要有身边这个人在,什么金丹破碎,什么前途渺茫,又都完全没有什么关系。 元清杭等心跳略略平复后,才小声道:“我白天和红姨聊了一下,帮你师父配了点止痛的药。煎服下去,应该不至于那么难过。” 宁夺黯然点头:“谢谢你……他对你那么不好。” 元清杭微微一笑,没多说话。 何止不好,差点切切实实要了他的一条命。 宁夺被他一剑穿心后,便黯然离开了苍穹派,独自进了万刃冢。 对于元清杭差点被宁程一剑捅死、厉轻鸿更是差点被宁程杀死在商朗房中,他都不知道。 回来后,更是第一时间就和商渊生死相搏,紧接着就重伤至今。 元清杭纵然并不想瞒他,可宁程不仅自爆了金丹,更被商渊一掌震碎了所有经脉,眼见已经药石罔效,时日无多。 这时再对宁夺控诉宁程的大恶,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所以直到现在,宁夺竟是对师父做过的那些事,却大多并不知晓。 正在这时,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叩门,先前那个送饭的小弟子又在外面道:“师兄,您休息了吗?” 宁夺应道:“尚未,有什么事?” 小弟子恭敬道:“掌门刚刚醒了,叫我来请师兄您去一趟。” 宁夺一怔,和元清杭对视一眼,沉声道:“好,我这就起来。” 小弟子却又道:“好,我还得去元小少主那儿跑一趟,掌门说,请他和师兄一起去呢。” 元清杭一愣,忙叫:“我在我在……” 门外那小弟子好像忽然哑了一下,半晌吃吃道:“哦哦!元小少主还在啊……” 元清杭脸皮一红,从床上轻轻跳下地,无声无息走到窗前,让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面,才大声道:“是的,针灸到现在!” ……… 宁程的居所一派简朴,和元清杭上次偷偷潜入时,并无二致。 只是房间里,和当初商无迹的居所一样,多了一丝浓郁的药香和病气。 宁夺和元清杭一起踏入,只见宁程已经坐在床头,脸色蜡黄,眼望窗外月色,幽幽出神。 见到两个眉目俊美、长身玉立的少年进门,他目光看过来,有那么一瞬间的怔忪。 似乎看见了似曾相识的一幕,似乎也有两个容貌相似的故人这样在他面前,并肩而立。 他这些天都一直昏迷居多,宁夺硬撑着来他病榻前探望过好几次,却都没有遇上他短暂的苏醒。 这时见他不仅醒来,还能独自在床上坐起,宁夺眼中一热,快步上前,就想拜倒,宁程却摆了摆手:“你自己都伤着呢,搬椅子坐下吧。” 他抬头看看元清杭,却又加了一句:“你一样坐吧……伤势都没好。” 元清杭默默搬了两把座椅,在他床前放好,一声不吭,和宁夺并排坐好。 宁夺恭恭敬敬道:“师父今日精神好多了。” 宁程微微一笑:“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宁夺眼中隐约有丝泪光:“师父……” 宁程看向元清杭,神色复杂:“你的侍女霜降白天送了些药来,我用了,疼痛大为减轻。你有心了。” 元清杭悄悄瞥了一眼他微微发颤的手指,心里叹息。 为了吊这最后一段时间的命,宁程服用的药可算是刚猛异常,日日夜夜几乎都是剧痛难忍。 就算有红姨给配了镇定的药剂,可身上也绝不会真的好受太多,可他现在声音语气都平稳安静,也算得上骨头硬得厉害。 “举手之劳,医者本分。”他和声道。 宁程摇了摇头:“医修害人的多着呢。再说了,你这样对我,总算以德报怨。” 元清杭没回应,眼角余光看见宁夺看过来,扭头冲他微微一笑。 宁程淡淡道:“况且我还趁你帮宁夺冲关护法,亲手刺你一剑,又把你埋在山腹里。我那时的确是想杀你的,不过是你命大。” 宁夺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宁程,一瞬间,洁白如玉的额头青筋暴起:“师父?!……” 元清杭生怕他激动弄裂伤口,慌忙一攥他的手,道:“都过去啦。” 宁夺扭头看着他,手掌冰冷,在他手中微微发抖:“……你没说过。” 元清杭赶紧轻声哄他:“事儿太多,开心的事尚且说不完呢。” 宁程的目光落在他们紧紧相握的双手上,幽幽叹了口气。 “夺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从第一眼看见他,就厌恶他,想逼着你和他断绝一切往来吗?”他目光幽沉,看着宁夺。 宁夺涩声道:“因为他是元佐意的亲人。您一直憎恶魔宗,更加憎恶元宗主。” 宁程点点头:“我还记得小时候,我要斩他手臂,你冲过来说了一句‘师父明鉴,无论如何,他没有真的害过我’。你可知道,我听了那一句,简直如遭雷击、” 宁夺依稀记得那时旧事,微微愣神:“为什么?” “因为你叔叔,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宁程淡淡道,“多年前,我曾偷偷听到他和我们的师尊商渊对答,说的这句话,一字不差。” 元清杭和宁夺心里都隐约一跳,悄悄对视一眼。 宁程神色怅然,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他说这话时,那么诚恳,那么焦急。他跪在地上,看向师尊时,满脸都是和你那时一样的神情……所以我一看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和他一样,为了一个魔宗的小魔头这样拼命求情,心里只觉得又怕又恨。” 他缓缓道:“怕你和你叔叔一样,又被魔宗的人迷了心窍,又恨他糊涂,自己毁了自己的一生前程。”、 宁夺怔怔道:“可是,他明明是被商渊派去的,是商渊设计了毒计,让他背负了污名。” 宁程沉默了许久,原本清俊的脸上蜡黄一片,肌肉更是痛苦地扭曲:“商渊要的只是破金诀。他若是完成任务,商渊也没有什么理由一定要他背负污名到死。” 他忽然嘶叫起来:“他本可以在拿到破金诀后,就回归师门,师父也应允了帮他洗刷罪名。是他自己……他自己决定抛却前尘往事,再不回门派,留在元佐意身边的……” 第183章 隐秘 元清杭和宁夺默默不语,听着宁程激愤的语声。 “虽然宁师兄在殿上公开承认了罪行,被师尊毁去金丹逐出师门,可是我心里就是觉得,这绝不是真的。” “师兄在路边的流民死尸群里察觉到我的动静,不嫌脏污,不怕染病,把我救下来,亲自照料,把我带大……我比谁都知道,师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宁程蜡黄的脸上微微透出激动的红晕:“他在没人知道的地方,悄悄救过那么多人,我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更是清楚,他只是酷爱剑道和音律,心里又何尝会有什么争夺名利?” “别说什么掌门之位,就算你把整个天下送到他面前,他怕也是会怕麻烦、极力推脱的那种人。何况他和郑师兄、商师兄一起长大,感情比什么都好,怎么可能对他俩下手!” “我知道一定有哪里不对,可门中无人敢提他的事情,我也没法和人说这心中的怀疑和悲愤。” “师兄一走就是大半年,再传来讯息时,却是已经投靠了魔宗。不仅深得元佐意那大魔头的赏识,还求到了他的破金诀,成功地重新寻回了修为。” “那个时候,我四处打听魔宗的消息,也辗转得知了一些元佐意的特征。那时候,我就隐约猜到了,师兄在深夜和我说到的,那个和他在湖中相识、带着妖刀的魔修青年,就是元佐意。” “猜到了这个,我却又是庆幸,又是厌恶。庆幸的是既然元佐意认识我师兄,那应该不会难为他,师兄在魔宗的日子,或许能过得好些。” “厌恶的是,一想到师兄本就和他投缘,现在又和他彻底混在一处,会不会从此就忘记了我们师门中的所有人,包括我?……” 元清杭悄悄撇了撇嘴,心里暗暗道:“这宁程真是对师兄死心塌地,恨不得真的跟在宁晚枫身边一辈子。” 宁程喘息了几声,脸上稍微平复下来:“这样没过多久,仙魔两道之间的纷争却日益严重。元佐意修为卓绝,和仙门宗师对敌,几乎从无对手,天下魔修仗着出了这么一位狂傲的首领,行事越发肆无忌惮,一时之间,仙魔之间不停有惨案发生。” 元清杭和宁夺都从没听过这些,不由得暗暗心惊,元清杭插嘴道:“我舅舅不约束下属的吗?” 宁程神色冷漠:“他本就不是什么大善人,当然不会像百家仙门这样,家家有铭文规训,戒条累累。再说了,他凶起来,连魔宗的人都随便杀,手里的人命难道又少了?” 元清杭忍不住辩驳:“你上次也说了,他千里夜奔,去杀了一个魔修,却是为了宁晚枫的家人报仇,那魔修本就该死,怎能怪他是滥杀的人。” 宁程冷冷道:“你以为元佐意被称为百千年来魔修第一人,只是因为他修为高?哼,狂傲凶残,可也不是假的。若是不合他眼缘的人,稍有过错,就算罪不至死,他也从不手下留情。” 元清杭哑口无言,心里模糊地知道,宁程说的,怕是也有点道理。 在姬半夏和厉红绫少数的描述中,他那位厉害至极的舅舅,似乎也并不是一个善于御下、也懒得御下的人。 用现代一点的话说,当年的魔宗,不像诸家仙门门规森严、根植于血脉上,倒更像是围绕着元佐意聚拢起来的一团散沙,缺乏等级制度,更没有什么成型的组织架构。 除了元佐意自己的人格魅力,能吸引人留在元佐意身边的,更有破金诀的威力。 比如厉红绫这样修为尽毁、走投无路的仙门中人,更有木家长子这样不得不来求救。却怀有异心的人。 宁夺低声道:“后来呢?” 宁程淡淡道:“后来诸家忍无可忍,终于决定联手讨伐魔宗。师尊当时威望最盛,由他出面征召,凌霄殿、木家、宇文家纷纷响应,很快就打到了魔宗边界。” 元清杭暗暗叹了口气。 木家是因为长子被元佐意设下的蛊毒反噬而死,痛恨这破金诀情有可原; 可宇文家当年收到魔宗送回来的宇文牧云的尸体,偏偏元佐意也同样憎恶宇文家,自然懒得解释,导致宇文瀚也认为儿子的死和魔宗脱不了关系,这可真是阴差阳错,没处说理去。 宁程怔怔出了一会儿神,才又道:“魔宗那时候发展多年,势头正盛,手中资源也是丰厚。魔宗占地边境广,元佐意指挥姬半夏出手,也布了一个超级巨大的守护阵,靠着他一个人凶悍之力,竟然也牢牢护住了魔宗。” 元清杭喃喃道:“姬叔叔负责布阵,哪处阵眼被攻击,我舅舅就出手去防御?” 宁程神色似是厌恶,又似也有些敬佩:“对。每次仙门攻阵,都被他一柄妖刀神出鬼没挡住,有时候正面对战,有时候又暗中下手,他那人行事不拘手段,不知道斩杀了多少人,导致仙门死伤惨重。” 宁夺静静听着,眼角余光看了元清杭一眼,两人心里都一阵唏嘘。 元佐意当年的修为,已经是和商渊近似,都是世间罕见的大圆满境。 商渊踯躅在金丹大圆满境多年,难有寸进,元佐意同样是魔丹大圆满,可是魔修修炼本就更加注重厮杀实战,元佐意又是战斗狂人,平日里挑战仙门高手多次,论到真的实战,怕是能轻易吊打仙门众人。 果然,宁程又道:“我那时年纪虽小,可已经显出了良好资质,修为突飞猛进。所以那次围剿,师尊带的苍穹派门人中,就有我一个。” “我一想到说不定能在战场上见到师兄,就又是激动期盼,又是害怕。期盼看到师兄一切都好,又怕看到他和元佐意站在一起,和我们为敌。” 宁夺低声道:“我叔叔……他不会的。” 元清杭也同时道:“宁仙君才不会。” 两人心有灵犀,这话几乎同时出口,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是一暖。 元清杭心里更是暗暗想道:“这宁程白白跟在宁晚枫身边多年,其实一点也不懂他师兄是怎样的人。宁晚枫无论如何,又怎么会真的对旧日的兄弟和师尊出手?” 宁程怔怔看着他俩,神色有点凄凉:“是啊,他的确不会,可我那时候只想着,这么久了,师兄也从未回来偷偷看过我们一眼,想必是心里早已没有了师门。” “可在战场上,我到处奔波,却也从没见过师兄出现过,心里越发焦急。有一天晚上,我睡不着,一个人在外面树上发呆,却忽然看见师尊一个人走了出来,向着远处的荒野走去。” “白天已经厮杀战斗很久,师尊不在房中休息,夜深人静,却要到哪里去?我原本不敢窥探师尊行踪,可那时候,不知怎么,我忽然心里一个激灵,竟然莫名地想到了一个可能。”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1节 “这想法毫无道理,可我或许是自己思念师兄太厉害,竟然鬼使神差地,远远跟了过去。” “我那时身边正好有道隐身符篆,却是前些天和木青晖相遇时,我帮他击退猛兽,他特意送我的谢礼。” “师尊虽然修为强悍,却没想到会有徒弟跟来,加上这符篆颇是厉害,我远远跟着,竟然没被他发现。” “我还清楚记得,那天晚上月明星稀,魔宗地界,四处魔气纵横,师尊很快就到了一处郊野密林中,身影消失在前面。” “我心里怦怦直跳,大着胆子,跟了进去。” “借着隐身符遮蔽气息,我小心翼翼往前走了一阵,忽然,便听见了前面有人说话。” “那道温润的声音一入耳,我就差点喜极而泣——整整半年多,我在梦里时常梦见这个声音,那是宁师兄的声音!” “我强压住心里狂喜,偷偷靠近了些,正看见一颗参天大树下,师兄正和师尊相对而立。” “他依旧是我熟悉的样子,白衣一尘不染,面容俊雅出尘,可细细看去,师兄又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不仅形容清减了许多,以前总是笑意温存的眼睛中,更添了一抹隐约的悲伤。” 元清杭和宁夺心里都是一紧,听着宁程的话,都知道宁程接下来的话,或许就能揭开许多未解之谜。 只听见宁程继续道:“师尊站在他面前,似乎也有点唏嘘,看着他道;你忍辱负重,为了天下苍生,付出良多,委实是受苦了。” “我一听这句话,心里就像被雷击了一样,各种念头纷沓而至,很快便猜到了些端倪——师兄不是真的害了人,师尊显然早就知道的,那么所有的污名和罪过,都是假的不成?……” “果然,师兄低低道:义之所在,徒儿不敢辞。” “不知怎么,他没有斩钉截铁地说‘义不容辞’,说得却是‘不敢辞’,我似乎在他低哑的语声里,听出了一丝落寞和犹豫。” “师尊和气地看着他,又道;好在现在众仙门已经出手围剿魔宗,等到将那魔头击败降服,为师便会亲自广传天下,说明当初你背叛师门乃是计谋,好让你昭雪名声,载誉而归。” “我听着这些话,终于明白了所有的事情,心里狂喜——既然如此,师兄岂不是很快就会风光回归宗门,重新做回我那个温柔侠义的好师兄了?” “可我还没高兴一小会儿,师兄却轻声道:师尊,这些……都不重要了。徒儿想了很久,觉得并没有执念再回仙宗。” “我在树后听着,只觉得又气又急,只恨不得冲出去大叫一声;为什么?为什么师兄你不想回来,难道你忘记了我们众位师兄弟其乐融融,忘记了说过要照顾我一辈子?……” “我正在愤恨生气,只听师尊的声音也冷了,道:你什么意思?” “师兄怔怔出神,目光中有种我不明白的难过,道:师尊,晚枫踏出山门时,并未曾想到,要去面对的人是谁……在这边和很多人相交相处后,晚枫觉得,魔宗中固然有凶残暴戾之徒,也也有不少至情至性之人,不该用魔字全盘否定。” “师尊听了这话,忽然厉声道:我瞧你是被鬼迷了心窍,竟然这么糊涂!魔宗这些年横行恣意,你兄嫂都是被魔修所害,血海深仇,你竟然还为他们说话?” “我在旁边吓了一跳,师兄的兄嫂之事是我透露给商无迹商师兄的,怎么师尊也知道了?想来是商师兄悄悄告诉了他父亲,幸好我未曾全盘托出,没有提到师兄家还有一个小侄子。” “果然,师兄听了以后,神色微微一变,终于无话可说。师尊看着他,神色变幻,忽然问:你修炼破金诀,现在身体如何?” “师兄神色一黯,道:破金诀有极大漏洞,金丹初期和中期修炼它,运气好的能晋级一层。可金丹圆满境,却要千万小心。徒儿修炼后,境界突破了魔丹圆满,距离魔婴境却又很远,而且境界极不稳定。” “我在树后听得心惊胆战,只听到师兄又继续道:徒儿日思夜想,将其中漏洞找出几处,师尊智慧通达,一定可以参详出来更好的修补之法。” “说完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卷丝绢,递给了师尊。师尊接过去看了看,神色终于微微和缓,道:和我想的颇有想通之处。” “师尊顿了顿,又道:晚枫,你资质如此逆天,如果和师父一起,好好参详这破金诀,一定可以将它的弊端补齐,到时候,所有不幸金丹破碎、走火入魔的天下修炼者,都能从中获益,这才是天大的功德,更是真正的侠义所在。” “到时候,全天下的仙门都会盛赞你一句卧薪尝胆、忍辱负重,等着你的,将是无尽的荣光和尊崇,别说苍穹派掌门之位,要什么没有?你可千万不要糊涂。” 元清杭和宁夺又不由自主,悄悄对望了一眼。 没有说话,可心里都是一模一样地不以为然:“不仅宁程不懂宁晚枫,商渊这种卑劣的小人,更是完全不懂他亲手养大的徒弟。” 只听见宁程又道:“我在树后听着,心里大大点头,心想着师尊说得极对,当然是回归仙门,做万人敬仰的名门仙君才是正经。” “可是师兄却默默摇头,只是道:师尊教训得对,可是元佐意信任徒儿,徒儿才能毫不费力得到这破金诀,能用它救人固然很好,可我终究是负了至交好友……师尊,我不回去啦。从今后,您就当没有晚枫这个徒弟。” “只见师尊更加生气,厉声骂道:你难道真的不想洗清污名?留在魔宗,以后可就是千秋万载的骂名在身上,永远是一个人人唾弃的魔修!” “师兄脸色惨白,怔怔想了一会,弯身跪倒在地,低声道:师尊明鉴,无论如何,他没有真的害过我。” 元清杭和宁夺同时微微一震:宁程刚刚还说过,宁夺小时候为他求情,说过和他叔叔一模一样的一句,原来就是在这里。 果然,宁程脸上神色古怪,又道:“师兄跪在地上,见师尊不答话,又道:他徒儿已经对不起过他了,绝不想再负他一次。” 宁程这样字字清晰,语气和措辞都是和当年一字不差,显然在心里时时回想了多次。 他重复宁晚枫的这最后一句,虽然没有说“他”是谁,可元清杭和宁夺心里都无比清楚,他说的,自然是元佐意。 厢房中,一片凄清,宁程脸色比刚才又差了很多,神色也更加萎靡,宁夺心里难受,低声道:“师父,您休息一会儿,下次再说?” 宁程轻喘了一会,额头的冷汗慢慢渗出,却摇了摇头:“不,我要说完。这些私事,我不想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可是……可总不能被我带到地下去。” 元清杭起身,从桌边炉子上的暖壶里倒了一杯热水,投了丸镇定的药进去,无言地递给宁程。 宁程接过去,抿了几口,终于又接着说:“师尊听了这话,脸上戾气大升,猛地举起手掌,停在他头上,森然道:你这就回去,趁着元佐意不备,将他一剑杀了,我商渊就还认你做徒弟,苍穹派也还有你的位置。你回来后,诸家仙门中,自然会视你为刺杀奸佞的大英雄。” “师兄听了这一句,浑身都颤抖起来,用力摇头:师尊,晚枫不能!……” “师尊脸上凶狠更甚,手掌上青气直冒,距离他头顶只有几寸,厉声道:我苍穹派没有这么是非不分、决意要走歧途的弟子,你要真的坚持和那个魔头在一起,我今天不如杀了你,以绝后患,也免得你彻底脏了苍穹派的清名!” “我看着师尊的手掌就要拍下来,心里吓得扑通直跳,只希望师兄赶紧回心转意,可等了许久,却听见师兄惨然道:晚枫的命是师尊救的,一身修为也是师尊倾心传授,若是师尊觉得徒儿不肖,要取徒儿性命,那也是应该的。” “他在地上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温柔俊雅的脸上一片平静,道:可叫晚枫去杀平生至交,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决计不能。” 第184章 当年 外面天色黑沉,宁程的脸上,一行细细的汗水流下,显然是这简单的叙述也极费力气。 他继续道:“我还记得那晚上,月亮格外明亮,我远远看过去,虽然距离遥远,可师兄脸上的细微表情,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师兄那时候脸上瘦削了些,以前的温润和气好像消失了,棱角却分明了许多。他安静地跪在地上,眼睛已经闭了起来,就等着师尊一掌击下。” “我吓得浑身战栗,正要不顾一切冲出去求情,可师尊咬了咬牙,却一掌拍在身边的树干上。” “巨树咔嚓一声,晃着树冠和枝叶,从中断开,轰然倒地。” “师尊脸上全是失望和愤怒,道;放着坦荡回头路不走,却要和一个大魔头纠缠不清,你一定会后悔的。” “师兄睁开眼睛,一双清澈眸子里满是坚持,低低道:徒儿既然已经决定了,就不会后悔。” “师尊冷笑:你可想过,这世上没有永久的秘密。你接近他的目的万一暴露,他那种睚眦必报的人,又会怎样对你?只怕你会被他恨之入骨,挫骨扬灰!” “我记得,那时候师兄脸上一阵黯然,却没有再反驳师尊。” “彼时凉风习习,卷来四周一片魔气萦绕,绕在师兄雪白衣衫上,混成一片灰色。” “我远远望着师兄,心里忽然一阵巨大的慌乱,觉得这时候的师兄,好像真的不再是过去那个一尘不染的高洁仙君,却已经被什么玷污了一样……” “师尊飞身掠起,转身走了。我躲在树后生怕他发现,一时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师兄也终于飞身远去,再不回顾。” “我急匆匆跑出来,想去追师兄,想和他一诉别后的想念,可师兄修为那么高,在空中御剑飞走,我拼命追赶了一阵,一直追到哭了出来,却始终追不上。” 元清杭默默听着,心中忽然有点惊悚。 商渊这句话,竟然像是一个诅咒,不祥而恐怖。 虽然他和宁夺都知道,元佐意到最后也依旧对宁晚枫情深义重,可在那之前呢? 宁晚枫明明宁死也不愿意遵从师命,去杀元佐意,可到底为什么最后还是刺了他一剑,元佐意又真的从没怨恨过他一丝一毫?…… 宁程神色疲倦,向后靠了靠。 宁夺轻轻欠身,将他背后的靠枕堆高了一些。 宁程目光落在他脸上,半晌才恍惚地道:“夺儿长得越来越像师兄了啊……你的身子怎么样?” 没等宁夺回答,他又痛苦地摇了摇头,喃喃道:“为什么你也会练了这鬼东西,难道宁家的人,都逃不开这个宿命?” 元清杭咬咬牙,握住了宁夺的手,大声道:“不会的。我舅舅临终前,留下了修改后的新法诀,宁夺一定能重塑金丹,我也会陪着他一起的!” 宁程目光转向他,脸色忽然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对,你医术那么好,又机敏变通,一定能帮夺儿想出办法来。” 他眼中泛起一丝急切的求恳:“我要去见师兄啦,我隐忍这么多年,暗暗调查,处心积虑布置一切,就指望着有一天,能为师兄昭雪平反。可我答应师兄,一定会将夺儿好好抚养长大。现在他这样……我还是没脸去见师兄啊。” 宁夺微微一闭眼睛,忍住眼中酸涩,轻声道:“师父,夺儿现在好得很。” 他反手握住元清杭手掌,郑重地牵住,看向宁程:“叔叔和元宗主之间最终兵戈相见,可是我和清杭之间绝无任何芥蒂,以前没有,将来也一样。” 宁程低头看着两个人紧紧相握的手,脸上一阵发青,青了又白。 他忽然一把抓住元清杭,几乎掐进他的肉里去,厉声道:“你们要怎样……我管不了。可你要答应我,帮他找回修为,这一辈子,也绝不害他。不然的话,我死了变成惊尸厉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元清杭心中恻然,任凭他将自己的手腕几乎掐出血来,郑重道:“我应承你,这一辈子,宁可我死了,我都绝不会害他。” 宁程呆呆看着他明澈目光,终于手颓然一松,像是放下了最后的心事。 他目光散乱,望着远方深深夜色:“很好……你果然和你舅舅不一样。” 元清杭和声道:“宁仙长,所以上一辈的事,不会重演的。” 所有的恩怨已了,宁晚枫污名也已经洗清,一切旧事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宁程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正当元清杭和宁夺都以为他要沉沉睡去时,他却又强撑着,睁开了眼睛。 “我刚刚……说到哪儿了?”他喃喃道。 宁夺担忧地看着他蜡黄脸色:“说到您没追上我叔叔,就此错过了。” 宁程点了点头:“是啊。自从那次远远看了他一眼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师兄。仙魔大战烈火熊熊,魔宗的守护大阵,却始终未破。” “我那时候年纪尚轻,师尊也没有派我去前线厮杀,只叫我负责诸位师兄的补给和饮食药物。” “我记得战事越来越激烈,我悄悄询问各位师兄,有没有见过宁师兄,他们哪里知道师兄的苦衷,一个个都鄙视又愤怒,说他怎么有脸出来,不怕师尊一剑斩了他吗?……” “可终于,慢慢开始有人带回来了师兄的消息,却是一团混乱。” 宁夺微微一皱眉:“怎么了?” 宁程脸上一片迷惘:“有人说,看到他出手相帮被围杀的魔修,救了人后,翩然而去,惹得诸家仙门恨他入骨;忽然又有人说,有仙门众人被围杀时,师兄也忽然出现在战场上,救了他们。” 元清杭和宁夺惊讶地对视一眼,忽然都想起了小时候在那个客栈里的见闻。 没错,那个刀疤脸的仙宗修士,也曾这样说过——元佐意一刀劈下,光是妖刀余威就险些将他们几个晚辈劈成两段,是宁晚枫一剑西来,救下了他的命! 看似矛盾,可是稍微想想,却又好像不难理解。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宁仙君t……太难了。” 一边是旧日的同袍和师门,另一边是新结识的魔宗朋友,无论是哪一边有性命之忧,只怕他都做不到坐视不理。 可是,这样两边到处救火,真的有用吗? 一开始尚且能得到两边的感激,时间一久,随着双方死伤越多,他再相帮任何一方,怕都会引来另一边的猜忌和愤怒。 那种血海深仇下,哪有人能在其中独善其身、一身无暇,更何况,他以仙门叛徒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又是何其尴尬!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2节 宁程脸色扭曲,应该也是想起了那时铺天盖地的恶意和谩骂:“我听着这些,心里像是油煎一样,只恨不得大声向全天下说,你们都错怪了师兄,他是冤枉的!……” 他恨声道:“师兄明明救了那么多人,可最后……却没有人念着他的好。仙门的人在背后说他居心叵测,魔宗的人更是对他猜忌重重。你们说,这些人,是不是一个个都是睁眼瞎?” 元清杭沉默半晌,道:“所以,宁掌门是因为这个,一直恨着所有人吗?” 宁程昂然冷笑:“不然呢?师兄手下救过那么多人,他们最终却联手逼死了他。什么仙宗魔宗,全是自私狠毒,一个个都该死!我既然要为师兄洗清冤枉,顺便叫他们人人都付出一点代价,又有什么不对吗?” 元清杭看着他面颊上那片不健康的亢奋红色,终究忍不住,小声嘟囔:“宁掌门,您这就是胡乱报复。您是他的师弟,本该更懂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低声道:“宁仙君绝不会愿意您借着他的名义,滥杀无辜的。他在死前最后拼命去做的事,还是在救人啊……” 仙宗中也有对宁晚枫恩情一直念念不忘的刀疤脸修士,元佐意更是至死也没有真的恨过他。 宁程这种疯魔一样的举动,才是真正忤逆了他师兄的侠骨柔肠吧?…… 宁程急速喘息几口,忍无可忍,怒道:“不然呢?商渊闭关时,魂灯日渐旺盛,他既然从没想过帮师兄雪冤,更是杀害了郑师兄,我难道就这样坐等他出来,继续做他的天下第一剑修?” 他冷笑道:“我宁可死后去见师兄,让他怪我怨我,也绝不能什么都不做!” 元清杭默默不语,宁夺神色凝重,室内一时安静无声。 半晌后,宁夺低声道:“再后来,我叔叔到底为什么和元宗主反目成仇?” 宁程冷笑:“我不知道。但是师尊说得对,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说不定是元佐意找到了师兄怀着异心的证据,和师兄翻了脸吧。师兄为了自保,就刺了他一剑呗。” 宁夺却摇了摇头:“不会的。” 元清杭看了他一眼,也跟着道:“对,绝不会是这样的理由。” 宁程忽然猛地咳嗽起来,似乎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痛苦无比:“那场仙魔大战一直持续了大半年,中途时,忽然就传出来一件大事,说是在一场围剿中,元佐意正要生擒几位金丹高手,宁晚枫却从天而降,不仅放走了那几个人,还和元佐意激烈争吵起来。” “然后据在场的人后来描述说,宁晚枫不善言辞,似乎被元佐意逼得哑口无言,然后就忽然拔剑刺向他,还说了一句:对,我从一开始就是骗你的,你可真傻,今天才知道!……” 元清杭和宁夺手掌相握,此刻只觉得手心里汗水涔涔。 能想到元佐意和宁晚枫之间一定出了什么状况,却没想到,惨烈如此,悲剧如此! 宁程自己似乎也被昔日情绪感染,喘息更急,却没有再立刻说话。 元清杭怔怔出神,不知怎么,心里却觉得哪里不对。 刚刚宁程说什么?元佐意要生擒金丹高手?……他一向杀人毫不手软,要生擒作什么? 还没来得及细想,却听见宁程道:“那一剑虽然不是致命伤,据说也让元佐意血流如注。当时正好有位苍穹派的师兄在场,他回来后说到那天的事,犹自心有余悸,说元佐意当时面无表情,可眼神中的凶狠和愤怒,却叫人看一眼都会胆战心寒。” “然后他就一掌打昏了宁师兄,将他横抱着,带离了战场……” 元清杭和宁夺听得惊心动魄,想着那个场景,心里竟然同时都有点脸颊发烫。 本该觉得凶残仇恨,可一想到万刃冢中两副白骨安静相伴的一幕,却又隐约觉得,这一抱更像是充满悲伤。 元清杭低低道:“……可我舅舅,终究是没有恨过他。” 宁程被他说得怒气勃发,恨声道:“你知道什么!谁说元佐意不恨师兄?我最后见到师兄的时候,他就是被那个魔头用铁链锁在床上,何其屈辱,何其丧心病狂!” 这话一出。元清杭和宁夺都猛然吓了一跳,心跳几乎同时疯狂加速。 什么!……这是什么话? 宁夺声音微颤:“师父,您说什么?您什么时候见过我叔叔,又是在哪儿?” 宁程神色挣扎,似乎在犹豫着要不要说出这最后的秘密,半晌后,终究慢慢流下泪来,哽咽道:“师兄死的时候,我在场。” 元清杭震动不已,脱口而出:“宁仙君到底是怎么死的?” 宁程手指攥紧身边的床单,几乎要痉挛起来,嘶声道:“师兄自从刺伤元佐意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人前。隐约有魔宗的消息传来,说他犯了众怒,魔宗的人都劝元佐意杀了他,元佐意却始终没动手,最终将他囚禁了起来。” “再后来,魔宗因为元佐意受伤,还要四处征战,结果就越来越势弱。终于有一天,诸位仙宗高手在商渊的带领下,在一处阵眼围住了他。” “这一战,足足打了几天几夜,也不知道元佐意那把妖刀下死了多少人,只听说最后他的斩虹挥出来的时候,已经没了虹彩,只剩下血光。” “与此同时,魔宗大阵各处也一一告破,杀戮和围剿到处都是。我趁着战乱,一路深入魔宗,最后竟然阴差阳错,叫我找到了关押师兄的所在。” 宁夺低声道:“就是那处魔宗深处的镜湖,我按照您的地图,也找到了那儿。” 宁程点点头:“对……那时候,魔宗到处都是死伤遍地,那附近也没了人把守。我闯了进去后,就在里面的寝宫里,见到了师兄。” 他眼中泪水终于汹涌而下,再也掩饰不住恨意:“师兄也不知道受了什么样的屈辱和伤害,形容憔悴万分,身上竟然锁着重重锁链,被困在那豪华寝宫的床上。” “一见到我来,师兄不仅没有觉得欣喜,却似乎痛苦得厉害,怔怔看着我,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宁程牙齿咬得咯吱咯吱作响,一缕鲜血从唇边溢出:“师兄虽然性情温和,可骨子里却最是高傲。元佐意那个畜生,他凭什么这么作践他!?” …… 第185章 殉情 元清杭听得心里“扑通”直跳,握着宁夺的手蓦然一紧。 宁晚枫在众人面前自承骗了元佐意,等于将自己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可在他俩的想象中,这样一见就互相倾慕、在湖上同奏笛箫、刀剑切磋的两个人,纵然最后有了嫌隙,也不至于到如此惨烈的地步。 元佐意真的是一个睚眦必报、因此对宁晚枫怀恨在心,不惜折辱囚禁他的人?…… 一时之间,元清杭也怔怔地拿不定主意。 从始至终,在他眼中,他舅舅都是一个光明磊落、恣意潇洒的豪侠英雄,却忘记了,这些印象,都大多数来自于对元佐意忠心耿耿的两个人。 厉红绫是元佐意救的,重塑修为也是拜破金诀所赐;姬半夏更是很早就跟在了元佐意兄妹身边,和元清杭的母亲情同兄妹。 这两个人,自然对元佐意死心塌地,描述也全是溢美之词。 实际上,他这位舅舅,在魔宗分崩离析了百千年后,能将众魔修聚拢起来,除了绝高的修为以外,只怕在别的事上,也不乏酷烈手段,强硬意志! 宁夺手掌在元清杭手中,微微发颤,涩声道:“我叔叔……是受伤了,还是被刑囚折磨过?” 宁程恨声道:“我不知道!看上去物品用度倒是精美奢华,可是师兄被锁在床上,手腕脚腕均有灵力镣铐,上面还有些挣扎后留下的伤痕和血迹,身上一袭白衣下,竟然有点形销骨立。” “我一眼看见师兄这个样子,心里痛得好像被砍了一刀,顿时痛哭起来,狂扑上去,想要帮他劈开锁链。” “可那灵力锁链上带着元佐意的封印,我根本打不开,我正急得嚎啕大哭,就觉得师兄轻轻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就好似小时候哄我一样。” “我抬起头,看着师兄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得心如刀绞。” “距离师兄那晚兴致勃勃从外面回来,和我深夜聊天,只不过过去了两年。我还清楚记得,那时候的师兄眼中神采飞扬,温润闪光,不知道有多漂亮;” “然后就是上次在野外,我远远看着他和师尊对话,那时他虽然也消瘦沉默,可精神依旧是好的。” “可现在,我眼前的师兄,眼睛里却好像没有了光亮。” “他见我抬起头,只温声问我;你怎么来啦?是求了他应允,放你进来的么?” “我知道他说的‘他’一定是元佐意,见他这样折辱师兄,心里恨得不行,大声骂道;谁要他那个奸贼应允,我自己杀过来的。师兄你别急,我一定能想办法救你出去。” “师兄却好像并不生气,轻声道;你打不开的,这锁链……厉害得很。而且,我也不想它打开。” “我一听,吓了一跳,惊慌地问:为什么?是他给你下了什么蛊毒吗?你要是走了,是不是就会毒发身亡?” “师兄的神色有点奇怪,好像又是温柔,又是悲伤,怔怔道;是啊……或许吧。” “我听他这样说,心里更加笃定元佐意恶毒,正急得团团转,只听师兄问:小夺现在怎么样?他现在也该有三岁多了吧?” “我赶紧抹了抹眼泪,回答道;师兄你放心,我没对任何人说过小夺的事,现在还是寄养在那家富户人家。我常常下山偷偷去看他,他长得又俊又乖,雪白粉嫩的,不知道多可爱。” 元清杭听着这些陈年往事,看着身边俊美沉静的青年,再想着宁程嘴里当年的小粉团子,心里不由得一阵儿走神。 宁程顿了顿,目光转到宁夺身上,似乎也想起了他幼年模样,半晌才继续道:“师兄听了,眼中好像有莹莹泪光,却微笑道;我知道你一定会帮师兄照顾好他的,辛苦你啦。你回去后,就给那家人家足够的钱财,叫他们收养了小夺吧。” “他神色悲戚,似乎有万般不舍,又道:叫他一辈子做个人间富贵公子,不要修炼练武,更不要和这仙魔两道,沾上任何关系。” “我大声哭喊:我知道你是冤枉的,我什么都知道!我救你出去,找机会向天下人说明真相,就可以堂堂正正接小夺回来,不好吗?” “师兄怔怔出神,神情中有我完全看不懂的悲哀,说:我回不去啦。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就是好好照顾小夺长大成人,看他成家立业,平安一生,你能答应师兄吗?” “我又惊又怕,急得哽咽道:我当然会好好照顾小夺的,可是师兄你到底怎么了?你中了毒的话,我们出去,找木家的人,找易白衣老前辈,我不信治不好的啊!” “师兄摇了摇头:你不懂的。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师兄的神情虽然温和,却有点恍惚,他好像忽然想起来什么,皱眉问我:你刚刚说什么?你是自己杀过来的?” “他急急问:外面的情形怎么样了?仙宗联盟退兵了吗?” “我心中恨极了魔宗的人,听他这么一问,便大声道:师兄你被他关在这里,什么都不知道吗?我们仙宗的人节节大胜,几天前,魔宗守护大阵就已经告破,到处被仙宗联手围剿绞杀呢!” “我本以为师兄听了会高兴,可没想到,他忽然脸色大变,猛然站起,就想向外冲去。” “可他忘了自己被灵力镣铐锁着,这么猛然发力,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没冲几步,就被一股灵力乱流击中,瘫倒在了地上,痛得蜷缩起来。” “我大叫一声,扑上去扶他坐起来,看着那让师兄屈辱无比的锁链,心里对元佐意简直恨到了极点。我一边哭,一边说:师兄,那个折磨你的大魔头已经死啦,等师尊他们找到这里,一定能破了这锁链的。” “我没想到,师兄听了这一句,整个人却像是如遭雷击一样,他眼中满是血丝,死死抓住我的肩膀,雪白牙齿发颤,问:你……你说什么?谁死了?” “我来的时候,元佐意已经和仙宗多位高手恶战了几天几夜,中途曾经退走过一次,但是据说姬半夏也陷在别处苦战,元佐意退走没多久,被宇文家放出的机关鸟捕捉到踪迹,仙宗高手又再次围杀过去。” “我想到元佐意被人狼狈围杀的样子,心里快意极了,便对师兄说:说起来,还多亏师兄你前一阵刺了他一剑呢。那个大魔头身上有伤,还一直陷在征战中,得不到休憩,终于油尽灯枯了。” “我来的时候,只知道元佐意的确被多位大宗师联手狙击,必死无疑,可也没亲眼看见他死活。此刻看见师兄那好像疯魔般的神情,只觉得又生气、又有点奇怪的嫉恨。” “我心里隐约觉得,就算那个大魔头对他再坏,师兄这么善良的人,也一定会只记得那个人星夜兼程帮他报仇、夜宿小舟的那些美好过往。” “我满心只希望师兄死了这条心,故意大声道:元佐意那个大魔头,已经被师尊联合多位金丹高手,狙杀在外面了。那个什么姬半夏和厉红绫,也都死伤惨重,现在元佐意死了,他们也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我正说得高兴,却听见师兄猛地嘶吼一声,脸上全是绝望。他不顾一切地爬起来,手掌一伸,从床前抓过应悔剑,用力向身上的锁链砍去。” “可无论他怎么用力,那个可怕的封印却纹丝不动,他挣扎得双腕全是鲜血,也挣脱不开。” “我看着师兄这样疯了一般,吓得不行,拼命上去抱着他,哭喊:师兄你干什么?不要这样伤害自己,我害怕!” “师兄也不理我,只不停去斩那灵力锁链,也不知道砍了多少下,终于累到脱力,跌坐在地上。” “他那时候的脸色,青白得像是厉鬼一样,眼中全是悲痛和绝望。他怔怔发了一会儿呆,才转向我,轻声问:你没骗我吗?” “我打了一个激灵,硬着头皮说:当然,我亲眼看见几把剑一起刺中他,还有好几件厉害的法器砸中他胸口和后背,他吐了好多血,死的时候,斩虹刀都已经卷了刃。” “我从小就对师兄言听计从,从来不会骗他,他肯定不会疑心我说谎,听了我这句,忽然一张口,大口大口的鲜血急涌出来。” “我看他这样,快要吓傻了,手忙脚乱给他喂药,他也没拒绝,可药丸到了他嘴里,却又很快被汹涌的血流冲了出来。” “师兄静静坐在那儿,靠着床边,半晌好像笑了笑,低低道:我不信……我不信他死之前,都不来看我一眼。” “他抬头看着我,一双温润俊秀的眼睛里,没了一丝光亮,看得我心惊胆战。他轻声对我说:我上次赶他走的时候,说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他当时说:好,你不想见我,我就再也不要踏进这里半步。等哪一天你愿意见我了,你吹几句那首《乐相知》,我就会赶来。” “师兄颤抖着手,从枕下摸出他那支心爱的‘素月’长笛,喃喃道:我当时气他气得厉害,只回应说,除非我想死前见你一眼,否则这辈子,我都不会吹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3节 “说完这句,师兄就把素月举到嘴边,开始吹奏。他一边吹,唇边一边源源不断流出血来,我呆呆听着,那曲子我不懂,只知道缠绵悱恻,又高远悠扬。” “师兄吹奏的时候,带着高亢的灵力,声传百里,只要是稍有修为在身,也都听得见。我生怕元佐意听见了赶来揭穿我,可等了好半天,宫殿外暮色四合,窗外湖水平静,却始终没任何人赶来。” “好半天,师兄终于停了吹奏,静坐在那儿,温雅的脸上一片灰暗,像是终于认清了什么。” “他轻声道:……这样他都不来,可见果然是死了啊。” “我心里隐约松了口气,赶紧说:那当然,我来之前,他就死得透透的了,现在只怕连尸体都被斩成了几百块。” “这话不说还好,师兄听了,忽然又是一口血狂喷出来。” “这一会儿工夫,宫殿里,到处都是他吐出来的斑斑血迹,我简直不明白,他那么清瘦的一个人,哪里来的那么多血。” “我吓得不行,只有祈祷师尊他们真的早点杀了魔宗余孽,再找到这里来救师兄,可师兄这时候,却抬起头,向我招了招手。” “我赶紧连滚带爬,扑上去哭着说:师兄你再忍一会儿,师尊马上一定能找到这儿的。” “师兄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小程,你答应我的事,一定要做到啊。” “我慌忙点头,说:师兄您放心。” “师兄伸出手,单手轻轻捂住了我的眼,道:你以后也要好好的,忘记有过这样一位全无是处、害人害己的师兄吧。” “我不知道他捂住我的眼睛做什么,一边发愣,一边慌忙说:师兄是全天下最好的人,又惊才绝艳,等以后出去了,还是苍穹派最厉害的师兄啊!” “师兄好像轻轻笑了笑,说:不是的,我欺骗至交好友在先,连累害死多条性命在后。我这一生,上对不起师门,下对不起幼侄。可最对不起的……却是他。” “我听着师兄这悲凉绝望的语气,心里越发慌乱,正想再劝他,却忽然觉得胸前一热,浓浓的血腥气蔓延开来。” “我大叫一声,用力扒开眼睛上的手。这一眼看去,却吓得魂飞魄散。” 宁程的声音骤然凄厉起来,脸上痛苦到扭曲:“……师兄另一只手,握着应悔剑,无声插入了自己的胸膛,然后又一拔,剑刃离胸,热血汹涌喷了出来。” 元清杭和宁夺双手骤然握紧,心里惊骇无比:宁晚枫竟然……是因为听到元佐意身亡,才决定自杀的吗?! 想着这背后的隐约深意、惨烈无望,两个人都是心旌动摇,微微恍惚。 可是宁晚枫的遗骸,又是怎么和元佐意一起,出现在万刃冢的呢? 好半晌,宁夺才低哑声音,问道:“然后……师父您,是看着他离去的吗?” 宁程眼中含泪,痛苦无比地道:“是。我亲眼看着师兄的血一点点流尽,任凭我再怎么施救、怎么给他喂药,师兄的身子还是一点点冷了下去。我一边嚎啕大哭,一边悔恨莫及,心里迷糊地想,假如我不是骗师兄说元佐意死了,师兄是不是就不会自杀?……” “我哭得悲痛欲绝,差点昏倒过去,可忽然地,就听见外面一声巨响。一行踉跄的脚步声从远到近,闯进门来。” “我一抬头,惊得差点跳起来——来的人是位俊美青年,面容凌厉桀骜,一身玄色长袍,浑身浴血,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阎王一样。” “他手中一柄妖刀已经碎去了半边刀刃,而他的一条手臂,也不自然地垂着,像是完全断了。” “我虽然没正面见过他,却也第一时间猜到了他是谁。正想拔剑冲过去杀他,可他却轻轻一挥手,把我击倒在一边,然后踉跄扑过来,抱住了地上的师兄,久久不动一下。” “我在旁边看着他这样紧紧抱着师兄的身子,两人的血混在一处,又恨又气,不停破口大骂:是你害死我师兄的!是你囚禁他折磨他,现在又来惺惺作态!” “他却一直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是伤势太重,还是被师兄的死打击到,我趁他不备,从边上一剑刺去,嘴里骂道:我师兄死了,在地下都会恨你的!……” “他头也不回,举起手中那柄残刀,随意挡了一下,我就又被他击飞出去,浑身剧痛。” “他慢慢转过身,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凶残冷厉,像是要活吞了我一样,缓缓道:他是怎么死的?” “我恨不得狠狠刺伤他,就说:他听说你杀戮无数仙门中人,还伤害他师尊,觉得内疚,就自尽了!他说死前吹笛子叫你来见他一面,好劝你别造杀孽,你也不来!” “元佐意闭了闭眼睛,脸上神情似癫似狂,看着我,又狠狠道:你是谁?” “我看他那神情,大概下一刻就要杀我,把心一横,说:我是他师弟宁程,你记住这个名字,以后我死了变成惊尸,也要杀你的。” “他好像怔了一下,半晌喃喃道:你是他那个小师弟啊,……他时常向我提起你的。我不杀你。你走吧。” “我哪里肯走,只接着道:我要带我师兄的遗体走,你把他锁链解开!” “他扭头看看师兄身上的灵力锁链,脸上好像也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色。他手中妖刀斩下,那锁链火光四射,顿时从中断开。” “下一刻,他没把师兄的遗体还给我,却忽然长啸一声,断断续续,像是也已经是强弩之末。” “他踉跄起身,将师兄冰冷的尸体抱在怀里,站在了窗前,看着外面碧绿湖面,道:你说得对,是我害死了他。我对他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他死前都怨恨我,我知道的。” “他轻轻咳了几声,鲜血在他脚下洼成一摊,不知道是师兄的,还是他身上的。他又道:可没人能带走他,他既然骗了我,就要骗我一辈子。” “说完这句,他忽然纵身跃起,向着窗前湖面跳下。” “我狂奔到窗前,往前方望去,却只见湖面上波涛涌起,一道奇怪的竖瞳赫然张开,吞没了那大魔头和我师兄的遗体。” “片刻后,波平浪静,一切都渺无踪迹,”宁程疲倦地道,“再后来,任凭魔宗的人和我暗暗找寻多年,却再没人见过他们。” 自此之后,人间再无应悔剑,也再无斩虹刀。 第186章 心殇 房中的一排白烛默默燃烧,烛泪不断滴下。 忽然,宁程床头的一支蜡烛微微一跳,悄然熄灭。 宁程的脸色本就蜡黄,这点儿光亮暗去,更显得他神色黯然憔悴。 元清杭身体僵硬,好半晌,却忽然开口:“所以……是你害死了宁仙君吗?” 宁程身子轻轻一颤,他抬起头,呼吸骤然粗重:“你胡说!明明是师尊起了歹意,想要占有破金诀,才设下毒计,用养育之恩胁迫师兄!” 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上泛红:“元佐意知道师兄骗了他,对他囚禁折辱,将他折磨得奄奄一息,师兄天性良善,愧疚过甚,才、才会……” 元清杭冷冷看着他:“他本不该死的,又或者说,他起码不该死在那个时候。” 他心中忽然激愤无比,只觉得一团无边的怒火翻涌上来,烧得浑身一片炙痛:“从头到尾,都是你把他推向万劫不复的。” 他盯着宁程那惨白的脸,一字字道:“假如不是你向商无迹透露了宁仙君巧遇元佐意的事,商渊又怎么会想到这个毒计?” 宁程身体越发颤抖,忽然嘶声道:“是。那是我的错,可我是无心的!我只是怕师兄被魔宗的人迷惑,想叫商师兄劝劝他!……” 元清杭气急:“是,你是无心的,可宁仙君是多相信你这个最亲近的小师弟,才会将最隐秘的事向你和盘托出?你就是这样辜负他的信任!” 宁夺在边上,脸上终于也现出了痛苦之色,微微一闭眼睛。 元清杭只觉得满心的话再也憋不住,也顾不得看宁夺的神情,大声道:“宁仙君自戕,是因为你说因为他刺了我舅舅一剑,所以他才力竭而亡。你其实就是在说,是他害死了我舅舅,不是吗?” 他越想越是心冷,恨恨道:“宁仙君那样的一个人,一旦认定真是自己害死了至交好友,又怎能愿意独活?从头到尾,根本就是你的谎言逼死了他!” 宁程额上冷汗涔涔:“不,不……我没有。元佐意来的时候,已经油尽灯枯,迟早是一个死字。我……我只是把结果说得提前了点儿。” 元清杭冷笑:“你胡说!我舅舅既然最后还能破开湖中的时空裂缝,就算油尽灯枯,宁仙君也能陪他一起,两个人在小世界好好地过上一段时日。退一万步说,就算最后还是双双赴死,也不至于死前都以为对方恨着自己呢。” 宁程眼睛中血红,用力摇着头:“不,不是!元佐意恨师兄接近他是为了骗破金诀,他心里是真的恨师兄的!师兄也早就和他决裂了,他们、他们……” 他惨白的双唇颤抖,却再也说不出欺骗自己的话来。 元清杭静静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又道:“你这么疯狂,这么不分青红皂白地布局设计,要害过宁仙君的人付出代价,这样你就会觉得,你的罪过被分担了些。” 宁程呻吟了一声,忽然捂住了脸。 元清杭却不放过他,轻声道:“可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明白,是你害死了那个光风霁月、善良温柔的师兄,是你害他觉得愧对好友,是你害他崩溃绝望。更是你让他临死前,都没有见到好友最后一眼。” 宁程猛地嘶吼了一声,凄厉无比,像是受伤的野兽一样:“你污蔑我……我那时候,只有十几岁,我想不到那么多!我只知道师兄对那个大魔头不一样,可不知道、不知道他会为那个人伤心到自戕……” 元清杭冷冷伸出手,指了指宁夺腰侧长剑:“你知道的。你知道应悔剑在悔恨什么。” 宁程怔怔无语,泪水滂沱,眼睛红肿起来:“我只是想念我那个温柔和气的大师兄,我只是想他回来,眼睛只看着苍穹派的师兄弟们,还和过去一样……我错了吗?” 元清杭站起身来,高高在上地看着他,淡淡道:“所以你想要的,根本不是你师兄过得好。你要的,是你自己贪恋的旧日时光。至于你师兄真正的喜乐好恶,你也从没放在心上。” 他转身推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宁程忽然“哇”地一声,一大口鲜血喷射出来。 ……元清杭站在院中,默默望着天边明月朗星。 等了一阵,终于,宁夺脸色苍白,从里面走了出来。 向廊下守卫的两名小弟子低声吩咐了几句,他缓步上前,和元清杭并肩向外行去。 外面草木凋零,小路上久久无人修葺,野草已经从缝隙中疯长出来。 宁夺低声道:“你……” 元清杭飞快地开口:“你不要说话!你什么都不要说。” 他又是沮丧,又是难过:“他就快死了,纵然他干过多少丧心病狂的事,对你也只有恩,没有过。你若是跟我一起骂他,我听着也刺耳;可你若是帮他求情,我大概会连你也迁怒起来。所以你就安安静静的,听我说就好啦!” 宁夺乖乖闭上了嘴,却手腕轻伸,抓住了他的手,轻轻一握。 元清杭满腔怒火和悲愤立刻消散了一大半,他垂头丧气地往前走,道:“我舅舅受了那么重的伤,也要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宁仙君的遗体带到万刃冢,一定是想两个人安安静静死在一块儿。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一个人对着平生知己的遗骸,会有多难过?” 他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小七,你还记不记得?我们进万刃冢的时候,看到你叔叔的遗骸平躺在地上,衣冠整齐,可我舅舅……他是坐在不远处的。” 他哽咽道:“现在想起来,他好像临死前,也不敢过来和宁仙君躺在一块儿。” 宁夺无言地握紧了他的手,月色下,他的眼中也似乎有点点水色。 元清杭忽然停下脚步,一把抱住了他,任凭自己的热泪落在他胸口:“我舅舅一定也以为……宁仙君死的时候都在恨他,也没有原谅他。所以才不敢过去,招他讨厌。” 宁夺默默无言,伸手揽着他的腰,低头在他发间轻轻一抚:“……” 元清杭越想越气,闭上眼睛,恨声道:“你师父这个撒谎精,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那么点恶意,就能把两个聪明绝顶的人骗得团团转。” 宁夺静静听着,半晌终于低声开口:“不是他的谎话有多厉害,是因为……那两个人都关心则乱。” 元清杭忍不住“哇”地一声,哭出声来:“可是凭什么啊?我舅舅他做错了什么,宁仙君又做错了什么?他们明明都这么喜欢对方,就算有误会,可为对方死都是愿意的。为什么会阴差阳错,连死前最后一眼都见不到?我真的恨死你师父啦。” 宁夺正要开口,元清杭又气急败坏道:“你不用勉强说话!” 宁夺无奈地闭上了薄唇,伸出手,帮他擦了擦脸上一行泪水,轻声道:“我只是想说,我们不会像他们一样。” 元清杭抬起头,泪眼朦胧看着他,忽然抬起头,轻轻在他唇上轻碰了一下。 夜风细细,远处山峦静默,身边虫鸣唧唧,宁夺的唇瓣微凉,元清杭轻触上去,只觉得一片轻软,就像是尝到了初夏被凉水沁过的冷茶一样,清冽芬芳。 不敢再深吻,他飞快地埋下头,把脸藏在宁夺坚实的胸膛前,低声道:“嗯……我们会好好的。小七君就做你的名门仙君,我呢,我也照样做我的魔道少主,我们就是要所有人看着,仙魔两道,没什么不能交往,更绝不会分道扬镳。” 宁夺温和道:“好。” 元清杭身子紧紧贴着他,隔着轻软衣袍,清晰地触碰到他丹田伤口,刚收起来的泪水又忍不住滚落下来:“小七……以后你若是好了,我俩就一起游山玩水,斩妖除魔;若是不能全好,我就陪你去万刃冢住着,好不好?” 宁夺微微一笑:“那儿有什么好?你不是喜欢外面的繁花世界,美食美景么?” 元清杭默默不答,心里却难过地不能自己。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4节 宁夺这样的天子骄子,若是真的以后修为全失,变成凡人一个,日日面对着世人惋惜可怜的目光,真的能毫无触动,坦然处之吗? “我现在不喜欢了。”他嘟囔着,用力发狠,把眼泪都擦在宁夺胸前,“外面这些纷纷扰扰,杀来杀去的,还不够人烦吗?我只想在万刃冢那种没人的地方,和你捉鱼嬉水玩儿。” 宁夺低声道:“可我不想。我这前面二十年都困在千重山里,一心练功,过得好生寂寞。如果以后不需要练功了,我想和你一起,去外面走走。” 他轻轻捧起元清杭的脸,温柔地看进他眼底:“你带我去外面,尝尝姬护法带你去吃过的江上鲈鱼,再找几坛人间的美酒,我和你一起喝。” 元清杭呆呆望着他,不知为什么,好像忽然有点出神。 没有回应宁夺的话,他忽然大叫一声:“对了,我怎么忘记了还有姬叔叔?他该知道一些事的!” 他一把抓住宁夺手腕,向前面急跑:“跟我来!” ……魔宗临时歇脚的雅舍内,一群魔宗属下进进出出,赵庭安正指挥着人往几间房里搬东西。 他怀里揣着一个铜手炉,手里搬着几筐上好的银炭,朱朱在廊下坐着,远远笑道:“这是要在苍穹派过到冬天吗?怎么连这些都运来了?” 霜降掀了门帘出来,接了东西进去,哼了一声:“别说冬天,我瞧能住几年!你瞧宁小仙君哪里是一时半会能好的,小少主要给他调养身体,可不得一直待在这儿?” 朱朱苦着脸:“那要是他好不了呢?” 霜降柳眉一竖,怒道:“你胡说什么?给小少主听见,他得被你气死!” 朱朱不服气地道:“我也喜欢宁小仙君啊,我也不是咒他。可我上次听厉护法说,宁小仙君的情形和他叔叔、还有商渊都有点儿像,怕是逃不过……” 正说着,却看见对面的霜降望着她身后,脸色大变。 她猛一回头,吓得差点从回廊栏杆上跌下来:“少主……宁小仙君!” 宁夺仿佛没听见她的话,只温和地向她点了点头。元清杭却一步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腕:“你说什么?红姨说过什么?” 朱朱嘴巴张了张,讷讷地一指旁边:“小少主你、你自己去问啊……” 元清杭一跺脚,拉着宁夺就往边上厢房冲去。 厉红绫坐在姬半夏床头,手中银针闪烁,正往姬半夏脑后一根根扎去,门口一声响,元清杭的声音急促想起来:“姬叔叔,红姨!” 厉红绫声音冷漠:“别吵。” 元清杭一眼看见屋中情形,赶紧乖乖闭上了嘴。 厉红绫专心致志,安静地帮姬半夏继续施针,半盏茶后,停了手,扭头看向后面。 她一双美目在宁夺身上转了转,比以前温和了许多,却依旧淡淡的:“要是为你师父来求药,可恕我无能为力了。他气数已近,药石罔效,任谁也救不了。” 元清杭急急道:“不是不是,我们是想来问问,当年宁晚枫的事!” 姬半夏微微睁开眼睛,眉头一皱,看了看宁夺:“你叔叔就算再有苦衷,对我们魔宗来说,他就是抱着目的接近元宗主,又亲手将破金诀拿去给了他师父。从头到尾,他都是在利用元宗主,没什么好说的。” 元清杭大声道:“我就是要问这个!宁晚枫练了破金诀后,有什么异状吗?” 厉红绫不耐道:“我们境界在金丹初期或者中期的,练习破金诀后。要不然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要不然就是成功提升一个境界。可他和我们不一样,他是金丹大圆满境,再提升,就该是元婴了,和商渊一样。” 元清杭心里猛地一沉,隐约像是抓住了什么:“所以呢?他那时候既然没有死,就该是突破了,有像商渊一样,显出体外元婴吗,或者魔婴呢?” 姬半夏在床上坐起来,慢悠悠披好外衣,道:“那倒没有。我们只知道他突破时境界非常不稳,靠着元宗主竭力帮他护法,才度过难关。可是接下来,不像你红姨他们这样就此稳固,却反复出现境界跌落,经脉紊乱的异相。” 元清杭只觉得心里越来越沉,喃喃道:“因为……金丹大圆满境想要再进一步,就有违天道吗?” 天地之间灵气凋敝已久,按照自然修炼,金丹圆满就是大道尽头,强行突破的话,就需要从周遭汲取过渡的灵力和资源,寻常之道,根本就无法支撑。 商渊如此,宁晚枫难道就能例外?…… 姬半夏淡淡道:“那谁知道?只可惜元宗主为他的事心急如焚,带着他四处寻医求药,但是都无功而返。后来因为那一次……” 他忽然抬起头,看了看元清杭,闭上了嘴巴。 元清杭牢牢地盯着他:“姬叔叔?” 姬半夏沉默半晌,终于接着道:“那一次宇文青峰走火入魔,修炼破金诀时,忽然心智全失,袭击了兄长。元小姐冲进去的时候,看到了一幕景象。你爹爹金丹被击碎时,宇文青峰忽然身上灵力暴涨,竟然像是将金丹碎裂时的灵力,吸收了进去。” 元清杭和宁夺悚然心惊,飞快地看了对方一眼。 商渊后来……不就是这样! 元清杭心里忽然浮起一个巨大的猜测,叫他心惊胆战:“所以我舅舅……” 姬半夏冷冷道:“对。就像你猜的那样。” 元清杭低声道:“到底是怎样?” 厉红绫在边上,忽然冷笑了一声:“真的猜不到吗?元宗主和宁晚枫外出游历时,正好遇到一个金丹高手杀人越货,他们一起出手诛杀了那人。可那天说来也巧,宁晚枫正好恰逢境界不稳、痛苦不堪,元宗主就突发奇想,捏碎了那人金丹。” 元清杭艰难道:“于是宁仙君的情况,就好些了?” 厉红绫道:“你没看见商渊就要依靠不停攫取别人灵力,才能维持吗?” 元清杭呆呆出神,半晌转头看向宁夺,两人心里都是一片冰凉。 宁夺低低道:“那人作恶多端,我叔叔吸他金丹灵力……也、也不为过。” 姬半夏一翻白眼:“那当然。要想活着,就得不择手段。” 元清杭胆战心惊:“然后呢?” 姬半夏脸上露出一丝厌恶:“元宗主接下来,就到处疯狂寻找该杀的金丹高手,来维持宁晚枫的命喽。可世上哪有那么多该死的金丹高手,到后来,有一次他抓了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人来,和宁晚枫说,这人罪该万死,要同样杀了他。” 元清杭心里一沉,知道不好。 果然,姬半夏冷冷道:“可宁晚枫不知道怎么,忽然起了疑心,趁他不备,对那人用了搜魂法。看完那人记忆后,他忽然便发了狂,和元宗主大打出手,厉声问他;你这些天抓来的人,是不是一个个都是这样,根本罪不至死……你到底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元清杭身子一晃,跌坐在边上的椅子上,只觉得身上力气好像都被抽干了一样。 果然……果然! 他舅舅为了救宁晚枫的命,竟然真的拿了别人的命来填。 元佐意这个人,行事邪佞狂妄,不管不顾,对这些善恶准则怕是完全没有概念,宁晚枫修炼了他创造的破金诀,才会这样面临死亡,他又怎么会甘心?又有什么能阻止得了他? 姬半夏冷冷看着他,嘴角微撇:“这又有什么稀奇吗?别说是宁晚枫,就算为了你娘,或者为了你这个小外甥,叫他杀人来救亲人,元宗主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元清杭嘶声叫道:“可是宁晚枫不想!他宁可自己死了,也不愿意害一条性命,我舅舅这么对他,才是要他死呢!” 姬半夏怒道:“那又怎样?他自己迂腐,难道要怪元宗主害他?哼,元宗主一心对他,却被他怨恨指责,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白眼狼!” 元清杭又气又急:“那后来呢?” 姬半夏道:“还能怎样?元宗主总不能把他绑起来,强行叫他吸收金丹。只有看着他不时发作,身体每况愈下,两个人反正情形奇怪,我也不懂他们是互相怨恨,还是互相原谅了,反正元宗主还是日日去他寝宫看他。” 元清杭喃喃道:“再后来,就是仙宗联手围攻开始了?” 姬半夏道:“对。元宗主一边御敌,一边又起了杀心。他在战场上专挑下手狠辣的仙宗高手,生擒了带到宁晚枫面前,一一历数那人杀了多少魔修,逼宁晚枫吸取灵力。” 元清杭长长叹了口气:“宁晚枫肯吗?” 姬半夏冷笑:“元宗主那时候已经杀红眼了,他不肯也得肯。” 元清杭痛苦地问:“什么叫不肯也得肯?” 姬半夏道:“宁晚枫那时候发作起来,常常神志不清,元宗主就把他锁了起来,一来防止他受伤,二来趁他不清醒时,就逼他就范喽。” 元清杭和宁夺呆若木鸡,再也说不出话来。 到了现在,所有旧日真相终于水落石出,拼凑出了完整的图像。 …… 第187章 别宴 赤霞殿后,位置最好的几处精美雅舍。 其中一栋占地极大,一直是神农谷客人往来时常住的专门所在。 木青晖坐在主厅里,神色依旧有点憔悴,一双俊眉微微皱着,听着厅中一位弟子的汇报。 半晌他挥挥手,向那人道:“知道了,去把小公子叫来。” 不一会儿,木嘉荣行色匆匆,从外面跨进了门。 不过短短数月功夫,他原先略显稚气的脸上也有了丝凝重,再也不见了昔日的傲气骄矜。 木青晖招呼他坐下,和声道:“最近辛苦你了。” 木嘉荣神色一黯,低声道:“应该的。” 木安阳不幸身死,木青晖又身受重伤,不得不留在苍穹派暂时养病,所有丧葬安排、接客待人,都落在了木家两个儿子身上。 直到近日,木安阳的丧事才办理妥当,这两天木嘉荣也才有空重新回来这边。 木青晖犹豫一下,道:“谷中事务千头万绪,你可顾得过来?” 木嘉荣眼眶一红,低下头去:“以前都是爹爹和师叔您共同打理,我……我不知道原来这么辛苦。” 木青晖温声道:“你现在也十八岁啦,从今以后,要学着担起神农谷的责任来。有的事,该坚持就要坚持,不要瞻前顾后,也不要顾虑太多。” 木嘉荣抿住了嘴唇。 木青晖开口问道:“轻鸿他是不是最近调用了谷中大量的物资?你若觉得不妥,就直接说出来,他虽然略有偏执,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想必也不会真的为难你。” 木嘉荣张了张嘴,迟疑道:“他……他也不是拿了给自己用,都送来了苍穹派。” 木青晖长叹一声:“神农谷虽然和苍穹派素来交好,可现在这个情形,也不能毫无节制,把神农谷的家当搬空了,来填这个窟窿。” 苍穹派现在正是风雨飘摇,商渊倒行逆施、杀戮仙门性命无数,宁程虽然最后关头亲自挺身自爆,狙杀师尊,可手中也同样人命累累。 现在事情虽然告一段落,可整个苍穹派上下,却几乎都成了仙门之敌。 这么多伤员重伤在身,不得不滞留苍穹派修养,现在门中无人主持事务,自然一切都落在了商家长孙商朗头上。 寻医问药、补给赔偿,应付各宗门的冷眼,除了他,也没别人有资格抛头露面,出来应付。 可这千头万绪,说到底,还是一个“资源”二字。 苍穹派的财富这些年都被宁程莫名其妙挥霍一空,商渊出关后,短暂地利用苍龙诀敛了一阵灵石财物,可现在一旦身死,那些仙宗都逼着苍穹派一一吐了出来。 商朗一边要照顾门中数千弟子衣食住行,一边要竭力安顿诸家仙门的索赔和寻仇,门中资源早就枯竭成空。 木家一开始暗中送去了不少伤药丹丸,可哪里堵得上这滔天窟窿,木嘉荣在焦头烂额忙着处理谷中事务,厉轻鸿那边,却不知不觉,把小半个神农谷的财物都送去了苍穹派。 刚刚那名大弟子专门负责谷中账务,就是专门来回禀木青晖此事。 木嘉荣怔怔发呆:“商公子现在也……委实艰难,帮帮他也是好的。”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5节 木青晖神色一肃:“你和轻鸿都对商公子极好,我自然明白。可神农谷现在既然由你们俩兄弟主事,你们就不能公私不分。” 他神色转为严厉:“苍穹派的长辈作恶,门下弟子不被连累诛杀,已经是诸家仙门看在宁小仙君的面子上了。从今以后,怕是再没有苍穹派立足之地。” 木嘉荣呆呆地看着他:“师叔……” 木青晖深深吸气:“神农谷也在大战中死伤无数,你爹爹更是……我们不参与追究报复已经仁至义尽,谷中尚有那么多弟子要衣食住行,这样无休止地救济苍穹派,决不可取。” 木嘉荣低声道:“我知道。可哥哥他要调动物资,我、我……” 木安阳死前也没交代谁来主管谷中事务,木嘉荣深得谷中旧部爱戴,厉轻鸿却毫无根基,实际上,现在诸多事情定夺,谷中人等都自觉地先来请示木嘉荣。 厉轻鸿似乎对这事也不上心,可他好歹是木安阳大宴宾客、广告天下找回的长子,身份尊贵,无人敢逆。 他真的开口支取财物,谷中管理财物的人却也不敢阻拦,木嘉荣更是难以开口不允。 木青晖摇了摇头:“这毕竟是木家的事,我虽然是长辈,却非木家直系血亲,不便出面干预。嘉荣,你不是孩子了,得担起神农谷里里外外的责任。孰轻孰重,得学会分辨,也要据理力争。” 木嘉荣怔怔出神,半晌终于咬牙:“好,我明白了。” 出了门去,外面那个管事的弟子正忐忑地守在门外,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前去:“少爷……” 木嘉荣狠了狠心:“今后若是哥哥再找你支取谷中财物,你暂且不给,就说请他来和我商议。” 那人大喜,连忙点头:“好!……” 话未说完,庭院门口已经传来了一声沉沉的语声:“你们说什么?” 厉轻鸿面无表情,一身黑衣站在门口,俊美的脸上有丝冷意,远远看着木嘉荣。 木嘉荣心里一突,咬牙上前,斟酌了一下字句,才开口:“兄长,神农谷近来连遭巨变,也是捉襟见肘。商公子那边虽然也急缺救助,可我们神农谷的家底也有限,总不能……” 厉轻鸿淡淡截断他:“我们神农谷?如今都是你在管事,我也没和你争什么。” 木嘉荣忍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厉轻鸿道:“那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舍不得?” 木嘉荣脸色涨红,脱口而出:“若是我自己的东西,送多少给他,我也都愿意!可这是整个神农谷的根基,我……我们俩都不能这样任性。” 厉轻鸿漠然道:“你对神农谷有感情,我没有。既然我是木家长子,那这里所有的东西,起码有我一半。” 木嘉荣又气又急,心里又是窘迫:“你!……你这是要分家?” 厉轻鸿怔了怔,道:“倒也不是。只是我以前在魔宗时,也没为这些操过心,现在想用点钱都不能的话,我要做这个木家长子,又有什么意思?” 他倦倦地摆了摆手:“我也不多要,你自己的那一半呢,想怎么节省,就怎么节省。可我这一半,你别来干预就好。” 木嘉荣道:“你也知道,这么多钱扔进去,也不是给商朗的。最终都是进了别的百家仙门。” 厉轻鸿歪了歪头,有点诧异:“那不然怎么办呢?看着他到处卑躬屈膝,去给人赔礼求情?” 他想了想,又有点困惑似的:“我以前的心思可恶毒了,看他成天笑嘻嘻的,身边总是围着一大堆人,就暗暗憎恶,甚至希望他哪天忽然倒了霉,变得和我一样人人厌弃才好。你呢?你会不会也这样?” 木嘉荣愕然看这着他:“当然不会!” 厉轻鸿点点头:“是啊,真的到了这一天,我又一点儿也不开心。” 木嘉荣看着他无辜的表情,半晌终于黯然点了点头:“你……的确和我不同。” 他怔怔发了一会儿呆,低声道:“好,从今以后,神农谷一切进项和财物,你都有一半支取权利。若是超过,就再也没有。” 他转身向前走去,路过厉轻鸿身边时,微微驻足,又加了一句:“我也会告诉他,这些都是你私人送他的,不是木家。我的那一半,得护着整个神农谷。” …… 一个月后,苍穹派,赤霞殿内。 四周布置了简朴的装饰,桌席上摆放的只有常见水果泉水,寻常糕点,并无以往的珍稀灵果,奢华酒水。 前方的高台上,也再没有了高高在上的阔椅,只有台下并排摆放的无数长席。 苍穹派的小弟子们一个个神态瑟缩,毕恭毕敬地垂手站在边上,招呼着不时进来落座的诸家仙门贵宾。 大殿左边,显眼的位置上,却空出了一张座席。 不少门派的人都已经落了座,晚辈们都坐在下首,有人看了看那边,有点好奇:“那是给哪家留的位置?好像重要门派都已经到了吧?” 他身边的一个师兄诧异地看了看他,压低声音:“你傻了吗?那可不就是……” 话还未说完,外殿门口,一群人已经昂首阔步,鱼贯而入。 说话的几个仙宗弟子一眼看去,齐齐闭上了嘴巴,神色又是古怪,好像又有点兴奋。 看着那行人施施然走过身边,忽然有个年轻小弟子壮起胆子,扬声叫了一句:“元小少主,你身体怎么样了呀?” 人群正中,一个少年黑发金环,手中白玉黑金扇轻轻摆动,手腕皓白如玉,闻言转过头,冲着说话那边扬眉一笑:“好说好说,半死不活,精神百倍。你们呢?” 正是前一阵带着一群仙宗少年大杀四方、诡计百出的魔宗小少主,元清杭。 那群少年轰然大笑,七嘴八舌,热情地叫起来:“和小少主你一样,既然死不掉,那就好得很。” “多谢元小少主送来的灵丹呀,我伤口好得特别快!” “是啊是啊,我师父一开始不叫我用,我偷偷用了……” 话没说完,那少年的嘴巴已经被人一把捂住,他脸憋得通红,自知道说错了话,慌忙扒开嘴上的手,补救道:“我师父说我虚不受补,不能用这么好的东西!” 元清杭笑眯眯的,冲他摇了摇扇子:“你师父说得对。” 厉红绫带着一群魔宗下属,冷冷站在他身后,一双美目在那群少年身上转了转,那边的少年们只觉得浑身不知怎么,竟然都是忽然一冷,再也不敢寒暄,纷纷缩回了头。 妈呀,都说木谷主以前的这位未婚妻貌美明艳,今天终于看到真人,果然美得厉害,可也吓人得很。 怪不得木谷主宁死也不要和她成亲!…… 元清杭坐在那边专门留出来的魔宗桌席前,四下看了看。 诸家家主和掌门宗师依旧坐在前面的位置,后面才是晚辈弟子们的座位,放眼望去,除了那些不幸战死、被商渊害死的,各家剩下的重要人物,几乎都悉数到了场。 神农谷那一桌,木青晖身边坐着厉轻鸿和木嘉荣,一般的打扮尊贵,却似乎都有点心事重重。 凌霄殿的陈封,百草堂堂主死后接任他的副堂主,海青门的常掌门,灵武堂的李堂主,全都在座。 另一张桌上,宇文瀚脸色沉沉,似乎在生着闷气,而他身侧,宇文离神态恭敬,正低低和几位长辈客气寒暄。 厉红绫的目光始终没有看向神农谷那边,却忽然冷笑了一声。 “只要是活得久,就什么都能看见。”她端着面前一杯清水,慢慢抿了一口,美丽的脸上一片讥讽,“百家仙门的聚会,竟然还给魔宗留了一席之地。” 第188章 冲突 元清杭笑着不语,眼睛四下一转,终于在角落一桌上,找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一身宝蓝裙裾,幽黑发间别无装饰,只戴了一朵小小白花,脸色似乎还算红润,身子大半被桌子挡住,悄悄看去,侧边还是能看出来明显粗壮的腰身。 身边除了一个同样身着宝蓝衣衫的执剑侍女,还有一个神色憔悴的门下弟子,只是这一桌只坐了三个人,再也没有别人过来落座。 元清杭装作看不见旁边窥探的眼光,来到那桌前,自顾自坐下,向着中间的女子和声道:“澹台小姐,进来身子可好?” 另一边,宇文离正在和人寒暄,原本目不斜视,可忽然地,就冷冷抬起了头,向这一桌望来。 澹台芸一抬头,看见元清杭,就是一怔,眼中神色无比复杂,半晌才道:“元小少主,多谢挂心……我好得很。” 她眼中微微有丝晶莹,又补充道:“上次你送我的药,很是有用。” 上次两人相见,还是在和商渊对战前,两人分别都被人挟持为人质,互相换了过去。 临走前,元清杭还曾给她亲自把脉,又送了一丸极珍贵的安胎药,澹台芸心里自然感激至今。 元清杭细细看了看她脸色和瞳仁,微笑道:“澹台小姐气色不错,应该是有名医帮着调理身体。” 澹台芸低垂下头,艰难道:“他……他一直有帮我请各位医修。” 元清杭抬眼看了看那边的宇文离,迎面正遇上一双冰冷凤目。 元清杭对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警惕,慢悠悠冲他咧嘴一笑,才又低头,对着澹台芸道:“澹台小姐若是有什么困难,还请不要见外。有用到魔宗的地方,清杭绝不敢辞。” 澹台芸咬紧嘴唇,眼中终于落下泪来:“元小少主,我爹爹是死在姬半夏手中,澹台家和魔宗也算是有死仇,你们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元清杭和声道:“澹台小姐,我可以发下毒誓,保证是你爹爹亲手杀害了林夫人。我和姬叔叔答应过林夫人,要好好照顾她仅存于世的女儿。无论你怎么想,我们都不能负故人所托。” 他想了想,又道:“澹台小姐若是不愿和某人再有牵扯,又怕他纠缠胁迫,只要和我说一声,我来帮你脱身。” 澹台芸怔怔发呆,目光低垂,落在自己已经高高隆起的小腹上,眼泪无声而落。 元清杭不再多话,认认真真向她施了一礼:“澹台小姐保重。” 返身在自己那桌坐下,厉红绫淡淡瞥了他一眼,讥讽道:“毁人姻缘,天打雷劈。你这般坏人家小俩口的事,小心宇文离恨得戳你一个洞。万一人家最后还是做了夫妻,说不定一块儿恨你。” 元清杭叹了口气,随手端起霜降递过来的新茶,放在嘴边抿了一口:“我又没挑拨离间,我尊重她自己呀。她若是坚决不肯嫁给杀兄仇人,那我就帮她削宇文离。可她若不想孩子出生就没父亲,那我也只有好好备一份贺礼,送给小娃娃。” 稍微推算一下澹台芸的孕期,怕是最近就要生产。 好歹那即将出生的小生命,可是他如假包换的小侄子或者小侄女。 啊啊啊,上辈子加这辈子,这可是他第一次做长辈! 霜降在他身边乖巧坐着,小声问:“姬护法哪里去啦?他不来给小少主撑撑场面?” 元清杭奇怪道:“我需要他来给我撑什么场面?” 霜降斜睨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小少主,今天这顿别离宴呢,虽然和我们魔宗没太大关系,可您的宁小仙君呀,此刻怕是和商公子一样,难受得很。” 话刚说到这儿,前面大殿侧门终于一阵脚步声,一群苍穹派的白衣弟子走了进来。 看服饰,衣袍上大多绣着层层繁复白云,有的还带了一两朵赤霞,全是苍穹派中已经筑基和迈入金丹初中期的晚辈弟子。 人群正中,两个少年白衣长剑,一个身材高挑、面容英朗,一个长身玉立、俊美清冷,正是苍穹派现在威望最高的两个年轻弟子。 商家唯一的嫡孙商朗,和原本的天才剑修弟子宁夺。 商渊身死、宁程重伤待毙,最杰出的弟子宁夺却在大战中自爆金丹,成了废人一个。 苍穹派无人掌管事务,最终混乱了一阵后,整个门派的重担,自然就只能落在了商朗身上。 殿中原本嘈杂的人声渐渐安静,目光都集中在了商朗和宁夺身上,一时却无人开口。 商朗咬了咬牙,阔步上前,站在高台前,抱拳朗声开口:“诸位仙尊、诸位长辈,近日纷争杀戮良多,幸亏终得了结。苍穹派愧对诸家仙门,可憾事已经发生,终究不能时光倒流。” 宁夺静静站在他身边,清澈眸光一扫,锁在元清这边桌上,和他目光一接,冷冽中微微泛起一丝暖意。 元清杭轻轻咳嗽一声,手指轻捻,摇摆的黑金扇面上顿时幻化出几个流动的浅金色小字:“小七帅气!”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6节 他扇面轻侧,堪堪避开了霜降和厉红绫的视线,只对准了宁夺,宁夺一眼看来,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可耳根却忽然无声泛了红。 阳光正好,透过赤霞殿的高窗,映在他白玉般面颊上,衬得他肌肤如半透明的白瓷,耳边一抹轻红宛如白瓷上一抹桃花,美若谪仙。 元清杭心里得意,手指一划,又是四个字现了出来:“英俊无敌!” “侠肝义胆!” “万人着迷!……” 一边走马灯似的变幻字迹,一边看着宁夺耳根红到脸颊,再到鼻翼,他暗暗笑得捧腹,正玩得不亦乐乎,一扭头,却正撞上两双邻座的眼睛。 常媛儿和李济不知何时双双坐在了那儿,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一见他扭头,两个人不知怎么,却一起慌忙避开了眼睛,脸上全都绯红一片。 元清杭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地收了扇子,赶紧静心去听商朗的话语。 台前,商朗正接着道:“诸位仙尊在苍穹派盘桓已久,大多也已经伤势大好,不少长辈于近日前来知会,说拟于近期回去。” 他迟疑了一下,终于狠心道:“离去前,不少仙门希望能有个聚会商议要事,故此晚辈斗胆,设下这薄席,诸位尊长有何吩咐,苍穹派自当尽力。” 元清杭不动声色,目光在众人身上轻轻一扫。 该来的还是要来,商渊和宁程欠下的血债,哪里这么容易过去。 果然,前方的尊长席上,已经有人长身站起,却是百草堂新继任的堂主,也是原先那位袁堂主的胞弟。 他脸色悲愤,高声道:“商公子,你在整件事中良知未泯,还在墓园大战中亲身帮助结阵,大家伙也都看在眼里,并没人打算为难你。” 商朗脸色苍白,无言向他施了一礼。 袁堂主却一闪身,避开了他行礼,冷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商渊已死,宁程也奄奄一息,可此次大战中,尚且有血债着落在别人身上。这事可没了。” 他邻桌上,陈封手执长剑,淡淡看向商朗:“商公子,我们最后再问你一句,你现在放下这苍穹派的烂摊子,做你的闲散小公子,那我们便不再找你。” 商朗微微一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微带血丝。 “晚辈此刻不能舍苍穹派而去。诸位尊长有什么责难,但请开口。” “咣当”一声,一只雪白细瓷茶杯砰然落地,一位术宗家主神色凄厉:“既然这样,还请商公子做主,交出杀害我家爱徒的凶手。这事,商公子答应过给我一个交代的。” 商朗站在一众年轻的苍穹派弟子中,英朗面孔上露出了一丝痛苦的神色。 他深深吸了口气,向殿外挥了挥手。 一阵镣铐声响,几个白衣弟子被带了上来。 一共七八个人,全都神色惊慌,其中还有一个身上染着血迹,衣襟上赫然绣着一朵明艳的红色赤霞,竟是一位金丹初期弟子。 商朗转眼看了看他们,声音轻颤,却清晰:“经过彻查,此次参与残杀仙宗诸家的本派弟子中,有两人为求得太上掌门赏识,主动残杀别家子弟。” 他手中炽阳剑一转,指向为首两人:“宁逐风身为金丹弟子,请缨带人抓捕术宗门人,亲手杀害两人。商陆乃是筑基晚期弟子,修炼苍龙诀后境界突破金丹初期,在守卫护山大阵时,出手杀害三名意图突围的药宗弟子,罪不可恕。” 那两个苍穹派的弟子脸色惨白,绝望地叫喊起来:“大师兄,我们是被逼的,你是我们大师兄啊,求你护着我们!……” 商朗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没有理会他们,又指向剩下几个人:“余下五人,也均有杀害别宗弟子之实。可多方查证后,可以保证他们几人确实是……听从我师父命令,不敢不从。” 大殿中,一片静默。终于,袁堂主冷笑道:“商公子既然一定要揽事,那么自然要由你拿个惩处方案出来,我们且看看有没有诚意。” 商朗手中炽阳剑颤抖得更加厉害,半晌没有出声。 陈封缓缓站起身,肃然道:“商公子,须知杀人偿命,自古都是天理。若是商公子不秉公处事,那就莫怪苦主们自行复仇。” 元清杭默默注视着场内,心里一阵唏嘘。 商渊淫威之下,苍穹派弟子绝大多数都是被迫行事,可其中毕竟也有极少数真正的残忍之徒,手上染了鲜血,也是事实。 要说全部无辜,那可太理想了点儿。诸家仙门死伤惨重,无辜惨死的晚辈也有不少,现在要求彻查所有帮凶,也是应有之义。 只是要商朗这种人亲手做出决断,未免残忍。 宁夺呢……宁夺心里又在想什么?他担忧地看着商朗身边的宁夺,心里隐隐焦虑。 高台前,商朗慢慢抬起头,眼中一片赤红。 他忽然纵身,手中炽阳剑华光一闪,闪电般刺向为首两人。 那两名弟子身上带着灵力镣铐,避无可避,惨叫两声,几乎同时翻身倒地,胸前鲜血汩汩,已经瞬间毙命。 商朗两剑刺出,像是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抽出剑来,竟微微一个踉跄,差点没能站稳。 身边一只手忽然伸出,在边上扶住了他。 宁夺冷冷站在商朗身边,终于缓缓开口:“剩下五人的处置,师兄和我商议过。我俩都觉得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陈封望着他,语气竟似十分尊敬:“宁小仙君有何意见,不妨直言。” 宁夺目光平静:“既然罪不至死,那就毁去修为,逐出师门。从今后,仙门再无这五人姓名。” 他语气平和,不疾不徐,手中应悔剑也再无往日华光流转,按说已经是一个金丹毁去、灵力空虚的废人,可这般缓声说话,却没任何人敢生出任何轻视之心。 一时之间,并没任何人反对。 宁夺静静等了一会,才点了点头:“既然无异议,那就这般处置。” 他看了看商朗,眉头轻轻一皱。 商朗的脸上,已经苍白如纸,一双明亮的眼睛中,更是布满了痛苦的血丝。 宁夺微微低下眼帘,手指轻轻按上了应悔剑柄。 正要拔剑代替商朗行刑,忽然地,人群中虚影一闪,一个人急晃上前。 五道银光宛如小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入了那几个苍穹派弟子的小腹。 那几个人惊慌惨叫,齐齐捂住了丹田,先后倒在了地上,额头冷汗涔涔。 元清杭立在他们面前,淡淡道:“我们魔宗也有人死伤在大战中,我来寻仇,也算师出有名。” 他看了地上的几个人,又道:“冰箭入体,上有烈毒。消融你们丹田处经脉,倒也不算痛苦。” 宁夺默默看向他,清澈眸光中,神色明暗不定。 半晌,他轻轻挥了挥手。 旁边几个苍穹派的小弟子眼中含泪,战战兢兢过来,解开了那几个人身上的灵力锁链。 宁夺看着他们,淡淡道:“从今后,你们没有了仙家修为,但是做点寻常力气活,倒也不难。下山后,自寻出路就是。” 那五个苍穹派弟子脸色绝望,互相搀扶着,踉跄向外走去。 人群默默让开了一条道,看着他们的眼光都是又恨又厌恶。 家家都有至亲或者长辈同门死伤,商渊死了,可这些仇恨尚未完全发泄干净。 忽然地,人群后面,一道剑光急闪,蓦然向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急刺而去。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不死?!……” 一个面容稚气的小弟子势若疯虎:“我哥哥就是死在他们手里的,杀人为什么无需偿命!” 那几个人身受重伤,根本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就要再有人血溅当场,几道乌黑微光却忽然急追而来,正打在那小弟子剑柄上,将他宝剑顿时打歪开来。 厉轻鸿站在远处,手中捏着几枚剩余的毒钉,冷冷道:“刚才不说反对,现在把人废了,再来寻仇,真是好大的脸。” 那小弟子宝剑被打歪,气势顿减,泪流满面地叫道:“你算什么东西?你们木家难道没人死吗,为什么帮他们这群凶手?” 厉轻鸿阴森森道:“商公子已经亲手杀了两位师弟了,你们是要逼他杀光所有同门?” “哪又怎样?整个苍穹派除了宁小仙君,根本就没有几个是无辜的!”那小弟子哭喊,“我哥哥死啦,你们说凶手罪不至死,我可不认。等这些凶手下山后,我看你们苍穹派能不能派人保护他们一辈子!” 第189章 赔偿 那几名苍穹派弟子面如死灰,瑟瑟站在殿门口,绝望地扭头望向商朗。 商朗痛苦地站着,终于下定决心,纵身跃到几名被逐的同门面前。 他大声道:“诸位仙长,苍穹派对这几人已经做出了惩处。若是诸位觉得不妥,刚刚尽可提出,现在惩处已完成,诸位难道不该约束门下,就此为止?” 他手执“炽阳”剑,横在几人面前:“若是再寻私仇,那岂非言而无信!” 一位剑宗掌门缓缓道:“我们并无异议。可若是真有人想要为家人亲友报仇,谁也没有立场阻止。” 商朗怒道:“既然如此,又要我们苍穹派交人做什么?大家尽可以各自寻仇,我也不用提前将他们拘了,保证会给他们一个秉公审理!” 那个行刺的小弟子还要哭诉,旁边厉轻鸿已经冷笑开口:“本来就该自己有仇报仇,搞什么公审大会,笑死人了。” 他手中“屠灵”赫然亮出,不停转动:“要我说,这位小兄弟要为兄长报仇,那也应该由着他去。可若是以后有人觉得不忿,想为被他杀了的苍穹派弟子报仇,他也别埋怨什么。” 那小弟子又气又恨,可又忌惮他凶狠,大声叫:“哪有人会为他们报仇?” 厉轻鸿道:“那可不一定。要是我向人承诺了保他性命,废了他修为,结果却又让他横死,那我势必是要杀人泄愤的。” 宁夺笔直站在原地,此刻终于缓缓开口,音色低沉:“这几个人的修为已废,现下和凡人无异。我只知道,各家仙门均有戒律,不得恃强凌弱,不得欺压凡人。” 他清冷目光看向众人,平静道:“现在有人杀戮凡人,又该按何罪名惩处?” 人群后面,另一道清亮的声音接着他响起,似乎微带笑意:“是我亲手废了他们的,那谁再找他们麻烦,岂不是硬生生打我的脸?说不得,谁要杀这几个凡人,我就杀谁。” 正是元清杭轻摇手中白玉黑金扇,脸带笑意,可那笑意却完全没进到眼睛里去。 他平时对人和气,这些天和仙门众晚辈更是相处融洽,现在忽然听着他这样出语威胁,不少人心里都是一惊。 怎么就忘了,这魔宗小少主可是有着“笑面人屠”的赫赫凶名! 一阵沉默后,终于,那名小弟子的师长开了口:“好了!诸位仙尊已经定了的事,就此揭过。谁再纠缠,以后召来祸事,别怪师门不维护你!” 那几名苍穹派弟子仓皇逃出了大殿,席上恢复了平静。 紧接着,另一位剑宗的掌门也站了起来,森然看向澹台芸所坐的那一桌:“此次祸事,还有一家为虎作伥,罪孽深重,今日也一起做个了断的好。”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澹台芸那一桌,神色各异。 澹台明浩虽然已经惨死,可当初帮着商渊做的恶行却罄竹难书,手下门人更是在他带领下,对诸家仙门打压欺凌,手里欠下了累累性命。 现在商渊和澹台明浩一起倒台,剩下的清算又怎么会少了澹台家? 澹台芸身边那个佩剑的男子是她的同门师兄,脸色微微发青,咬牙站起来:“家主犯下累累罪行,我们做弟子的也没什么好辩解。可诸家前不久已经带了人上门,指认了多名澹台家弟子,有的当场诛杀,有的带走说要继续拷问。” 澹台芸一言不发,只默默盯着面前茶水,清冷目光仿佛结了冰。 她师兄神色凄惶又悲痛:“澹台家已经支离破碎,小姐又……又身子不便,你们还要怎样?”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7节 那名剑宗掌门厉声道:“我门下共有三名弟子死于澹台家之手,最小的一位才刚刚十六岁,只是拒绝修炼苍龙诀,就被澹台家的人放出毒虫,生生噬咬而死。这血海深仇,又岂能轻易过去?” 澹台芸抬起眸子,平静道:“周宗主,杀您门下小弟子的人,已经被碎尸万段了。” 她顿了顿,轻声道:“您觉得怎么才能解气,不妨直言。可澹台家现在剩下的这些老弱病残,身上并无罪愆,任何人要迁怒他们,我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坐视不理。” 那位周掌门冷声道:“死在你们澹台家的冤魂,总计有几十之众。他们也有家人亲眷,有的还有人间高堂在世。澹台家拿出像样的赔偿,安抚死者家人,才是正理。” 席间纷纷有人应和,声音越来越大:“周掌门说得是,澹台家的人难道还想继续锦衣玉食,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赔偿死者,安抚亡魂,本就天经地义。” “对!……” 霜降坐在元清杭身边,忽然“啧”了一声:“哎呀,原来在这儿等着呢,我倒忘了澹台家财富惊人。现在族中只剩澹台小姐独木难支,还偏偏面临生产,哪有什么能力反对?” 厉红绫冷冷听着,脸上更是讥讽:“那是。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干脆把澹台家分个干净。” 元清杭眉头紧皱,身子一动,就想开口,霜降赶紧拉了他一把:“少主,您可少掺和这事。” 元清杭坐立不安,低低道:“难道就看着他们欺负孤儿寡母?” 霜降杏眼圆睁:“少主您说的什么话,人家亲爹都不出声,要你这个便宜叔叔出头?” 元清杭心里一动,悄悄看向那边,果然,宇文离安安静静坐在远处,竟然低眉垂目,一声不吭。 元清杭心里暗暗骂了一句脏话,隐约猜到了几分。 宇文离这个王八蛋,澹台芸应该一直没有松口和他重归于好,他十有八九是希望澹台家整个分崩离析,逼得澹台芸无依无靠,他再去纠缠求娶,当然就容易的多。 宁可不要澹台家的万贯家财,也要把澹台芸逼回身边,真是不知道该说一声痴情无限,还是变态偏执。 厉红绫也冷声道:“这事你不要乱出头。澹台家的人死不足惜,要是能看到他们家破人亡,你姬叔叔不知道该多快意。” 顿了顿,她又道:“澹台小姐若是窘迫,我们暗中照顾就是了,魔宗难道养不起你一个小侄子?” 那边,讨伐的激愤声音越来越声势浩大,澹台芸静静听了半晌,木然抬起头,环视了一眼四周。 她继承了林夫人的绝世美貌,本就容颜极美,此刻孤单单坐着,显得楚楚可怜,眼中浮上一抹决然的凄楚。 “可以。”她声音也清柔如山泉击石,“能算在澹台家头上的人命,已经有了定论。我已经叫族中管事统计好了剩余财物,诸家一条人命,抵万颗上品灵石,外加十件澹台家的高级术宗秘宝,不知可能令诸位满意?” 她身边的师兄和那名蓝衣侍女全都齐齐大惊,惊慌低叫:“小姐,这怎么可以?……” 澹台家所害仙宗性命,大约有四十条之多,若是按照这个赔偿数额,整个澹台家怕是会被血洗一空,岂不是什么都不剩下? 澹台芸不理他们俩,一双清冷妙目只冷冷看着几位带头的仙宗长辈:“诸位想必对澹台家的家底也打探清楚了,若是再不满意,我也无能为力。” 霜降小声嘀咕:“这澹台小姐倒是大方,一下子就把家败光了。” 厉红绫淡淡道:“她是聪明人,知道但凡留下一点儿,这些人就不会放过他们。还不如爽快点,一步到位。” 一群仙门宗师互相望了望,心里也都明白这已经是澹台家所有的家底,终于有人点头:“澹台小姐深明大义,这个数目虽然不多,但是……” “但是我有意见。” 一道声音慢悠悠响了起来,大殿边上,魔宗这边的酒席上,元清杭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 宁夺远远看了过来,元清杭微微向他一笑,才又看向澹台芸:“澹台小姐这赔偿的法子,我是极为不满的,好像在指着我们魔宗的脸说,你们死的人,都不算人。” 他手中扇子一收,如画眉目上一片冰冷:“澹台明浩污蔑我杀害他门下,安了我一个血洗澹台家的污名。在历次围剿魔宗的行动中,又欠下魔宗多条性命——” 他扭头看向霜降:“他杀了我们魔宗多少人?” 霜降眼睛一眨,福至心灵,脆生生地大声道:“共计死亡七十五人,重伤一百二十余人。” 澹台芸那名大师兄脸色涨红,激动叫道:“你、你胡说……哪有那么多!” 忽然,远处的宇文离淡淡开口:“元小少主,澹台家欠下的仙宗人命,他们自己是承认的。你现在信口胡说,想要趁乱栽赃勒索,实在不算厚道。” 他心思细密,只听元清杭和霜降几句对答,已经猜到了元清杭的意思,心念急转,已经急着要阻拦。 元清杭脸色一沉:“你时刻跟在澹台明浩身边吗?他一个人便能屠戮一个魔修聚集地,这个数字,只多不少,不信你问问澹台小姐。” 他转头看向澹台芸,目光明亮,静静盯着她:“澹台小姐,你们澹台家欠魔宗的这么多条人命,你身为现在主事的人,到底认还是不认?……” 澹台芸怔怔看着他清澈的目光,心里微微一动,眼中慢慢浮上了泪光。 她身边的那个师兄还要激动反驳,她却站起了身,忍住不便,向着元清杭轻施一礼:“我父亲生前,的确向我炫耀过……杀戮过魔宗多人。元小少主所求赔偿,澹台家一并应承。” 她同样冰雪聪明,和元清杭目光一接,已经猜到了几分,虽然不敢完全确定,却知道值得一赌。 霜降在一边,又快人快语道:“既然多了两倍苦主,每条人命所得赔偿可就少了些。让我算算啊……” 她掰着手指,嘴里念念有词:“差不多每人可得三千上品灵石,外加三件高阶法器,你不知各位大师觉得如何?” 宇文离远远立着,深深看了元清杭一眼,又看了看澹台芸,淡淡道:“元小少主轻轻一句自说自话,和澹台小姐有了默契,便能分走大半财物,真是打得一手好主意。” 诸位仙宗的掌门终于反应过来,脸色都难看了几分,偏偏又哑口无言,不好说什么。 魔宗这狮子大张口,虽然一定往大了虚报,可澹台芸既然已经承认,就得也给魔宗同样的索赔待遇。 前不久毕竟还联手御敌,同生共死,这位狡黠聪慧的魔宗小少主要为魔宗谋利益,总不能现在拿着剑赶人走吧? 元清杭笑了笑,看向宇文离:“那有什么办法呢,澹台小姐宁可赞同我,也不愿理你。” 宇文离一张俊秀脸上冰冷无比,眼中杀机微微浮起,不再开口。 人群一阵静默,气氛竟是尴尬无比。 终于,宇文瀚肃然道:“魔宗在此事中死伤惨重,这样的要求自然合理。按照这个数字分配后,尚且余下一些,就给澹台小姐傍身,也是应有之义。” 他毕竟德高望重,这样开口,旁人看着到手的财物转眼少了大半,虽然肉疼,却也不好再反对,澹台家的事终于就此揭过。 宁夺立在高台边,始终没有再开口,只目不转睛看着元清杭。 元清杭笑吟吟坐下,目光和他悄悄一接,扇子微开了半边,上面显出几个小字,旋即又一合,飞快掩去。 “我厉害吧?……” 宁夺明澈眸光中一片温柔,唇角微微上扬,细不可察地浮起一丝笑意。 被元清杭这么横空一搅,澹台家的财物倒有大半到了魔宗手里,只要不去真的索要,这些东西就能留在澹台芸手中,保证她不至于孤苦无依。 元清杭和他眉来眼去,正心里得意,忽然就想到了另外一件事,不由得皱了皱眉。 不对,澹台明浩好歹只是帮凶,尚且落得个家财被瓜分干净,苍穹派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这种分而食之的事,又怎么会少得了他们?! 果然,这念头刚刚浮上心头,仙宗长辈那边的席上,陈封已经再度朗声开口。 “澹台家的事既然已经了结,接下来,苍穹派事宜,也在今日一起解决了最好。”他神色冰冷,腰间宝剑忽然“嗡嗡”作响,血气森然。 他看向商朗:“商公子,贵门派有罪的弟子已经伏法,只剩下赔偿一事,你又如何说?” 席上人声安静下来,一群仙门宗主掌门虎视眈眈,下方的一群年轻弟子看着前方的商朗和宁夺,却都有点恻然不忍。 澹台芸已经做主将家财散尽,苍穹派现在也是剩下一个疲于奔命的大师兄商朗,还有一个已经成为废人的二师兄宁夺。 接下来,原本风光无比的第一大剑宗,恐怕也要面临同样的命运,分崩离析,被拆解得骨头也不剩下几根?…… 第190章 撑腰 前面的长席中,陈封环顾了一下四周,缓缓站起身来。 苍穹派和凌霄殿素来是最负盛名的两大剑宗,陈封更是战功赫赫,修为卓绝,苍穹派代掌门宁程都算是他的晚辈,这些年来,也都处处让他几分。 可自从商渊出关后,战力碾压众人,为了立威,更是专门拿陈封开刀,短短对战数招,已经将陈封重创于掌下。 诸家仙门初时不敢反抗商渊淫威,倒有大半原因是看了陈封和宇文瀚都快速败落,才死了心。 陈封重伤后,幸亏有元清杭及时施救,才保住了性命和修为,要论到和苍穹派的恩怨,凌霄殿自然首当其冲。 陈封面色冰冷,看向商朗:“商小公子,你应该清楚。贵门派犯下如此滔天罪孽,死在你师长手下的人命,比澹台家不知道多了多少倍。” 商朗面色苍白,静立在台前,一言不发。 陈封又道:“按照仙门规矩,如此血海深仇,若是众仙门一起出手,血洗苍穹派,从此将其从仙门中抹去,也没人会多说什么。” 商朗赫然抬起头,直视着他:“原先诸位仙长可不是这样说的!” 陈封点点头:“是,我们也知道绝大多数苍穹派门下无辜,又念在商公子明理,这些日兢兢业业,竭力补偿挽救,才同意网开一面。你须知这已经是天大人情,而非本分。” 商朗痛苦地咬紧了牙关,低低道:“……多谢诸位仙长宽宏大量。” 陈封又道:“澹台家的诚意已经拿出来了,苍穹派是这场惨烈祸事的根源,商公子既然要一力出来主事,那么敢问一句,苍穹派打算如何表示?” 商朗手掌按住“炽阳”剑,指节已经按到发白,窘迫万分:“苍穹派早已内里空虚,就连近日维持诸仙门的招待和供给,都已经是……勉力支撑。” 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少。苍穹派如今风雨飘摇,人人痛恨,只有两家仙门还暗中资助往来。 一家是木家,送来的伤药灵丹源源不断,苍穹派这些天供给诸家仙门伤者的药物,实际上都是木家的支出; 剩下一家,却是宇文家。 叫人想不到的是。宇文离竟然亲自筹集了大批物资,据说一部分是求了自家老爷子应允,另一部分却不知道是从何处筹得,总之在商朗焦头烂额之际,却是帮了大大的一个忙,以至于整个苍穹派门下,都暗暗对他感激不已。 陈封面色冷漠:“商公子,只要苍穹派门派一天还在,这笔血债就过不去。要不你就此解散苍穹派,从此后世间再无苍穹派之名。要不呢——” 他一字字道:“苍穹派就变卖一切祖业,彻底毁去灵山、挖掘灵脉,所得资源登记在册,但凡有产出,都慢慢补偿诸家仙门,何时清账,何时休止。” 元清杭眼睛微微一眯,心里终于雪亮。 苍穹派的千重山下,原本有极为丰富的灵脉,经年累月滋养着附近山川草木,修炼者在其中汲取灵气修炼,称得上是绝好的洞天福地。 商渊出关后,逆天行事,不仅独自过度吸收灵脉,导致千重山灵气凋敝,在上次的大战中,双方更是炸断了一处主灵脉,以后这里的灵气一定更是稀薄,已经算不上修炼的上佳场所。 可地下的那处灵脉却根基尚在,假如彻底挖掘出来,最深处埋藏的灵髓却价值千金,比普通灵石贵重了不知道多少倍。 灵髓挖出,众仙门所求赔偿就有着落,可灵脉却彻底绝了休养生息、重聚灵气的可能,可以说任何一家门派,不到万不得已,都绝不会做出这样自掘坟墓的事。 霜降小声道:“商公子就是想不开。若是我遇上这烂摊子,我就直接撒手不管,把山门解散了,自己做个逍遥散修,又有什么不好?”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无论是他,还是宁夺,都不会放弃苍穹派的。” 只要苍穹派在仙门中还有一席之地,无论再弱小,再卑微,商朗和宁夺就能将这些师兄弟聚在身边,帮他们遮风挡雨,保他们一条性命。 若是真的就此解散师门,这些散去的苍穹派小弟子们流落在外,立刻就是孤苦无依,势单力薄。随时会被人寻仇害命。 厉红绫悠悠道:“各人有各人的命。他们两个人非要护着那些不成器的师弟,非要扛下这个千钧的担子,那被压垮了脊梁,也怪不得别人。” 霜降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远处的宁夺,又看了看元清杭:“那宁小仙君怎么办啊?本来就修为尽失,现在就算被人欺负,也……” 元清杭一言不发,盯紧了那边宁夺的眼睛。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8节 宁夺站在商朗身边,一张脸清冷俊美,像是笼着一层薄冰。 众人嘈杂声越来越大,他终于静静抬起头,迎向那边仙宗长辈酒席。 按说金丹已碎,可他一双眸子却依旧澄澈凌厉,淡淡扫过众人时,不少人都是微微一惊,似乎觉得这少年曾经的惊人修为并未离去。 一时之间,大殿内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宁夺平静道:“澹台家赔偿在前,苍穹派也没有推脱狡赖之意。可赔偿总得有具体之数,不能叫苍穹派门下弟子,生生世世都陷在其中。” 陈封沉吟一下,和声道:“那就按照刚刚澹台家的数额,每条人命的家人亲眷,补偿三千上品灵石,外加十件高阶法器,若是法器凑不够,同等价值的草药灵丹也可以。” 宁夺转过头,看向商朗。 商朗脸色激愤,半晌几乎说不出话来。 商渊所杀之人,何止百千,按照这个数目,将整个灵脉挖出来取其灵髓,都怕是不够。 “若是掘断千重山灵脉,所得也不够补偿所有苦主,那又怎样?”他咬牙问。 百草堂堂主大声道:“若是不够,欠下的数额,就由商公子另行筹措。带领门下去人间接受斩妖除魔的委托,又或者前往秘境猎杀异兽、取其材料,慢慢偿还就是。” 元清杭脸色微微一沉。 这样一来,苍穹派整个门派就得背上无穷债务,谁知道何时是尽头! 果然,这话一出,不仅是苍穹派那些小弟子们面如死灰,就连商朗和宁夺也都脸色微变。 元清杭心里一急,赫然起身,正要说话,忽然,另一边宇文离已经淡淡开口。 “魔宗同样死伤惨重,元小少主若是像刚才那样参加索赔,也是天经地义,不妨现在就说清楚,一并计算进去。” 元清杭忽然闭上了嘴巴,心里又是气恼,又是焦躁。 刚刚澹台家能拿出来的财物是固定的,他加进去参与索赔,就能分走一部分。 可现在苍穹派根本就是一具空架子,魔宗再掺和进去,只能增加他们的债务总数,却不能减少一分! 宇文离声音清晰,又逼问了一句:“元小少主,魔宗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清杭心里暗骂,重新坐定,皮笑肉不笑地摇了摇扇子:“在下尚未想好,容我再琢磨琢磨。” 宁夺静静站立,俊美面上一丝表情也无,向着众位仙门长辈微一施礼:“我和师兄能接受的底线是,变卖门中祖业也好,挖掘千重山灵脉也好,所有一切产出尽数分于诸位仙门,可若是再不够,却也不能无止境索要。” 他语声清晰又冷淡,一字字道:“苍穹派门下弟子,不能沦为世世代代还债的奴隶。” …… 大殿内一片安静,诸位掌门和宗师都心里不快,可面对着宁夺,却不知怎么,又都不愿当面直叱。 百草堂的一位大弟子看了看新堂主的脸色,忽然大声开口:“宁小仙君又不是苍穹派掌门,更不姓商。苍穹派的大事定夺,你出来说话,却有点儿师出无名。” 他偷眼瞥见自家堂主默许的神色,更是大胆,又得意洋洋道:“宁小仙君原先是修为惊人,可如今毕竟修为尽失,说起来,也就是个富贵闲人。若是非要强出头,万一被人不忿教训,怕也只能忍气吞声……” 元清杭心里大怒,只觉得一股滔天怒火在胸中熊熊燃起。 他面沉似水,手指一动,就想一根毒针飞过去,狠狠封住那人的嘴,可还没来得及动作,那边却已经变故陡生。 宁夺纤长的手,拂在了应悔剑柄上,瞬间一声清啸鸣起。 下一刻,长剑挽起一道秋水,在空中带起一声蜂鸣,骤然划向那人咽喉。 剑招虽然没了昔日那令人目眩神迷的金色霹雳光华,却依旧凌厉迅捷,叫人避无可避。 那人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剑光转瞬即至,眼见就要刺上他咽喉,只吓得凄厉长叫一声:“啊!……” 随着他惨叫,应悔剑微微一侧,擦着他咽喉堪堪滑过,无声刺入他身边一根立柱。 随着剑身刺入圆柱,应悔剑的剑尖上忽然爆出了一团刺眼的火光,伴随着一声巨响。 宛如闪电临世,春雷初绽,巨大的圆柱断成几段,“哗啦啦”一阵脆响,赤霞殿顶上瓦砾纷飞,眼看着就要纷纷掉落。 一道银索从远处急飞而来,送来一道符篆,紧紧贴上了殿顶,摇摇欲坠的琉璃瓦终于被封住,圆柱下面,一个小小的阵法无声成形,补上了缺口。 元清杭慢悠悠收回银索,宁夺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和他微微一碰。 两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众人大多数还没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那名弟子呆呆摸了一把脖子,摸了一手的血,忽然惊恐大叫:“啊啊啊……他的修为没毁!” 宁夺看着他,淡淡道:“毁了。但是若有人想来教训挑衅,倒也不用忍气吞声。” 大殿内,一片窃窃私语,有人就在附近,已经看出了端倪,更多的人却没有看真切,心里全是惊骇无比。 ——这人是怎么做到的?明明金丹已经碎成了齑粉,又怎么还能挥出这惊天一剑,一招制敌? 虽然没有金丹大圆满的那种绝顶威力,可是就像他说的,任何人想要来挑衅,怕也的掂量一下能不能挡得住这一剑之威! 一片安静中,宇文离清亮的声音含笑响起:“宁小仙君虽然修为的确毁了,可昔日招式只要记得,就依旧有一战之力。” 他悠悠道:“只要出手足够快,就能先发制人,剑上附了事先备好的符篆,也一样有巨大威力。” 宁夺静静站立,并不搭理他。 可宇文离却不以为意,语声略带惋惜:“只可惜借助外力,终有穷尽之时。真遇到长久激战的话……” 他顿了顿,不再继续。 众人终于恍然大悟。 宁夺这一剑虽然快,招式虽然准,可剑上却无法灌注灵力,全靠着那张灵力符篆爆炸带来的威力来克敌。 可这种符篆全是一次性的,每用一次,就少一张,真的遇上高手对敌,身上所带符篆只要用尽,那可就是死期。 大殿中,无数眼光看向人群中那个安静站立的剑宗少年天才,一时之间,不知道多少人心思各异。 有人暗暗幸灾乐祸,也有人真心实意的惋惜。 静默中,一个清亮的声音却忽然冷笑了一声。 这一声冷笑突兀又大声,众人不由自主转过头,看向发声的所在。 只见元清杭托着腮,脸上神色古怪,慢悠悠地一伸手。 数十张黄色空白符篆赫然亮在他掌中,下一刻,被整整齐齐摔在了面前桌上。 他目不斜视,飞快一咬指尖,笔走龙蛇,转眼在空白符纸上画出一道道繁复符文。 他一只手书写,另一只手却不闲着,从身边储物袋里掏出一把东西,用力捏碎。 那些东西光华璀璨,竟是一颗颗品质最佳的极品灵石,品阶远超市面上的上品灵石,一股股澎湃充沛的灵力依次爆开,转眼被那些符纸吸收进去。 片刻之后,数十张极品储灵符已经制作完毕,上面鲜血淋漓,凶悍之气隐约闪烁。 元清杭懒洋洋坐在椅子上,手掌一扬,数十张灵符犹如漫天花雨,急洒向前,飞向宁夺。 “谁说外力必有穷尽之时的?”他嘴角噙笑,明亮眼中傲然尽显,“宁小仙君对魔宗有恩,魔宗上下,全都感激不尽。我堂堂魔宗少主,今天就在这儿说一句。” 他手指一捻,又一张储灵符亮在手指间,重重向地上一砸,火光冲天,乱石纷飞,地上显出了一个巨坑。 “从今以后,宁小仙君需要的灵符,应有尽有,保他用到想吐。” 第191章 压境 灵符铺天盖地,穿过人群,飞向宁夺。 宁夺一举剑尖,点向空中张张黄符,剑招轻灵,力道恰到好处,转眼间将所有灵符收在面前。 他手掌一抬,取下剑尖层层符篆,向着元清杭这边微微一笑,并不客套推辞:“那就却之不恭。” 围观的众人看得舌挢不下,尤其是术宗的年轻弟子们,更是一个个看得眼睛发直,心里全都又惊又羡。 这种储存灵力的符篆制作本就不易,一来需要消耗制作者的自身精血,二来术法修为不达到一定层次,制作起来往往很容易失败。 最后,普通灵石的灵力附上,流失和损耗都极大,非得极品灵石不可。 如此千辛万苦做出来的东西却是一次性的,每扔一张,不啻于往外狂扔灵石,故此除了少数富裕门派给重要的晚辈配一些保命,平时任凭谁家,也是耗用不起。 现在元清杭随手就做出了几十张送出去,不仅显出术法修为惊人,更显出了对宁小仙君的坚决相护之心,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旁边有人酸溜溜地小声道:“哎呀,魔宗的人对宁小仙君可真好,宁小仙君虽然真的成了废人一个,以后也算有了靠山啦。” 话音未落,元清杭已经从座位上腾空而起,欺身闪到说话的那人面前,重重一个耳光打了下去。 他素来是个敬人三分的性子,除了面对商渊和澹台明浩会破口大骂,就算是对着宇文离这种外表温和内里狡诈的,也同样口不出恶言,更别提动手打人。 这样忽然发难,直惊得四周一片惊呼,被打的那个仙宗弟子更是又羞又怒,可看着元清杭脸若寒霜,却又发憷,捂着脸大叫:“你……你干什么恃强凌弱?” 元清杭冷笑:“废人长废人短的,我听着刺耳。下次再听谁这么不会说话,干脆舌头就别要了,我帮你割下来喂狗。” 他身后,霜降也脸若冰霜,傲然冷哼一声:“小少主都说啦,宁小仙君对我们魔宗有大恩,谁再口口声声对他出言不逊,就是不把我们魔宗放在眼里。” 诸家仙门的长辈和宗师们全都一言不发,场上一时尴尬不已。 明明是仙宗内部事务,现在苍穹派也请了魔宗的人待若上宾,现在被这个小魔头一搅合,果然处处受阻。 可偏偏前一阵和魔宗的人刚刚联手御敌,这位魔宗小少主更是屡建奇功,甚至对不少人都有恩,就算是陈封和宇文瀚这种辈分最高的长辈,对他都礼让三分,别人又哪敢和他翻脸? 宁夺站在不远处,静静向元清杭看了一眼,眼中神色难辨。 元清杭心中怒气早已蓬勃,索性也不再忍,站在长席前,声音清晰有力:“刚刚宇文公子问我,魔宗到底要不要索赔。我想了想,既然诸家仙门都毫不客气,我们自然也不该大度。” 他脸色冰冷,眼神锐利:“我们魔宗在此事中,不仅毫无过错,从始至终更是被泼脏水,诸位被人蒙蔽,对魔宗大开杀戒,主动挑起围剿追杀,我们魔宗的人,枉死的人又何止百千?” 一群仙门宗师脸色凝重,一时无人反驳。 元清杭又道:“仙宗人士的命是命,值得数千灵石,难道魔宗的老弱病残,他们的命就不是命?既然都是受害者,那么今日我就也要替魔宗的亡者要点赔偿,也讨一个公道!” 陈封默默不语,他身边几位宗主也都眉头紧锁,终于,百草堂新堂主硬着头皮开口:“元小少主,此事现在已知是宁程设计诬陷,才令得仙魔两边误会,要索赔,魔宗也该向苍穹派……” 元清杭高声道:“我不算那么多。不辨是非、听信谗言、妄开杀戒的是谁,我就找谁。现在在诸家仙门手中都有无辜魔宗的鲜血,要不就偿命,要不就赔钱安抚家眷,不是很公平?” 他也不看宁夺,又重重冷笑一声:“宁小仙君仁义傲气,不愿自己邀功,可我们魔宗没有那么白眼狼,今天我也一并把他的事拿到台面上说清楚!” 霜降立刻接上话,声音甜美婉转,却同样清晰大声:“诸家仙门要把苍穹派拆骨分肉,也算合理。可自古以来,就算是战后瓜分战果,也有论功行赏一说。” 她俏脸一板:“诛杀商渊,大家固然都有功劳,可最后自爆金丹,舍身取义的,可是宁小仙君,若不是他舍了金丹修为,只怕今天诸位的席位,还要再空出一半来。哪里轮得你们教唆门下弟子羞辱功臣?” 元清杭冷冷环视对面众人:“所以怎么,诸位打算只赞一句少年英雄、顾念苍生,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么?” 好半天,才有人皱眉道:“宁小仙君的功劳,大家自然都看在眼里,可他自己就是苍穹派门下,又算是为自家叔叔宁晚枫雪冤……这笔账怎么好算得清?” 元清杭道:“哦,说到宁晚枫,这笔账的确算不清。他在当年仙魔大战中,可是救过不少仙宗中人的,可多年来却无一人帮他说话伸冤。他们宁家叔侄二人,一个沉冤多年,一个又为天下苍生舍弃了一身修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49节 他手中白玉黑金扇“啪”地赫然打开,斩虹刀魂的残余气息隐隐散开,衬着他白皙手腕:“依我说,宁小仙君才是最该被赔偿的人,无论苍穹派拿出多少来,起码都要分他一半,才算是账目清楚,问心无愧。” 大殿内一片安静,诸位仙门长辈个个脸色各异,想要反对,却又不好开口。 可若是真的将宁夺也列入补偿名单,再加上虎视眈眈的魔宗,苍穹派这点赔偿,诸家还能分到多少?…… 良久后,人群边,宇文离微笑开口:“看来魔宗和苍穹派之间的确情谊甚笃,利益绑定。” 他不说元清杭和宁夺情谊深厚,却说是魔宗和苍穹派有牵连,叫人一听之下,便隐约觉得疑心暗生。 元清杭心里本就怒火滔天,此刻又听他语意模糊,更是不愿再忍。 他点了点头,转身纵到宁夺身边,和他并肩而立,朗声道:“我敬宁小仙君君子之风,侠义无双,对他向来倾慕敬重。” 不理众人惊愕目光,他看着宇文离,淡淡道:“宇文公子,你不就是想暗指我和宁小仙君暗通款曲、私下勾结么?今天我就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说得对。” 他转头看向身边俊美安静的青年,眼眸晶亮,傲气逼人:“在我心里,他本就胜过这世上千千万万的人,他的生死福祸,更是重逾千斤。” 他和宁夺之间的情谊深厚,众人早都看在眼里,可元清杭这样宣之于口,却似乎又不仅仅是朋友之情,甚至不止知己至交。 一时之间,众人心里全都隐约想到了什么,有人暗暗惊愕,有人不停摇头,可面前两人一个英俊沉静,一个神采飞扬,就似一对无暇璧人,远远望去,竟让不少人心里暗暗生出一丝自惭形秽。 宇文离望着他和宁夺,扬了扬眉:“元少主,自古仙魔殊途,你这般行事恣意,却将宁小仙君置于何地?” 元清杭正要抢白,身边宁夺却淡淡开口,声如清泉漱玉,清冷悦耳:“宇文公子。” 他一向话少,这样清冷冷几个字,殿内竟然同时一静,无数人都不由自主心里一动,想要听他想说什么。 宁夺静静站立,脊背挺直,目光清澄:“对一个人心有爱慕,本就没有什么好羞耻。若两个人互相爱慕,那就更是世间最美好的事。” 大殿中,忽然安静地落针可闻。 厉红绫默默端起一杯酒,昂头灌了下去, 宇文瀚呆呆望着场中,手中茶盏“仓啷”一声,跌落在地,碎成片片。 宁夺看向宇文离:“宇文公子,只可惜真正的两情相悦,想必你此生从未知晓,以后也再没机会体会。” 他的目光平静又温和,似乎不带任何攻击,可其中那微微的怜悯,却像是一道鞭子,狠狠抽中了宇文离。 宇文离脸上的温雅淡定再也维持不住,眼角余光扫到不远处的澹台芸,瞥见她苍白清冷的脸色,心里更是痛苦焦灼。 他唇角的微笑僵硬,一双凤目淡淡垂下,眼中闪过一丝充满嫉恨的杀机。 大殿上,年轻一辈们缩在后面,又是激动,又是好奇,可又不敢多说什么,只觉得满心憋得难受,而那些仙宗的掌门和宗师们,却比他们更加坐立不安。 现在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正在商讨对苍穹派的清算,怎么就能歪到了儿女情长、一片旖旎上去了?…… 终于,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语声极不自然:“元小少主的意思是,要和宁小仙君一起,反过来找各家仙宗索赔?方才澹台家的赔偿你们已经拿走了大半,若是再这样贪得无厌,只怕诸仙门平摊下来,所剩无几。” 立刻有人附和道:“诸家仙门死伤惨重,和苍穹派的恩怨乃是仙门内部纠纷,理应先关起门来解决完毕,魔宗再来纠缠不迟。” 元清杭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这种事,我一个人说了也不算的。我得问问我的两位师父同不同意。” 厉红绫坐在桌边,举手理了理鬓边发丝,嫣然一笑,冷艳逼人:“我们小少主和宁小仙君再惺惺相惜,魔宗和苍穹派之间的血海深仇,也不能不算。要我说,自然是先等我们魔宗把苍穹派搬空了,你们仙宗再来瓜分。” 没等那些仙宗的宗师掌门变脸,她已经赫然起身,向着殿外叫道:“姬半夏,你还要藏到什么时候?!” 远远的,四处山中传来一阵轻轻冷笑,姬半夏阴沉沉的声音在山谷中荡起阵阵回响:“来了。” 随着他话音,一个独臂的魔宗青年跃进大殿,向着厉红绫和元清杭翻身拜倒:“小少主,左护法,姬半护法带着数千死难者家眷亲人,正守在千重山下,说要找仙宗和苍穹派要一个公道。” 正是赵庭安。他又抬头看向宁夺,神色恭敬无比:“姬护法还说,宁小仙君此去万刃冢,帮魔修兵刃寻得无数兵魂,那些魔修战力大增,个个感激不已。” 宁夺温声道:“举手之劳,不用客气。” 赵庭安语声傲然,大声道:“那怎么行?我们魔宗的人恩怨分明,众位兄弟也已经聚齐在山下,叫我带话上来,说宁小仙君但有任何困难,大伙儿拼了性命,也要帮宁小仙君解决了。若是有什么请求,那大家更是万死不辞。” 大殿上的所有仙门宗主们,全都脸色一沉,心里又惊又怒。 果然非我族类,必有异心。 不久前还在一起联手抗敌,现在竟然就忽然囤兵压境,这样公然威胁,谋求重利!…… 第192章 弑师 百草堂新堂主脸色惊怒,终于脱口而出:“原来魔宗早就布好了埋伏,想要现在趁乱打劫?” 元清杭修眉一挑,诧异万分:“袁堂主在说笑吗?同样是被伤害屠戮,怎么仙宗要赔偿就是要公道,我们魔宗就是打劫?” 他悠悠看向对面众人,俊脸上又恢复了笑吟吟的神情:“总之我们魔宗向来讲理,跟着诸家仙门一起进退就是了。你们索要赔偿,我们自然也不甘心落后;你们若是宽宏大量,那我们魔宗也不好意思贪得无厌。” 这话便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众仙宗,直接言明了他们若是逼迫苍穹派,那魔宗就也要向原先围剿他们的仙门索赔,更要在苍穹派的补偿中大大分一杯羹。 这样一来,众仙门在苍穹派这里分到的东西本就不多,再被魔宗同样索赔,那可真的是忙来忙去一场空。 可若是真的翻脸,一来不占道理,二来各家现在留在这里的多是刚刚痊愈的伤员,对上山脚下虎视眈眈的魔修众人,又有几分胜算? 更别提好几家大仙门和魔宗都牵扯不清,真的打起来,站在哪边还说不清! 一时之间,大殿上众人心思各异,竟是没人肯站出来拿个主意。 就在僵持之际,宇文离却又开了口,神情诚恳:“诸位前辈,晚辈这边,有个小小建议,不知道诸位愿否一听?” 众人正愁无人解围,一见他说话,纷纷道:“宇文公子素来考虑周密,不妨说来听听。” 宇文离沉吟道:“如今诸家仙门和魔宗齐齐索赔,可苍穹派实在拿不出什么现钱,若是慢慢挖掘灵脉,尚且不知道何时能凑齐部分钱款。” 他温和道:“我们宇文家虽然已经略施援手,帮苍穹派解了一点燃眉之急,可自家也损失惨重,无法再多帮一些。” 商朗慌忙向宇文瀚和宇文离施了一礼,真心实意道:“多谢宇文一族仗义出手,苍穹派上下,感激不尽。” 宇文瀚脸色和缓,摆了摆手。 这些天宇文离前来商量,说是看苍穹派窘迫,想出手帮一帮商朗和宁夺,他自然欣然应允,对孙子的这一举动还暗中欣慰。 前些日子的事虽然让他如鲠在喉,可不少仙门长辈事后议论时,都对宇文离的作为大加赞赏。 表面上投靠了商渊,可是在对待仙门时却从没有过血腥之举,更在多次行动中出手暗中相助。 无论是偷偷派门人去解救被抓的仙宗晚辈,还是帮助仙宗的人破阵逃走,又或者是最后墓园一战中,利用巧妙术法指挥惊尸围攻商渊,可以说都是立下了大功。 就连整个宇文家的门下族人,也一个个对他感激涕零——别家或多或少都有人被商渊杀了立威,只有宇文家靠着宇文离的忍辱负重,得以保全了所有人的性命,除了老仆桂平战死,竟无别人伤亡。 泱泱祸事,宇文一族竟然全身而退! 宇文离神情温文尔雅,向着众人侃侃而谈:“恰好我这边有位长辈和我说过,他们宗门愿意这时候出手,买下苍穹派后山灵脉归属,款项可以立刻结清。” 他顿了顿,等商朗和所有人都反应了一下,才又继续道:“那位长辈说,他是做生意的,总得有利可图,若是开价过高,那也就算了。” 这话说得彬彬有礼,又不显得贪婪急迫,在场的人不由得全都精神一振。 诸家仙门想要的不外是资源补偿,谁也不想真的年年来逼迫苍穹派这些小辈,若是能一次付清,就算少一点,也都愿意。仟韆仦哾 商朗和宁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有点意动。 原本就是要挖掘灵脉,取其灵髓来还债的,谁也没指望千重山还能恢复生机,现在一次性卖给别人还清索赔,倒也从此后落个清净。 就连元清杭心里,也都隐约觉得可行。与其这样无休止地胡搅蛮缠下去,倒也不如快刀斩乱麻,彻底叫苍穹派这些晚辈弟子轻身上路。 商朗咬了咬牙:“多谢宇文公子牵线,却不知道那位宗门长辈可愿意出来商议一下?” 宇文离微微一笑,向身边的瘸腿侍卫点点头。 那侍卫赶紧一瘸一拐地走出大殿,半晌后,又独自回来,掌上托了一只乌黑发亮的傀儡鸟:“少爷,那位长辈叫这只传舌隼带了话来。” 元清杭的眸子猛然一缩,忽然心里明白了要出价的是谁。 百舌堂堂主! 他和这人打过的交道虽多,但却抓不到任何对方作恶的真凭实据。 就算迷雾阵是他从中牵线,促成了宁程设计、澹台明浩做帮凶,可就算对所有人揭穿这一点,对方也能推脱一句,他只是从中收佣,双方要做什么,他一概不知。 墓园大战里,他也可以断定,这人就是催生阴槐阵、引出所有惊尸的幕后黑手,可惊尸是无差别攻击,即便锁定了他,他也同样可以辩解说,这是为了对付商渊。 总之一来没有证据,二来他全程藏在幕后,行为亦正亦邪,也不会引起真正的仇恨。 到了今天,又阴魂不散地跑了出来,却不知道又想做什么。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在元清杭心里悄悄升起,可一时却又找不出问题。 百舌堂的确素来贪财,贩卖消息、充当掮客,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可挣钱却也挣在明处,这样公然出价,看上去倒像是要趁乱压价,赚上一笔? 果然,那传舌隼目光冰冷,扑闪着翅膀,嘴里吐出一句惟妙惟肖的人言,却音色含糊,辨别不清男女:“百舌堂愿意出百万上品灵石,买断千重山灵脉归属。” 说完之后,又重复了一遍,这才闭上了嘴。 百舌堂的名声一向神秘,这时忽然自报家门,众人都是微微一惊。 可这个组织的确一向和各家都有秘密生意往来,此刻循利而动,倒也不稀奇。 大殿上,不少人心里都在飞速计算,算了之后,却都脸色犹豫。 现在魔宗和诸仙门一起索赔的话,最少也有近千条人命,平均下来,每位亡者怕是只能分到千颗灵石,甚至比澹台家的数额还少了许多,简直是如同鸡肋。 商朗脸色涨红,想了半天,硬着头皮开口:“不知道诸位觉得如何?” 立刻有人冷哼一声:“这位买家出价如此低,各家的死者就只值得这点抚恤?我觉得不可。” 有人也纷纷点头,附和声大了起来,商朗涨红了脸,看向了宇文离:“宇文公子,百舌堂能不能再多出一点,毕竟千重山下的灵脉曾经也算丰饶……” 那名瘸腿侍卫立刻转身出门,过了一会儿,又返身回来,那传舌隼再次口吐人言:“一百二十万上品灵石,买断千重山一切草木溪水,附近人间属地归属,一并转移。” 元清杭冷冷望向殿外,向赵庭安使了个眼色。赵庭安会意,立刻悄无声息退后,向殿外走去。 传舌隼回来的如此之快,显然没有飞过千山万水,那个神出鬼没的百舌堂堂主,一定就在附近! 殿中的诸家仙门宗师依旧神色犹豫,这番讨价还价也算正常,可加价有限,看样子,对方也不过是想赌一下产出会大于出价,想叫对方再多出,怕是不太容易。 果然,那传舌隼停了一会,又开口加了一句:“底限在此,若是不成,苍穹派也可另寻买主。” 众仙门觉得少,百舌堂不愿再加,商朗他们更是毫无谈判能力,殿中纷纷嚷嚷,乱成一片。 元清杭冷眼看着,忽然开口:“假如魔宗不要这钱,各位仙门每条人命大约就能分到两三千灵石,诸位觉得能接受的话,那这事就此定夺,别再废话啰嗦。” 他这话一出口,殿上顿时一阵安静。 魔宗本来就是来护着苍穹派的,而非真的想要索赔,现在忽然表态退出,那么百舌堂的一百二十万灵石全数分给仙门苦主,的确就宽裕许多。 终于,陈封环顾了一下众人,缓缓道:“多谢元小少主高义。我觉得这个法子可以,却不知道大家觉得如何?” 他身边众多宗师掌门互相看了看,心里也都松了口气。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0节 难得魔宗愿意不搅合,更难得有人愿意拿出这样的惊人现款出来,总比大家再吵上三天三夜好得多。 立刻有人高声附和:“苍穹派若是接受,我们也都愿意退让一步。” “对,一味纠缠,也没有意思。诸家早早回去休养生息,才是正理。” 商朗向宁夺望了望,宁夺微微一点头,低声道:“定下吧。天下仙山众多,大不了,我们带着师弟们另寻修炼之地。” 商朗终于下定了决心,朗声道:“好!宇文公子,麻烦你请百舌堂的人出来,我们这就拟定契约。” 那瘸腿侍卫又返身出去,这一次,时间便耽误地久了一些,再进来时,手中果然拿了一张墨迹淋漓的文书,恭敬地递到了商朗面前。 宇文离微笑道:“商公子也可以请人把把关,看看条款可有不妥。” 赵庭安悄然从外面溜进来,凑到元清杭耳边,低声禀告:“没看到人。那瘸腿侍卫出去后,就忽然诡异消失,一会儿又凭空出现了。” 元清杭皱了皱眉:“用了瞬移符?” 赵庭安有点犹豫:“没有看清他的身法,不知道是瞬移术,还是瞬移符。” 元清杭点了点头,看向那边的商朗和宁夺。 只见两人神色凝重,看了半晌那文书,应该是没有找到什么陷阱,商朗终于抬头道:“好。诸位长辈作证,百舌堂自此买下千重山,附带周边方圆数百里产出,包括周围人间凡人属地,也都一并接收。对价一百二十万颗上品灵石。” 他向着众人拱了拱手:“只要拿到百万灵石,苍穹派立刻分配给仙门诸家。” 陈封微微颔首:“从今后,苍穹派所欠诸仙门的血债,也都一笔勾销。” 他转身拔剑出鞘,剑光凛然:“若是谁家还想找他们报仇,我们外人也不阻拦。但今日拿了赔偿,日后再暗中为难苍穹派无辜弟子,我凌霄殿头一个不答应。诸位可有异议?” 殿中一众宗师纷纷点头:“陈殿主说得极是。一了百了,恩怨已清。” 商朗见一切已定,从怀中储物袋中掏出门派玉玺,灵识一闪,解开了封印,眼看就要向那文书上盖下。 就在这时,大殿里面的侧门中,却忽然响起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喝声。 “等等……” 一个苍穹派的小弟子推着一个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脸色蜡黄、形容憔悴的人,从外面缓缓滑入。 殿中忽然一静,所有人的人脸色都是难看至极。 宁程! 跟在商渊身边,作恶无数,手中人命累累,可一切疯狂的举动,却为了帮多年前的师兄宁晚枫报仇伸冤。 最后关头自爆了金丹,为宁夺最后战胜商渊奠定了基础,自己也落得重伤不治,死期将近。 据说他现在全靠灵丹吊着命,所受苦楚也是厉害,现在一看之下,果然已经是脸颊深陷、眼中光彩散尽。 木青晖远远坐在神农谷席上,凝视着宁程,眼中似乎有泪光微微一闪。 无论是幼年时和他一起对抗凶兽的懵懂少年,还是苍穹派那个曾经俊雅清冷、周旋在诸家仙门中的年轻掌门,终究是不在了。 现在坐在轮椅上的这个人,似乎在短短的时日内,已经被什么侵蚀了整个身体。 宁夺转过头,快步上前,扶住了宁程的轮椅:“师父?” 宁程轻轻喘了几口气,示意他推动轮椅,来到商朗面前。 他颤抖着手,接过那张文书,淡淡扫了一眼:“不能签。” 商朗愕然一愣:“师父?” 宁程慢慢抬起头,似乎费了极大的力气:“百舌堂堂主,出来一叙吧,现在我既然没死,苍穹派就还是我做主。” 殿外一片安静,无人应答。 忽然,一名苍穹派的小弟子从外面急跑进来,神色惊慌:“大师兄!墓园那边忽然有异动,守园的师兄说,镇压恶灵的符篆有点松动……” 这一声宛如惊雷,直惊得殿内众人猛地一个激灵,可稍微一想,又都安定下来。 最多就是苍穹派的历代尸骸作祟,苍穹派既然有元清杭和姬半夏帮忙,应该出不了大问题。 再说了,就算真的出事,现在大家也能一走了之,没有再陪着这些惊尸打架的道理。 商朗却比他们都担忧,赶紧纵身,跟着那小弟子向外急匆匆跑去,一边跑,一边急叫:“我去看一下怎么回事,去去就来!” 宁夺微微一皱眉,可身边宁程气息微弱,他终究不敢稍离,低声道:“师父,百舌堂好像不愿意露面。” 宁程唇边露出一丝虚弱的冷意:“堂主真的不出来,那就别怪我不守承诺,将一些往事公之于众了。” 元清杭心里猛地一动,紧紧盯住了宁程。 这世上,只有宁程和百舌堂堂主牵扯最深,能抓住百舌堂堂主把柄的,怕也只有宁程! 大殿上的诸家仙门宗主中,终于有人开口:“宁掌门什么意思?贵门派在你手中犯下累累罪孽,现在你却要阻止变卖仙山,用以赔偿?” 宁程淡淡道:“卖给谁都行,独独不能卖给百舌堂。它和我们苍穹派一样,同样都是凶手,凭什么能隐身?” ……殿上一片哗然,陈封猛然拔出宝剑,厉声道:“你说什么?” 宁程目光望向殿外,似乎在盯着某个看不见的人,缓缓道:“迷雾阵是我设计,目的就是要挑起仙魔对立,互相杀戮。商渊出关在即,若是能挑动魔宗和他不死不休,我自然是最高兴。” 数位站立靠前的仙门宗主全都脸色铁青,嘴里逼出几个字:“丧心病狂!” 木青晖远远站着,低声开口:“所以……你找我索要毒药配方,说是为了抓捕蛊雕,其实却是用在了迷雾阵。” 宁程避开了他目光,垂目道:“是。包括找你帮忙,事先将市面上的折酸枝采购一空,叫人没办法配出解药来。” 木青晖身子轻轻晃了晃,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所以你甚至对嘉荣和商朗出手?” 宁程淡淡道:“只可惜,我在迷雾中中……可没杀那么多人。” 一位术宗宗师猛然拔刀在手,厉啸一声:“我从小视若亲子的小徒弟就是死在阵中的,除了你,还有谁?!” 宁程轻笑一声:“我都是一剑穿胸,并没下死手。至于他们为什么死,或许你们可以问一问……” 话音未落,旁边的偏殿门中,一道身影疾冲而出,却是去而复回的商朗。 大殿上交锋谈判已经持续了大半日,此刻暮色早已降临,殿中各处也新燃上了巨大的照明蜡烛。 烛光下,侧门边的商朗神色悲怆震惊,手中宝剑颤抖不停:“师父……所以小周师弟也是你杀的?他……他是你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 宁程慢慢抬起头,望着他熟悉的少年面孔,半晌却摇了摇头:“朗儿,为师……” 商朗神色似癫如狂,手中宝剑忽然急刺而出,直奔他胸膛:“我杀了你,为小周师弟报仇!” 没人想得到他会这样当众杀师,宁夺虽然就在身边,可身上灵力尽失,反应大不如前,等到反应过来,一切已晚。 血光四溅,宝剑径直刺入宁程心口,将他整个钉在了轮椅后背。 烛光闪烁,血色模糊。商朗怔怔看着面前宁程低垂的头,忽然大叫了一声,转身向外狂奔而去。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一片死一般的窒息中,忽然,一道清亮的声音急呼出声,语气急促冷厉:“拦下他,别叫他走!” 第193章 显形 震惊过后,殿内大乱。 一道人影倏忽一闪,抢上前去,堵住了偏殿门,正截住了狂奔的商朗。 却是厉轻鸿脸色阴沉,手执“屠灵”径直刺向商朗:“站住!你是谁?” 商朗也不搭理他,手中宝剑的光芒毒蛇般吞吐,迎面架住了他的匕首,火光四溅。 终于,旁边的几个苍穹派弟子也骤然惊呼出声:“不对……他不是大师兄!” 殿内大多数人还未反应过来,满心以为苍穹派内讧,商朗愤而弑师,却听见元清杭的声音急促补了一句:“他拿的不是炽阳剑!” 众人一愣,再仔细一看,全够悚然而惊——没错,虽然看上去也是光华闪烁的利剑,可是真的仔细分辨,还是能看得出和炽阳剑的不同! 宁夺顾不上那边,急急俯身去看宁程,身边影子一闪,元清杭已经疾冲过来,飞快地扒开宁程眼皮,心里倏忽一沉。 瞳孔扩散,脉搏已停。原本就接近油尽灯枯,还哪里熬得住这致命一击? “节哀吧。”他低低道,扭头高喊一声,“鸿弟,拦住凶手!” 厉轻鸿几乎和他同时发现了不对,所以才能第一时间围追过来,此刻更是势如疯虎,“屠灵”匕首阴风阵阵,疯狂戳刺:“刚刚有人说墓园异动,原来是你的同伙调虎离山?” 他对面的商朗终于不再伪装,声音从少年音色变得阴沉,一边和他激斗,一边道:“那你猜猜看,他一个人孤身去墓园查看,中了埋伏,会不会死?” 厉轻鸿猛地一愣,手中匕首攻势就是一停。 元清杭一眼看去,心里就暗暗叫了一声不好。 糟了,抓刺杀宁程的凶手,厉轻鸿哪里会真放在心上,商朗有危险,才会叫他乱了方寸。 果然,厉轻鸿匕首一收,再也不管面前的人,转身向墓园方向疾冲。 那人面前再没人阻挡,身子一晃,就要逃窜。刚刚一动,背后一道银索已经无声袭到,正是元清杭出手。 银索华光闪烁,转眼毒蛇般缠上他手臂,向后急扯。 他这次出手毫不留情,银索上带了几根倒钩,上涂毒药,那人臂膀上鲜血淋漓,只觉得麻痒顿生,整个人不由自由往后摔倒。 就在这时,殿边的无数火烛却倏忽一闪,齐齐熄灭。 方才还一片明亮,忽然四周漆黑一片,顿时惊叫声四起。 元清杭身形不停,手中银索死死缠住目标,看准方向,向那人倒下之处掠去。 一片吵嚷中,只听一道低磁的声音沉声道:“诸位不要乱,照亮第一。” 正是宁夺的声音。 随着他话音,一团莹莹珠光在他手中亮起,顿时照亮了四周一片。不少人醒悟过来,赶紧纷纷从储物袋里摸出火石和明珠,大殿中四处亮光依次亮起。 火光中,只见元清杭身影摇动,站在殿门边,身边倒着一个人。 脸是商朗的脸,可现在那张脸上却铁青一片,嘴角鲜血源源不断渗出,人却一动不动。 元清杭俯下身,伸手探了探那人脉搏,摇了摇头。 再伸手一揭,果然,那张商朗的脸皮应声而落,露出了下面一张陌生的脸孔。 元清杭轻轻揉搓了一下那张陌生的脸,抬头看向众人:“这是真脸,谁认识?” 四周各家仙宗的人都纷纷摇头,却没人认识。 “这人是怎么死的?”有人愕然问。 元清杭从那人心口取出一枚极小的毒针,细如毛发,道:“和宁掌门一样,被人灭了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1节 只不过杀宁程是为了堵嘴,杀这个人,应该就是避免他暴露背后的主使。 宇文离走上前来,扫了一眼死尸,目光落在元清杭身上,淡淡道:“这人死前,是被元少主用银索擒住。” 他盯着尸体臂膀上的发黑伤口:“元少主这武器上有带毒的倒钩?” 元清杭盯着他:“我那点毒药不致命。要是我想杀他,就不会出声,叫大家拦住他。” 宇文离微微一笑:“在下并没指证元少主是凶手,只是有点惋惜,若不是你出手束缚住他,这枚杀他的毒针,或许他就能躲得过去。” 这话说得温和,好像在真心遗憾,可听的人却都心里隐约一动。 灯火亮起时,这人身边就只有元清杭在附近,假如这枚毒针真的是他出手,也不是没有一丝可能。 元清杭收起银索,漫不经心道:“躲过去有什么用?他既然已经败露,背后主使的人不会容他活下去。” 他抬起头,忽然好奇道:“倒是宇文公子,我有一句话想要问你。” 宇文离温和道:“请问。” 元清杭眸光锐利:“宁掌门临死前,只表达了一个意思,就是阻止买卖苍穹派的灵脉契约签订。” 他声音清晰又缓慢:“然后他就死了,死在刺杀之下,杀手用了商朗的面具。” 宇文离和声道:“恰好,这面具是你制作的,还曾在墓园大战里拿来给多人使用。” 元清杭点头:“正因为多人都用过,所以难免有的丢失在外。谁想拿到,都不是难事。” 他笑了笑:“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百舌堂绝脱不了嫌疑。那么宇文公子,这里只有你和他们有联系,是不是应该请他们出来,当面对对质?” 宇文离目光微闪:“抱歉,在下也只是负责传个话,都是那位前辈主动联系我,离开传舌隼,我这边并没有办法联系他们。” 人群后,宁夺轻声吩咐几个小弟子将宁程的遗体抬了下去,分开众人,来到宇文离面前。 “宇文公子,我想你一定有办法通知百舌堂的人。”他淡淡道,“请告知他们,按照掌门遗愿,契约就此作废。” 元清杭冷冷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忽然朗声高喝:“殿外魔宗听令,围住大殿,一个都不准走!” 一阵脆生生的轻笑在殿外飘忽响起,朱朱应道:“是!” 一阵衣袂声响,脚步凌乱,不知道多少人在外面布阵,片刻后,朱朱笑道:“少主放心,蚊虫也飞不出去一个啦!” 殿内的仙宗众人全都心里猛地一惊,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魔宗竟然在外面悄悄布置下这么多人手,这是什么意思? 元清杭立在人群中央,目光依旧盯着宇文离:“宇文公子推说联系不上百舌堂,也没关系。不如由我来试试。” 终于有人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元少主好大威风,魔宗重重人手包围赤霞殿,却是要包围谁?” 宁夺立在他身边,默默不做声,手中应悔剑一挑,几张储灵符轻飘飘附了上去。 应悔剑轻鸣一声,顿时金色光华闪动,恢复了往日凤鸣龙啸之威。 元清杭含笑看了他一眼,这才又道:“自然不是要包围诸位仙门中人。” 他的目光落到宇文离身边的瘸腿侍卫身上,眉峰微挑:“小兄弟,你方才出去来回一趟,只用了极短的时间。请问你是怎么和百舌堂传递信息的?” 那名瘸腿侍卫一愣,讷讷道:“事先说好了,我将苍穹派的意思说给传舌隼听,它学舌后带走,对方听了传话后,再将回话传来。” 元清杭笑着看向宇文离:“宇文公子,你术法精湛,一定也知道,传舌隼只是傀儡鸟,自己也不会使用传送符,是不是?” 宇文离点点头:“是。” 元清杭神色好奇:“你的属下来回不过小半支香时间,传舌隼又要现场学舌,又要飞行过去传话,这点时间可略显不够。” 宁夺深深看了他一眼,眼中激赏之色微微闪动。 元清杭又接着道:“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百舌堂那位堂主大人,其实就在这大殿里,随时能看到、听到最新进展,所以才能立刻给出反馈?……” 大殿内,顿时一阵嘈杂声起,不少人都是蓦然一惊,疑神疑鬼地到处看去。 宇文离想了想,欣然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那又如何呢,似乎没有任何证据指向是他们杀人。” 元清杭笑了笑:“不管怎样,还是要请他们出来现现身的。” 他看向众位仙门宗师,一字字道:“还请诸位仙尊仔细验看一下,自己身边弟子和熟人是否有问题。例如多出来一个陌生人,又或者谁的举止有异,像是戴了熟人的面具?” 他这一句话颇是惊悚,顿时不少人慌忙和身边的人拉开了点距离。 宇文瀚站在对面,沉声道:“元小少主说得对,百舌堂畏首畏尾,形迹可疑。不管他们有没有杀人,先逼出来再问!” 陈封点了点头:“好!” 赤霞殿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不时有人痛呼出声:“哎呀,你掐我脸作甚!” “你让我验验。元小少主都说了,没准有人用了面具,你看商公子都被人冒充……” 好半天,众家仙门纷纷回话:“我们百草堂都是自己人。” “凌霄殿总共只来了四人,并没问题。” 常媛儿和李济的声音也依次响起来:“元小少主,我们灵武堂和海青门的人都是对的。” 诸家的人都自动站在了一起,彼此分开,一眼便看得清,不一会儿,已经清点完毕,并没有任何门派中有可疑的人。 宇文离轻轻叹了口气:“元小少主,百舌堂不过是想做点生意,宁掌门不舍得千重山被卖,也不愿承担责任,大不了生意告吹,百家仙门一无所获,又何必乱按罪名给一个生意人?” 元清杭目光在大殿内冷冷扫视,掠过无数双眼睛,心中各种念头急转。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百舌堂堂主这种掌控欲极强的人,又怎么忍得住不在现场,百万灵石的生意,又怎么会真的只通过一只传舌隼来谈判? 他低垂下眸子,心里飞速回想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忽然之间,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疑问。 他猛然抬头,看向那个瘸腿侍卫:“你最后一次出去,我属下说看到你瞬间消失,你是用了宇文公子给你的瞬移符?” 那瘸腿侍卫瑟缩地看了看宇文离:“是……” 元清杭慢慢上前一步,站得离他近了点:“可否将瞬移符拿来看看?” 瘸腿侍卫吓得向后退了退:“用、用完了。” 元清杭和气地看着他:“会不会还有一种可能,你用的是瞬移术,而不是瞬移符?……” 话音刚落,他的手闪电般伸出,向那瘸腿侍卫的脸上忽然抓去! 那瘸腿侍卫身影急退,忽然完全没有了一瘸一拐的模样,灵动无比。 他的身影骤然变淡,一团黑色烟雾腾起,罩住了他身边一大片,顿时遮蔽得什么都看不清。 元清杭轻叱一声,手中银索闪电般挥出,直刺黑雾中心:“堂主你好啊,藏头缩尾的,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 他身边,宁夺的宝剑竟也几乎同时挥出,挽出朵朵剑花,储灵符爆开,灵力肆虐,封住了那瘸腿侍卫的身边周遭退路! 第194章 黑手 应悔剑上灵力流转,隐约带出一条金龙般的弧光。刺入黑雾,不知迎面遇上了什么,发出了一声脆响。 元清杭手中的银索箭般射出,探入了黑雾中,和宁夺的剑光一金一银,绞住了黑雾中的某件事物。 “砰”地一声闷响,黑雾散去,中间立着一个惟妙惟肖的稻草人偶,真正的活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宁夺的宝剑,正刺入了稻草玩偶的头颅,而元清杭的银索也缠上了那玩偶的腰身。 那稻草人垂着手不动,随着烟雾散尽,干枯的眼窝忽然一眨,两道诡异的红光微微闪动。 元清杭心里警铃大作,大喝一声:“都退后!” 随着他的叫声,那稻草人眼窝红光大盛,脑袋忽然“砰”地爆开,一团血浆般的黏液激射开来。 毒液四溅,眼看就要射上四周的年轻弟子,元清杭一咬牙,身形急纵,扑向毒液最浓的方向,手中白玉扇猛地张开。 “滋啦啦”一阵叫人牙酸的声音,坚硬不催的扇面竟也被这毒液腐蚀出了几道灼痕。 可扇面再大,也遮不住所有毒液,几点漏网的残液眼看着就要射上他的身体。 身边白衣身影一闪,挡在了他身前,却是宁夺。 “滋”地一点微响,毒液沾身,在他手腕上烙上了几簇血点。 元清杭一眼瞥见,心里怒火升腾,扬手抛出一和药瓶,咬牙道:“快涂。” 话音刚落,他已经疾冲而出,向左侧殿门闪去。 再精妙的瞬移术,也会有迹可循,空气中那一缕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就是最好的指引! 刚冲到门前,前方却忽然传来几声激烈的兵器相交声,抬眼看去,商朗和厉轻鸿不知何时已经赶了回来,正迎面截住了那个黑衣瘸腿侍卫。 元清杭大喜:“你俩没事吗?” 商朗大声回答:“没事,是调虎离山!” 元清杭高叫:“好,挡住这个人!” 对面两个人不明就里,可却同时立刻出手,炽阳剑热浪滚滚,屠灵匕阴寒阵阵,交织在一起,绞住了那黑衣人左闪右突的身影。 后方宁夺不声不响,也挺剑追到,前面是商朗和厉轻鸿,后面是宁夺和元清杭,几个少年精神大振,四件神兵光华烁烁,袭向中心被围的黑衣人。 那人神色却不惊慌,诡异身法在几个人攻势下游走,飘忽的身影宛如一片飘飞的树叶,晃得人眼前发花。 每一招攻势似乎都击中了他,却又在最后一刻失去了准头。 元清杭手中黑金扇攻势不停,心里却越来越吃惊,这人如此诡异飘忽,靠得可不是身形灵动,而是最高级的瞬移术。 天下术法万千,却万变不离其宗,这种层次的瞬移术不仅仅是术法高妙,更要使用者自身修为厉害,看这个人举重若轻的瞬移,没有金丹圆满的修为绝不可能。 不……也不一定是金丹。 这人很少亲自出手,很难判断出他的真正传承,这种诡异罕见的气息吞吐,说是魔宗的心法也不违和。 正在心中急切思索,身边宁夺忽然清啸一声,手中长剑上骤然附上了一叠储灵符,应悔剑像是久旱的田地遇上了甘霖,剑身骤然金光四射,雷霆般刺出! 这一剑,终于不再中正平和,靠着多张灵符加持,一瞬间,又恢复了大半巅峰风采。 那黑衣人修为高超,又怎么会感觉不到这忽然的危机,他眸子猛地一缩,身形暴退,手掌一扬,一道轰响雷霆符闪过,正对上宁夺这惊天一击。 四周的空间似乎忽然被冻结住,一股窒息般的压抑笼罩在四周,那人游刃有余的身影,也终于出现了第一次的凝滞。 应悔剑如电随形,径直刺入他手臂。 血花四溅,黑衣人忍着痛一声不吭,手指急挥,在空中画出一个圆形血符,裹住了他臂上喷出的血迹,在空中骤然铺开。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2节 漫天血雾腾起,带着湿漉漉的腥气,众人来不及避让,只觉得一股黏腻沾上了脸和头,眼前不仅模糊一片,更是一阵刺痛。 元清杭大叫一声:“闭眼屏气!” 可是不少人的惊呼声已经依次响起,带着恐惧:“我的眼睛!我怎么看不见了?” “我也是!啊啊……” 红色血雾中,那人的身影忽然消失,比方才任何一次都迅捷奇诡。 慌乱中,一道冷厉的女声冷笑一声,正是厉红绫:“雕虫小技,也敢现眼丢人。” 一道红绸从空中当头甩来,洒下一片黄色粉末,辛辣中带着浓浓的清凉之意。 血雾一碰到黄色粉末,顿时被消融一空,仿佛遇上了克星。殿中血气消散,重现光明。 元清杭目光紧盯着场内,忽然眼睛猛然睁大。 宇文瀚和宇文离的身边,赫然多了一个人,正是那个瘸腿侍卫! 只见他脸色茫然,浑身带着血,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出现在了这里。 宇文瀚正担心地盯着元清杭他们这边战况,忽然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人,震惊之余手掌猛然抬起,就想迎头击去,那瘸腿侍卫却眼露惊恐,颤声叫:“是我……我不是那个人!” 宇文瀚一怔,手掌骤然一停,心里模糊闪过念头:这是孙儿身边那个真的瘸腿侍卫,是被抛出来混淆视线的。 那瘸腿侍卫身子一软,像是重伤不支,忽然向地上倒去。 他距离宇文瀚最近,宇文瀚不假思索,手臂一伸拉住了他。 远处的元清杭忽然大吼一声:“小心!” 晚了。 那侍卫眼中精光一闪,身子一转,闪在了宇文瀚背后,手中黑芒一闪,一条黑色的傀儡蛇攀上了宇文瀚的脖颈。 宇文离脸色大变,手中宝剑就想刺出,急喝:“放开我祖父!” 那人手指微微一动,按在蛇尾,那傀儡蛇毒信吞吐,对准了宇文瀚的侧边咽喉,似乎就要一口咬下。 宇文离宝剑骤然顿住,又气又急:“你!……” 那人声音飘忽,听不出是讥讽还是冷淡:“也就是你这种蠢的,才会当他是亲人。却不知道他心里,哪里还有你一点位置。” 宇文离脸色青白,一张俊脸上寒气升起,紧紧咬住了雪白牙齿。 黑衣人抬头看着四周围过来的人,目光落在了缓缓靠近的元清杭身上:“你想要老爷子安全,该知道怎么做。” 元清杭冷冷看着他,朗声开口:“诸位仙友,麻烦一下,都暂且退后。” 原本还有几位宗师正要上去解救,听了他这话,终于还是收了兵器,四散退后。 宇文瀚一张老脸通红,气得差点昏厥过去。 若不是好心,又毫无戒备,以他的修为,怎么也不能这样轻易制住。 最可恨的是,这已经是第二次!上次在墓园中,他带伤去查看防守,结果就被这个小人暗算偷袭,拿来威胁住了元清杭,这一次竟然又栽在同一个人手里,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手掌一握,正要不管不顾暴起拼命,元清杭看出他意思,吓得慌忙叫了一声:“老爷子!说好了的,我还没帮您操办七十大寿呢!……” 他和宇文家的血缘关系一直没有公之于众,宇文瀚生怕魔宗两位护法不快,也不敢提叫他认祖归宗,此刻忽然听他这样软声哀求,心里一软,差点流下泪来,再也不敢乱动。 宇文离站在旁边,脸色骤然一变,惊疑不定地看向元清杭。 什么意思?他一个外人,纵然和宇文瀚的忘年之交再深厚,哪里轮得到他给老爷子办什么生辰宴? 宁夺立在元清杭身边,轻声耳语:“他中了我应悔剑,胳膊上有伤。” 元清杭微微一点头,压住心中怒火,脸上恢复了平静:“是百舌堂堂主没错吧?” 黑衣人终于也不再否认,道:“是。” 四周一阵议论声响起,陈封忍不住怒道:“贵门派一向神秘,不现身人前,和仙门魔宗只有生意往来,并无其他纠葛。现在堂主出手伤了仙门这么多人,到底意欲何为!” 黑衣人语声诚恳:“不过为了脱身,解药随后奉上,还请不要担心。” 元清杭冷眼看着他:“堂主来,就只是为了亲自谈下这笔生意?” 黑衣人道:“百舌堂从来都是重利轻义,有赚头的事,便会上点心。” 元清杭点点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贵门要买下苍穹派灵山,本来没有问题,可为了这件事不惜杀了宁掌门,却又是为什么?” 黑衣人微微一笑,他顶着那瘸腿侍卫的脸,这一笑便显得更加诡异:“我和你们一样,身边有好友之子死在迷雾阵中,想杀他已经很久。” 他道:“这人满手鲜血,早就该死。不过是宁小仙君护着他,才能苟且偷生这点时日。现在我想他早点死,又有什么不对?” 元清杭冷笑:“是吗?阁下好友是哪位?” 黑衣人悠悠道:“这倒不便多谈。” 元清杭紧紧盯着他:“那刚刚被你灭口的刺客呢?” 黑衣人更加从容:“那是我门下死士,早已发誓效忠,生死更无需向外人交代。” 周围的仙门众人眉头紧皱,竟也觉得这人的话无可厚非。 宁程本来就为大家痛恨,要不是看在宁夺和商朗的面子上,有人寻仇也不稀奇,这人暗杀宁程,哪里有人真的为他惋惜。 至于他下手杀了下属,更是人家门内私事,旁人最多说一声门规森严,可没有帮着报仇的道理。 元清杭望着他,缓缓道:“你杀宁掌门,不是为了私欲,而是为了阻止他开口。” 黑衣人不疾不徐道:“元小少主说笑了。” 元清杭道:“宁掌门临死前,说你再不出来,他就要道出你的秘密。木青晖仙长问他是否伤了商朗和木嘉荣,他最后的回答是‘并没’。可惜只说了这两个字,你布置的杀手就果断出了手。” 他看着黑衣人的眼睛:“你就在现场,那个杀手是听了你的命令,才在那一刻动手。所以你想阻止的,其实是他想说的那一句——他在迷雾阵中虽然出手伤了多人,可并没有下死手。” 殿内一片低低的惊呼,木青晖立在远处,涩声道:“我以前也旁敲侧击问过他此事,他一直说……他从没对嘉荣和商朗出过手。” 宁夺立在元清杭身边,沉声道:“就在几天前,我曾私下问过师父,他对我说,他只是一剑伤人,并没有冲着致命去,更没有杀过小周师弟。” 元清杭看着黑衣人:“整个迷雾阵事件中,死了数十位仙门子弟。宁掌门死期将近,他没必要再撒谎不认,他说他没杀那些人,我就信。” 黑衣人柔声道:“只怕别人不信。” 元清杭不接他的话,继续冷冷道:“所以迷雾阵中,一定还有别的凶手。那个人清楚知道整个计划,所以藏身在其中,暗中跟着出手。” 黑衣人“哦”了一声,语气惊奇:“在场的尸体上,除了澹台超,别人也都被补刀了?” 元清杭淡淡扫了一眼宇文离:“要杀人,不一定需要像某人一样,蠢到非要补上一刀,留下伤痕。” 宇文离脸色冰冷,一言不发。 元清杭望向木青晖:“木仙长,你们后来验看迷雾阵现场,所有的尸体除了刀伤,也都身中剧毒,对不对?” 木青晖愕然道:“是。” “可你交给宁程的迷药配方是为了抓捕蛊雕,只是叫人丧失战力,并不致命。”元清杭道,“所以,是谁另外投放了别的毒药,才令一个迷雾阵变成了真正的毒雾阵?” 黑衣人若无其事:“宁掌门或许又找别人买了双份的药。” 元清杭看着他,淡淡道:“他不会。整个事件中,只有一方势力能做到这些,还能完美隐身。” 黑衣人不语。 元清杭看着他:“那自然就是你……” 大殿上更加安静,终于有人忍不住,高声叫出声:“元小少主,为什么?” 元清杭环顾四周,轻轻叹了口气:“因为宁掌门是通过百舌堂联系了澹台明浩,花重金请他出手,转移了阵眼出口。这位堂主大人不仅知道一切时间地点,更能把毒药混在宁掌门投放的迷药里,很多人只中了一剑,可是血液流出,遇上毒雾,才导致真的致命。” 他的目光落在了宇文瀚脖颈上的傀儡蛇上:“迷雾阵中,还曾出现过大批的机关傀儡异虫,我本来疑心是宇文离私下出售,可现在看,更像本来就出自堂主之手。” 他似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了,澹台明浩只收了一份转移阵眼出口的钱,可迷雾阵里阵法高绝巧妙,当时有不少术宗优秀弟子在场,却都束手无策,不知道是不是有堂主这样的高手亲自布阵?” 黑衣人笑得更加温和:“元小少主真是巧舌如簧,毫无证据,只靠臆想,便安得一手好罪名。” 元清杭也不理他,又夸张地“啊呀”一声:“对了还有!堂主还擅长瞬移术,在那种迷雾阵中,可是再方便不过,简直没有任何人能抓到你的踪迹。” ……大殿内的众人神色各异,面面相觑下,都是惊疑不定。 元清杭说得环环相扣,似乎极有道理,可说到底,也的确全无凭证,只是推测而已。 陈封沉声道:“元小少主,百舌堂做出这样的事,他们又有什么好处?” 黑衣人欣然点头:“自然毫无好处,所以这些栽赃的罪名,缺了一个最重要的动因。” 元清杭凝视着他,一双明眸中,神色奇异:“是啊,我也一直想不通。直到刚刚,我才忽然有了个猜测,却不知道对不对。” 黑衣人笑道:“我要是说不想听,你一定也不会理。” 元清杭笑得比他还温柔:“那是当然,谁也堵不住我的嘴。” 他眸光亮如晨星,悠悠道:“堂主处心积虑,谋划已久,绝不会只贪图一座枯竭的仙山。那么如此费力,不惜杀人堵嘴,是不是真正想要的,却不是千重山呢?” 第195章 画皮 黑衣人神色如常,手指紧按傀儡蛇的细尾,对准宇文瀚的侧颈:“千重山是历届苍穹派属地,下有灵脉,是众所周知的事。还有什么特殊之处,我却不知道。” 元清杭点头:“我也不知道。我只不过忽然想起了一个小故事。” 他忽然提到这莫名其妙的故事,众人都知道必有深意,李济立刻会心地捧场:“元小少主的故事一定好听!” 元清杭冲他笑了笑,徐徐道:“话说以前有个农夫,家里养了一只狸猫,肥美威风,有过客路过农舍,便要出钱购买。一番讨价还价后,客人加价甚高,农夫忍不住意动,便答应出售。” 他语速缓慢,讲得又认真,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细细聆听。 元清杭接着道:“过客付了钱,捉了猫走,正好看见猫舍边有个破旧的水盆,便伸手去拿,说;猫儿恋旧,常用的水盆一块送我吧,以免它到了我家茶饭不思。农夫大惊失色,却坚决不允。” 他看向四周:“你们猜猜看,却是为什么?” 旁边的年轻弟子们哪里听过这个世俗故事,都纷纷摇头:“不知道,为什么呀?” 元清杭笑着拍了拍手:“农夫说,靠着这只古董水盆,我可卖出去几十只猫啦!……” 四周的人一呆,心里都是倏忽一动。 元清杭慢悠悠道:“堂主大人,你先前说百万灵石买千重山灵脉归属,后来遇到还价,便又加了点儿,只是又多要了一点东西。” 他收起了脸上笑意,紧盯着对面的黑衣人:“这点儿东西,就像是那个水盆,看似添头,可实际上呢,你和那些农舍的过客一样,要的本来就是它,不知道我猜得对不对?” 边上,木嘉荣喃喃道:“添头……他刚刚说,一百二十万,再添上附近人间属地的管辖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3节 所有人心中一震,忽然都明白了什么。 仙门灵山和人界都有相接之地,通常都默认拥有管辖权,这管辖权倒也没有什么大好处,反倒是要负责人间安全,万一其间有什么灵兽作乱、邪祟出没,倒要仙门出手相救。 当然,若是有什么丰饶的产出,乡民也会主动供奉,求得仙门庇佑。 元清杭和声道:“是啊,所以千重山附近数百里人间凡人之地,到底有什么东西,是堂主处心积虑要谋取,却需要遮遮掩掩呢?……” 黑衣人静立了片刻,无奈道:“元小少主,你这猜度未免可笑至极。” 他轻轻叹了口气,毫不留恋道:“既然如此,交易作废就是。苍穹派自己想办法去筹措赔偿的钱物,我们百舌堂再不插手。” 这话一出,不少宗主脸色就是一变。 元清杭的推测看似有理,可也同样没道理——苍穹派在这里盘踞多年,有什么东西他们不知道,却被百舌堂这种外人探听到,进而觊觎? 现在百舌堂萌生退意,苍穹派剩下这些年轻弟子,又哪里拿得出赔偿来? 元清杭看着四周那各异的脸色,忽然高叫一声:“红姨!” 厉红绫立在不远处,冷冷应了一声:“怎么?” 元清杭笑道:“我们魔宗的钱够不够多?我想用一点儿。” 他从来不问这些具体钱财事务,平时也完全没有一个魔宗少主指挥号令的自觉,这样忽然开口,厉红绫就是一怔。 她沉默了片刻,嫣然一笑:“多少另说,但是小少主你想用钱,魔宗上下倒也不至于供不起的。” 元清杭一笑,神情睥睨,傲气尽显:“好。那今天我就赌一赌!” 他盯住了黑衣人:“魔宗愿意出两百万上品灵石,买下方才契约上所有权益,苍穹派拿到钱财后,便可以立刻补给诸家仙门。” 场上一片惊呼,仙宗的人固然愕然无比,商朗瞪大了眼睛,宁夺也是猛地一怔。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魔宗财富也是辛苦积攒而来,你……无需如此。” 元清杭微笑看着他,同样低声道:“你信我。” 场上哗然不断,大多数仙门都是惊喜不已,魔宗这一豪阔出手,诸家仙门所得便会更多,谁不高兴? 元清杭笑吟吟看着黑衣人:“堂主大人,我下注了,你跟不跟?” 黑衣人的脸色,终于微微变了。 他目光闪烁,看着元清杭,一时竟然无计可施。 此刻要是再竞价,就等于暴露这契约上的确有值得他奋力争抢的东西,引起所有人的警惕。 他心思急转,立刻当机立断,微笑道:“这么高的价,早已无利可图。恭喜魔宗买下,我们百舌堂自然是退出了。” 他慢慢往后,将宇文瀚也逼得向后退了一步:“既然事情已了,我借老爷子护送我一程,离开之后,便会立刻放他回来。” 宇文离立在旁边,恨恨道:“我们怎么知道你会守诺?” 黑衣人瞥了他一眼,眼中神色又带了那丝古怪的怜悯,嗤笑一声:“我要想杀人,又何必在众目睽睽下?” 他身形猛地向后急退,瞬移了几步,再现身时,已经带着宇文瀚移动到了殿门口,向着元清杭和声道:“叫你们守在外面的人让开。” 元清杭望着他,忽然道:“的确,你不会杀宇文老前辈的。” 宇文瀚一愣,抬起头来,狐疑地看着他。 黑衣人的身影却忽然一顿,有刹那的微微僵硬。 元清杭紧紧盯着他,目光奇异:“堂主大人和宇文家渊源这么深,对宇文公子都充满爱护关切,又怎么可能对族中长辈真的起杀心?” ……这话一出,宇文离固然神色一变,宇文瀚更是猛地愣住。 黑衣人眼中厉光微闪,那张瘸腿侍卫的假面具下,一直云淡风轻的表情也似乎有了裂缝。 静立了一小会,他才恢复了平静,淡淡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不等元清杭再说话,他手掌骤然抬起,十指尖尖,抓向宇文瀚:“走吧!” 元清杭猛地大叫一声:“等等!” 他语速骤然加快,一句句追问:“迷雾阵中,宇文家的人毫发无伤;墓园大战中,宇文离在你的授意事先准备好气机母符;堂主大人,你们百舌堂对宇文家的人,可真好得很啊!” 黑衣人一声不吭,身前黑雾赫然腾起,眼看着,他和宇文瀚的身影就要消失。 就在这一刻,变故却忽然发生。 宇文瀚猛地大喝一声,不顾脖颈上傀儡蛇压制,转头举手,猛地攻向那黑衣人左肋。 黑衣人猛然一惊,竟然真的没有驱使毒蛇攻击,左手却快速抬起,在空中画了一笔。 这一笔迅捷诡异,一道薄墙般的灵力顿时竖起,挡住了宇文瀚一击。 他的右臂被宁夺所伤,可这一刻,他的左手,竟似比右手还要快一点! 宇文瀚被这灵力砸在身上,踉跄一步,向后摔倒,后面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赶到。 元清杭、宇文离! 宇文离距离稍近,率先扶住了祖父。元清杭一眼看见,不便再去争抢,身子急俯,手掌在地上一按。 黑衣人身边一大片范围,忽然荡起了一片涟漪,如浪如波。 他的身形陷在其中,瞬移术顿时无法施展,就在这短短阻碍下,一道灿然光华终于挺到。 宁夺的应悔剑上,数张灵符不断爆开,存储的灵力灌入剑身,带着铺天盖地的金色剑威,当头向黑衣人斩下! 黑衣人身体被元清杭术法困住,宁夺这一剑又是雷霆万钧,他身子疯狂闪动,瞬移术却比平时慢了许多,宁夺的剑光漫天,浩然威严,终于又一剑刺中了他左肩。 血花飙飞,黑衣人脸色冰冷,受伤左臂骤然抬起,蘸着自己的鲜血,在空中急速一圈。 血气爆开,四周重现模糊血雾,众人记得刚刚这血雾的毒性厉害,纷纷四散躲闪。 眼看着黑衣人的身影就要消失,可忽然地,宇文瀚竟然一把推开了宇文离,身子闪电般急扑过去,手掌一按,一串精血撒出,在空中的血雾中一点。 血雾猛然变浓,血腥气味刺鼻,竟像是被人又施加了浩大的助力一样! 随着这变化,宇文瀚的身子,却忽然一僵,像是看到了什么最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元清杭就在他附近,一眼看去,就是一惊。 ——宇文瀚的脸色,就像是在暗夜中见到了厉鬼,又像是被什么狠狠刺中了心脏。 他怔怔看着模糊一片的血雾中央,声音嘶哑,颤抖异常:“青峰……是你吗?” 短短两个字,却像是在油锅里滴下了几滴凉水,但凡对宇文家的旧事稍有耳闻的,一个个都怔在当场,人人都怀疑听错了什么。 ……宇文家早年两个儿子,长子宇文牧云品行高洁,次子宇文青峰恣意机变,可惜都同时夭亡,早已不在世间。 刚刚宇文老爷子嘴里喊出来的,是青峰这两个字吗? 元清杭愣愣地扭过头,看向宇文瀚,而旁边的宇文离,脸上更是忽然没了血色。 血雾流转氤氲,里面的人一动不动,只有一串串血迹慢慢滴落在了地上。 宇文瀚身子晃了晃,死死盯住了血雾中央的黑影:“我不孝子青峰,擅瞬移,精术法,左手比右手更加灵巧。你……你到底是谁?” 大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剩下宇文瀚悲怆又凄厉的声音:“这血雾阵用施法者的鲜血为引,遇到同血脉者的精血加持,才会威力增加……我的血撒入,为什么它会变化?!” 血雾忽然猛地流动起来,像是里面施法的人心境不稳,难以控制。 宇文瀚惨笑几声,慢慢走上前,站在血雾前:“桂平死的时候,嘴里还在叫着少爷。我一直以为他死前见到了离儿,甚至怀疑是他杀了桂平。所以其实……是你吗?” 殿中只有他苍老的声音在回响,无人敢出声打断,可那团浩大的血雾却一直不散,里面的人既不想办法逃走,却也始终不露面。 又或者,没办法露面。 终于,一片死寂中,宇文离低低开口,声音竟也已经嘶哑:“你是谁?” 他忽然拔剑,疯狂地一剑向那血雾中央刺出:“出来!到底是什么妖邪鬼魅,为什么要冒充我爹!……” 血雾终于散开,黑衣人身影晃动,闪出数丈,远远站在了大殿边上,距离殿门只有几步之遥。 可他终究没有再动,静静站了一会儿,终于抬起手,在脸上揭开了一层面皮。 瘸腿侍卫的脸卸下,下面还是一张普通平庸的脸。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却又缓缓伸手,再揭开了下面一张、 面目俊雅,凤目斜长,微带邪气,看上去也就是三十四岁模样,只是眼睛里微带了点风尘颜色。 宇文瀚身子猛然一晃,几乎站立不稳,旁边一些仙门长辈更是骤然惊呼出声。 宇文家当年两位公子一门双璧,二公子更是长袖善舞,善于交际,仙门中很多人都和他有过交往。 现在这张脸,虽然已经消失人间多年,可所有记得他的人,依旧能一眼认得出来。 ——宇文家当年对外宣称已经意外殒亡的二公子,宇文青峰。 就连没见过他的人,看着那张和宇文离有七分相似的脸和眼睛,还有什么猜不出来? 宇文青峰一撩衣袍,向着宇文瀚远远跪下,声音淡然:“……父亲,多年不见。” 宇文瀚怔怔看着他,眼中泪水慢慢落下:“……为什么?” 却不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到底是在问这个儿子为什么多年隐姓埋名不回家,还是在问他为什么变成了百舌堂堂主,又或者,在问他为什么杀了兄长。 宇文青峰站起身来,想了想,道:“儿子不孝,无意中误害大哥,心中悔恨无限,再也没脸去见父亲,只有舍弃一切,再世为人。” 元清杭在边上冷冷看着他,忽然插话:“又或许是怕我舅舅知道你没死,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宇文青峰目光移向他,怅然道:“当日我走火入魔,看见眼前全是要杀我的敌人,只能竭力厮杀。等到醒来后发现大错酿成,一切已经晚了。我又是难过,又是害怕,只有找了一具身材和我相似的尸体,毁去面容,放在现场,让你舅舅以为是我。” 元清杭淡淡道:“这尸体的主人,死的好冤枉。” 旁边的诸家仙门众人心里都是一凉。 宇文家当年两个儿子几乎同时殒命,对外却绝口不谈死因,没想到,多年后真揭开,却是这般残酷惊悚。 其中一个儿子害死了自己的兄长,出于害怕,只有流亡在外,一生隐姓埋名,再也不敢去见父亲族人。 无数道窥探的目光扫向宇文离,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脸色,全都充满怜悯——看上去,这个宇文青峰为了彻底隐藏行踪,多年来,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舍得不见! 第196章 恩怨 宇文离怔怔望着前面的男人,踉跄退了一步,缓缓摇头:“你骗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4节 他喃喃道:“我爹早死了……不然这么多年,他怎么会连一面都不来见我?” 宇文青峰望着他,和声道:“我不见你,是担心你的安全。我死了,恩怨才会就此了结,魔宗的人也就不会迁怒于你。” 众人中没几个知道宇文牧云和魔宗的姻亲关系,听了这话,全都莫名其妙,宇文离更是茫然:“……你说什么?” 元清杭大声怒道:“呸!我舅舅只会追杀你,才不会追杀无辜幼童。你自己贪生怕死,可别污蔑我舅舅。” 宇文离望着他俩,终于忍无可忍,叫道:“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元佐意到底为什么要杀他?!” 旁边的众人更是听得满心不解,就算宇文青峰误杀了兄长,又关元佐意那个魔头什么事? 元清杭咬住了牙,宇文瀚张了张嘴,也犹豫万分。 大殿中,一片安静和茫然,只听见宇文青峰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他幽幽看着宇文离:“既然迟早瞒不住,也就告诉你吧。因为这位元小少主,是你嫡亲的堂弟。” 宇文离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双优雅凤目中全是茫然,半晌才轻声道:“他的爹爹是?……” 宇文青峰叹了口气:“就是我那位痴情的好哥哥呀。” ……大殿里忽然一片沸反盈天,像是炸开了锅。 多年前,人人都知道那位人称“霹雳手段、菩萨心肠”的宇文家长公子忽然不知所踪,却完全没人知道他因何离家、又死在何处,今天不仅他的死因忽然大白天下,更有这种惊天的秘闻传了出来。 ——魔宗那位难产而死的元大小姐,她的神秘夫君,竟然就是那位和宁晚枫齐名的仙门君子,眼前这位狡黠机敏的魔宗小少主,他的亲生父亲,就是宇文牧云吗? 议论声此起彼伏,再也压不下去。 “我是见过很多次牧云兄的,仔细看的话,这位元小少主的眼睛,的确和牧云兄颇为相似啊。” “这样一来,那他岂不是宇文家的嫡孙吗?原来他竟然应该叫宇文清杭?” “啊……这、这位元小少主的母亲是魔宗元佐意的亲妹妹,父亲是宇文家的长子,这身份可有点尊贵显赫了呀!” 宇文离的脸色煞白一片,缓缓扭头,望了身边的宇文瀚:“祖父?……” 宇文瀚长长叹息一声,转头看着元清杭:“我按照你的意愿,并没主动宣告天下……这可是阴差阳错。” 这话一出,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宇文离更是身子微微一晃。 他茫然地望着宇文瀚,嘴唇颤抖:“您一直……都知道,是吗?所以这么久以来,您才这么对他亲切和蔼,青眼有加。” 他喃喃道,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脸色惨然:“我真傻。我只以为是我做得不好,您才对我诸多不满。现在才知道,无论我做什么,您怕是都会觉得……他做得更好些。” 宇文瀚脸色一变,不悦道:“胡说!你堂弟的身世,我也是刚刚知道。我对你要求良多,是因为把你当家族栋梁来培养。至于我对清杭的亲近赞赏,是因为他心地至善,品行无暇,就算他是一个外人,我也一样喜欢。” 宇文离望着他,眼中血丝慢慢浮起:“祖父……您好虚伪啊。只是刚刚知道,就能叫您将私产全部偷偷转赠给他,就能叫您对他屡屡拼死回护?” 他惨笑一声:“嘴里说着不偏不倚,实际上,难道不是因为他的父亲更得您钟爱,不是因为他母亲身份更加尊贵,不是因为……您一直不喜欢我吗?” 他平日素来喜怒不形于色,言语更是温和从容,现在这样忽然失态,将心里的话倾泻而出,却显得格外惨淡。 远处,澹台芸神色震惊,怔然望着宇文离,一双清冷美目中隐隐有了泪光。 宇文青峰幽幽叹了口气:“傻孩子,你想得太多了。长辈给你多少,你就只能要多少。” 宇文离忽然转过头,厉声喝道:“别这样叫我!我没有爹。” 他看向宇文青峰的目光中丝毫没有仰慕欣喜,只有痛苦和愤怒:“我和我娘流落人间的时候,你身上还没有血债,你不是一样从不来看望我们?哈哈……每年叫私仆送点钱物过来,你心里,从来都恨不得我没有出生过,对不对!” 众人皆知他娘亲只是人间青楼女子,也都知道他最恨别人背后乱说这个,此刻宇文离却亲口宣之于口,显然是心里已经恨到了极点。 他眼睛赤红:“你假死后,为怕暴露行踪,竟然还断了给我娘的供给,我娘就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她病死前,只是一直说,说我爹是个俊雅厉害的仙君,一定是有事耽搁了,迟早会带着族人,风风光光地来接我……” 他手中长剑一指,颤巍巍指向宇文青峰:“你对我娘始乱终弃,对我生而不养,明明活着,这二十多年,你可曾偷偷来看过我一眼?!” 宇文青峰淡淡道:“那还是看过的。小时候忽然出现在你床头的傀儡蛇,你不是很喜欢?” 宇文离怔然看着他,忽然笑了起来:“原来你真的来过。所以,我小小年纪,被人叫做野种杂碎,你也都知道?” 他笑声越来越大,眼角似乎都要笑出了泪来:“哈哈……哈哈!你这个好父亲,可真会送孩子礼物啊!你可知道,我一个人睡在房里,被每晚上忽然出现的傀儡蛇吓得哇哇痛哭,却又怕祖父嫌弃我懦弱,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宇文青峰和声道:“习惯了就好了。瞧,后来不就能抓住它,拆解开来,再琢磨着也学着制作出一条?” 元清杭和宁夺站在一处,悄悄一握宁夺手掌心,忍不住低低骂道:“真是个大变态,所以才能教出一个小变态来。” 宇文瀚终于也忍无可忍,咬牙怒道:“幼子无辜,却被你弃若敝履,你自小就是这样,只顾着自己快活,自私自利,生性凉薄!” 宇文青峰目光一窒,淡淡的脸上竟似有那么一刹那的狰狞之色。 “父亲,我从小到大,就没感觉到什么父慈子孝,自然也没学会怎么教养儿子。”他牙缝中挤出一丝怨恨,“您的父爱,从来都只给我大哥,一丝丝儿也没分给我。就好像多年后,您对他的遗腹子,也会好过对离儿千百倍!” 宇文瀚身子晃了晃,眼中几乎渗出血来,绝望地看着这失踪多年的小儿子:“所以……这就是你杀害牧云的理由吗?” 宇文青峰脸色青白,厉声叫道:“对,我恨您思念亡妻,对我娘毫不宠爱;我恨您对大哥珍爱赞扬,对我动辄叱责痛骂,可我也从没想过杀害兄长!” 他眼中痛苦闪过,嘶声道:“走火入魔时,我是看见了大哥要来杀我,才奋起自保……是,是我心中长久嫉恨,才会导致有这样的幻像,可若是我清醒,纵然我再心中阴暗,也绝不会真的要杀他!” 元清杭冷不防道:“你杀了我爹后,那么容易就找到替代的尸体了么?不是早有计谋,哪有那么多巧合?” 宇文青峰看着他,缓缓道:“你疑心我,我不怪你。我那时为了冲关,找百舌堂的人订购了一颗珍贵灵药,那人是百舌堂信使,当时正好赶到。” 他冷冷道:“我看见他和我身材极为相似,便临时起了杀心。我既然敢做,就敢认。至于信还是不信,都由得你们。” 元清杭“哦”了一声:“然后你就冒充成了他?” 宇文青峰道:“百舌堂要的是能做事的人,我想进去,也无需冒充谁。” 元清杭笑了笑:“听闻当年宇文二公子长袖善舞,又极善经营,于是靠着惊人修为,在百舌堂就如鱼得水,短短十来年,就当上了总堂主吗?” 宇文青峰淡淡道:“以我本事,除了在自己家族中备受打压,在哪里出人头地,又有何难?更何况我还救过老堂主一命,他死后传位给我,自然没有什么稀奇。” 元清杭点点头:“那么问题来了,你好好地做你的百舌堂堂主,闷声发财就好了,忽然又这么疯狂搞事,又是为什么呢?” 他眼神如针:“任凭你怎么说毫无目的,我只知道,迷雾阵就是你暗中杀人,却把锅都扣给宁掌门,墓园大战就是你背后操纵,你再一口咬定没有证据,我也知道是你。” 他慢悠悠道:“既然我们魔宗一向凶名在外,那么不讲理就不讲理了。再说我爹爹死于你手,我身为人子,为父报仇也是天经地义。所以……” 随着他话音,他扇中银索疾飞而出,白玉扇十多根漆黑扇骨飞出,带着斩虹刀残魂,寒意凌冽,向宇文青峰飞去:“今天你就别走了吧!” 宇文青峰身影急晃,身边血雾升腾,瞬间闪在几尺外:“我们宇文家真是家学渊源,儿子不认亲父,亲侄也要来杀叔叔吗?” 元清杭嗤笑一声,手中银索急转,再次击到:“都没有亲弟杀兄来得惊悚吧!” 随着他动作,他身边金光闪动,应悔剑如影随形,宁夺面色如冰,挺身直上。 “你退下。”他沉声道,“我早就发过誓,要为迷雾阵中死去的师弟们讨个公道,小周师弟尸骸就在不远处,我来杀他。” 他手指一并,抹上剑锋,应悔剑虽然感应不到主人灵力,却立刻感受到了主人的血气,剑身骤然蜂鸣,剑意纵横恣意。 随着剑刃上储灵符爆开,他白衣身影荡在空中,宛如一只翩然灵鹤,携着金色剑芒,当空刺下。 宇文青峰身上已经中了他两剑,见他再次杀到,终于不再躲闪。 他脸色似水,手掌向上一翻,一道道细细的血珠连成一片,笔直飞向头顶。 血珠晶莹,却煞气凶悍,在空中形成八道血柱,飞向四面八方,正洒在了赤霞殿最粗大的八根立柱上。 圆柱咯吱作响,忽然开始剧烈摇晃,头顶上,无数琉璃瓦也开始崩碎飞散,整个大殿在他这一击之下,竟似要立刻坍塌。 这一下,看热闹的众人再也不能置身事外,惊叫声中,有人施展术法保护身边同伴,有人举剑去击飞落下的砖瓦,到处人影晃动,烛光也依次熄灭。 光明淡去,鬼影重重,宇文青峰身边爆开一团黑雾,掩住了应悔剑的金光。 那团黑雾在空中翻涌,所过之处,不停有人惨呼出声,像是被这黑气沾到,就是皮焦肉烂。 只听得宇文青峰的声音飘忽迷离,柔声道:“离儿,跟我走吧。” 一片鬼火般的光影中,宇文离遥遥望着那团诡异的黑雾,脸色惨淡。 宇文青峰的身影变淡了些,瞬间躲过宁夺急追一剑,又道了一句:“宇文家当年没有我的位置,如今就也没有你的。痴儿……你为这个家所做的事,没人看得上,也没人在意的。” 宇文离依旧一动不动,像是已经完全听不见他的话,又或者是拒绝去想。 宇文青峰终于轻叹了一声。 一道黑色寒芒飞上空中,正是一条黑鳞闪闪的傀儡蛇。 蛇头笔直向上。径直窜入房梁间隙,在一个早已藏好的阵眼上用力一咬。 房梁轰然倒下,无数彩色琉璃瓦散着光芒,纷纷炸开落下,大殿的立柱依次倒下。 众人早已有了准备,惊叫连连,全都四散狂奔开来。 元清杭身子一拧,连忙开了一个遮蔽阵,竭力挡住了四周一片碎瓦,不少仙门的年轻弟子纷纷从这边冲了出来,嘴里吱哩哇啦乱叫:“我就知道跟着元小少主安全!” “是啊是啊,每次到了最后,还是元小少主靠谱呀!” 元清杭目光微微一掠,看到在意的人基本都无大碍,略微松了一口气。 可忽然之间,他眸光就是一凝。 摇摇欲坠的大殿之中,竟然还有一个人静静站在那儿。 脸色苍白得宛如厉鬼,眼中没有任何神采,更像是已经完全对着身边的事毫不留恋。 几片碎瓦击落在他肩上,他却不躲不闪,却是宇文离…… 就在这时,远处已经逃出去的人群中,却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哭泣声。 澹台芸站在大殿外,发髻散乱,脸色同样惨白。 怔怔望着就要砸向宇文离头顶的一根巨梁,她踉跄向前冲了几步,眼中泪水滚滚而落:“宇文离,你也要孩子……从小就没有爹爹看他一眼吗?” 第197章 亲近 宇文离身子轻轻一颤,抬起了头。 大殿内烟尘四起,到处都是飞瓦断木,所有人都在拼命往外奔逃,只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踉跄靠近。 那根大梁带着呼啸,就要落在他肩头。宇文离怔怔望着前方的女子,忽然嘶吼了一声,双掌上翻,用力挡住了那根巨梁。 事出突然,没人想得到他这样机灵的人会陷在里面,竟是无人出手救助。 宇文瀚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宇文青峰,等到惊觉宇文离这边受困,也已经晚了一步。 宇文离原本浑浑噩噩,手臂上并没积攒灵力,这一下骤然抬臂,无异于一个普通人力抗巨木,顿时“咔嚓”一声,手臂断了半边。 澹台芸眼中含泪,千钧一发间靠近,伸手拉住了他,奋力向外冲去。 她身子虽然沉重,但是毕竟修为不浅,比寻常凡人女子要灵巧许多,左躲右闪,终于拉着宇文离脱离了险境。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5节 宇文离任由她牵着自己的手,目光怔忪,似乎感觉不到自己断臂疼痛。 另一边,宇文瀚狂吼出声:“离儿!……” 宇文离似乎终于被震醒,抬起头,远远看了祖父一眼。 残破的赤霞殿另一边,宇文瀚和元清杭站在一起,距离甚近,不知道是也孙俩心后灵犀往一边跑,还是谁护着谁一起逃离。 宇文离静静立了一会儿,没有回应祖父的呼喊,却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澹台芸。 “芸妹……”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原来从始至终,只有你管我。” 澹台芸对他一直不假辞色,这些天任凭他怎么殷勤讨好,也是闭门不见。今天在殿上,她势单力孤被众仙门逼迫,宇文离坐视不理,她心里更是失望之极。 可刚刚听着他对宇文青峰那番痛苦质问,一时之间,以前和这个人花前月下时,他小心翼翼谈及幼时往事的模样,又都忽然涌上了心。 眼看着他就要命丧当场,却再也狠不下心。 这一出手相救,看着宇文离那痴怔的目光,她心里却又隐约一惊。 大殿摇晃不停,终于彻底塌下,扬起一片铺天的尘土,殿内酒席上的杯碗酒水更是被砸得粉碎,一片狼藉。 幸好宇文青峰只是想脱身,却不想真的和各大仙宗结仇,这攻击虽然浩大,却不算狠毒凶戾,除了宇文离受伤,别人却大多没事。 一番检点人数后,众家仙门都报了平安,可是宇文青峰终于逃走,消失了踪迹。 时至深夜,众人都已经感到疲累不堪,元清杭朗声道:“诸位仙长不如都回去休憩,这几天魔宗就筹齐两百万上品灵石,到时候交给商公子分配。” 众仙门再无异议,纷纷告辞。 ……宇文瀚奔到宇文离身边,急道:“快随我来,我叫清杭给你看看断臂!” 宇文离眉眼低垂,却不接话,只道:“多谢祖父关心。今夜幸亏有澹台小姐相救,离儿想赶去道谢。” 宇文瀚一怔:“总得先处理伤势。” 宇文离淡淡将宝剑一竖,和断臂并在一处,随意一缠,固定完毕:“小伤,无妨的。” 他抬起眼,看了看不远处的元清杭,温声道:“堂弟身上也一直带着伤,刚刚又奋力抗敌。祖父不去关心一下堂弟?” 不等答话,他向宇文瀚轻轻一拜,转过身,向着澹台芸急追而去。 宁夺站在元清杭身边,望着宇文瀚怔然呆立的身影,忽然低声道:“你要小心宇文离。” 元清杭苦笑着点点头:“我明白。他会更加恨我的。” ……回到魔宗居住的雅舍,厉红绫已经早早在院中等着。 见他俩回来,她道:“姬半夏说,他不过来了,还是带人守在山下,以防有什么意外。” 元清杭挠了挠头,讨好地给她倒了一杯茶,亲手奉上:“姬叔叔知不知道我花了那么多钱?” 厉红绫瞪了他一眼:“他说了,就当还宁小仙君的人情。” 元清杭腆着脸道:“是啊,宁小仙君救过魔宗好多条人命,还带回来那么附了兵魂的神兵呢。” 宁夺静静看了他一眼。 厉红绫嗤笑一声:“不用帮他邀功,魔宗向来恩怨分明。姬半夏那条命都是宁小仙君救的,他有什么脸说不行?” 元清杭笑嘻嘻扮了个鬼脸:“红姨,你信我,我一定想办法把这二百万给您赚回来。” 厉红绫一双美目几乎要翻上天去:“就你?” 元清杭一挺胸脯:“你可别瞧不起我,过去是我不上心。但凡我想要赚钱,那整个仙宗可就得小心点了,别被我扒下来一层皮。” 他又胡说八道了一会儿,厉红绫终于被他逗得脸色好看了些,淬道:“再混一阵儿就到天明了,还不快点回去休息。” 元清杭也不避讳,拉起宁夺的手,飞快地往自己房里跑去:“好!” 身后,厉红绫脸色骤然一僵,脱口而出:“我叫你放宁小仙君回去休息!” 元清杭抓着宁夺,闪身进门,“砰”地一声关上了门:“我看着他打坐调息,这就是休息!……” 房门一关,外面好像也忽然没了声音。 元清杭耳朵趴在门上,小心地听了听:“红姨回房啦……哦,霜降也去了朱朱的屋。” 话音未落,宁夺的身体已经轻轻覆上,将他压在了门板上。 他微微低头,将额头抵在元清杭的额前,一动不动。 元清杭猝不及防被他按住,只觉得额前一片细腻柔软,宁夺的气息就在鼻翼之间,不由得一慌,脸色骤然通红。 “你……你做什么?” 宁夺低声道:“我在休息。” 元清杭:“……” 半晌,宁夺闷闷道:“你累不累?” 元清杭听出了他语声中那一丝隐忍,心里蓦然一软。 他笨拙地向上一迎,嘴唇轻轻一啄宁夺的双唇:“我这些天吃了好多大补的丹药,血气旺盛得不行。” 宁夺微微一僵,元清杭又赶紧小声道:“我不骗你。易白衣老前辈以前送我的那十对鹿角,我一口气熬了五对来补血呢。” 宁夺轻声道:“以后别再给我做储灵符了。” 元清杭大急:“那怎么行!” 离开他的储灵符灌注灵力,宁夺的剑招就徒有招式和速度,毫无攻击力,按照他的想法,就得时刻给他身上揣几百张傍身! 宁夺摇了摇头:“没人能一辈子依靠外力来战斗。” 元清杭的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能的能的,你就可以。你真的不用担心我用精血制符,我跟你说了,我用了一大堆灵丹妙药,现在身上简直血气沸腾,无处纾解,不随时放一点出来,那简直是要爆体而亡的。” 他服用了不少补血气的药是不假,可也远远不到什么要外放纾解的程度,这么满口胡说,宁夺默默听着,忽然道:“你骗人。” 元清杭瞪了他一眼:“什么意思,宁小仙君?这是非要我证明?” 宁夺伸手擒住他手腕,举在他头顶,用力一按:“脉相正常得很。” 他神态认真,声音低磁,一双漆黑眸子宛如墨色琉璃,元清杭抬头迎着他眸光,心里忽然一阵狂跳。 他闭了闭眼睛,忽然伸手搂住了宁夺脖颈,不管不顾地胡乱亲了上去。 不敢长久停留,更不敢专心找寻唇瓣,他脸颊通红,在宁夺额头、鼻梁、脸颊上到处盖章,一边吻,一边叫:“谁骗你啦?我就是血气旺盛,你看你看,虚火上来完全忍不住……呜呜!” 到处乱跑的双唇被捉住,浅尝辄止变成了温存旖旎,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腰肢一片酸软,要不是被宁夺轻轻抵在门上,似乎随时就会顺着门滑溜下去。 好半天,两个人才面红耳赤分开。 宁夺点头看着元清杭,一双眼睛中波光潋滟,却皱了皱眉:“虚得很。” 元清杭双腿发软,咬着牙佯怒道:“血气很旺的,阳气被吸干了而已!” ……房间里一片安静,可空气中却似乎带着微微的甜意,两个人悄悄跑到床上,掀开被子睡了上去。 两人虽然早已经情动心许,可是却都脸皮极薄,并肩同卧多少次,大多也都是偷偷热吻,偶然有身体接触,也都吓得赶紧缩回去,完全没人敢真的越过最后的雷池一步。 元清杭靠在枕头上,眼往头顶纱帐,忽然有点儿走神。 宁夺握着他的手,半晌开口:“在想什么?” 元清杭皱着眉:“你说,宇文青峰到底想要什么?” 别人不知道宇文青峰的劣迹,他却是亲眼看见他在墓园里布下阴槐阵,更能断定他在迷雾阵里出手杀人。 这样一个长久布局、同样要挑起仙魔争斗的人,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宁夺道:“目前看,他唯一暴露出来的目标,就是千重山,按照你的推断,又或许他想要的是千重山附近的人间属地。” 元清杭喃喃道:“千重山附近,有什么……啊!” 几乎和他惊叫的同一时刻,宁夺也猛地翻身坐起,沉声叫道:“我知道了!” 元清杭脸色震惊,看向宁夺:“对,那里有问题!” 外面天色尚暗,还未到黎明,可是两个人心里却都猛地一惊。 元清杭喃喃道:“我们都知道那里特殊,可是他又是怎么发现的?” 宁夺缓缓道:“毕竟百舌堂专司打探消息,专门做这种生意,天下诸多秘辛,他们都知晓一二,凑在一起,就会拼出常人不知道的内情。” 元清杭一骨碌坐起来:“我知道了,宇文青峰这样拼命挑起仙魔纷争,其实目的是想要你们苍穹派覆灭,他好在满目疮痍中捡个漏,就像今天这样!” 宁夺脸色冰冷,慢慢道:“商渊倒行逆施,宇文青峰最为高兴,因为若是他正常统领苍穹派,百舌堂就没有任何机会。” 元清杭怔怔出神,忽然急切道:“假如是你,处心积虑谋划多年、想要占有的东西最后旁落他家,你会不会甘心?” 宁夺点点头:“绝大多数的人,都可能不甘心。” 元清杭狠狠抓了抓头发:“可是那儿到底有什么呀!我们也经过那儿,你还经过两次!” 宁夺翻身下床,沉声道:“我们匆匆路过,并未多查看。他一定是掌握了什么蛛丝马迹,才想要买下来,慢慢掩人耳目地探寻。” 元清杭跟着他一跃而起:“走!” 两个人心意相通,根本不需商量,已经开了房门,向外面冲去。 白天里一番争斗恶战,魔宗的人都已经睡下,两人不愿惊扰大家,悄然绕过守夜的下属,奔进了浓黑夜色里。 千重山绵延百里,主峰已经被毁了大半,宁夺手中应悔剑荡在空中,一张灵符爆开,灌满剑身,两人一起跃上,向着山下御剑飞行。 元清杭遥遥望着深黛色的山峦,忽然道:“千重山的山尾,就是绵延伸展到那里。” 宁夺点头:“现在想起来,商渊一个人吸收灵力,按说不该将整座千重山的灵脉都吸干。” 不一会儿,应悔剑已经飞离了千重山,前面的漆黑夜色中,一面明净安详的湖泊遥遥在望。 距离千重山不远,大约几百里之外的人间属地、那个美丽绝伦的湖泊。 是当初宁晚枫和元佐意初次相遇的地方,更是元清杭和宁夺从万刃冢小天地中脱困而出之处! 应悔剑低鸣一声,缓缓降落在湖边,两个人一跃而下,望着那片平静湖面,却同时握住了彼此的手。 一握之下,只觉得两人掌心都一片湿冷,竟是同时有细微冷汗渗出。 夜色中的湖泊,不仅颜色从清澈碧绿变成了漆黑一片,更安静得不正常,就像整个被什么冰冻了起来,封住了其中的一切。 没有水波流动,没有微风拂过,映照在水面的那轮明月,更是一动不动,像是被画在水上的一个假月亮,毫无生气。 元清杭手中亮出役邪止煞盘,伸手探入水中。 一股刺骨的冰寒直逼心底,片刻后,他的手从湖中缩回,看向宁夺,脸色发白:“没有东西活着了。”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6节 偌大镜湖,里面本该有万千鱼虾,无数水草植物。 可现在,罗盘上的探阴指针疯狂转动,一点生灵存在的迹象也探寻不到,剩下的,都是刚刚死去动植物的死气。 宁夺看了看他:“怎么办?” 元清杭咬牙:“我发信号,叫姬叔叔带人来帮忙!” 刚刚摸出怀中的一枚烟花箭,还没点燃,面前的湖水却忽然一片沸腾。 刚刚还平静如镜的湖面,忽然升起了滔天巨浪,漆黑的湖水排山倒海,像是忽然决堤的洪水,向着岸边呼啸砸来! 第198章 竖瞳 苍穹派的迎宾雅舍中,一名身着宝蓝色罗裙的侍女立在床边,绞好热气腾腾的帕子,递给澹台芸。 殿中打斗纷乱,澹台芸脸上手上都粘了灰尘和血迹,用帕子擦了擦脸,她才低声道:“你下去吧。” 侍女接过帕子,服侍她躺下,小声道:“小姐,外面的人……” 澹台芸疲惫地闭上眼睛:“不用理。他不愿意走的话,就随他去。” 侍女犹豫一下:“宇文公子手臂断了,若是不管的话,万一落下残疾……” 澹台芸淡淡道:“他身上什么药没有?故意不治,就是逼我心软。” 侍女张了张嘴:“事出突然,万一他真的没带药呢?” 澹台芸半侧着身,眼睫低垂,道:“真没带药,痛得熬不住,他自然会走。” 侍女抬头看了看紧闭的窗户,低声道:“小姐,我们澹台家已经散了。我瞧宇文公子也不被祖父所喜,又摊上那么个名声狼藉的父亲。你和他正是同病相怜,他又是真心对小姐好,就算是为了孩子,何不……” 澹台芸睁开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你若是担心留在澹台家受苦,我这就放你离去,你好歹也有筑基修为,随便去哪家仙门重新拜师,也能过得不错。” 侍女眼中泛起泪光,“扑通”一下跪倒在床边:“小姐,是您小时候将我从异兽口中救下来,冰儿一辈子也不会离开小姐的!” 澹台芸转身向里,再不吭声。 侍女含着泪,在床边跪了一会儿,才起身悄悄离开。 窗外方才还明月当空,这会儿忽然刮起了风,山中本就气候多变,片刻后,狂风越来越大,竟然落起了雨。 宇文离独自靠着院中树干,正在昏昏沉睡,忽然头顶噼里啪啦雨水砸下,片刻后就已经衣衫湿透。 他骤然惊醒,只觉得断臂疼痛,身上又冷又湿,正要迷迷糊糊起身躲雨,可抬眼看见对面紧闭的窗户,却又顿了顿,重新坐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听着耳边滂沱雨声,一动不动。 许久后,耳中终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他心里狂喜,慌忙更加闭紧了眼睛。 果然,头顶忽然空了一片,再没雨水落下,他屏息装了一会,却听不到声音,只得睁开眼睛,望着身前撑着伞站立的女子,脸色惊喜:“芸妹!” 他狼狈地挣扎站起来,双唇冷得发抖:“你身子不便,快点进去。我……我没事的。” 澹台芸默不作声,身边撑了一个小小的遮蔽阵,将雨水隔绝在外。 她掏出伤药和固定骨折的用具,将宇文离断臂上缠着的剑鞘拆下,默默帮他固定包扎完毕。 她退后一步,淡淡道:“你得偿所愿啦,知道这样用苦肉计,定然能逼我出来。” 宇文离低低道:“芸妹,我知道……只有你不会真的不理我。” 澹台芸摇了摇头:“不是的。这世上的确有人对你有恶意,可也有很多人对你真心好。你却总是看不见,又要得太多。” 宇文离望着她,眼中慢慢浮起血丝:“很多人对我好?……是我那位便宜的爹,还是看到另一个孙子就眼里再没有我的好祖父?” 他嘶声道:“我辛辛苦苦、兢兢业业,为这个家做了无数事,没人看得见,也没有人在意。我那位横空出世的堂弟一出来,就忽然成了最叫祖父骄傲的孙辈。” 他眉骨间的雨水慢慢落下,滑落在脸上,彷如泪水,神色却隐约狰狞:“我算什么……就连我要死了,我爹也只顾着自己逃走,我祖父也只看着他那个新认的好孙儿,看都不看我一眼。” 澹台芸急速道:“根本不是这样的,你总是这样钻牛角尖,就自然会满心怨怼。你祖父亲手将你养大,又怎么会真的不疼惜你?……” 宇文离慢慢舒了口气,眼中的狰狞之色渐渐淡去:“芸妹,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怜惜我,不忍心看我死。” 澹台芸望着他,半晌摇了摇头:“……就算是一只小鸟,我也同样不忍心它死。” 宇文离垂下眼睛,自嘲地笑了笑,再抬眸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没关系的,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已经配不上你。”他和声道,“以后我也不来缠着你,只要你允我偶尔在远处看看你,再看看我们的孩儿,我就已经别无所求。” 澹台芸怔怔站着,半晌道:“你修为高超,天资更是聪慧,以后只要克己慎行,诚心悔改就算不依靠家族之力,又怎么不能堂堂正正做人;大好男儿,天下之大,又何愁没有立足之地?” 宇文离温柔地看着她,和声道:“你说的都对。” 澹台芸点了点头,正要转身离去,滂沱的大雨中,忽然一道黑色闪电飞过,穿透雨幕,向着宇文离径直飞来。 一头撞上澹台芸布下的遮蔽阵,那东西骤然受阻,一头栽倒在地上。 澹台芸一眼看去,脸色就是一变。 一只熟悉的传舌隼! 宇文离也同样脸色发青,死死盯着地上挣扎的传舌隼,弯下身去。 澹台芸猛地叫了一声:“不要理!” 宇文离手臂一僵,终究还是捡起了那传舌隼,冷冷道:“总得听听他还想说什么。” 传舌隼落在他手中,嘴巴一张,细细吐出人言:“跟我走,不然你会后悔……跟我走,不然你会后悔!” 澹台芸浑身发冷,抬头看向宇文离。 宇文离双目赤红,盯着那传舌隼,忽然伸出手,狠狠一捏。 传舌隼凄厉惨叫一声,浑身散架,再没了声音。 澹台芸心里骤然一松,只觉得差点虚脱,喃喃道:“……那人心术不正,你千万别再和他有什么牵扯,他的话,你也千万别听。” 宇文离和声道:“你放心,我知道好歹。外面冷,你快回去休息,身子要紧。” 望着澹台芸的身影终于离去,他慢慢转身,出了小院。 不远处,那个侍卫从暗影里瘸着腿跑过来,小声道:“少爷,我被放回来的时候,那个人……” 他犹豫一下,不知道该叫那人什么:“他说叫你一定去见他一面。他还说,这世上越是对你们不公,你们才越应该父子同心,拿回本就该属于你们的东西。” 宇文离脸色铁青,冷笑一声:“宇文家那点东西,随便我祖父给谁。芸妹说得对,我宇文离难道就非要靠祖辈余荫,才能活得好?” 瘸腿侍卫摇摇头:“那个人说,他手里有珍贵千百倍的东西,得到它,就能真的看到通天仙途,坐拥无上富贵。” …… 镜湖,远处的千重山方向飘来重重乌云,飞快卷到这边的天空。 雷电忽然闪过,瓢泼的大雨砸上了湖面。 元清杭和宁夺脚下御着应悔剑,迎着风浪,飞在空中,极目四望。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湖面上,已经涌起了惊涛,和头顶落下的雨水混在一起,内陆平湖上,竟似有种骇人的海洋暴虐气息。 风雨声和浪涛声巨大,元清杭在宁夺耳边高声叫:“人力捣鬼!” 宁夺玉石般的脸上雨水纷纷滑落,他沉声道:“可是他要做什么?” 元清杭奋力御剑,向高空中又飞升了数十米。 向下看去,湖水形成的巨浪正中,有一个巨大漩涡,此刻正源源不断从里面喷发出来。 元清杭和宁夺互望一眼,同时一惊——那漩涡的所在,正距离湖心小岛不远,也就是他们从万刃冢出来的阵眼所在! 湖心岛上的花草树木被狂风吹得枝叶乱飞,秀美的湖心亭上,四周栏杆被滔天巨浪砸得支离破碎。 宁夺一指湖心亭:“在下沉!” 元清杭一怔,细细一看,果然,就在这片刻工夫,湖心亭露在水面上的部分竟然小了点儿。 元清杭盯着湖心亭,忽然猛地一皱眉:“不对,不是亭子在下沉,是湖面在上升!” 没有潮汐,没有洪水,这忽然多出来的水量来自哪里? 元清杭低喝一声:“你别动,我马上回来。” 他身子一跃,向着下方水面急跳。 不敢真的向漩涡中心去,他的落水处选在了旁边不远处。 身子一入水,彻骨的冰凉就直透心底,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觉得无法忍耐。 元清杭他娘生他时略有早产,这具身体幼时就偏寒,幸亏有元佐意那对“遏祸”上古宝镯中的一个暖着经脉,才一直没什么大碍。 可自从前阵将对镯全给了宁夺,他身上就一直觉得凉寒,眼前这镜湖里不知被宇文青峰布下了什么阴寒阵法,偌大湖底死气沉沉,睁眼看去,无数鱼虾飘在身边,肚皮向上,诡异阴森。 他狠狠踹了一下水波,捏了一个避水诀,向漩涡中心小心翼翼游去。 没过多久,肉眼可见湖底一处雪白浪涛翻涌喷射,就像是火山爆发一般,细细看去,那漩涡的形状不是圆形,竟然再熟悉不过。 竖瞳! 无论万刃冢外十二年开启一次的阵眼,还是他们在小天地里撕开时空裂缝穿越过来的那个,都是一样的形状。 元清杭身子下坠,沉在湖底地面,又靠近了些。 想了想,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水囊,拴在银索上,向着漩涡水流扔去。 水囊飞入漩涡边缘,瞬间就差点被吸了进去,元清杭用力一拉,才险险把水囊拉回。 他带着水囊,飞快游向水面。 迎着暴雨,他飞上空中盘旋的应悔剑,在身边撑了遮蔽阵。 阵法挡住了风雨,两人身边顿时安静了许多。元清杭正要说话,身边宁夺却忽然伸出胳臂,狠狠抱住了他。 元清杭一怔,隔着湿透的衣裳,只感到宁夺胸口的心跳急促又激烈,身子似乎也在微微发抖。 他小心翼翼道:“我没事,就是下去探探路……我错啦,下次不会去那么久。” 宁夺默默不语,声音嘶哑:“我忽然有点后悔。假如我……” 他再也说不下去,元清杭忽然明白了他的感受,心里蓦然一酸,伸手同样抱住了他,轻轻在他耳边一吻。 他低低道:“假如你金丹没有碎,固然不用这么提心吊胆,不能陪我左右,可说不定现在商渊就已经把我杀啦,你可再也没机会这样抱着我。” 宁夺静静不懂,半晌才慢慢松开手,脸色恢复了冷静。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7节 元清杭佯装没看到他眼角一丝微红,心里又软又痛,举起水囊,往里面看了看,脸色忽然变了。 宁夺接过去,看了一眼,眼神也同样震惊。 一条小小的金色异鱼,正翻着肚皮,飘在水囊中。 在小天地的地下暗河里,碧水潭中,他们见过无数次,拿来果腹的那种金色小鱼! 元清杭看向宁夺,喃喃道:“下面有处漩涡,形似竖瞳,正在喷水……所以,那水来自万刃冢。” 宁夺转过头,目光移向远处的湖边,忽然道:“已经淹到了一里外。” 元清杭脱口而出:“不能再淹了,下面是农庄,住着人!” 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心里都是悚然无比。 万刃冢乃是远古神迹,那硕大的瀑布下面连着巨大河道,水量无穷无尽,这通道假如这样开着,泛滥下去,对下游的村庄来说,就势一场忽如其来的洪水,足够淹没千里良田,带走无数人命。 元清杭心急如焚,从怀里掏出一支传讯火箭,急扔向天空。 磷火燃烧,带着尖锐呼啸,在漫天大雨中,依旧亮丽耀目。 宁夺几乎和他同时,也从身边储物袋里掏出苍穹派专用的火云箭,点燃升空。 两道传讯的焰火,一白一红,并肩扶摇直上。 元清杭抬头看着夜空,喃喃道:“我跟你说,待会儿你别拦着,我想亲手撕了宇文青峰。” 宁夺看了他一眼:“我来杀人。”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甜,笑吟吟看着他:“你放心,杀这种杂碎,倒不至于夜里做噩梦。” 宁夺摇了摇头:“总归不是什么好的体会。” 元清杭欣然点头:“好,那我闭眼给他一扇子,打得他头破血流,你来补刀。” 嘴里胡乱开着玩笑,他手里不停,依法炮制,又开始制作储灵符。 他一边逼出精血,一边画符,又偷偷抬眼看向宁夺:“真的不疼。” 宁夺一言不发,手指关节已经攥得发白,却没有说出阻拦的话语。 下面的阵眼凶险无比,和远古大阵纠缠不休,接下来的硬仗并不会比斗商渊更轻松,更何况宇文青峰还藏在暗处,不知道他的目的,更不知道他何时会像毒蛇一样出来咬上一口。 宁夺只要有储灵符加持,就能发挥出不输于往昔的战力,这时心疼元清杭的精血,推推搡搡,才是最大的矫情。 元清杭一口气做了数十张储灵符,统统塞到宁夺怀中,正在这时,远处空中,终于出现了重重人影。 姬半夏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众魔修,声音遥遥荡在雨中:“你俩又惹了什么事?” 更远的山路上,商朗带着一众苍穹派的年轻弟子,举着长明的火把,也匆匆飞奔而来:“师弟?出了什么事?!” 第199章 螺珠 元清杭立在湖面上空,运足真气,高声传了出去:“姬叔叔,湖底有别处异境引来的洪水在喷发,得想办法挡住!” 转眼间,商朗带着门下的师兄弟也赶到了湖边,望着滔滔洪水,倒吸一口冷气。 他自幼在这附近长大,比别人更熟悉周遭的环境,顿时急了:“能挡住吗?湖水连着河流,一旦决堤,附近的百姓都跑不掉!” 元清杭咬牙:“不保证,异境通往这里的通道被人打通,威力巨大,暂时想不到怎么关闭。” 宁夺御着剑,疾驰到商朗身边,沉声道:“先做最坏打算,你带师弟们去救百姓,叫下游的往山上跑。” 商朗心急如焚:“我们这点人怎么够?附近方圆千百里,住的凡间百姓何止数万人!” 宁夺道:“派人回去,叫百家仙门的人支援。” 这里虽然是苍穹派属地,可真的面对滔天祸事,扶弱济贫、守护苍生,众仙门这点起码的胸襟和担当还是有的。 商朗身后,厉轻鸿的脸露了出来,冷冷道:“不出力的,苍穹派将来的赔偿就拖着不给,赖他个十年八年。” 元清杭一竖大拇指:“说得对!总不要钱来得勤,做事躲得快。” 商朗一咬牙,向身后几位师弟急切吩咐几句,又对着剩下的师兄弟们大吼:“跟我走!” 厉轻鸿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跟着他去,忽然却又脚下一顿。 元清杭正要转身,身后,厉轻鸿忽然轻声叫了一声:“少主哥哥。” 元清杭回过头,却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 一颗散发着幽幽虹彩的粉色海螺珠。 万刃冢的止杀湖边,常媛儿拿来送给元清杭,元清杭担心厉轻鸿水性不好,特意又送给他的那一颗。 厉轻鸿攥着那颗海螺珠,似乎有点怔忪,又似乎有点舍不得放手。 好半晌,他才将那海螺珠递到了元清杭手中:“你要去湖底,这个你留着,防身用。” 元清杭一怔,微微一笑:“不用啦,你和商朗要去救人,也会遇水。” 厉轻鸿低声道:“……这珠子,我本以为一辈子都会好好藏着的。” 元清杭凝视着他,忽然伸出胳膊,抱住了他:“……鸿弟。” 轻轻一抱,又慢慢松开手。 他目光温柔,和声道:“人要向前看的,不能总困在原地。往前走的时候,就算有时候很艰难,可也会看到不一样的景物,结识新的朋友。” 厉轻鸿眼中慢慢浮起了一层隐约的泪光:“少主哥哥……你要好好保重。” 转过身,他犹豫了半晌,终于拔足急奔,向着商朗的方向急追而去,再不回顾。 元清杭静立在湖边,望着远方渐渐远去的身影。 身边,宁夺的声音淡淡响起来:“那么远,看不见啦。” 元清杭转过头,微笑看着他,似乎意有所指:“是啊,不跟着我,去追你师兄去啦。” 宁夺神色稍微柔和了点。 元清杭悄悄拉过他的手,浑圆的海螺珠温暖柔滑,抵在宁夺掌心:“送你,好不好?” 宁夺低头看了看,神色浅淡:“常姑娘送你的,你又乱送人。” 元清杭笑吟吟道:“是啊,不仅到处送,还被退啦。那你到底要是不要?” 宁夺手掌一握,默默地抓紧了海螺珠,不吭声了。 元清杭心里笑得打跌,正要凑过去再撩拨几句,耳边却忽然传来一声冷哼:“你俩要腻歪到什么时候?” 姬半夏站在不远处,一副忍无可忍的样子。元清杭猛地跳了起来,这才想起来正事,慌忙叫:“姬叔叔,湖底有邪阵,弄死了所有生灵,可我现在不知道对方要干什么!” 姬半夏手掌一拍,笔直插入身边波涛,闭目片刻,睁开眼道:“原先湖中连着一条隐形的时空裂隙,不遇到巨大外力,平时很稳定。偶然被人从另一头撕开,才会有短暂的地动。” 当年元佐意孤身一人撕裂时空,最近又有宁夺和元清杭一起经过,都会造成湖水蜂拥,但是那竖瞳张开时间极短,闭合后,湖水就会恢复原状,并不会带来灾害。 现在,却被人设法打开了竖瞳,通道竟然一直不闭,万刃冢小天地的瀑布潭水被席卷而来,这样持续下去,这人间湖泊哪里承受得住。 就这一会儿工夫,湖面又已经升高了数米,巨浪也更加铺天盖地,向着流进来的支流倒灌回去。 元清杭咬了咬牙:“姬叔叔,怎么办?” 姬半夏脸色凝重:“我到湖水四周勘探地形,埋下水形阵旗,布一个封水大阵。” 元清杭皱起眉:“这是堵。万一堵不住呢?” 姬半夏道:“那就只有疏。找条主河道叫洪水过去,商朗他们负责疏散沿途的乡民。” 宁夺摇了摇头,俊美脸上有丝凝重:“谁也不知道万刃冢的水能多少,不仅仅是瀑布和那处潭水,万一还连着止杀湖,那就无穷无尽。” 元清杭也道:“是,万一竖瞳越开越大,洪水决堤,商朗他们救人都来不及。” 姬半夏不耐道:“瞻前顾后,有什么用?我先下湖,布阵试试。” 元清杭忽然道:“重点还是得想办法关闭那道竖瞳,把时空裂隙堵上。” 姬半夏猛地抬头,眸子一缩:“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这种时空裂隙一旦打开,又形成了稳定输出的单向通道,想要反向封闭住,需要多大的修为?” 他冷笑:“就算是商渊来,万一不小心被卷入进去,怕也会被碾成齑粉。” 远古飞升大能留下的时空遗迹,又哪里是他们这些金丹修士能抵御! 元清杭犹豫一下:“好,那姬叔叔您带人布阵,我去探探情况。” 湖面方圆数十里,沿岸已经被泛滥的浪涛盖住,看不出原先的湖岸线。姬半夏带着一群懂术法的魔修,一头扎进了涛涛白浪。 宁夺看了看元清杭,两人默不作声,心里都知道对方所想,手掌轻握,双双跃进了水中。 元清杭捏了个避水咒,身边宁夺手握海螺珠,四周的死水在他身边自动分开了尺许。 两个人潜入水底,元清杭一边往前急奔,一边道:“若是能搞清楚宇文青峰这个王八蛋要做什么,那就可以有的放矢。” 宁夺一身白衣在水波中轻轻飘摇,静静道:“修仙人士,所图不外乎那几样。” 元清杭点头:“大量的资源财富,比如灵脉灵石、仙丹奇药;或者是无上的秘诀心法,比如当初的破金诀;总之不会是为了金银珠宝,江山美人。” 可是现在打开时空裂隙,引来异境洪水,不惜害死沿途凡间农人,又有什么隐藏的好处? 这其中的秘密,不靠近事发地,就没有探查出来的可能。 片刻后,两人已经重新到了湖底漩涡的附近。 元清杭一眼看去,心里就是一沉。 比起刚刚他看到的,竖瞳果然又扩大了几分,汹涌的白色浪涛疯狂地喷涌出来,湖底的淤泥被席卷翻起,四周的水域已经是昏暗一片,几乎不能视物。 元清杭盯着那片浑浊的水域,扭头对宁夺道:“我得再靠近一点,我总觉得,这竖瞳不会平白无故打开,它附近一定有宇文青峰留下的东西。” 宁夺问:“我要做什么?” 竟是丝毫不加劝阻,也不提自己身上灵力匮乏。 元清杭明白他绝不会听话离去,也不劝他,想了想道:“我用银索缠住你应悔剑,你感到锁链一紧,就爆开灵符,用力拉我回来。” 宁夺点点头:“好。” 他拔出应悔剑,金光流转,用力插入湖底。 元清手中银索飞出,“噌”地绕上剑柄,另一头缠上自己腰间,向宁夺笑着挥了挥手:“银索吃力,就拉我。” 宁夺静静凝视着他:“一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8节 元清杭看着他冷肃的脸色,忽然飞快地扑上来。 混沌的湖水中,漩涡激荡,他俩紧挨在一处,元清杭在宁夺脸颊上印了一个温存的轻吻,低低道:“你这个紧张的样子,叫人好想欺负。” 不再看宁夺那骤然僵硬起来的脸色,他身子一纵,向着飞沙走石的漩涡中心移去。 …… 镜湖下游的河道边,已经一片洪水泛滥,洪峰连着天上的雨水,漫卷向周边的农田。 空中闪电划过,已经开始能听见隐约的哭喊和求救声,靠近河道的农舍也已经迅速被水淹没。 商朗脚下御着“炽阳”剑,顶着暴雨,飞近了一间小院,劈手从院子里齐腰深的积水中抓住了两个孩童,带上空中,向远处的山丘顶上疾驰。 山顶上已经有了一批逃难的灾民,一眼看见他带来的两个孩子,就有一对农人夫妇狂扑过来,放声大哭:“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商朗也没空应付,放下两个惊魂未定的村民,一刻不停,又转身向洪水中飞去。 暴雨中,他冲着四周嘶吼:“苍穹派弟子听命,仔细搜寻,将人放置到高处,妇孺老人优先救助!” 狂风暴雨中,一群白衣年轻弟子杂乱地大声应和:“知道了,大师兄!” “放心吧,绝不落下一个!” 商朗在空中竭力辨认片刻,目光忽然落到远处一棵大树上,那儿似乎有个一动不动的黑影。 不像活人,可是形状却又像是人形。他略一犹豫,还是放心不下,踏着宝剑疾飞过去。 还没飞到近前,浩瀚水面上,已经荡来一道清瘦的黑衣人影。 身形灵巧,足尖蜻蜓般点着水,三两下攀上树顶,从上面拖下来一团黑影。 商朗驾着剑光飞近,一眼看去,就是一愣。 却是一身黑色劲装,脸色苍白的厉轻鸿。手上正托举着一个昏迷的老人! 商朗吓了一跳,慌忙跃上树,一把接过了老人:“你怎么在这儿?你那匕首又不适合御器飞行,耗用灵力在水上踏波,多累人!” 厉轻鸿漠然道:“死不了。我又不是傻子,真的累了,自然知道休息。” 商朗又气又急:“你胸口被刺了一剑,那么严重,好透了么?还不快去山顶休息!” 厉轻鸿歪着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被你爷爷打了一掌,又痊愈了么,还不是一样逞能?” 商朗一窒,脱口而出:“扶弱救人,是仙门中人应尽之义,你又来掺和什么?” 厉轻鸿足尖钉在树梢,沉默片刻,忽然笑了笑:“原来在你心里,我始终不算仙门中人。不配救人助人,只该杀人害人。” 商朗猛地一怔,急地一跺脚:“谁有这个意思,谁被天打雷劈!” 话未说完,天空忽然恰好闪过一道银色闪电,正落在不远处,“咔嚓”一声,击断了一棵大树。 ……两人目瞪口呆看着焦黑半边的树干,半晌厉轻鸿喃喃道:“你看,老天都瞧不过,来揭穿你。” 商朗忽然在树梢上疯狂跳起脚来:“胡说!要是真的,有种再劈我一次!……” 雨势本就大,空中电闪雷鸣不断,眼看着高空中又是隐约有电光闪耀,不知道要劈向哪里,厉轻鸿忽然打了个冷战,猛地伸出手,狠狠捂住了商朗的嘴。 “说谎就说谎,不准发誓。” 商朗呆呆被他捂着嘴,一道闪电亮起,照亮了他绯红的脸色。 两个人站在树梢上摇摇欲坠,商朗一低头,面红耳赤地看着怀里不知何时苏醒的老头,猛地大叫了一声。 扭过头,他抱着老人飞快向远处飞去,嘴里高声叫:“我去去就来,你等着我,别乱跑,我俩一起救人!” ……… 第200章 陷阱 姬半夏带着一群魔修术士,身形隐约,出没在浪涛之中。 赵庭安跟着他,从一个大浪中跳出来,焦急道:“这水又寒又邪,不是普通的洪水。” 水流中带着死气,又夹杂着隐约的异境之力,就算是有修为在身的修士,身在其中都会感到极为吃力,更别提想要收服水势。 姬半夏冷冷向下一拍,水下一片翻腾,无数硕大的死鱼笔直冲过来,聚在他身边,泛白的鱼眼直直望着他,鱼鳞已经开始泛黑。 姬半夏挥出一道阵旗,阴气沉沉,钉在了脚下的淤泥中。 阵旗上带着他的精血,那些湖中大鱼刚死不久,一嗅到生人血气,不由自主围了过去,聚在阵旗边,疯狂游曳,无形中相当于守卫住了这处阵旗。 姬半夏冲着赵庭安吩咐:“你守在这,一旦血气淡了。用自身精血补上,务必守住。” 赵庭安急应一声,身子一沉,落下水去。 姬半夏转身离去,沿着浩瀚湖面不停插下阵旗,不久后,原先的镜湖四周,已经撒下了六六三十六枚阵旗,每一处都留下了魔修看守。 他身子跃上半空。俯瞰着脚下怒涛翻卷的湖面,又望了望远处正在肆虐倒灌农舍的支流,神色沉沉。 正在踌躇,远处水面上红色飘飞,一道曼妙身影踏着水波疾驰过来。 姬半夏抬头:“你一个医修来干什么?” 厉红绫手中红绸一卷,收在手中,冷笑道:“我怕你们死伤了,没人及时救治。” 看着姬半夏笔直不动,她皱了皱眉:“小少主呢?” 姬半夏沉声道:“他下水去了,我现在要布阵封浪,可是怕万一不成,下游会更加受冲击。” 厉红绫咬牙切齿:“一天到晚到处灭火救人,还败家花钱,现在好了,还拖上魔宗的人陪他救护苍生。苍穹派的属地,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姬半夏淡淡道:“苍穹派的事,就是宁夺的事。宁夺的事,就是他的事,他的事呢,也就是整个魔宗的事。” 厉红绫哑口无言,半晌气恼道:“那还等什么?就算决堤了,大不了一起去救人。” 姬半夏神色有点奇异,看着她,缓缓道:“你先赶去下游吧,商朗他们已经去了。” 厉红绫道:“商朗又不是小孩子,要我赶去干什么?……” 忽然地,她住了口,一张美艳的脸上神色变幻。 姬半夏淡淡道:“商朗在,他就在。他不善水性,身上又带伤。” 厉红绫身子一动不动,半晌道:“姬半夏,你什么意思?” 姬半夏长啸一声,身子忽然笔直落入水中,宛如一具枯尸。 他模糊的语声透过水面,遥遥传了出来:“没什么意思,我以为你想知道而已。” ……湖心岛下方,元清杭竭力睁大眼睛,在一片浑浊的泥沙中慢慢靠近竖瞳。 他和宁夺从小天地出来时,几乎是瞬间完成,其中虽然有片刻的巨力撕扯,但是拼尽全力尚能抵御。 现在这道裂隙就在眼前,前方电闪雷鸣,一道道杂乱无章的时空乱流正在溢出。 越是靠近,那里传来的无形吸力就越巨大,喷出巨浪的同时,竟像是要将一切靠近的生灵吞噬进去。 无数水涛顺着竖瞳喷涌而出,看形状,竟像是断魂崖前那道瀑布小了几分,倒了过来,向空中冲去。 原本好好的稳定状态,多年来一直水平波静,就算是偶然有元佐意和他们这样的过客路过,也不会打破平衡。 元清杭只觉得身上冰寒一片,冻得他牙关打颤。他稳住身形,手中的罗盘对准竖瞳,缓缓扫动。 忽然,罗盘指针一顿,笔直指向了前方某处。 他心里一动,慢慢摸了过去,正在移动,腰间银索上微微动了一下,传来一丝微弱的灵力。 元清杭赶紧催动银索,回了一道温和灵力过去,那边宁夺得到安全的传讯,银索终于安静下来。 片刻后,元清杭来到了罗盘所指之处,手指在浑浊的淤泥中一探,终于摸到了一件东西。 ——一道细细的符线细如发丝,寒气逼人,钉在淤泥中。 不是有罗盘指示,光是在这附近探查,绝对找不到这小小的机关。 元清杭不敢擅动符线,手指拈着它,慢慢向前走去。 符线连绵不断,沿着竖瞳周围,竟是绕了湖心岛一周。 元清杭闭着眼睛,心里暗暗记住符线走向,脑海里飞速画出图形。 忽然之间,他心头巨震。 这个阵法……本身不是什么可怕邪门的东西,却是反向增幅阵! 这个时候,对什么反向增幅? 他心思急转,猛地一拉腰间银索。 一股巨力骤然传来,顺着银索狠狠拉着他的腰肢,向反方向拉去。 元清杭身子顺势急冲,片刻后,前面银索的尽头,宁夺莹白冷峻的脸现在水波中。 元清杭一口气冲到他面前,急促道:“糟了,得阻止姬叔叔!” 宁夺一怔:“什么?” 元清杭道:“水下有人提前布了反向增幅阵,他吃准了我们首先会尝试封水大阵!” 姬半夏阵法一开,叠加这个暗中布好的陷阱,不仅不能封住水势,反倒会助力竖瞳扩大,水势被吸出来更多。 宁夺眸光一凝:“不能破坏吗?” 元清杭急道:“阵法很精妙,要想破去,得费很长时间,随意破坏,更会带动周围时空不稳!” 宁夺一把揪住元清杭,两个人伏在应悔剑上,向空中笔直冲去。 身子刚刚冲到水面,四周却传来一阵恐怖的波动,一道道惊天的水柱从四面八方笔直竖起,整个湖泊四周像是被罩上了一个巨大的屏障。 原本向着支流涌去的洪水,骤然被堵住,整个被封在了这巨大的屏障之内。 元清杭脸色骤变,猛一回头。 果然,洪水虽然被收拢,可是湖心中涌出的波涛却骤然加大,瞬息之间,水量已经是先前的数倍! 湖面上升,四周却被姬半夏布下的封闭阵挡住,硕大的屏障中,水面已经升到距离地面数米高,就像一个高高的堰塞湖,时刻就会倾泻下来。 宁夺御着应悔剑,拉着元清杭,随着水面向上飞升:“叫姬护法快点撤阵?” 元清杭盯着那越来越高的水面,辗转难断,心急如焚。 ——姬半夏现在撤阵,这悬空的高湖就会瞬间决堤,倾泻到下面的沿岸,无异于巨大天灾。纵然有众家仙门施救,又能救得几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59节 可是不撤阵的话,灵力维持总会坚持不住,到时候,积攒的水量更多,不是更大的灾难?…… 他死死盯着水面,忽然纵身声高叫,在风雨中传话出去:“姬叔叔!……” 姬半夏的声音在数里外的湖边隐约传来:“怎么回事?” 元清杭深吸一口气:“中了计,水底有反向增幅阵。” 姬半夏那边静默了一下,断喝一声:“撤阵!” “不不!”元清杭急叫,咬了咬牙,“姬叔叔您带人撑一会,我去想办法找水下的源头!” 姬半夏怒道:“你想死啊!” 元清杭来不及多说,伸手抓过宁夺手腕,飞快地将“遏祸”拆开,取了那只温养经脉的戴在自己腕上,高声叫:“赌一下,万一不行,我立刻上来,再撤阵疏洪!” 不等姬半夏阻止,他拉着宁夺,再次纵身入水。 这一次入水,眼前已经是宛如海啸般恐怖,涛涛巨浪找不到出路,盘旋冲撞,像是有无数恶龙在咆哮。 半只“遏祸”贴着身体,总算不如刚才那样寒冷,他用了个千斤坠的术法,整个人迅速沉到湖底。 宁夺随着他落下,在他耳边道:“我和你一起。” 元清杭咬了咬牙:“你答应我一件事。” 宁夺道:“你说。” “一旦你的储灵符用完,不管我在做什么,你就立刻走。”元清杭一字字道,“去找救兵,或者去救别人。” 宁夺静静凝视着他,白玉般的脸庞在一片波涛中晃动:“……好。” 元清杭不再多言,和他手挽手,向前面急奔,片刻后,已经重新回到了埋着符线的湖心岛四周。 他小心翼翼在淤泥下探寻,拉出一个打着繁复花结的线头:“你拉着符线结,我慢慢收线,看看能不能把增幅阵破了。” 宁夺手握符结,低声道:“你小心。” 元清杭冲着他微微一笑,黑发在浪中飘飞,发间金环隐隐闪光:“一定。我还要看着我的小七君重塑金丹,站上剑修第一人的山顶呢。” 足尖一点,在浑浊水波中滑了出去。 淤泥中符线阴寒刺骨,锐利如刀,他慢慢动用灵力,一点点将符线拔起,收在掌心。 身侧浪涛不停冲来,砸在他身上,几乎无法站稳,他奋力稳住身形,慢慢沿着符线的方向行走,不一会儿,已经走了一半的路程。 就在这时,忽然之间,他手中的符线就是轻轻一颤,他猛地顿住脚步,一股可怕的心悸忽然传来。 似乎只是一点小小的波动,可是却叫人莫名不安。 腕上的半只镯子忽然微光一闪,其中的那颗宝珠光芒流转,急速转动。 元清杭低头看着那镯子,心里猛地一颤。 ——有感应,另一只镯子的主人宁夺那边,有什么变故?! 他手掌颤抖,正想不管不顾,扔下手中收拢了一半的符线赶过去,忽然间,身后的水波中,一道无声的锐芒急刺而出。 元清杭时刻都在警惕,又怎么会被这一下偷袭击中,身形在水波中一晃,借着水流之力,身影宛如灵动游鱼,瞬间闪过。 一片昏暗水流中,宇文青峰的脸终于隐约显出。 他手指微抬,一道道寒光四射的符线在元清杭身边悠悠浮起:“元小少主,又见面了。” 元清杭咬紧了牙,也不搭理,一簇黑色毒针顺着水流射了过去。 宇文青峰轻笑一声,身影瞬间消失在水波里。 他的瞬移术本就可怕,在水中有浮力相助,竟比在陆地上更如虎添翼。 元清杭盯着空无一人的水底,忽然一转身,手中白玉黑金扇赫然打开,挡住了背后几根悄然射近的符线。 宇文青峰鬼魅般的身影在他身后显出,语声飘忽:“元小少主,你不担心符线那头的人?” 元清杭心里像是有火在烧,脸上却不动声色:“他就算是没有了金丹,也能把你两条手臂都砍了。怎么样,你的伤都好了?” 宇文青峰也不生气,手中符线密密如织,在水中荡漾飞来:“宁小仙君担心你,手中的符结不敢松手,可就束手束脚。” 符线织成了一片大网,如同撒向鱼儿的渔网,兜头向元清杭罩下:“应悔剑纵然厉害,只可惜储灵符总归有限。你猜猜看,他用完了储灵符后,又知道你在这边遇险,舍不舍得走?” 元清杭扇中银索当空迎去,绞住那片符线大网,用力一扯:“那你猜他有几百张储灵符?你再猜猜他杀光你那些属下,只需要动用几张就够?”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那边围攻他的人,可不太好杀。” 元清杭心里忽然一沉,咬牙冷笑:“总不会是宇文离在帮你。” 宇文青峰笑吟吟道:“儿子帮老子,又有什么稀奇?” 元清杭怒吼一声,手中毒针不要钱一般狂撒出去:“你要不要脸?宇文离从小就被你抛弃,现在又来引诱他帮你做坏事!” 宇文青峰身形比泥鳅还要滑腻灵动,身影在水中忽隐忽现,每一次出现,都在完全意想不到的位置:“怎么是坏事?他毕竟是我唯一的血脉,我有什么好事,自然想带着他一起。” 元清杭一边和他激斗,忽然冷不防道:“这水下的东西好珍贵啊,你谋划了总有十来年?” 宇文青峰叹了口气:“也不用这样套我的话,我承认就是。既然你知道我处心积虑,却又一再破坏,又怎能怪我不顾你我叔侄之情?” 元清杭嘴里和他答话,心里却早已经急到不行,假如真是宇文离在那边攻击宁夺,以他狡猾机智,只要想方设法耗尽宁夺的储灵符,宁夺岂不是只有必败的份? 急着想要脱身,可宇文青峰的攻势却骤然加快变急:“既然来了,何必急着走?你可要想清楚,去救你的宁小仙君的话,这边的阵就破不了,姬半夏那边就会挣不住。” 他脸色怜悯:“到时候无数农舍被淹,千里良田变成泽国,你又于心何忍?” 元清杭忍无可忍,白玉扇的十几根扇骨激射而出,杀机毕现:“你放屁!明明是你害人,却想叫我内疚!” 宇文青峰轻叹一声,身形贴着数十道杀意堪堪闪过:“好侄儿,你和你爹一样,就算是一只狗死在你们面前,你没有及时去救,都会难受自责一阵子。” 元清杭正要接着痛骂,忽然之间,手腕上的灵镯又是微微一亮。 这一下,宝珠的转动却比刚才更急,在镂空的花纹中,旋转激荡,像是焦躁不安。 宇文青峰术法修为本就精湛,一眼看去,便轻笑了一声:“另一只戴在宁小仙君手上吧?一雌一雄,主人有难,另一边便会感应,上古之物,果然有灵。” 元清杭脸沉似水,忽然举手咬破了中指,一道血箭在水中迅速湮开,四周浑浊黑暗的水域中,顿时一片暗红。 “水中有毒,遇血加倍。”他身形急退,“宇文堂主,记得及时清洗你双臂伤口!” 再不回顾,他转身在浪涛中急速游动,向着宁夺的方向奔去。 第201章 灵髓 前面水流汹涌,冰寒刺骨,元清杭顺着水流,急速前行。 绕着竖瞳半周,手中牵引的符线越来越短,前面按说应该就是宁夺握着符结在等待,可是元清杭心里却“怦怦”直跳,悄悄在身上贴了张隐身符,无声在水中潜去。 手中符线一紧,元清杭手掌猛然一收,身子像箭一样蹿了出去! 铺天盖地的水波中,一座亭子正无声伫立在眼前。 ——不知何时已经被浪涛连根掀起,却诡异地没有散架,完整地沉入了水底,一片浑浊动荡中,那小小的亭子里却水波澄澈,里面隐约透着静谧。 一群群水族鱼虾的尸体在亭子周围翻卷,更加衬托出这小亭子情形诡异莫名。 元清杭正要悄悄靠近,忽然间,面前水波一分,一道锦袍身影在浑浊中隐隐现身。 宇文离脸色苍白,右臂绑在胸前,手中握着一个符结,遥遥一举。 元清杭眸子猛地一缩,死死盯着那个他亲手交到宁夺手中的符结:“……” 好半晌,他才道:“宇文离,你已经无可救药了么。” 宇文离静静看着他,眼中似乎有无数复杂情绪,半晌才淡淡道:“芸妹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难道就不能建功立业,自己闯出一片天地?” 他一字字道:“宇文家的一切,我都不要了。祖父如何偏爱你,我也认了。从今以后,我要什么,都自己挣。” 元清杭冷冷看着他:“从来也没有人要抢你的东西。你失去的一切,都是你靠本事自己败掉的。无论是亲情,还是澹台小姐的爱意。” 宇文离俊秀脸庞在水波中荡漾扭曲,漠然道:“你这种受尽万千宠爱的人,永远不知道别人为了保住一点东西,有多千辛万苦。” 他不再多谈,身子往旁边一偏,让出了亭子的入口:“不想进去看看吗?宁小仙君在里面等你。” 元清杭望着前方四壁透明、清澈一片的亭子,缓缓道:“遮蔽阵?” 宇文离道:“元小少主总不至于这个也看不出。” 元清杭一字字道:“我怎么知道宁夺在不在里面?” 宇文离淡淡道:“你有选择么?无论是已经被我杀了,还是被困在里面,你总得确认一下,不然怎么甘心?” 元清杭点点头:“你说得对。” 他身子往前一蹿,笔直向着空荡的亭子入口冲去。 身子和宇文离交错而过,他擦着宇文离的耳朵,轻轻道:“别的事我都可以原谅你。可你该知道,若是宁夺有事,我会把你切成一万段,绝不会比澹台明浩少。” ……水波一荡,眼前一花,元清杭已经踏进了亭子中。 里面空阔一片,比从外面看到的何止大了千百倍,目力所极之处,却根本没有了什么小小湖心亭,而是满地的连绵沟壑,纵横伸展,连着远方,无穷无尽。 一条巨大的深沟前,宁夺白衣身影飘飘荡荡,正在凝神俯瞰。 元清杭大叫一声,疾冲过去,宁夺骤然回头,正迎上他飞扑的的身影。 宁夺双臂一张,接住了他,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心口相贴,激烈跳动。 还没说话,身后却传来一声巨响,水流在进口处疯狂流动,瞬间封闭住了来处。 元清杭扭头看了看,也知道来不及阻止,只接着抱着面前的英俊郎君,好半天才低声道:“我以为、以为……你怎么样?” 宁夺抱着他微微发颤的身体,和声道:“我在水下等你,忽然宇文离袭击过来。我和他对战几招,他没占到上风,但却忽然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我只觉得脚下土地一动,再睁眼时,就到了这里。” 元清杭终于慢慢松开他,四处看了看,沉吟道:“过程长不长?” 宁夺摇头:“极短。从万刃冢的时空裂隙出来,虽然也浑然不知时日,可总觉得长短远超这次。” 元清杭沉思了片刻:“那这里就一定还在镜湖附近。这纵横的地貌,倒有点像是连着千重山。” 宁夺遥望着远处沟壑,眉头紧皱:“这地形,我没见过。” 元清杭弯腰下去,在身边一条深沟看了看:“宇文青峰想要这片镜湖的归属,镜湖一头连着千重山尾部,一头连着千万里外的万刃冢。” 宁夺也伸出应悔剑,在深不见底的深沟里试了试,一阵蜂鸣在剑身上响起,带着某种感应。 他缓缓道:“三足鼎立,互相牵制,所以三处地方才能在远古大能飞升后保持稳定。”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0节 人间镜湖支流滋养四周万倾农田,万刃冢守护孤独剑冢,千重山下灵脉供养仙门灵气。 元清杭立在深沟边,急速思索,忽然脱口而出:“这样的状态,不可能自己形成……所以,那位远古大能飞升前,一定是找了某处绝顶的洞天福地,一分为三!” 他急速地在原地踱了几步,眼睛闪闪发亮:“这种洞天福地下面,应该有非常恐怖的灵力供应,才能千百年来源源不断!” 宁夺沉默半晌:“所以,商渊一旦过分吸走千重山灵脉的灵气,人间镜湖和万刃冢这边就会被迫往这边供给灵力,稍微有人施加外力,就能破坏原先的平衡。” 于是万刃冢通往这边的时空裂隙会被人趁机打开,所以镜湖会洪灾肆虐,乱象一片。 宁夺又道:“可是破坏平衡,引来几方灾祸,对宇文青峰又有什么好处?” 元清杭静静盯着脚下纵横阡陌的巨大深沟,书中银索飞出,顶端缠着役邪止煞盘,笔直向下落去。 银索坠到长度耗尽,顶端的指针从一开始的微微颤动,到剧烈波动,到了最后,已经是疯狂抖动,像是被什么刺激得快要爆开。 元清杭手腕一提,将银索收回,沉声道:“不是阴邪之气,是灵力!” 他压抑住心中激动:“千重山下有灵脉,最深处埋有灵髓,可那最多只有一小部分。宇文青峰说是要买走这点残余的灵髓,其实他想要的,应该是这下面的巨大灵髓。” 联通整个三处、维持所有灵力供给的根源,储量远超千重山,甚至供给了万刃冢那里浩大的灵力支撑!……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终于雪亮:巨大灵髓深埋地下,一定还有远古的保护阵法加持,哪能那么容易神不知鬼不觉挖走。 宇文青峰本想先占为己有,徐徐图之,可现在忽然被元清杭横刀抢走,没奈何,只有提前发动计划,孤注一掷。 宁夺神色凝重:“他引来万刃冢瀑布,倒灌镜湖,为的是……” 元清杭目光盯着四周纵横交错的浩大沟壑:“他要借着天地之威、洪水之力,将地下的灵髓震出来,据为己有。” 商渊之所以丧心病狂,说到底,还是无法找到足够支撑修炼的无穷灵力,才会把主意打到修仙者的金丹上。 可若是能用洞天福地的巨大灵髓作为修炼的资源,怕是真的能硬生生堆砌出一个元婴出来,更别提如果能顺便把持住兵魂之地的入口,就更能拥有源源不断的财富!…… 就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地底忽然一动。 深沟下面,一道道隐约的精纯光芒隐隐流转,不断有石块和渣土在他们身边开始崩塌,落入身边谷底…… 湖面上,姬半夏望着忽然急剧升高的水面,脸色阴沉。 正要号令手下魔修加力维护阵旗,忽然之间,整个湖底传来一阵恐怖的呼啸,无数道巨浪犹如白龙,腾空而起。 姬半夏看着这恐怖至极的天地之威,脸色终于变了,他的声音低沉刺耳,瞬间穿透水面,向下面透去:“所有人撤退!……” 随着他的话音,无数巨浪漫卷向岸边,那三十六处水下阵旗齐齐乱抖,附近守卫的术宗魔修们一个个口喷鲜血,无力地飘荡开去。 封水阵再也挡不住这忽如其来的地震,数十米高的堰塞湖骤然崩裂,尽数倾泻向四周和下面的支流。 姬半夏身子不退反进,在巨浪中飞快下潜,一把薅住两个在水中浮沉的下属,将他们扔出了水面。 赵庭安的身子在浪里穿梭,明明是独臂,却比旁人灵活许多,跟着他也捞起了一名昏迷的魔修:“姬护法,小少主还在下面!” 姬半夏一张脸宛如僵尸,沉沉道:“你带着所有人撤退,我下去找人。” 赵庭安急得脸色发白,却又不敢违抗命令:“……是!” 转眼间,姬半夏的身影已经不见,赵庭安一咬牙,狠狠将仅剩的数张避水符全贴在身上,在茫茫浪涛里竭力寻人。 刚刚救起了一个被巨浪拍昏的同伴,眼看着远处又有人顺着洪流被狂卷而去,他心急如焚,怒吼一声,正要跟着跳下,漫天风雨中,忽然有道巨大的黑影闪过。 一只硕大的傀儡鸟背上,宇文瀚驾着灵鸟凌空扑下,一道浩大的灵力砸向水面,瞬间挡住了那名魔修就要飘走的身形。 宇文瀚满脸的胡子已经湿透,却依旧威风凛凛,劈手抓起那昏迷魔修的背心,向空中一抛:“接住!” 云端,宇文家的一名弟子朗声应道:“是!” 剑光飞驰,有人抱住了那名魔修,旁边立刻有个小医修弟子也赶紧上来,给他嘴里塞了颗药。 两人配合无间,护着那名魔修,转身向安全的高处飞去。 宇文瀚立在空中叫:“还愣着干什么,带我们去救人!” 赵庭安望着不断冒出来的仙门修士,忽然眼眶一红,慌忙道:“三十六个方位,都有我们的人镇守,刚刚被阵法反噬,应该不少都受了伤!” 宇文瀚厉声向身后高喝:“各家术宗弟子,有擅长水阵的,自行去找水下阵旗方位,搜寻活着的人!” 空中一片明亮的年轻声音轰然响起:“老前辈放心,我们这就去!” 话音未落,空中又有无数剑光划过,剑光莹莹,宛如流星,在漫天的瓢泼大雨中形成了一道星河。 陈封立在宝剑上,目光看向下游几成泽国的农舍,倒吸了一口冷气。 “宇文前辈,现在怎么说?” 宇文瀚一咬牙:“老规矩,水下的事我们术宗来应付,医修负责救人。陈殿主,下面无数灾民,怕是得劳烦你带着各家剑修弟子御剑救人!” 陈封也不废话,点头应承:“就这样,老爷子你多保重。” 无数剑光齐齐转向,向着远处浩瀚的洪水飞去…… 商朗脚下御着“炽阳”剑,浑身早已湿透,双手拎着两个在水面上捞起的灾民,胳膊下面还夹着一个哇哇啼哭的半大孩子,奋力向附近的山头飞去。 飞到尽头,正看见厉轻鸿从另一边踏着水波,凌空而来,手里同样粗鲁地揪着两个人。 落到山头,商朗小心翼翼将灾民放下,厉轻鸿却顺手一扔,两个人原本昏迷着,忽然摔在地上,痛得惨叫一声,齐齐醒来。 商朗急了:“你干什么?人好好的没被淹死,被你摔死啦!” 厉轻鸿冷冷瞪了他一眼:“我说过我在救人吗?我就是在捞尸体,带回去炼药用。” 说完,也不再理商朗,转身向来处奔去。 商朗正气得咬牙,旁边有位小医修探过头来,小声道:“厉公子那么厉害,随手一探也知道伤者没有骨折。这么一摔,角度巧妙,倒是能挤压出胸中积水。” 商朗呆呆望着远处瓢泼雨水,忽然懊恼地叫了一声,正想追过去,忽然之间,远处镜湖上游的方向,却传来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一道道水线像是被放出牢笼的野兽,咆哮嘶吼,向着下游飞奔! 商朗眸子急缩,猛地望向厉轻鸿离去的方向——正是迎着上游而去,天地茫茫,乌云当空,水面漆黑,已经不见了他的身影。 ……厉轻鸿一个人踏着水波,足尖已经不能维持凌波踏步,倒有大半脚踝没入了水里,带动水波,更加吃力。 被宁程一剑穿胸后,本就在慢慢修养,今夜在水上这样踏浪行进,本就极耗灵力,来回奔波多次后,已经渐渐力不从心。 按照他的脾气,早就该甩手不干,管什么凡人死活,可不知怎么,一想到商朗那埋怨的眼神,他心里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翻涌不休。 前方雨大风急,忽然之间,一股轰隆声骤然响起,初时还只是普通水声轰鸣,转眼间,已经成了恐怖的海啸潮汐。 厉轻鸿愕然望着前面,心中蓦然惊觉:镜湖决堤了,元清杭和姬半夏他们没守住! 他身子急退,正要用尽全力往后撤退,忽然之间,耳边却似乎传开一声细细的婴儿啼哭。 在风雨中,细微地像是幻听。 他微微一犹豫,可这时,空中一道闪电却骤然划过。 远处一个小小的屋舍黑顶露在水面上,仅剩下最后一点,上面,清清楚楚躺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正在有气无力啼哭。 他只是略一愣神,足下瞬间被洪水冲出了数十米,距离那屋顶和婴儿已经极远。 他怔怔随着洪水漂浮了半天,忽然抬起头,奋力向着来处踏波奔去。 面前的洪峰根本不是寻常人间洪水,而是带着万刃冢中的瀑布之力,击打在身上,竟不啻于筑基修为的人在不断攻击。 厉轻鸿脸色青白,一点点逆水而上,嘴里喃喃低语:“说我不是真心救人,对,我的确不是,我就是想赌气。可你说出来,就是不行。” 终于,茫茫水面上,一道闪电映亮了四周,那个小小的屋顶赫然就在眼前,只是刚刚还露出的屋顶已经尽数不见,只剩下随后一点方寸之地。 厉轻鸿用尽力气,飞身跃起,一把抓住那已经没了啼哭的婴儿,沉着脸一探脉搏,脸色忽然又是一喜。 还有气! 他牢牢抱紧了婴儿,返身向远处山顶奔去。没走多久,身上灵力已经接近枯竭,再也维持不住踏在水上。 他咬了咬牙,单手托着婴儿,身子沉入水中,靠着水流的浮力,竭力划动。 耳中水涛轰隆,掩盖了一切危机。 就在上游涌来的洪水中,一块巨大的山岩滚滚直下,上面正巧附着一枚飘散的阵旗。 阵旗威力巨大,本来是为了镇水,可现在阵法崩溃,附在山石上,却像是给它添了助力。 那山石在水中速度,已经超过了洪水,就像是一枚巨大的火弹,呼啸奔腾。 厉轻鸿人在水中,终于也在这最后关头警觉到了危机,他猛然转头,眼睛骤然睁大——前方一块恐怖的巨大黑影,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他滚来。 自带万刃冢的天地之威,又带着封水阵旗的加成,几乎不亚于一个金丹高手的全力一击! 厉轻鸿心中一凉,看着那巨石劈面砸向自己,一瞬间,竟是没想到别的,心里只迷糊地浮起一个莫名的念头。 这孩子的父母……大抵都已经被洪水冲走了,却把最后的一点屋顶留给了孩子。 虽然最后也免不了死于非命,可却总不至于像自己这样,活了十几年,还是没了父亲母亲。 第202章 母子 滔天洪浪裹着巨石,眼见就要挨上厉轻鸿的胸口。 漆黑夜色中,一道红色软绫傲然飞舞,从混沌天空中落下。 随着一道苗条身影飞来,那红绫上灵力暴涨,死死绕着那巨石,竟在这最后关头,捆住了巨石,用力向旁边一扯! 巨石一歪,顿时偏了些许,厉轻鸿用尽全力向边上一侧,总算躲过了正面致命一击,可也立刻胸口一甜,血腥之气冲上喉间。 而那巨石,转了方向,却向着红绫袭来的方向滚滚落下! 厉轻鸿用力在水浪中转过头,这一眼过去,正看见那巨石迎面击中了一个身影。 依稀夜色中,一道血箭喷了出来,落入四周涛涛水波。 银色的闪电划过夜色,瓢泼大雨中,那张和他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冷艳面孔上,依旧是他熟悉的冷色。 抬头向他看了一眼,厉红绫将那道红色软索迎面甩来,正缠上他手腕。 厉轻鸿呆呆看着红索另一头的人,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 厉红绫闭了闭眼睛,下一刻,手腕再一扬,红索另一头飞上了不远处一处大树,身子凌空腾起,带着厉轻鸿一起,向那边疾飞。 只飞到了半途,就再也支撑不住,胸前剧痛钻心,身子一软,骤然落在了水中。 坠水的最后一刻,她用尽了力气,将厉轻鸿用力一推,甩上了树梢。 厉轻鸿嘶吼一声,死死拉住了红索一头,看向水中的厉红绫。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1节 ——那滚滚而下的巨石一击,正砸在厉红绫的半边身上,依稀夜色中,她露在水面上的胸肋已经塌陷了半边。 厉红绫手握红索,轻轻喘息片刻,忽然张口,吐出了一大块血块,里面夹杂着可疑的物块,像是破碎的内脏。 自从在神农谷母子决裂分开后,两人虽然也在公开场合见过几面,商渊对厉轻鸿出手时,厉红绫甚至也出手救助过,可二人间却从没有过一句交谈。 厉轻鸿立在摇晃的树枝上,手中抱着婴儿,忽然用尽全力,拼命地去拉红索。 可是他身下的树木本就细弱,随着洪水正在摇摇欲坠,他这一用力,树身顿时一阵摇晃,眼看着就要被红索另一边的巨力拔了起来。 厉红绫忽然冷冷道:“别动了,再动就是一起死。” 她语声虽然平静,可是从小对厉轻鸿都是不假辞色,积威犹在,厉轻鸿身子轻轻一颤,果然停了施力。 厉红绫半边身子飘在水中,浮浮沉沉,却伸出一只手,理了理鬓边的散发,像是在什么时候,都不愿意放弃素来自傲的美貌。 这动作,厉轻鸿从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这时忽然重见,只觉得心痛如绞,眼泪蓦然流下。 厉红绫抬起头,漠然看了他一眼:“你不用难过,我也不是为了救你。” 厉轻鸿默不作声,眼泪更加汹涌。 厉红绫仿佛感觉不到胸口剧痛煎熬,喘息着开口:“木安阳临死前,说不恨我了,叫我也别再恨他。可是凭什么呢?……” 她昂起头,任凭暴雨落在她冷厉的脸上:“他不外是救了我一命,便想绑架我。我偏偏不……我把这条命还给他儿子,就不欠他了,以后在九泉之下,我想恨就恨,他管不了我。” 厉轻鸿如遭重击,颤声叫了一声:“不要……” 他骤然发力,死命将红绫往后急拽,“咔嚓”一声,他脚下的一根树枝忽然断裂,树木在水下的树根越来越松,再也负担不起两个人的重量。 他绝望地看着厉红绫平静神色,泪水终于疯狂滚落。 他望着厉红绫,嘴唇已被咬出血来,吐出的几个字支离破碎:“娘……娘你又要……再丢下我一次吗?” 厉红绫身子猛然一颤。 她怔怔看着这从小带大的孩子,眼前依稀浮起他小时候跌跌撞撞牵着自己的模样。 半晌,她眼中浮起微微泪光,苍白脸上却有丝往昔的明艳,低低道:“商朗很好,你跟着他……以后要平平安安。” 她的手轻轻张开,红索在水中蓦然一软,身体骤然顺着洪水翻滚而下,消失在了巨浪之中。 厉轻鸿眼前一黑,一瞬间,胸口像是被什么砸了狠狠一下,浑身剧痛,无法呼吸。 天地空茫,四周好像陷入了死寂,只剩下漫天暴雨和一道道闪电。 冰冷空荡荡的水面上,只剩下他凄厉的呜咽一声声传来:“娘……娘!” 商朗御着“炽阳”,在漆黑夜空中四处乱找,不一会儿,迎面正遇上几道剑光,正是赶来驰援的一队剑宗弟子。 一看见商朗那憔悴苍白的脸,对面的人都吓了一跳:“商公子,你要是灵力耗尽,就别逞强,我们各大仙宗的人都到了,你下去歇歇也无妨。” 商朗微微松了口气:“人手够吗?” 对面其中一人正是凌霄殿的弟子,急忙道:“我们师尊带着一批金丹修士,赶去农舍密集处救人了,海清派他们居住在海边,水性术法厉害得很,由常掌门和常媛儿姑娘牵头,在下游设了一批大型渔网,据说拦住了不少溺水者。” 旁边一个人小声插话道:“可是淹的区域太大了,天黑雨大,必然有不少农人遇难,刚刚我救了十多人上来,已经有几个没了气。” 商朗眼中赤红一片,急促喘气,望向远处黑茫茫的水面。 自从刚刚厉轻鸿离开后,就再也没见他救人回来。是力气用尽,在哪里休息,还是?…… 他心里如同鼓擂,越跳越厉害,正要咬牙御剑再起飞,忽然地,一道闪电划过,正映出远处水下一片巨大的涟漪。 逆着洪流,在水上破出一条雪白的巨大水线,就像是有什么庞大的远古水族在水下急速游动。 商朗盯着那古怪的东西,忽然眸子猛然睁大,惊喜万分,猛地叫了一声:“嘉荣!” 一艘巨大的浑圆大船,宛如一只潜水艇般,从水下破浪而出,木嘉荣从封闭的船舱中急速跳了出来,立在了船头:“上来!” 在万刃冢中,载着神农谷弟子下止杀湖的那个水系秘宝,福鲸舫! 神农谷乃是闻名天下、财富惊人的医修世家,谷中多的是灵丹妙药,却不擅术法,自然要动用重金买些镇谷之宝。 这艘福鲸价值连城,平时缩起来时只有数尺长度,一旦遇水,却能立刻疯长,膨大到装得下数百人。 不仅如此,遇到深海大湖,还能自动封闭,潜入水下。此刻忽然出现在滔天洪水中,无异于天降神兵一样。 一群剑宗弟子欢呼雀跃,蜂拥跳上福鲸舫:“这下好了,木小公子快开船,我们下水救人,你在附近接应,我们就不用再送人去山上啦!” 带着凡人御剑飞行最耗灵力,现在有了能载数百人的福鲸舫,简直就是如虎添翼,雪中送炭。 商朗立在船头,目光死死盯着周遭水面,不一会儿,便御剑起身,向水面上浮沉的一个黑点扑去。 船上的剑宗弟子们也都依法炮制,不停在水面上找寻落水灾民,没过多久,已经救起了近百人,整个福鲸舫的下层,密密麻麻躺满了人。 神农谷的弟子们在木嘉荣带领下忙着救人,商朗带着一群剑宗弟子不断穿梭在水面,可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上游的镜湖显然根本没有止住泛滥,面前的水域已经大到无边无涯,农舍树木都被淹没,失去了参照物,四周已经不辨方向。 他喘息不停,目光绝望地望向水面。 忽然地,远处一道闪电淡淡闪过,短暂地映亮了一小片浪涛,和那浪涛中小小的一个黑点。 福鲸舫顺流而下,眼看就要和那黑点背道而驰,不知怎么,商朗心里却莫名一跳。 他骤然回头,看着那已经消失的黑点,忽然咬了咬牙,往嘴里塞了颗醒神补力的丹药,飞身升空。 身后,木嘉荣急叫一声:“你去哪?” 商朗的声音飘在风雨中:“那边好像有状况,我去去就来!” “炽阳”剑拖着逶迤剑虹,摇摇晃晃,向那片方向飞去。低头看去,水面浩荡,完全一模一样。 商朗心中焦急,从怀中掏出最后一只火云弹,用力向水面上一掷。 明亮火光闪过,瞬间映亮了一大片浩瀚的洪波。 他的眸光急速转动,忽然地,就在光亮即将散去时,远处一个小小的黑点重新跃入了眼帘。 一个人……一动不动趴在露出水面的树梢上,虽然遥远得看不清脸,可依旧叫商朗一瞬间呼吸停顿。 他疯狂地催动身下“炽阳”剑,飞到了那树梢上空,一眼看去,差点喜极而泣,却又心中忽然惊惧害怕。 一把抓住下方的人,商朗就是一愣。 厉轻鸿脸色苍白,整个脸已经被雨水泡得微微浮肿,可胸前却用一道红绫牢牢绑着一个婴儿。 婴儿被他挡在身下,风雨没有多少落在他身上,虽然呼吸微弱,却睡得很甜。 商朗心里蓦然剧痛,含着泪将厉轻鸿抱在怀中,用尽力气,向远处飞回。 福鲸舫乘风破浪,向他迎面而来。 木嘉荣慌忙迎上来,一眼看见商朗手中的厉轻鸿,猛然就是一愣。 商朗将厉轻鸿放下来,眼中疯狂,一把揪住他:“快点救他!……” 木嘉荣默默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放心。” 商朗默默看着木嘉荣施救,身子有微微的颤抖,可半晌后,却低声道:“嘉荣,我要走了。” 木嘉荣转过头,怔怔看了他一眼:“你不等他醒吗?” 商朗眼眶发红,却笑了笑:“他都能拼死救一个婴儿,我要是现在休息,会被他瞧不起的。” 他挥了挥手,转身向船头跃去:“交给你了。” ……船身摇晃,四周人声不断,不知过了多久,厉轻鸿眼睫轻轻一颤,睁开了眼。 木嘉荣拔起银针,递过来一颗药丸:“吃吧。” 厉轻鸿呆呆看着他,目光木然。 木嘉荣有点奇怪,犹豫道:“你怎么了?……没撞到头吧?” 厉轻鸿茫然四顾,忽然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到船舷边。 望着远处依旧波涛肆虐的万里泽国,他的身体开始疯狂发抖。 木嘉荣急忙跑过来:“商朗救你回来的,他又去救人了,你放心吧。” 厉轻鸿慢慢回过头,眼中死灰一片。 “没别人了吗……商朗找到我的时候,还有没有别人?” 木嘉荣恍然大悟:“哦,你身边那个婴儿也好得很,活着呢。” 厉轻鸿身子一晃,顺着身后的舷板滑落在地上,半晌后,他的泪水汹涌流下,终于从无声哭泣变成了嚎啕绝望。 像是被兽群落下的孤独小兽,又像是被父母扔下的弃儿,他哭得撕心裂肺,几乎就要昏倒。 一片浑浑噩噩中,他的头顶却好像有人轻轻抚摸了一下。 就像小时候被责罚后,总还是有一只手冷冰冰伸过来。 他怔怔抬起头,眼前一片模糊的幻像,似乎有张熟悉的脸,明艳又冰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第203章 双修 厉轻鸿眼前已经一片血红,他呆呆望着面前模糊的女子,哭得更加嚎啕。 仿佛知道这一幕,只是一个虚幻的光影,最后一缕留恋的残魂。 那个养了他十几年,似乎一直待他很坏,却又在生死关头,舍弃自己性命、也要护着他活下去的娘亲,终究是不在了…… 良久之后,面前的女人却轻轻叹了一口气。 厉轻鸿浑身一颤,听着耳中那幽幽的叹息。 他揉了揉眼睛,想让被洪水泡得肿胀的视线再清晰点,可越是揉弄,眼前却越是模糊。 旁边的木嘉荣看着他的动作,越发害怕,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眼睛受伤了吗?” 厉轻鸿看着面前默默无言的厉红绫,无声哭泣:“我娘……我娘来看我了。我看见她了,还听见她叹气。” 木嘉荣莫名其妙地看了看身边的厉红绫:“啊,是啊。她早就在了。” 厉轻鸿一呆,怔怔看着他:“你……你也看得见我娘?” 他忽然跳了起来,嘶声向着身边大叫:“有谁通生死术法?求求你……来帮我娘的魂魄收一下,别叫她……” 话音未落,面前的女人脸色已经冷了几分,忽然伸出手,在他额头点了一下:“你还是被石头砸傻了吗?……”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2节 木嘉荣也终于看出了不对,急忙道:“福鲸舫刚开到这边,就遇到了厉护法顺流而下,我们就救了起来。放心吧,你娘虽然伤重,可是她自己医术厉害,醒来后就服了药。” 这一下,厉轻鸿彻底呆住了。 他屏住了呼吸,慢慢伸出肿胀的手指,怯生生地向前一探,轻轻拉住了面前美艳女子的手。 冰凉修长,像是幼时记得的那样,却实实在在,有着活人的触感…… 远处的船舷边,几个木家的弟子目瞪口呆,看着抱着厉红绫嚎啕大哭的厉轻鸿,互相看了看。 “长公子一天到晚阴沉沉的,说实话,我一直都挺怕他。怎么也会哭得像个孩子啊?” “被吓到了吧?好像以为他娘死了,遇到了鬼魂?” “什么娘啊,根本就是个拐子,把木家长公子掳走,现在又……” “嘘,别说了。人家娘俩的事,毕竟养了十几年在身边,就算养只小猫小狗,也会有感情嘛。” 正在说话,前面的暴雨中,又有一队仙门弟子御剑而来。 大约十来人,全都身着宝蓝色衣衫,为首的女子面容清冷,掩在宽大罗裙中的身形却稍显臃肿,竟然是澹台芸! 木嘉荣一眼看去,受惊不小,慌忙迎上去:“澹台小姐,你怎么也来了?……” 他虽然不擅妇科,可基本医理都是触类旁通,看到澹台芸这身形,也知道大概到了月份,擅用灵气,万一动了胎气,可不是小事。 澹台芸向他轻轻点头:“多谢木公子关心,我只是指挥而已。澹台家虽然人手少了些,可遇到这种大事,也不能袖手旁观。” 她身边的门人个个浑身湿透,一脸疲态,显然也已经奔走救人,累了半宿。 木嘉荣连忙命人送上提神的灵丹,又叫手下的医修帮着处理了一些人的轻伤。 澹台芸看着他忙碌,终于低声问:“木公子,你可曾……见到过宇文公子?” 木嘉荣一怔,竭力回想:“我们正在熟睡,被苍穹派来人叫醒,说是这边有人施法引发异相,导致洪灾降世。各家仙门都紧急集结赶来。” 他犹豫一下:“不过我没见到宇文公子。许是他手臂受伤,不便前来?” 澹台芸脸色苍白,抬眼望着周遭天地异相,怔怔不语。 ……波涛汹涌的湖面下,姬半夏笔直沉入水底,在水底衣袍飘飘,径直向湖心移动。 没走多久,身后已经有人赶上,宇文瀚身下骑着一只冰冷的傀儡鱼,滑翔到了他身边:“姬护法,上来!” 姬半夏身子一纵,飘上光滑鱼背,一指前方:“走。” 宇文瀚驱使着大鱼,奋力前行,身后姬半夏却忽然开了口:“老爷子,您回去吧。” 宇文瀚咬牙:“为什么?” 姬半夏沉默半晌:“事到如今,若是说这事和宇文青峰毫无关系,您自己也不信吧?” 宇文瀚脸色在湖水中一片青白,一言不发。 姬半夏又道:“待会儿我若是杀他,老爷子您亲眼得见,未免难过。不如就此离开,事后我尽量给他留一具全尸吧。” 宇文瀚目望前方,半晌惨然一笑:“我也很多年没见他啦……已经不知道这孩子,如今到底变成了什么样。若真是他戕害人间,导致生灵涂炭,不劳您出手,我亲手了结他。” 姬半夏默然,不再说话。 前面波涛沸反盈天,那道竖瞳赫然现在了湖心。 两个人骑着傀儡鱼,望着那竖瞳中闪烁的隐约雷电,都是脸色一变。 姬半夏好歹知道这里有连接万刃冢的出口阵眼,可却从未得见,宇文瀚却是从不知晓,喃喃道:“这是什么?!” 姬半夏道:“从万刃冢那边通过来的异界通道,平时是单向的,只能从万刃冢中打开,而且关闭极快。现在不知道怎么打开了,这水……” 他沉吟一下:“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来自于万刃冢。” 宇文瀚也是术法大家,一听之下,便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忽然焦躁起来:“这非人力所能阻挡,清杭那孩子呢!他不会想要做什么吧?!” 姬半夏淡淡道:“你觉得呢?” 他望着面前空无一人的竖瞳四周,缓缓道:“有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真是无能。耳提面命、逼着他学了十几年的冷酷无情,可到头来,他的性子,却和您家那位大公子一模一样,半点也拧不过来。” 宇文瀚怔怔听着,眼中依稀泪光闪烁,猛然伸手,将姬半夏一把推下鱼背:“姬护法,多谢你多年对他抚养照顾。前面凶险,我独自去接我的乖孙儿吧!” 竖瞳四周时空之力肆虐,人力已经无法靠近,两人全靠着傀儡鱼的动力游动,姬半夏忽然被推下,顿时被洪涛打得向后荡去,眼睁睁看着宇文瀚骑在傀儡鱼上,瞬间消失在浑浊的浪涛中。 …… 元清杭和宁夺立在不断颤动裂开的地表,神色凝重。 地底的明亮光华刺目,一条条隐约的断裂符文在深谷裂缝中不断飘起,显然那位远古飞升大能为了维持三地平衡,在这巨大灵髓四周,布下了不少压制的符篆。 可是年月日久,符文效力终究会慢慢变弱,遇上现在万刃冢瀑布倒流,人间镜湖泛滥,再压不住地底灵髓。 四周的灵气已经充裕到叫人飘飘欲仙,可是元清杭和宁夺却都完全高兴不起来。 灵气再充沛,也都要慢慢吸收帮助修炼,日积月累,才能凝入金丹,化为自身的修为,现在这灵髓喷发出来的灵气,虽然叫人浑身毛孔都舒服,却也没什么大用。 元清杭叹了口气:“要是能在这里长久待着,你大量吸收它,说不定就能重塑金丹呢。” 宁夺想了想:“的确有可能。” 元清杭道:“宇文青峰想要的,就是把地底灵髓催出土。可这么大的灵髓,他就算拿到手,同样也要时间吸收修炼,就不怕怀璧其罪吗?……他怎么能保证自己独吞?” 宁夺道:“这里是异度空间,除了我们看得到。就算待会儿灵髓出土,外面也可能认为是地震洪灾,只要他找得到地方藏身……” 两个人对望一眼,忽然同时脱口而出:“万刃冢!” 宇文青峰年轻时就是著名的术宗天才,虽然比哥哥名气稍逊,可这么多年后,功力也是世间少有。 就凭着他在赤霞殿和墓园中显露的那些手段,也可以窥到他术法精湛,以他的机智和多年琢磨,肯定也能想到万刃冢这处绝佳的与世隔绝之地。 他打的主意,应该就是在抢到灵髓后,通过这处时空裂隙反向回去! 只要想办法毁去这条通道,距离下一次万刃冢开启,足足还有近十年,到时候,他怕早已在万刃冢修炼到了元婴境界!…… 元清杭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那单只灵镯,只觉得一阵阵暖意传来,他苦苦思索,心里却越来越焦急。 他们被困在这里,外面也不知道怎样,宇文青峰既然特意将他们骗来,自然就没想过叫他们活着出去,眼看脚下地动越来越剧烈,沟壑底部的光芒也越来越刺眼,只怕灵髓出土,就在即刻之间! 宁夺忽然道:“灵髓一旦出土,这里会怎样?” 元清杭看了看他,也不愿意隐瞒:“能量太大,会引发空间急速压缩再崩塌,我俩大概会被挤成碎片。”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这里是远古大能布下的封闭空间,我实在找不到破解之法,好像出不去了。” 宁夺默默看了他一眼,手掌伸出来,轻轻挽住了他的手,半晌轻声道:“你怕不怕?” 元清杭转头,看着他:“我幼时身体不好,总以为自己活不到成年。” 他心里依稀想起早已遥远的前世,唇角一扬:“没想到现在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活得这么精彩。” 宁夺温和地看了他一眼,也微微一笑:“药宗术宗大比双双夺魁,万刃冢中飞身跳瀑布,被宇文离陷害,却在澹台家死里逃生,然后大闹澹台小姐婚礼,搅黄了人家百年好合。” 他想了想:“接着呢,阻止了商渊在闭关室里杀人害命,又当众捅了我一剑。再往后,就是带着一群仙宗小弟子力抗商渊,现在又和宇文青峰对上。” 元清杭笑吟吟看着他,眼神晶亮,好像很是得意一样。 宁夺淡淡道:“你出来行走这短短两年,做的事,倒是真的比别人几辈子还精彩。” 元清杭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却又轻轻叹了口气。 “我还是舍不得。”他刚才还神采飞扬的脸上有丝黯然,“我还有很多事没做呢,我答应过姬叔叔,要陪他找块山灵水秀的地方,给林夫人立一个风水好的墓穴。我还想给爷爷过一次盛大的寿宴……” 他怔怔出神:“红姨和鸿弟至今还形同陌路,可是我知道,他俩都是嘴硬心软,我想找个机会,好好劝一劝他俩。对了,澹台小姐腹中的孩子,出生后得叫我叔叔,我好想抱抱他啊。” 宁夺和声道:“你想的都是别人。” 元清杭横了他一眼,“扑哧”一笑:“你又吃醋啊?” 宁夺摇了摇头:“我是说,你一点自己的事也不想。” 元清杭看着他沉静俊雅的脸,心里蓦然一酸,再也压不住深藏的裂痛。 他低低道:“我俩的事,我时刻都在想。我想以后陪你辛苦修炼、重塑金丹;也想过和你一起去江上尝尝那家船家鲈鱼,品一品附近的桃花酒;我还想以后和你重回万刃冢,在那儿陪我舅舅和宁仙君过几年……可到了现在,反而什么都不想了。” 宁夺手掌和他紧紧相握,声音低哑:“我也一样。” 两人在仙宗大比重逢以来,除了万刃冢中那段神仙日子,出冢后,倒有大半时间聚少离多,此刻虽然生死巨变就在眼前,可是能这样不被打扰地安静相处,却好像完全不觉得害怕焦躁,只觉得心里隐约快活。 元清杭看着他,忽然歪着头,想起了什么:“对啦,你还欠我一个交代。” 宁夺一怔:“什么?” “我俩在万刃冢打过一个赌,我说多多冲你喷气息,你一定做噩梦,你却说定然是美梦。事后我问你,你却说没有做梦,定然是撒谎。” 元清杭定定看着宁夺,一字字道:“你快点老实交代,到底那晚梦见了什么?” 宁夺的脸色却异常古怪,低下俊眉修目,白玉般的双颊更是隐隐泛起了一片微红。 “……并没有什么特别。” 元清杭更加狐疑:“不对!你骗我。我俩都要死啦,你还不说,你是要我死不瞑目吗?!” 宁夺慢慢抬起头,良久后,终于点点头:“也对,若是不说的话,我或许也会死不瞑目的。” 元清杭吓了一跳:“什么事这么严重!” 宁夺左手和他紧紧十指相扣,右手握着应悔剑,定定看着他,忽然将应悔剑一横,剑鞘冷硬,拦住了元清杭细细腰肢,向自己身边一带。 两人身边地动山摇,沟壑裂开,灵髓光芒万道,不等元清杭反应过来,他已经低下头,坚决又粗鲁地吻了下来…… 他平时一向清冷自持,就算和元清杭在无人处耳鬓厮磨,也是温存羞涩居多。这一吻,却像是带着无尽的渴求和热烈。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元清杭气喘嘻嘻,双腿酸软,宁夺才松开了温热双唇,在他耳边低低道:“你真想知道吗?” 元清杭盯着他,忽然一阵慌乱,直觉地有什么不受控制起来:“算了算了……不知道也无妨!” 宁夺却快速截住他:“我做的梦……是和你双修。” 看着怀中的元清杭忽然呆若木鸡,他忽然发狠,将他腰肢向自己身边用力一扣:“合欢双修,做夫妻的那种。” 第204章 遏祸 元清杭浑身僵硬,脸色慢慢变红。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却忽然失去了平日伶牙俐齿的能力。 一道裂缝从远处炸来,蜿蜒延伸,一直伸向他们脚下。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3节 元清杭身子晃了晃,宁夺默默带着他往边上一侧,闪过皲裂的地缝,拦着他腰间的剑鞘却更加用力。 元清杭红着脸:“这么惊悚……当然得算噩梦。” 宁夺轻轻叹息:“你真这么觉得?” 元清杭看着他眼中落寞,心里倏忽一软,不知哪来的勇气,骤然反客为主,同样狠狠吻了回去。 无边无际的异境中,天地变色,灵髓迸射光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元清杭一边胡乱亲吻,一边气喘吁吁:“小七君……唔……你说我们俩要不要试试?” 宁夺宽阔坚实的肩膀好像忽然软了那么一瞬,瞬间又挺得笔直,低低道:“你说什么?” 元清杭白皙的脸上红得像是要滴下血来,晶亮的眸子也变得雾气蒙蒙,他一咬牙:“我爷爷都验过你啦,说你还是童子精血,至阳至纯……那个,我、我也是!” 宁夺低头看着他水蒙蒙的眸光,眼底幽深得像是要将人吸进去。 元清杭看着他俊美容颜,星眸剑眉,想着或许顷刻之间这人就要尸骨无存、魂飞魄散,心里不由得又酸又痛。 他闭上眼睛,手指就去解宁夺胸前衣扣:“我俩就要死啦,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手刚抬起,腕间宝镯正碰上宁夺手上那只,两只镯子轻轻一撞,发出悦耳的“叮当”一声。 一股吸力蓦然传来,两只镯子许久没有合体,乍一相逢,其中的两颗宝珠滴溜溜转动,依依不舍地就想靠向一处。 元清杭半闭着眼睛,正被宁夺吻得腿软,无意识地斜睨了一眼两人手腕,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上次宁夺和商渊对战时,这“遏祸”就曾立下奇功,算是挡住了商渊临死前最后一击。 遏祸遏祸,也只能遏制那么一次而已…… 可忽然的,他脑海中却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那念头仿佛灵犀一现,在他心中点燃了一簇烟火,骤然升起。 他猛一睁眼,忽然伸出手,用力推开了宁夺! 宁夺正在情动,完全没有防备,身子向后一退,险些跌落在后面一道深沟中,他愕然抬眼,却看见元清杭眼睛闪闪发亮,轻声叫:“小七,等等!……” 他飞快地抓过宁夺的手,将两人各戴一只的“遏祸”宝镯摘下,重新并在一起。 两颗宝珠在镂空的花纹中蓦然相遇,欣喜地旋转飞舞,和以前一样,顿时光亮闪动,华彩四溢。 元清杭盯着那一直缺损了一小块的微缩阵,手指急动,划破中指,用精血滴进那断开的远古符文中,喃喃道:“小七,你记不记得斗商渊时,他最后一次疯狂反击,你是怎么胜的?” 宁夺看出来他神色无比凝重,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悸动,冷静下来:“遏祸帮我挡了那一击。” 元清杭摇摇头:“与其说是帮你挡了一下,倒不如说,是它当时吸收了商渊爆出来的灵力。” 宁夺一怔:“有什么不同?” 元清杭眯着眼睛,手指间亮出一根银针,在手镯缺损的豁口处雕刻了一串精细的符文:“当然不同。致胜克敌,可以靠自己强悍出击,也可以靠消弭对手的攻击。” 他手下的符文金光闪闪,带着万刃冢中悟出的些许远古气息,在那缺损处不断跳动。 元清杭一边小心雕刻,一边道:“遏祸当时将商渊爆出的攻击力量吸收大半,你才能抗的住,再将他顺势击杀。” 他紧紧盯着宝镯上精妙繁复的符文,又道:“小时候,姬叔叔第一次见到它合体的时候,就说过,它缺损的那块豁口,是导致它神效消失的关键。现在我知道了,它最初被造出来时,最神妙的地方在哪里。” 宁夺问:“什么?” 元清杭手指一捻,亮出一张储灵符,眼中光芒闪烁:“和这储灵符有点类似,但是储灵符只能被动吸收输入进去的灵力,可‘遏祸’在遇到强力攻击时,却能主动吸收。” 远古大能制作的东西,不仅用的是上古珍稀材料,又加持了精妙无比的微雕阵,功效比他能制作出来的储灵符强了何止百千倍。 “对了,你再回想一下,还记不记得它事后有什么异常?” 宁夺凝神思索,半晌道:“我依稀记得遏祸当时白光巨闪,商渊袭来的力量的确骤然消失,再后来,它有好几天都不断往外散溢出灵力,无声无息,只有我感觉得到。” 元清杭猛地一拍手掌:“加在它上面的微雕阵法,不仅仅能吸收,还能存储。假如不损坏,这些吸收来的灵力,按说就可保存在宝镯里,可现在被我舅舅强行撬坏,导致存不住灵力,所以才会慢慢泄露干净!” 宁夺盯着那华光四射的宝镯,忽然站起身:“镯子给我,你全力向我出击!” 元清杭沉默半晌,却黯然摇了摇头:“这种绝世高手做的东西,制作之初,就不会考虑我这种金丹修士的攻击力。” 所以宁夺遇敌多次,遏祸从没显出异相。唯一的一次,就是接近元婴层次的商渊出手,才触发了遏祸的启动!…… 两人相对无言,似乎眼前都出现了一条隐约的小路,路上却布满浓雾,野草丛生,看不尽头。 宁夺缓缓望向脚下,莹白如玉的俊美面庞上,被灵髓散出的巨大华光映照得宛如神祇。 他淡淡道:“就这样等死,你甘不甘心?” 元清杭扬了扬眉,在一瞬间明白了他心意:“……我还没有双修过,自然是不甘心的。” 宁夺耳根微微一红,可神情依旧冷肃,隐约傲气:“要不要试一试?” 元清杭笑了笑,歪头看着他,灵动眉宇间,同样意气飞扬:“试试就试试!” 话音落处,两个人同时出手。 宁夺剑上附着身上剩下的所有储灵符,元清杭手中白玉黑金扇赫然张开,应悔剑金光纵横,斩虹刀残魂凶悍,双双向脚下灵髓发光的方向斩去! …… 傀儡鱼顶着狂涛,在水中艰难逡巡。围着竖瞳环绕了大半圈,速度越来越慢。 鱼背上的矿石鱼鳞在巨大的冲力下,片片掉落,露出了鱼脊背上的一根独骨,莹白森森。 宇文瀚身上贴着避水符,手指不断弹出一个个小型的避水阵,罩在自己和傀儡鱼的身上,可力气也逐渐消耗,正在绝望,忽然眼前的浑浊水中,有什么东西隐约闪过。 他心里猛地一动,急急催动傀儡鱼转向,游到那边,眼前赫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沉亭! 雕梁彩栏,上面牌匾犹存,“清韵”两个字俊秀清丽。 看上去,似乎就是镜湖中被洪灾摧毁,落入湖底的一个小亭子。 可宇文瀚的脸色,却微微变了。 整个湖底水流浑浊,死鱼水族飘荡浮沉,可这小小的亭子中,却隔绝着一方清澈透明的活水,甚至有几尾金色的小鱼在里面悠悠游动! 宇文瀚跃下鱼背,在水中顶着巨大水压,一点点靠近。 手掌刚刚碰到那亭子外围,忽然身后就是一阵暗流急涌。 他猛然转身,一道符篆带着幽幽磷火,在水中猛然砸向身后,厉喝一声:“谁!” 无人应答,无数巨大的死鱼从四面八方飞快游来,长着腐烂的嘴,利齿森森,围着他打转。 宇文瀚怒吼一声,宽大衣袍在水中猎猎舞动,无数符篆飞出,一一封在那些死去水族的额头。 一张追踪符夹在其中,磷火爆开,在水中反向而去。 燃烧的火线遇水非但不熄,却更加气势汹汹,片刻后已经烧到了远处。 宇文瀚的身形一晃,随着磷火,闪现在了磷火忽然熄灭的尽头。 望着水中隐约一闪的身影,他嘶声道:“别躲了。你的瞬移术的确青出于蓝,可别忘了……最初也是我教你的。” 这世上,本就没人比他更熟悉这套瞬移术! 那身影几乎就要淡去,可随着这一句,却终于顿了顿。 半晌后,一道飘逸的身影在水中现了出来。 宇文青峰身上穿着利落的贴身短衣,眉宇间带着无奈:“……父亲。” 宇文瀚身子微微一颤,眼中绝望:“果然是你。” 宇文青峰轻轻叹了口气:“我也只想将您逼走,并未想真的伤您。” 宇文瀚的脸庞在水中似乎更加苍老,他喃喃道:“这洪灾、这异相,都是你做的?” 宇文青峰微微思索了一下:“仙门修炼,何尝顾忌过凡人生死?若非情不得已,我也不至如此。” 宇文瀚忽然暴怒:“什么情非得已,不过是贪念作祟,心智迷失!你当年害死牧云,我尚且能信你一句无心之失,可现在呢?……外面洪水滔天,良田尽成泽国,你死无数次,都不够洗清身上罪孽!” 宇文青峰摇了摇头:“父亲,您从小看着我长大,就算一直不喜欢我,可总该知道,我从不是嗜杀之人。” 他抬起头,看向头顶那遥远的水面:“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任何修仙之人都无法拒绝的通天坦途,我踏上去后,就能飞到商渊也达不到的高度。” 他看向宇文瀚,又道:“父亲,在您心里,难道不是一直希望宇文家能大放异彩、传承百世?我可以向您保证,此事一成,我自然能叫宇文家成为庞然巨派,凌驾于所有仙门之上,您不高兴么?” 宇文瀚厉声道:“我不想听你的胡话,清杭呢?你若是敢伤他一根寒毛,我亲手杀了你!” 宇文青峰淡淡道:“离儿也来了,他身上有那么重的伤,父亲你怎么不问他一句?” 宇文瀚一愣:“离儿在这里?他没跟着众仙门去下游救人?” 宇文青峰笑了笑:“瞧,您心里,他连被提起都不配。不过您放心,您那位魔宗乖孙儿就要死啦,以后您就只有离儿一个血脉至亲。” 宇文瀚怒吼一声:“你做梦!” 他身子猛然前冲,手掌一挥,一个圆形的桎梏阵顺着水波,牢牢罩住了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儿子:“缚!” 宇文青峰脸色青白,身形在阵中凝滞了那么短短瞬间,宇文瀚的掌风已经迎面劈到。 宇文青峰不躲不闪,心口挨了这一下,口中一股鲜血喷出,染红了身边一片水流。 宇文瀚猛地一愣,手掌轻颤,再也打不下去。 宇文青峰身子轻轻一晃,像一只妖魅的水鬼般,幽幽退后几尺:“父亲,这一掌,就算我还您养育之恩。从这刻起,我再做什么,您可不要再怪我。” 宇文瀚一咬牙,不再去追他,转身向着刚才的小亭子奔去。 刚刚游到亭子边,他的眉心就是一跳。 密密麻麻的死鱼中,数只巨大的死鳌翻着冰冷的白眼,团团围住了那个湖心亭! 闻到宇文瀚身上的阳气,那几只巨鳌巨口张开,里面一排利齿闪着嗜血的寒光,四爪忽然划动,向着他疾冲过来。 远处昏暗的水流中,宇文离身子一动,就要举着宝剑迎上,旁边,宇文青峰冷冷开口:“你干什么?” 宇文离脸色铁青,赫然扭头:“他年纪这么大了,你真的想他死?!” 宇文青峰淡淡道:“等他重伤,再把他弄走也不迟。” 宇文离眼睛赤红:“你疯了!” 宇文青峰眼神冰冷:“他只要能主事,宇文家就会是一派死气沉沉。到时候,他瘫痪在床神志不清,你接管了家族,想怎么孝顺都行。” 宇文离冷笑一声:“宇文家的东西我说过不要了,不用你塞给我。我们现在不过是合作关系,天天做出一副为我好的模样,又给谁看?” 宇文青峰奇怪地看了看他,好像没有生气,只是极为好奇:“老头子那样对你,你倒是对他孝顺得很。” 宇文离不再理他,身子向前疾冲,游向前面的战场:“他再糊涂再偏心,也养过我,教过我法术,你又算什么!” 话没说完,身后一道细细的符线无声飞到,缠上了他脖颈:“别动。不听话的孩子,会被教训的。”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4节 ……宇文离身子一僵,又气又急,慢慢转过头。 宇文青峰满意地看着他,正要开口,忽然地,远处的亭子中,异动猛生。 原本清澈透明的一方小小水域中,骤然白光四射,耀眼漫天。 剧烈的地动仿佛来自于最深的地底,带着风雷雪暴,震得人心头剧烈跳动。 宇文青峰心中涌起一阵惊恐,猛然抬头,看着那摇摇欲坠的亭子,目力所及之处,已经看得见那个精妙的遮蔽阵在寸寸崩塌。 下面那层传送阵,也缓缓露出了一点痕迹。 ……宇文瀚死死盯着近在眼前的传送口,感受着那里面传来的丝丝熟悉气息,忽然热泪盈眶。 术宗大比的头奖,他亲手参与制作的役邪止煞盘的灵气! 他猛然嘶吼一声,一脚踏入了传送阵,瞬间消失在亭子中。 第205章 脱身 宇文瀚一脚踏入亭中,脚下的清澈湖水一瞬间消失不见,变成了山崩地裂,四野广阔。 面前,元清杭和宁夺满脸震惊,呆呆看着他。 元清杭忽然大叫一声,急扑上来,一把抱住了他:“您怎么来啦!” 话一出口,已经猜到是宇文瀚发现他的踪迹,不顾危险闯进来,心里又是难过,又是感动。 宇文瀚老泪纵横,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乖孙儿,爷爷来救你。” 元清杭抬头,急速道:“爷爷,借您一点精血用!” 宇文瀚也不多问:“好!” 元清杭屏息凝神,并指如风,在空中画出一个潦草的七角星,符文闪烁,急洒了数滴鲜血上去。 宇文瀚一看那符文,就是猛地一怔。深深看了元清杭一眼,他一弹指尖,几滴精血同样洒在星芒的七角。 祖孙两人的精血叠加,一股淡淡的血气荡在空中,沿着宇文瀚进来的轨迹闪向远方。 宁夺立在他们身后,衣袖低垂,牢牢遮住了腕上的“遏祸”,不动声色。 外面湖底,宇文离呆呆望着空无一人的湖心亭,手中邪气森然的宝剑微微颤抖。 宇文青峰翩然靠近,手中一片巨大的符篆飘起,迎面钉在正在晃动的湖心亭匾额上。 正在崩塌的遮蔽阵剧烈摇摆几下,又慢慢恢复了稳定。 宇文青峰收起手,满意地望着重新封好的阵法:“已成事实,就不用再……” 话未说完,面前的湖心亭中,却忽然出现了一阵涟漪。 几个人的幻像随着水波,慢慢浮现。 ——元清杭,宁夺,还有刚刚消失的宇文瀚! 三个人的身边,隐约可以看到灵髓迸射的华光万道,脚下是无数皲裂的地缝。 宇文青峰猛然一惊,片刻后迅速反应过来,神色变幻不定。 秘血传讯阵。仅限于血脉相连的亲人之间的联系,还需要同时有双方的精血做引…… 元清杭和他是叔侄,宇文瀚和他是亲父子,两人一起用精血做法,而他恰好受了伤,这湖水中或多或少混有他的血气,竟然叫元清杭隔着空间,直接找到了他的行踪。 不过,也就仅限于此了。隔着阵法,互相看见的,不过是一副影响而已。 他望着亭子中几个人的幻像,淡淡道:“几位别来无恙?” 宇文瀚却没有看他,只是怔怔望着他身边的宇文离,眼中失望之色浓重:“我以为你……和别的仙宗门人一起去救人了。” 宇文离立在水波中,脸色惨白,右臂上缠着刚固定好的绷带,一言不发。 元清杭看着宇文青峰:“宇文堂主,开门见山吧。你的所图我都知道,这里埋着巨大灵髓,维系着千重山、镜湖和万刃冢。你不外乎想独吞灵髓,封闭万刃冢,独自在里面修炼。对不对?” 宇文青峰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虽然想得到元清杭能猜出几分,可这样所有全中,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也不否认,欣然道:“是啊,布置等待多年,虽然时机不算完美,也只有提前发动了。元贤侄的确冰雪聪明,比令堂不遑多让。” 元清杭微微一笑:“不如我们打个商量?” 宇文青峰摇了摇头:“不必啦,你的说辞,我一概没有兴趣。” 他挥了挥手,就要斩断自己身边萦绕的血气,元清杭急忙大叫一声:“灵髓出世,必然天地变色。你想趁机布阵逆转时空裂隙,带着灵髓去往万刃冢,可你忘了,那时候我们几个人,可未必死。” 宇文青峰手一停:“晚死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关系。” 元清杭急速道:“有我和爷爷联手布阵,再加上宁仙君拼死一击,你觉得那道竖瞳会不会被我们弄崩?” 宇文青峰微微一笑:“宁小仙君不是已经废人一个了吗,还能战斗?” 宁夺立在元清杭身边,淡淡将应悔剑拔出几分。 他手腕上的灵镯紧紧贴着剑柄,巧妙地挡住了相接之处。 应悔剑忽然嘶鸣一声,惊天金光冲天而起! 元清杭笑盈盈看了他一眼,挑衅地看向宇文青峰:“我手里的灵石比较多,刚刚全都做成了储灵符。怎么样,是不是挺可观?” 宇文青峰脸上不动声色:“只可惜,还是只能用一次。” 一直沉默的宁夺终于漠然道:“一次就已足够。” 他素来惜字如金,此刻这样肃然开口,却有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直听得宇文青峰心中暗暗惊悚。 他沉默了片刻,望着对面几人背后越来越暴虐的灵髓华光,扬眉道:“你们要拼死这么做,我似乎也没有办法阻止。” 元清杭和声道:“还是可以商量的。我想了很久,这是我们宇文家自己的事,叫宁小仙君牵扯进来,我实在于心不忍。你开一条只容一人通过的通道,放他出去。” 宇文青峰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放他出来杀我?” 元清杭叹了口气:“你纵然开了通道,穿越者也要有灵力在身。他身上虽然有我的储灵符,也只够他用来抵御时空乱流……他出去了,也就是你说的那样,不过是废人一个。” 宇文青峰的神色更加好奇:“可是我有什么好处?” 元清杭正色道:“我在这里发下噬心咒,发誓只要他能平安出去,我和爷爷就绝不干扰灵髓出世,就算埋骨这里,也是心甘情愿。” 宇文青峰一阵沉默。 噬心咒一旦发下,想要违誓,立刻就会爆心而亡,他是术宗高手,现在几个人之间又有秘血传讯阵相连,他自然可以辨别出真假,不用担心元清杭耍诈。 旁边,宇文离却忽然开口:“不行。” 他盯着元清杭和宁夺,一字字道:“这两个人情比金坚,向来同生共死,宁夺绝不会愿意丢下他独自逃生。所以这其中,必然有诈。” “情比金坚”几个字一出来,水中气氛就是一片古怪诡异。 宁夺脸色淡然,元清杭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宇文瀚则是满脸涨红,张了张嘴,又尴尬无比地闭上。 宁夺沉默半晌,终于缓缓开口:“留在这里,只能共死,却不能同生。” 他一字字道:“与其一起死,我宁可独活后,为他报仇。纵然再艰难、再不可能,我宁夺发誓,只要能活着,此生必以杀你为念。” 宇文青峰盯着他,心里反倒一松。思来想去,他越来越是意动。 这场计谋他埋伏准备多年,容不得半点差错。 若元清杭和他父亲两大术宗高手一起联合,在灵髓出世时真的拼死出手,万一改变了一点时空走向,或许都能带来大变。 宁夺虽然曾经实力恐怖,可金丹现在碎得这么彻底,就算留他一条命,难道还怕他几句狠话不成。 等到他在万刃冢中闭关多年,成就了元婴境界,别说区区宁夺,就算是天下仙门齐聚,又有何惧? 他沉思片刻,终于欣然点头:“这似乎是一个值得下的赌注。” 宇文离在一边急喝:“真的不行,你别上当!” 宇文青峰笑着摇了摇头,也不理他,冲着亭中幻像点头:“成交。” 他手指一点,一道淡淡血线飞入亭中,沿着虚空的小小缝隙,渗入幻像身边:“发噬心咒吧。” 噬心咒有前置条件,若是宇文青峰不守诺放宁夺出去,元清杭发下的誓言也不会启动。 元清杭也不怕他反悔,依照刚刚所说,郑重重复一遍,又在手心轻轻一划。 宇文青峰送来的那道淡淡血线在他手心小伤口落下,瞬间融入其中。 宁夺定定看着他,眼中神色变幻。 元清杭抬眼看着他,两人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身边有宇文瀚老人家在,对面还有一对父子虎视眈眈,纵然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能化成一道凝视。 元清杭轻轻舒了口气,微笑着在他耳边道:“出去后,立刻就走……不要和他纠缠。” 宁夺幽深眸光落在他面孔上:“我明白。” 这句叮嘱虽然轻声,可是宇文青峰却完全听得清,他但笑不语,手掌一扬,数道符篆腾空而起,上面黑色符文闪烁,直击湖心亭。 几张符篆排成一列,连成一道隐约通道,笔直伸向清澈水中。 元清杭在对面凌空一挥,同样的几道符篆依样飞起,在幻像另一边,和宇文青峰构筑的通道连在一起。 他手掌在宁夺背上轻轻一拍:“走吧。” 宁夺身子向前一个疾冲,竟是毫不犹豫,手中一叠储灵符甚顺着剑尖爆开,径直踏入那临时通道之中! 湖心亭一阵波动,瞬息过后,宁夺白衣飘飘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湖底水域。 刚刚落定,旁边一道剑锋就倏忽而至。 寒气森冷,剑光凛冽,却是宇文离! “你骗得了他,骗不了我。”他剑锋递出,冷冷道,“元清杭说的再天花乱坠,都是诡计。若是知道必死,你绝不会和他分开!” 宁夺的应悔剑上,已经光芒黯淡,竟似在穿越中耗尽了灵力,奋力一闪,才堪堪躲开宇文离这一击。 并不答话,他美玉般的脸上一团冰冷,手中一道符篆瞬间爆开,惊天的爆炸在水中泛起雪白浪涛。 宇文离慌忙急退,片刻后水波平复,眼前却没有宁夺的身影,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瞬移痕迹。 宇文青峰背着手,立在旁边:“他用瞬移符走掉了,不用管一个废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5节 宇文离气急,冷笑一声:“废人?你怕是忘了,就是这个废人杀了众仙门联手都打不过的商渊。无论他去哪儿,我怕你会后悔。” ……… 第206章 击杀 宇文青峰不以为意,挥了挥手:“你去检查一下阵法。别在最后关头出差错。” 宇文离冷冷看了他一眼,转身退后,消失在一片混沌水波中。 远处暗流滔天,竖瞳方向的巨瀑水流还在肆虐,带动镜湖动荡不休,远处千重山方向的山脉也在微微晃动。 宇文青峰看着面前湖心亭中的幻像,轻叹一声,向着宇文瀚微一施礼:“父亲,就此别过。” 正要挥手斩断秘血传讯,元清杭却忽然开口:“宇文堂主,说起来,你对我……一点歉疚也没有吗?” 他晶亮眼睛,似乎有点不解:“归根到底,是你杀了我爹,又害我娘动了胎气,最终难产殒命。现在你又要害死我。这样一来,我们一家三口,可就都要被你赶尽杀绝啦。” 隔着湖心亭的幻像,对面的宇文青峰脸色似乎有那么短暂的僵硬。 他沉默半晌,道:“我从来也没想过要你的命。若是我真想斩草除根,你在魔宗这些年,以我的本事,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你,又有什么难处?” 宇文瀚猛地踏前一步,嘶声厉吼:“你但凡还有一点人心,就放他出去。你害死了你哥哥不够,还要害死他唯一的骨血吗!” 宇文青峰叹了口气,幽幽道:“父亲,他不该坏我大事。您该明白,今天无论是谁来这里,我都不能放过的。” 元清杭神色更加好奇:“叔叔,我都快死啦,你能不能帮我解个惑?” 他从没叫过宇文青峰叔叔,这一声忽然出口,又加上人畜无害的表情,宇文青峰便是一愣。 凝视着对面那双酷似兄长的眼睛,他略略低头,避开了元清杭眼神:“你问。” 元清杭道:“镜湖和万刃冢有密道联系,下面又有巨型灵髓,这可是惊天的大秘密。就算是苍穹派在这里多年,也没人发现。叔叔你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宇文青峰望着他俩脚下那恐怖的道道地缝,心知再过不了多久,面前的这两个血脉至亲便要丧命,一时之间,竟也隐隐约约想要多说几句。 他怔了一会,道:“万刃冢中灵气稀薄,又有远古大阵压制,进去的人,若不能在七日内随大部队一起出来,留在里面,就是一个死字。” 他忽然提到这事,元清杭知道必有蹊跷,点头道:“是。” “多年前,曾有两名仙宗弟子不幸留在其中,时隔十二年后,再进去的人找到的,果然就是两具干尸。这事你们听过吗?” 宇文瀚和元清杭都是一怔,这事也不是秘密,他们自然听过。 宇文青峰淡淡道:“其实呢,其中有一个名额,已经换成了别人。” 他又接着道:“百舌堂存在多年,势力本就极大,上一任的堂主颇为厉害,他年轻时还只是一名百舌堂小执事,就在一年阵眼打开时,事先杀了一个仙门子弟,扮成他的模样混了进去。” 元清杭心里微微一惊,想必是百舌堂名声向来不好,得不到仙门大比邀请资格,竟和他们一样,也打起了冒名顶替的主意。 宇文青峰又道:“他这人野心甚大,胆量也足,不满足于只在万刃冢中逗留七天,却事先带足了大量灵丹补给,打算留在冢中独自探索。可不巧他扮成的那名弟子有个师兄,和他朝夕相处,终于发现了他的破绽,没办法,他便将那人也杀了。” 元清杭悚然心惊,脱口而出:“这就是当年传说滞留在冢中的两个人!” 宇文青峰点点头:“对。他留在冢中后,独自到处探索,终于在其中发现了一处奥妙天地,独自在里面修炼了多年,从筑基晚期直接修炼到了金丹圆满,竟然又叫他找到了一处出来的通道。” 元清杭忽然想到一件事,奇怪道:“不对啊,后来下一届的人进去时,不是找到了两具干尸,才没有疑心吗?他既然偷偷从镜湖出来了,里面的尸体又是谁?” 宇文青峰道:“他进去时,早就想到这一点,将杀死的那名仙宗弟子的尸体装在了储物袋里。要知道多一个活人进去不行,可是带尸体却没问题。” 元清杭默然。 这位前百舌堂堂主不仅心狠手辣,资质也同样厉害,不仅找到瀑布后的小天地,竟然也找到了那处竖瞳。 看起来,他进出那里的时间,应该比他舅舅元佐意还早一点。 宇文青峰盯着他,缓缓道:“你似乎并不惊奇。所以你和宁夺两年前滞留万刃冢中,也是经历了同样的事,对吧?” 元清杭知道瞒不过,也不否认:“对,所以我们才能想到你的所图,赶到这里。” 元佐意也曾经由这里进出,而且魔宗那边有处能直进万刃冢,元清杭此刻当然绝不会提起,赶紧转移了话题:“可是我们出来时,也丝毫没觉察到这里和千重山灵脉有牵连,更没想到地下的灵髓,那堂主又是怎么发现的?” 宇文青峰道:“他出来时,费了很大的劲,差点迷失在时空裂隙里,反倒因祸得福,混乱的神识似乎无意中感觉到了一处巨大的灵髓。他死里逃生出来后,便对这事念念不忘,有生之年多次回来这里,不停勘探,加上他又是金丹大圆满的术宗高手,最终就叫他窥探到了天机。” 话说到这里,元清杭终于弄明白了来龙去脉,想了想,又问道:“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却要将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你,叫你独享?” 宇文青峰淡淡道:“因为他已经死了。” 元清杭脱口而出:“被你杀了吗?” 宇文青峰抬起眸子,一双和宇文离极为相似的凤目中泛起无奈:“我救过他的命。年轻时我离家到处游走,无意中路过镜湖,正好遇到他暗中在这里布阵,想要挖动灵髓,结果被反噬,差点当场丧命。我也就是顺便出手,却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他自然对我这个后辈青眼有加。” 元清杭在心里默默吐槽,宇文青峰这人也算是运气极好,平时阴狠狡猾,可无意中救了个人,却得到了天大的好处。 宇文青峰幽幽叹气,道:“我原本好好做我的宇文二公子,可谁能想到……忽然遇到大哥的事,我自知只要活着,无论是父亲还是魔宗,都容不下我,便去投奔了百舌堂。老堂主被反噬后,身体极差,知道时日无多,见我修为高,人又机灵,便将堂主之位传给了我。” 元清杭点点头:“最终还把这个大秘密也告诉了你。” 宇文青峰颔首:“这可是我自己的造化。我得知这个秘密后,按照老堂主的指点,也曾多次来这里琢磨,终于叫我想出了一个方案。” 元清杭摇摇头:“苍穹派一日拥有千重山,一日镇守镜湖,你就一日不能公然挖掘。只有想办法叫他们衰败,你才能趁机夺下这里的所有权。所以这些年,宁程找你购买消息时,你如获至宝,明里暗里帮他挑起仙魔争端。” 他看着宇文青峰:“甚至在你眼里,最好苍穹派死绝了才好。” 宇文青峰微微摇头:“事出无奈,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 宇文瀚身体微微颤抖,痛苦万分,厉声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为了自己修炼仙途,脚下就要堆满无辜者的鲜血和尸骨,简直是畜生不如!……” 宇文青峰也不反驳,垂下眼帘道:“父亲想怎么责骂,就随意吧。毕竟从小到大,您只对兄长宠爱赞赏,我这个儿子,本就叫您厌恶。” 他不等宇文瀚再说话,看向元清杭:“你还有什么疑问吗?再不问的话,可就来不及了。” 幻像中的背景里,元清杭脚下忽然一道裂隙炸开,他身子一晃,差点跌落进去,宇文瀚在边上急忙一拉,两个人才站稳。 元清杭看着脚下正在迅速崩塌的地面,微微一笑:“多谢解惑,再没别的要问啦。” 他举起手,掌心一握,飘在眼前的那道细细血线忽然消失,秘血传讯阵的联系就此断开。 宇文青峰望着面前的湖心亭,看着那幻像消失不见,久久不动。 ……异境中,元清杭和宇文瀚死死盯着脚下依次裂开的大地。 无数道华光冲上天际,无数裂缝交错纵横,一眼望去,深不见底。 宇文瀚紧紧抓着元清杭的手,几乎要扣进他的肉中去,老泪纵横:“乖孙儿,是我对不起你和你爹……子不教父之过,青峰变成今天这模样,是我教导无方。” 元清杭笑嘻嘻将手掌一握:“不是的啦,我爹也是您教导的,他不就是很好?这世上,总有人生来就心地就坏的。” 他歪着头,伸手帮老人家擦了擦眼泪,郑重道:“爷爷,您听我的,我俩不会死的!” 宇文瀚心如刀绞:“好。可若是不能……” 元清杭截住他的话:“一定可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宁夺还在外面等着我呢。” 宇文瀚呆呆看着他眼中明亮光彩:“你、你和他……” 元清杭咬着白牙,忽然一头扎进他怀里:“爷爷,万一我们没死,你答应我一件事啊!” 宇文瀚慌忙抱住他:“你说你说!” 元清杭满脸通红,脸埋在他怀里不出来:“我喜欢宁小仙君,他也喜欢我……爷爷,我以后不娶媳妇啦,他也一样。” 宇文瀚呆呆不动,两人身边地动山摇,四处危机重重,元清杭却不愿错过这个机会,鼓足勇气,在宇文瀚耳边哼唧一声:“爷爷,我这可是提前和您报备了。万一不死,我可就带他去您的七十大寿,您得把他当家人看。” 半晌听不到宇文瀚的声音,他心里忐忑,偷偷抬起眼,瞥了一眼宇文瀚的脸色。 老人家脸色血红,眼中依稀含泪,呆呆的,像是被狠狠打了一闷棍一样。 察觉到元清杭怯生生的目光,他颤着唇,半晌却含泪笑了笑。 他摸了摸元清杭的头:“傻孩子……只要你喜欢,什么人都好。宁小仙君的为人,是极好的。” 元清杭心花怒放,正要说话,两人身边的地缝终于再次裂开。 原本已经几乎无法立足,现在仅存的方寸之地又开始塌陷,一团巨大的刺目白光夹杂着浩瀚灵气,从地下忽然升腾而起! 宇文瀚大吼一声:“准备!” 元清杭脆生生应了一声,声音中欢快无比,像是有了无穷无尽的勇气:“好!” 巨大的灵髓形如玉带,足足有数百丈长度,头部对着千重山,尾巴指向万刃冢,终于破土而出,露出了真容。 千重山和万刃冢的连线正中,一个模糊的竖瞳隐隐显出,三足鼎立的地形中,灵髓正在其间。 灵髓疯狂颤动,方向调转,终于被竖瞳那边的神秘力量吸引,缓缓腾空,向着竖瞳飞去!…… 巨大光亮刺得两人无法直视,元清杭和宇文瀚同时闭上了眼,手掌在空中急画,一道道红色符线迅速浮现,笔画一致,大小相同,两个精致的阵法在彼此面前展开。 一老一少同时手指伸出,狠狠划开了自己的胸口,一串心头精血急射出来,洒向双方的阵中。 指尖血,腕血,都及不上人的心头血,平时没几个人舍得随意动用它来做法,可现在生死关头,两个人哪里还有什么舍不得,竟是一个比一个狠心。 两张血网,元清杭那一张中,一个个古老的金色字符飘然亮起,正是他在小天地中悟到的远古术法。而宇文瀚面前的那一张,也同样带着多年功力,浩大威严。 两个人同时急喝一声:“洄!” 两个阵法血气沸腾,被彼此的血缘吸引,骤然叠加在一处,元清杭左手赫然扣下,将役邪止煞盘扣在了两个重叠的阵法中央。 溯洄阵! 相同血缘的亲人一起施法,就能增强数倍,再加上役邪止煞盘本就有强烈的增幅效应,上一次和商渊的战斗中,宇文瀚就是无意中施展此法,和元清杭的叠加后威力大增,才让他开始怀疑元清杭和他有直系血缘。 而这溯洄阵的作用,正是令施术者身边时空短暂停滞,虽然只有短短瞬息时间,可对很多生死关键来说,已经足够逆转一切!…… 灵髓腾空而去,飞向竖瞳。四周的空间迅速崩塌,山石崩飞,地下沟壑翻转,一副末世景象。 可元清杭和宇文瀚身边,却有那么一方极小的天地,所有的一切忽然停滞,被溯洄阵那浩大神秘的力量挡在了时空乱流之外…… 镜湖中心,原本已经极恐怖的水流更加疯狂,万刃冢袭来的瀑布滔滔不绝,像是天外飞仙,宇文青峰立在竖瞳边,望着远处忽然闪现的巨大灵髓,眼中狂喜再遮掩不住。 这灵髓乃是天地精华,在远古时代尚且随处可见,被那位飞升仙人随手取来,作为维系兵魂剑冢和人间之地的阵眼。 现在一旦出土,自然会被远古之地的气息吸引,竖瞳这边的通道,就是它自然的去向。 他手掌抬起,早已布在竖瞳边的层层阵符轰然亮起,将他的身影护在中间。 巨大灵髓转眼即到,迎向竖瞳,沿着那神秘的时空隧道飞去。 他飞身跟上,向着远处千重山方向,用秘音喝了一声:“离儿速来!” 随着话音,他身上一套诡异的盔甲骤然显现,顶着灵髓身后的巨大威压,眼看就要也跟着踏入竖瞳。 灵髓的前端已经没入了竖瞳,可忽然之间,前方一阵恐怖的巨大波动袭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6节 竖瞳中金光四射,带着霹雳般的万道光芒,灵髓只进去了不到一半,就剧烈震动,忽然反向急退! 宇文青峰正跟在后面,抬眼看见这一幕,眸子猛然急缩,巨大的恐惧瞬间袭上全身。 巨大的灵力带着凡人无法想象的恐怖威压,像是来自天际的重锤,狠狠向他当胸砸来。 宇文青峰厉喝一声,生死之间,巨大的潜力爆发,引以为傲的瞬移术疯狂施展开来,竟然在片刻之间,连着转变了十数次方向。 无数时空乱流被他躲过,巨大的灵髓擦着他身边轰然飞过,向着远处千重山地下急落。 宇文青峰浑身脱力,呆呆望着面远处的灵髓,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忽然猛喝一声,转身向灵髓急追,可没飞几步,身后一道恐怖的剑意却倏忽而至。 金光闪烁,剑气纵横,一道傲然人影从最不可思议的方向现出,手中应悔剑向他悍然斩下!…… 宇文青峰的身子一僵,被钉在水波中,无法再动。 金色剑光透胸而过,瞬间扩大,在他身上划开了一道致命重创。 他慢慢转头,看着身后的人:“你……你怎么会在那儿?” 巨大的竖瞳中,宁夺身影若隐若现,腕间一道璀璨光华正在急速散去。 他一步踏出竖瞳,飘荡白衣在水波中凌然若仙。 应悔剑缓缓一拔,从宇文青峰胸口抽回,宇文青峰的身子一软,在巨浪中无力浮沉,胸口的鲜血汹涌而出,染红四周。 宁夺静静看着他,漠然道:“你只知道我和清杭从这里出来,却不知道这世间,本就还有一处地方可以进去。” 宇文青峰呻吟一声,眼中光彩逐渐黯淡:“原来你……你用瞬移符去了那里。可是你明明是废人一个,怎么能撕开竖瞳……及时出来?” 宁夺望着他,平静道:“无需我有灵力,你自然会将灵髓送过来。” 他腕上的“遏祸”宝珠明灭闪烁,终于渐渐淡去了光华。 灵髓从通道中迎面而来,威力远超元婴一击,“遏祸”自然会被激发,吸收了这巨大灵力后,捏爆元清杭刚刚雕刻上去的那个临时储灵阵,就能将吸收的灵力全数吐出。 比普通的储灵符,威力何止强悍百倍千倍! 水波巨震,一团涌动的血雾在附近骤然爆开。 宇文瀚的身影骤然显出,一眼看见前面宇文青峰的惨状,整个人僵在原地,颤抖起来。 宇文青峰胸前一个血洞,隐约可见从前到后已经空了,四周的血污已经染得水波鲜红一片,无数带着怨气的水族鱼类闻着血腥而动,又是畏惧,又是贪婪,正一点点聚来。 宇文青峰艰难抬起头,望着他:“父亲……您、您也……” 宇文瀚身子踉跄几步,飘到他面前,怔怔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脸,眼前似乎浮起了他幼小时的天真模样,眼中慢慢浮起泪花。 宇文青峰身子慢慢向水底沉去,眼神已经涣散,却忽然笑了笑:“父亲,如您所愿,我要死啦……您抱抱我吧。从小到大,您都只喜欢哥哥。” 宇文瀚伸手捞起他缓缓下沉的身子,老泪纵横。 半晌后,他用力抱着宇文青峰,伸手合上了他的双眼。 第207章 曲散 混乱水流中,四周的水族死物嗅到新鲜亡魂的气息,再抵挡不住诱惑,纷纷急游过来,向着宇文青峰的尸体啃咬下去。 宇文瀚手掌疯虎般击出,将游到身边的无数死鱼怨灵打得魂飞魄散,仰起头,向天长长悲啸一声,悠远凄厉。 不远处,一道人影呆呆怔立,望着水中模糊的景象,整个人像是被牢牢钉在了湖底。 宇文瀚踉跄抱着儿子的尸体,刚一转身,就迎上了另一道熟悉的目光。 他沉默半晌,哽咽向着那人影哑声叫唤:“离儿……过来看看你父亲。” 宇文离立在水中,一张俊秀的脸上似乎有点浮肿,他望着宇文瀚,眼中慢慢浮起绝望。 “你们还是……把他杀了。”他缓慢地点了点头,“祖父,如您所愿。你不喜欢的儿子,就算躲了您十几年,也难逃一死。” 宇文瀚身子一颤,再难敌心中悲痛,一口淤血狂喷而出。 宁夺身子一晃,闪到他近前,在边上轻轻扶住了他:“……宇文前辈,不要听他胡说。” 他看了看四周,忍不住低声问:“清杭呢?他在哪里?” 涛涛巨浪中,姬半夏的身子鬼魅般急冲而来,又一个急刹立定,看着四周,也冷冷道:“清杭呢!” 宇文瀚终于猛地一颤,茫然看向四周:“我和他联手用了溯洄阵,躲过了灵髓出世时的时空乱流。出来的地点可能略有偏差,可、可……” 可也不该相差千里,更不该此时不见一点踪影。 不远处的宇文离脸上的悲痛绝望渐渐淡去,神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忽然之间,他脸上浮起一片冷厉,身形在水中飘忽急退。 瞬移到了远处,他顶着巨大的竖瞳水流压力,手一伸,从涛涛浪波中抓出了一个人。 所有人望着他,忽然心底全都一沉,宁夺更是身形一晃,就要狂冲过去。 宇文离猛地将手中宝剑一举,压在手边昏迷不醒的人颈间,神色竟是前所未有的凶戾:“谁敢靠近一步,别怪我手下立刻多一条人命。”仟仟尛哾 他臂弯中挟制的少年头颅低垂,一张脸苍白无比,漆黑长发幽幽荡在水波中,发间金环隐隐闪亮,不是元清杭是谁? 宁夺脚步瞬时定住,远远看着宇文离,一字字道:“大势已去,你放下屠刀,尚有一线生机。” 宇文瀚看着宇文离身边的元清杭,如遭雷击,嘶吼一声:“离儿,你干什么!” 宇文离手指微微颤抖:“祖父,从今后,宇文家干干净净,我自己作奸作恶,再和宇文家没有关系。” 他将元清杭猛地一提,宝剑在他颈间一划,一道血流顿时散在四周水中,看着对面的几个人:“你们的乖孙儿、好徒弟、还有心爱的人,他的命就在你们手里。” 宁夺冷冷看着他,手中应悔剑金光隐约闪烁:“你比任何人都惜命。” 宇文离忽然仰天大笑,俊秀雅致的脸上,有着前所未有的疯狂:“宁小仙君,你以为你真的了解我?要不要试试看!” 姬半夏身形飘到宁夺身边,看着元清杭一动不动,眼睛血红,终究还是道:“你放开他,我们什么都答应。” 宇文瀚怔然望着他,连番打击下,已经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声音也几乎快要完全嘶哑:“离儿,你此刻住手,一切都尚且能回头……祖父答应你,一定用尽全力,保你性命。就算是向所有仙门下跪乞求,我也……也……” 宇文离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水色,笑容却惨淡:“然后呢?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您保住我一条命,我被碎掉金丹、变成废人?” 他摇了摇头:“祖父,您也从没明白过我。我宁可死,宁可粉身碎骨、死无全尸,也绝不愿像条丧家之犬一样卑微活着。” 宁夺手掌紧握应悔剑柄,浑身白色衣袍在水波中急剧荡动:“好,我们已经明白你的心意。你到底想怎样?” 宇文离最后看了一眼宇文青峰的尸体,神色有刹那的痛苦,微微一闭眼睛:“他没做完的事,我来。重启竖瞳通道,我要进去。” 姬半夏急切道:“好,依你!你进去后,就放了清杭!” 宇文离单手扼住昏迷的元清杭,脸上冷酷无比:“绝不可能。我进去后,时时刻刻要防着宁夺突袭进来杀我么?” 他一字字道,戾气尽显:“我要他和我一起进去。我在里面修炼多少年,他就陪我多少年,放心,我不要他的命。” 他盯着宁夺,冷冷道:“我向你保证,你任何时候出现在我面前,我都有办法叫你第一时间看见他的尸首。” 宁夺淡淡道:“他比你聪明,修为也不弱于你,你叫他陪着你修炼,不怕有危险?” 宇文离修长身影立在一片混沌水波中,脸上扭曲晃动:“那当然那不放心的。” 他忽然抬起手,握住身边元清杭右手手腕,“咔嚓”一声,扭断了他腕骨! “这样就可以了,画不出符篆,也握不住白玉黑金扇。”他一双凤目中疯狂四溢,和以往的温和翩然像是完全换了一个人,“做不到也没关系,我就和他一起死。” 元清杭轻轻呻吟一声,终于被这激痛弄醒,费力地睁开眼睛。 多日来连番战斗,他本就受伤不断,在刚刚发动溯洄阵时,更耗费了极大灵力,又逼出了大半心头精血。 从时空阵法中侥幸脱身,可是已经是强弩之末,和宇文瀚分开后,却异常不巧,正好落在宇文离附近。 宇文离守在另一处阵眼边,听到宇文青峰召唤,正要赶去,忽然就看见元清杭半昏半醒出现,立刻上前出手擒住,却是没费什么力气。 只是没想到刚赶到竖瞳边,就看见了宁夺离奇从竖瞳反向现身,一剑既出,宇文青峰竟然就此丧命。 一时之间,所有希望都落了空,他心中闪过过无数念头,悲伤、失望、痛苦,绝望……竟像是堵满了所有心窍。 片刻间,他眼前全是一片血光景象。 面对着仙门和魔宗的滔天怒火,像他父亲当年一样亡命天涯,逃避追杀,再无出头之日,和妻儿再无团圆可能; 还是像祖父所说那样,跪地求饶,留下一条命,却要面临仙门重罚,修为尽失,从此活得贱若烂泥?…… 元清杭身子刚一动,宇文离已经狠狠扼住他,又往后退了几尺,距离竖瞳更近。 竖瞳边水压惊人,瀑布之水滔滔不绝,宇文离做势将元清杭向竖瞳边一送,俊秀脸上更是狠厉:“谁敢妄动,别怪我走投无路,送他进去绞成肉泥。” 宁夺身影微晃,白皙手背上青筋跳动,眼中也已经微微赤红,可是元清杭和宇文离距离竖瞳太近,稍有不慎,便是无法挽回的悲剧。 别说是他,姬半夏和宇文瀚也都是心急如焚,一丁点也不敢乱动。 三大高手,面对这样的生死困境,却都完全无计可施。 姬半夏沉默半晌,嘶声道:“依他的话去做。” 宇文瀚怔怔看着他,似乎没有听懂。 姬半夏厉声道:“对,撬动灵髓撞击竖瞳,必然地动山摇,凡间死伤无数。可我只要清杭活着,就算有滔天罪孽,大不了算在我头上!” 他转头看向宇文离,眼中杀机隐隐:“就这样,你带他去万刃冢,十年八年,你修炼大成,也要保他一条命!” 宇文离一字字道:“我宇文离发誓,只要没人进来打扰,我绝不杀他,否则叫我魂飞魄散,死无全尸。” 姬半夏点头,转身向千重山尾部急追而去。 远处华光逶迤,灵髓正在空中缓缓降落。 姬半夏急追而上,转到灵髓侧边,用尽全身灵力,硬生生挡住了灵髓去向,顺势一拨。 灵髓本就受到万刃冢通道吸引,刚刚被宁夺迎面狙击,才强行转向,现在被姬半夏一拨,晃动几下,果然又转了方向,重新疾飞回来。 元清杭迷迷糊糊看着眼前景象,终于渐渐清醒。 远处宁夺的目光死死钉在他身上,见他终于看向自己,眼中微光一闪,双唇轻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元清杭心中急速思考,想要悄悄划动符文,可刚一动,手腕却剧痛无比,不由得苦笑一下。 他吃力地转过头,看向宇文离:“你……真的要带我进去?” 宇文离淡淡道:“进去后,我只废掉你的修为,保你好好活着。你最好祈祷我一切顺利,到时候我得偿所愿,自然不会将蝼蚁放在心上,随手放你和宁夺团聚,也没有什么。” 元清杭苦笑一声:“你不想想澹台小姐和你的孩子么?……你这一走,要他们母子怎么办?”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7节 宇文离身子终于轻轻一颤,按在元清杭颈间的宝剑却更加用力,嘶声道:“这世间从来都是成王败寇,胜者为尊!我若是留下受罚,成了烂泥一摊,他们母子才会被人轻贱嘲笑!” 他苍白脸上浮起疯狂的红晕,牙齿也似被他咬得快要流出血来:“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人自然会闭上嘴,所以唯有我活在万人之上,他们母子才会真正被人艳羡尊崇。你又懂什么!” 元清杭轻轻叹了口气:“商渊不够厉害吗?还不是最终那个下场。你……” “你闭嘴!”宇文离厉声叫,手指狠狠在他颈间一扼,“以后我们俩相处的时间还长,你再多话,我把你舌头割了。” 转眼之间,姬半夏已经随着灵髓疾飞回来,竖瞳像是嗅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竟然又开始慢慢扩大! 宇文离眼角余光看着那竖瞳变化,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狂喜,抓住元清杭的身子,往前一带:“姬护法,动手!” 姬半夏眼望元清杭那无力垂头的模样,心如刀绞,狠了狠心,双掌纷飞,浑身灵力暴涨,正要在灵髓尾部施力,忽然地,眼前异相突现。 众人头顶的一方水域中,一道圆饼样的事物垂直降落,一道宝蓝色身影衣裙飘飘,骑在一只巨大的神鳌上,擦着竖瞳边上,急坠而下。 堪堪落在竖瞳边上,那身影略显臃肿,姿态却依旧有着平素曼妙。 宇文离眸子急缩,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声音也已颤抖起来:“芸妹?……” 他眼中隐约露出一丝恐慌:“这水中凶险万分,你距离生产也没多久了,怎么能下来?!” 澹台芸立在神鳌身上,身形不断摇晃,脸色凄然又绝望:“我若不来,也看不到你所做一切。” 宇文离看着那只神智初开的巨大神鳌,脸色渐渐苍白。 澹台家擅长御兽,族中也豢养了水中灵物,澹台芸身下的这只神鳌,不仅仅能在水中活动自如,战力巨大,最重要的,是能将其所见所闻传给主人。 他刚刚的所有行径,恐怕已经被澹台芸看得清清楚楚,一丝不落。 澹台芸催动神鳌,慢慢逼近竖瞳边缘,她望着宇文离,眼中慢慢落下泪来:“离郎,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愿意就此住手,回头是岸吗?” 看着宇文离怔怔不语,她凄然笑了笑:“只要你说愿意,我就也愿意忘却一切,随你亡命天涯。潦倒也好,唾弃也罢,我们一家三口,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平平安安将孩子养大,教他好好做人,好不好?……” 宇文离手中宝剑微微颤抖,却依旧死死压着元清杭颈间,一言不发。 澹台芸的眼泪流得更凶,淡粉色嘴唇边渗出血来:“你说过,愿意听我的话。” 宇文离终于嘶声开口:“芸妹,你别逼我。你明明是最懂我的人,你知道我……最恨被人唾弃讥笑。你现在……要我和你、和孩子过一辈子那样的生活吗?” 他慢慢摇了摇头:“芸妹,那我宁可死了。” 澹台芸身影立在神鳌背上,摇摇欲坠,看得所有人心惊胆战。 她看了看元清杭:“好,那你放了他。他是你嫡亲的堂弟,自从遇见你,可从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从头到尾,他都不曾欠你,都是你三番五次害他。” 宇文离轻轻摇了摇头:“芸妹。我唯一能向你保证的,就是出来时,保证他好好活着。” 澹台芸眼中绝望无比,颤声道:“你放了他,我陪你进去,还不行吗?……” 宇文离嘶声道:“里面缺医少药,你一个孕妇,进去做什么!芸妹,求求你,你好好留在外面,等我十年……不不,说不定五年八年就好!” 澹台芸眼中泪水滚滚落下,立在神鳌背上,像是再也没力气说一句话。 元清杭听着他们对话,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宁夺。 两人目光交缠,宁夺眼中早已经血红一片,痛苦之色溢于言表,元清杭看着心里难过,却也无法可想,只有向着他,用口型慢慢示意。 “没事的,你等我出来。” 姬半夏一人控制巨型灵髓,早已吃力不已,宇文离终于避开澹台芸眼神,向着宁夺和宇文瀚叫道:“你俩退后!” 宁夺和宇文瀚死死咬牙,却只有缓缓听话,后退了数十米。 宇文离盯着他们走远,才又对姬半夏道:“撞通道,别耍花样,我和他同进同出,生死都绑在一起的!” 姬半夏看着那越来越肆虐的竖瞳内雷电,不敢再耽搁,最后看了一眼元清杭,低声道:“你给我好好活着!” 再不犹豫,他爆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在灵髓尾部一拍,对着竖瞳狂击而去! 水涛狂翻,澹台芸沉重的身子一晃,像是再也站立不稳,骤然从神鳌背上跌落,急速向着竖瞳中冲去,眼看着就要被灵髓撞上。 这一下事发突然,所有人齐齐惊叫一声,却都距离极远,救护不得。 千钧一发之间,宇文离却疯了一般,忽然松开了元清杭的手,身形狂冲过去,一把拉住了澹台芸手臂! 两个人抱在一起,宇文离浑身发抖,带着她就要奋力向边上躲闪,可耳边澹台芸却幽幽叹息一声。 “离郎,对不起……我骗你来救我的。”她冰冷的身体紧紧贴着宇文离,用力抱紧了他,“我不想叫孩子等一个杀人如麻的父亲……我实在没办法了,那就陪你死吧。” 宇文离听在耳中,几乎魂飞魄散,只觉得背上一凉,被澹台芸贴了一张凝滞符上去,再也难以施展瞬移。 他心中骤然一凉,已经明白绝无幸免之理,可就在这时,一道银索却从旁边疾飞而来,带着微弱华光。 “抓住啊!”元清杭嘶哑的声音在他们耳边狂吼,“快!” 滔天洪水,元清杭的身子浮浮沉沉,在灵髓逼近带来的乱流中,身不由己地疯狂打转,可手中那道银索却笔直向着他们的方向飞来。 宇文离眼前似乎闪过一道希望,他奋起用力一拉,竟然在最后一刻,劈手抓住了银索的尾端! 远处,宁夺和宇文瀚几个人都在疾驰而来,可一靠近竖瞳边缘,却都惊骇无比——最里面那层的力量竟然和外圈完全不同。 元清杭他们三个人逼近了竖瞳边缘,被卷在乱流中狂乱摇摆,似乎随时就要被时空力量吸引进竖瞳,可是宁夺他们在外圈,遭遇的却是推斥之力,靠近不得。 元清杭身子比那两人稍远一些,收到的吸力也稍弱,可饶是如此,拉住银索的力量也越来越小。 对面两个人的重量远大于他,加上他手腕被宇文离刚刚折断,剧痛无比下,只有左手尚能用力,虽然竭尽全力,可手中的银索却在一点点脱手,向着对面滑去。 宇文离扭头看着元清杭的满头冷汗,眼中也终于有了绝望。 低下头,看着怀中闭目流泪的澹台芸,怔怔呆了那么一刻。 “芸妹,你睁开眼。”他和声道,“我们都要死啦,你不想再看看我吗?” 澹台芸只觉得周身天旋地转,早已存了死志,可耳中听到他这么温柔语声,终究还是心痛如绞,睁开眼来。 宇文离一双凤目中,似乎有丝茫然:“芸妹,你好狠的心。我一直以为……你上次刺了我一剑,以后再舍不得了。” 澹台芸眼中泪水无声滚滚而落:“……是我对不起你。” 宇文离唇角微微一动,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微笑:“芸妹,我有时候会想……你到底真的喜欢过我吗?我这一辈子,只喜欢过你一个人,从七八岁上隔着山石看到你一眼,就总是想着你了。” 远处,元清杭用尽全力,剧痛的手腕也用尽了全力,拼命拉住银索,大吼一声:“别废话了!想想办法啊!” 澹台芸怔怔看着他俊美眉目,温柔眸光,眼前忽然浮现起他在术宗大比上翩然骄傲模样,眼前模糊一片。 “当然。”她一边流泪,一边笑了笑,“这个孩子,我怀他的时候,是心甘情愿。” 宇文离定定看着她,眼中忽然喜悦一片,他低头在澹台芸额上轻轻一吻:“芸妹……以后我们的孩子,要辛苦你啦。” 澹台芸一怔,忽然腰上一凉,一道银索骤然缠上。 宇文离用尽力气,拉着银索,在她身上打了个结,向她最后笑了一笑。 “芸妹,你以后,对外别说我是他爹。”他轻声道,“我不想他也像我一样,从小就被人唾弃讥笑。” 松开银索,他用尽全身力气,将澹台芸向元清杭的方向掷去。 失去银索牵扯,他的身子再也控制不住,迎面撞上正向竖瞳飞来的巨大灵髓。 血光迸溅,一抹艳丽的红色幽幽散开,在涛涛洪水中瞬间被冲散。 第208章 生辰 ……一年后。 澹台家的主宅里,一片张灯结彩,布置精美。 平日里院子装饰一向素雅,可现在四处都是一片红彤彤的颜色,大红的灯笼到处都是,鲜果灵泉摆满了主殿的桌席。 三五个侍女和仆从在席间忙碌,不停往四周摆放仙草灵植,可是人手毕竟不足,忙起来便有些手忙脚乱。 一名小侍女忙得脚不沾地,额头见汗,不由得小声向身边的同伴道:“准备了这些东西,真能用得到?到时候稀稀落落的没人来,不是更难看么?” 另一个穿着深蓝色衣裙的女修年纪稍大点,衣角的花纹显示着筑基修为,小声苦笑:“小姐本来不想办的,咱们澹台家如今在仙宗中名声狼藉,无人愿意往来,小姐焉能不知道?可宇文老爷子坚持要办,又送了这些物资材料来,说不管怎样,小孩子的周岁生日宴总不能缺了。” 那名小侍女眼睛一亮:“对呀,宇文老爷子的声望在这里,他出面邀请的话,总有些仙门能赏个脸吧?只要不至于太寒酸冷清就好!” 深蓝服饰的女修叹了口气:“各家能派个有名点的晚辈弟子来意思一下,吃个酒席,送点薄礼,那就已经谢天谢地了。毕竟我们澹台家现在……” 几个人望着稀落的仆从们,想起以往家族兴盛、门庭若市的景象,只觉得恍若隔世。 忽然之间,外面门口就是一阵喧哗,一和门童身后带着一大群年轻的白衣弟子,热热闹闹地涌了进来。 为首的青年朗眉英目,身材高大挺拔,身边一位极俊美的年轻仙君立在他身边,手边宝剑华光隐隐,脸如白瓷。 为首的健朗青年看向厅中的深蓝色女修:“这位姐姐,麻烦你通报澹台小姐一声,苍穹派众人来贺。” 那女修猛吃一惊,脸露喜色:“商公子……哦不不,商掌门!宁仙君!大驾光临,澹台家蓬荜生辉,我这就去禀告小姐去。” 眼前这两个青年名满天下,原先就是年轻剑宗中的佼佼者,虽然门中遭遇大变,可名声却因此鹊起。 一位是苍穹派现任的年轻掌门,另一位是在仙门大祸中战功卓越的剑修天才,现在一起亲自前来参加小少爷的生辰宴,那可真是天大的面子。 商朗向四下看了看,转头脸一板:“都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帮忙?自己长点眼色,赶紧帮着布置收拾!” 一群年轻弟子也不怕他,嘻嘻哈哈四散开去:“是,掌门吩咐,无有不从!” 搭手搬东西的,帮忙运送酒水的,登高帮着贴喜联、挂灯笼的,冷清的庭院中顿时热闹起来。 商朗一拍脑袋:“这位姐姐,贵门迎宾的人手好像不太够啊,就这么区区一个门童,我左右没事,帮你们去迎宾如何?” 那女修吓了一跳:“这……这如何使得?” 商朗不以为意,大喇喇地带着两个师弟就往外跑:“万一有重要宾客来,没重要主人家相迎,那多失礼,苍穹派和澹台家同气连枝,哪有什么不妥!” 宁夺向着那女修轻施一礼:“可否领我去见一眼澹台小姐?” ……… 女修带着他,穿花拂柳,来到后面的主厢房,可叩门半晌,却无人应答。 平时门中就仆人稀少,现在都忙着准备小少爷的周岁生辰宴,更是无人值守。 女修四下看看,不由得心急,宁夺眼望后面,明亮眸光落到了一处偏房中,轻声道:“那里是?” …… 小小灵堂中,澹台芸轻轻揭开一层黑纱,露出了下面的一个孤清牌位。 她在牌位前点燃了三柱香,默默闭目片刻,将线香插入了供桌上的香炉里。 她转过身,从身边一个瘸腿侍卫怀中接过一个婴儿。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8节 那婴儿小脸雪白粉嫩,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乌溜溜的,一点也不怕人,到了娘亲怀里,忽然咯咯笑了起来。 澹台芸怔怔看着他,眼中依稀有了丝泪光,轻声低语:“今天是你一周岁,可也是你爹爹的一周年忌日……来,向你爹爹拜一拜,我们再去见客人。” 她抱着小婴儿,向那孤单牌位轻轻拜了三拜,小人儿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盯着前面的香炉和水果糕点,咿咿呀呀地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起几个。 澹台芸温柔地抓住了他胖乎乎的小手:“乖,这个不要动。” 旁边的瘸腿侍卫呆呆看着他们母子,忽然垂下头,擦了擦眼睛。 澹台芸淡淡道:“你想拜祭的话,自便就好。” 瘸腿侍卫慌忙跪在灵位前,重重磕了几个头,又点燃了几炷香插进香炉,才踉跄站起身。 澹台芸看着他动作,轻叹一口气:“难为你始终对他这么忠心。这世上,也没几个人记得他了。” 瘸腿侍卫微微哽咽:“当初术宗大比,我被畜鱼咬断半条腿,所有人也都当我从此后是个废人。是离少爷把救命灵丹给了我,又亲手帮我制作机关假腿,才让我不至于仙途全毁。纵然世人再说他如何……可若我也说他的不是,岂非猪狗不如?” 澹台芸怔怔出神,半晌疲惫道:“是啊,他也曾有过宽厚侠义的美名。只可惜……” 她顿了顿,不欲再多谈。一回头,正看见廊下一道白衣身影正静静站立,她一怔:“谁?” 一个微带低磁的声音柔声道:“苍穹派宁夺,来贺小公子生辰。” 澹台芸又惊又喜,慌忙抱着孩子迎出门去:“宁仙君?……” 宁夺立在门外,视线向小小灵堂中看去,忽然道:“可否方便容在下进去,见一见故人?” 澹台芸沉默半晌,侧身让过。 宁夺跨进门去,在灵位前站立半晌,举手燃了几炷香,同样插进香炉,只是没有躬身拜祭。 澹台芸眼中含泪,低低道:“多谢宁仙君宽宏大量。” 宁夺低声道:“人死灯灭,一切都过去了。” 他目光落在澹台芸怀中婴儿上,神色温和:“孩子长得很好……很像澹台小姐您。” 似乎又觉得太过简短,忙又加了一句:“叫宇文明是吗?很好听的名字。” 澹台芸笑了笑,眼中却有晶莹一闪:“是啊,希望他长大后,明是非,懂对错,坦荡做人。” 小婴儿似乎是知道大人在聊自己,又看见面前的陌生人好看俊美,不仅不怕,反倒探着小身子,忽然伸手抓住了宁夺的胸前衣襟。 宁夺身子一僵,完全不敢再动,半晌忽然想起什么,从手腕上摘下一个镯子,递到澹台芸手中。 华光闪烁,两只合作一只,一对宝珠在里面滴溜溜转动。 他轻轻一躬身:“澹台小姐,这镯子叫做‘遏祸’,是元佐意元宗主当年从万刃冢中所得的远古灵物。清杭和我商量过,希望澹台小姐不嫌弃,权做我俩送贤侄的周岁礼物。” “遏祸”大名鼎鼎,澹台芸猛地大吃一惊:“不不,这礼物过于厚重,明儿受不起。” 宁夺微笑摇了摇头:“他是清杭唯一的小侄儿,别说遏祸,就算是天上的星星,明儿想要的话,清杭也会想办法摘下来的。” 他捉过婴儿胖如嫩藕的小胳膊,将宝镯轻轻套上去。 宝物生有灵性,一遇到小婴儿娇嫩的手腕,便自动缩小了几圈,不大不小,正卡在他的腕间。 宁夺伸出手,按照元清杭的交代,在小婴儿指尖轻轻一点,逼出一滴鲜血,点入宝镯扣绊处。 小婴儿吃痛,立刻哇哇大哭起来,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 可手镯遇血滴入,立刻发出一道温暖晶莹的光辉,小婴儿只觉得浑身一阵舒泰,又停住了哭声,好奇地盯着自己手腕上忽然多出来的东西。 宁夺温声道:“已经认主了。” 澹台芸知道再推辞已无意义,心中感激莫名,弯身郑重一礼,颤声道:“多谢宁仙君,也替替明儿多谢叔叔。” 她看了看宁夺身后,有点犹豫:“宁仙君一个人来的么?” 宁夺点头:“近日苍穹派事务繁忙,我赶回去帮着师兄处理一下,他在魔宗那边也有要事,故此约了在这里相见。” 澹台芸诚心诚意道:“听说苍穹派灵山现在灵气充裕,不少散修都将家中天资良好的子弟送往贵派,拜求入门。苍穹派重新发扬光大指日可待,恭喜恭喜。” 宁夺神色郑重:“若非澹台小姐大义灭亲,最后关头阻止天灾降临,别说苍穹派灵脉断绝,就连人间镜湖也会彻底决堤,澹台小姐不仅是附近乡民的福星,也是苍穹派的恩人。” 两人正在寒暄,前面大厅方向又是一阵隐约喧哗,澹台芸知道又有宾客到来,急忙和宁夺并肩向前行去。 果然,前面传来隐约熟悉的声音,清亮悦耳:“将贺礼交给澹台家管事,记得将服用禁忌和用途分类交代清楚。三岁前用的、十岁前用的,还有十八岁成人前所需的,切记别混了。” 走到近前,却是木嘉荣一身青翠衣衫,发间神柳木簪清新逼人,虽然面上依旧有点少年稚气,却语气已经比过去沉稳了许多。 看见澹台芸和宁夺出来,他快步上前,向澹台芸施了一礼:“澹台小姐,不好意思,谷中最近有批丹药出炉,我和兄长要亲自看视火候,足足等到昨日才启程。” 旁边,一名神农谷弟子笑着接嘴:“等的丹药就是送宇文小公子的,正在贺礼之中。” 澹台芸虽然不知道木嘉荣亲自炼制的是什么,可是能让他和厉轻鸿亲自出手,想必也是极为贵重的丹药,听木嘉荣的意思,甚至是送了多年服用份量,心里感激无比,赶紧也上前见礼道谢。 木嘉荣指挥着门下将一大堆丹药送走,又向着澹台芸道:“我兄长也来了,现在正在迎宾处和商朗叙话呢,待会儿就来吃席。” 宁夺静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神色如常,不似有什么郁闷不平,心里终于微微一松。 不一会,外面陆续又有几家小门派到来,也都是些年轻晚辈出面。 眼看晚上开宴吉时已到,澹台家的门人和仆从看着还算热闹的酒席,心里都是一阵庆幸。 虽然也只有不多的几家前来道贺,可好歹有苍穹派和神农谷的两位少掌门和少谷主亲自前来,又送上不菲贺礼,小公子这一周岁的生日宴虽然还是略显寒酸,可也勉强说得过去。 澹台芸一边招呼招呼年轻来客们入座,一边心里略略有点发急。 宇文瀚早早地说要操办曾孙的生辰宴,可现在却依旧没到,元清杭也同样没及时赶来。 这两位至亲不见踪影,酒席又怎么好开始?…… 就在这时,忽然地,澹台家所属仙山远处的山脚下,却传来一阵隐约的喧嚣声。 远处暮色四合,昏暗天空中,一道道剑光逶迤晃动,划出漫天光芒,向着这边疾飞而来。 剑光争先恐后落在不远处的迎宾处,只听见商朗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带着惊讶和迷惑:“陈殿主?您、您亲自来了吗?袁堂主,您也来了……啊啊,常掌门?” 门外,那个澹台家的小门童飞快地跑进来,差点在门槛摔了一跤:“小姐,宇文老爷子带着一大堆人来了!凌霄殿陈殿主携门下几位大弟子,亲自到贺。还有百草堂袁堂主,海青门常掌门……后面好像还有大批的人正在赶来!” 商朗的声音还在不断寒暄,念的名字一个个如雷贯耳,几乎全是辈分极高的仙门大宗师,甚至还都带足了门下优秀弟子。 管事的账房先生也跌跌撞撞从侧门跑进来,奔到澹台芸身边,小声道:“小姐,各家宗门送来的礼单都、都实在过于贵重,您看……?” 澹台芸呆在原地,半晌赶紧急奔出去——这么多仙门宗师上门,她这个女主人哪里还能坐在这里! 旁边,木嘉荣已经带着门下入了席,正好和苍穹派邻桌,两边的年轻人本就熟悉,此刻全都又惊又疑,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这一次,我们两家就是最大的宗门了,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来!”仟仟尛哾 木嘉荣眉头微皱,忽然低声对着身边门人道:“起来,换一张桌子。” 旁边苍穹派的一群弟子们还在没心没肺:“喂喂,你们去哪儿?” 木嘉荣淡淡看他们一眼:“这两桌位置最好,我们占了,待会儿陈殿主他们来了,难道叫他们这些长辈坐下面?” 一群年轻弟子们这才恍然大悟:“哎呀,木少谷主现在好厉害,竟然能想到这些!” “快快,大师兄都说了,要有点眼色,别叫主人家为难,一起换桌子呗。” “什么大师兄,总是改不过来,现在要叫掌门……” 一群年轻人慌忙站起来,迅速换了下面的桌子落座,刚刚坐定,就看见一群群衣冠华丽、神态淡然的长辈仙君和宗师鱼贯而入。 为首的事凌霄殿的陈封殿主,后面跟着的全是各家名声显赫的世家仙门,一时间,不大的厅堂中竟然剑光闪烁,一片华贵气象。 终于有人觉得了点不对,小声嘀咕:“怎么回事?这是看在宇文老爷子的面子上?” “啊……又或者也因为他叔叔是元小少主?毕竟一边是术宗望族,一边是魔宗势力。” “不对不对,毕竟只是宇文老爷子的曾孙,元小少主的堂侄。”有人摇头晃脑道,“就算有点面子,也没有叫这么多大宗师亲自到贺的道理,叫门中受器重的晚辈弟子前来送点礼,已经是仁至义尽啦。” 正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远处山脚下,却又传来一声古怪的长啸。 隐隐约约,像是姬半夏沉沉的啸声。 无数鬼哭魂叫齐齐传来,却没带着厉鬼邪物的阴森,更像是万鬼臣服,温顺无比,姬半夏没有出声,他属下赵庭安清朗的声音却遥遥传来,带着恭敬。 “魔宗携驱邪阵来贺,自此之后,澹台家方圆百里,受降服的万鬼保护,再无任何邪灵能靠近。顺祝小公子健康平安,一生顺遂。” ……… 澹台芸怔怔抬头,望着沉沉夜空,泪水簌簌而落。 那个杀了她父亲的男人,自然不愿意踏进这里半步,可依旧守了他对自己母亲的承诺,要帮她看顾这个孤苦女儿一生。 夜色降临,大厅中人头攒动,澹台家的仆从目瞪口呆,慌乱无比地重新安排座次,添加酒水。 一片纷乱中,一个声音盖过了嘈杂,清亮干脆,似乎带着笑意,又带着点睥睨:“抱歉抱歉,来晚了片刻。” 一道黑色云纹身影从空中飘然而落,衣袂飘飘,正落在宁夺身边。 他一双手腕皓白晶莹,白玉黑金扇悠悠打开,在面前轻轻摇了摇,含笑看了宁夺一眼,才又看向了神色各异的众人。 “承蒙各位赏脸,先替在下的小侄儿多谢各位仙门宗主远道而来。”他悠悠道,“先吃好喝好,一切席后再说。” 第209章 归来 随着他话音,外面一道银铃般的笑声悠远而近,霜降一身喜庆的绛红衣衫,发间灵珠宝玉发饰密密插了一头,闪在门口。 “少主恕罪,您吩咐给宇文小公子的生辰贺礼,有几样太难找寻,奴婢跑遍诸大仙魔集市,紧赶慢赶,总算给全找齐了。” 她身子一闪,露出了后面一件飞行法器,中门一开,里面跳下来十多个魔宗属下,井井有条地快速搬下来一大堆箱子。 霜降手中抖开一张贺礼清单,脆生生念道:“恭祝宇文小公子顺遂平安,喜乐康健。现奉上明珠百斛,上品灵石万颗。” 她身后另一名娇憨少女立刻打开几只箱子,里面莹莹珠光和灵石仙气冲天而起,映得四周一片雪亮。 正是朱朱。 霜降语声不停:“另有千年灵犀腹皮所制盔甲一套,天山雪蚕丝内甲一套,深海避水珠十颗,大型机关隼一只。” 旁边另一只箱子赫然而开,秘制法宝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周围微微骚动响起,不少人都暗暗咋舌:灵犀兽的腹部皮甲既柔且韧,全身只有这一块最为珍贵,打造了铠甲穿在身上,再配上薄软有如无物的天山雪蚕丝内甲,战斗时就是多了一层保命的终极法宝。 再加上避水珠能深入水底,大型机关隼可以飞动翱翔,这位叔叔一出手,简直就能送小侄儿上天下海,阔绰无比。 霜降的声音依旧在继续:“另有术宗爆破符、隐身符、储灵符、传讯符、攻击符各千张,制符珍稀材料精研朱砂十坛、上好符纸百刀,空白阵旗万只。” 刚刚随着父亲赶来的李济实在忍不住,加上又和元清杭交好,笑着插了一句嘴:“这些材料,给一整个术宗宗门的弟子使用也够啦!”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69节 元清杭站在旁边,笑嘻嘻道:“小孩子从小学习术法,难免用坏一些,多备点,给他扔着玩儿。” 朱朱抿嘴一笑,手掌一拍,身边一排箱子齐齐敞开,眼尖的术宗弟子一眼看去,全都又羡又嫉——这些材料的品阶,一看就是极品,比他们平时制符的那些不知道要好多少。 什么叫给小孩子扔着玩儿!…… 霜降又道:“听闻神农谷木家已经送了不少珍贵丹药,我们少主说,他就不备了……” 话音未落,一个苍老的声音笑呵呵在外面响起来:“木家两位公子妙手仁心,所送丹药自然是极好的,可老夫除了制药炼丹,也别无本事,没奈何,也只有送上几颗丹药,恭祝宇文小公子周岁生辰。” 药宗门派的人猛地一愣,全都听出了声音的主人,顿时一片骚动。 易白衣吗?…… 平时最爱闭关研究医术药理、少有外出交游,上一次在众人面前亮相,似乎还是三四年前的药宗大比上,现在竟然出现在这小婴儿的生辰宴上! 元清杭又惊又喜,一个箭步跑上前去:“易老前辈,您来啦?叫门下弟子走一遭就好啦,专程赶来,实在叫晚辈过意不去。” 果然,门口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神情和蔼,踏了进来。 澹台芸心里震动无比,知道必然是元清杭亲自出面,才能请得动这位往年之交的隐世大医修,慌忙迎上去见礼。 易白衣笑着摆摆手,他身边的大弟子立刻奉上了一个精美木匣,打开后,里面还有一个状若凝脂的白玉瓶,隐约异香扑鼻。 易白衣拿起玉瓶,亲手递到澹台芸手中:“近日老夫配齐了九珍续魂丹的所需材料,炼了几颗出来,恰逢小公子生辰,便挑了三颗品质上佳的,权做薄礼,还望澹台小姐笑纳。” 这一下,席间的喧哗声顿时大了起来。 凡是药宗医修,谁不知道九珍续魂丹的珍贵,不仅炼制困难,更重要的是所需材料每一味都难寻得很,上一届药宗大比的奖品,就是由各医修世家一起出手,才凑了三颗丹药的原料,千辛万苦炼制出来。 易白衣手中就算药材众多,可想凑齐几颗的材料,也怕是不轻松, 这三颗灵丹能救三次性命,说是能给这孩子一生保驾护航也不为过。现在竟然大手一挥,就送给了这么一个破败家族的小婴儿?…… 澹台芸又惊又茫然,正要推辞,元清杭已经笑着帮她接了过来:“易老前辈,这份厚礼可实在惊人,我先替嫂子和小侄儿收下,以后再亲自上门道谢。” 易白衣佯装不满,瞪了他一眼:“说好一切事了,要去我山庄盘桓一阵、把酒言医的,现在一天到晚没个踪影,怎么,还要我亲自去请你不成?” 元清杭笑嘻嘻向他拜了拜:“是晚辈的不是,等我给侄儿过了周岁生辰,再给我爷爷操办一场大寿,就立刻去您府上讨教。” 易白衣到访,份量极重,先前到了的前辈大宗师们不敢怠慢,纷纷上前寒暄,一时间,本就纷乱的场面更加忙乱。 互相见礼后,众人又上前,对着澹台芸和周岁的小婴儿说了些场面话,恭贺祝福,不一而足,这才落座。 澹台家因为那场祸事,一年前将家财散尽,才勉强换来家族安宁。既然澹台明浩已死,加上林夫人、家中长子澹台超也都先后罹难,倒也没有人再继续为难剩下的孤女,只是原先风光显赫的术宗望族、南澹台家,却终究是变得人丁稀落,一蹶不振。 澹台芸也知道如今家门式微,本也没想着能有多少贵宾上门,哪里料到最后关头却有这么多大门派齐齐到来,甚至全都是一门之主亲自带队,准备根本不足。 幸好有商朗带着一群门下弟子忙前忙后,帮着添置桌椅、重排座次,又叫厨房添了备用的酒水,好半天,才安顿齐全。 元清杭坐在主人桌上,看着澹台芸抱着小婴儿轮番在各桌敬酒道谢,笑吟吟不语。 旁边,宇文瀚几次看着他,欲言又止。 元清杭瞥了老爷子一眼,给他倒了杯酒,双手恭送过去,凑过去,小声耳语:“爷爷想问什么,尽管问。” 宇文瀚瞪他一眼:“你到底弄了什么玄虚?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不计前嫌,亲自来澹台家外孙的周日宴?” 元清杭修眉一挑,佯装诧异:“爷爷您说什么呀?小家伙不仅是澹台家的外孙,更是宇文老爷子您的曾孙。对啦,他叔叔可还是堂堂魔宗少主呢。” 他悠悠举起酒杯,和老爷子碰了一下,笑嘻嘻道:“如今仙魔两边偃旗息鼓,互不相犯,我多少也算对不少仙门中人有点恩惠,他们卖我点面子,也不算稀奇。” 宇文瀚望着澹台芸身影穿梭在席间,神色怔忪。 “若是孩子在我们宇文家,又或者交给魔宗抚养,或许仙门诸家还能对明儿高看几眼。现在养在澹台家,毕竟家门虚弱,怕是……”他幽幽叹了口气,再也说不下去。 元清杭昂起头,一口将杯中酒咽下肚,淡淡道:“所以我要来这一遭,给我小侄子撑撑场面。” 宁夺坐在他左边,静静看了他一眼。 宇文瀚眼眶微微湿润,无言拍了拍他肩膀,心里隐约明白了些。 这孩子外祖父是罪孽深重的澹台明浩,亲祖父是大奸大恶的宇文青峰,生父宇文离死前的行事虽然没几个人真的亲眼见到,可稍加联想,也不难推测出宇文离怕是死的不太光彩。 一出生便是洪水临世、灾难滔天,再加上父亲早亡,众仙门对这孩子,又会怎么看? 就算他和元清杭私下再对母子二人照顾关心,也挡不住悠悠众口,更阻止不了背后异样眼光。 如今借着这次机会,给这孩子一场风光盛大的生辰宴,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只是这面子,似乎太大了一点。 他不停看着四周的那些仙门宗师,越发疑心不定。 总觉得这些人坐立不安,有点古怪。 酒过三巡,澹台芸也带着小婴儿回来落座,元清杭含笑逗弄了小家伙一阵,这才慢悠悠站起身来。 原本吵吵嚷嚷的酒席,顿时静了下来。 不少宗师掌门更是第一时间将头转了过来,目光炯炯,竟像是时刻都在盯着他。 元清杭气定神闲站在那里,向着四周拱了拱手,笑意灿然:“多谢诸位仙君赏脸,前来参加宇文和澹台两家晚辈的生辰宴,更多谢有心送上厚礼,感激不尽。” 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雪白粉嫩的小婴儿:“稚子堪怜,自幼没了父亲,我这个做叔叔的,总是担心他日后受人欺负,想起此事,不免担忧感伤。” 易白衣坐在隔壁桌上,闻言笑道:“小公子身世显赫,周岁生辰宴上星光熠熠,众仙门贵宾纷纷来贺,这是何等风光,元小友不必杞人忧天。” 元清杭深深向他一揖:“多谢老前辈吉言。” 他顿了顿,接着道:“值此良辰,在下有一件大好事要说,就算是为我小侄子添点福泽。” 众位仙门宗师掌门齐齐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坐直了身体。 正事来了! 宇文家这个孩子生辰宴早就发过请柬,大多数宗门看在宇文家和魔宗元清杭的面子上,虽然不至于叫长辈亲往,可也大多送了礼物意思一下。 谁能想到,就在一天前,各家没派人前来的宗门却都忽然接到了一纸飞书,上面直言说宇文小公子的生辰宴上,魔宗小少主有天大秘辛公布,且与多年前恩怨纠缠有关。 若是没有重要人物到场,那相关秘辛的好处,便只能和该宗门擦肩而过,还望赏脸前来云云。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秘辛,可既然说到“天大”二字,又说有好处,谁又敢轻视这位魔宗小少主的话?…… 陈封坐在旁边,和声道:“元小少主既然说是好事,一定是对天下苍生、对众家仙门都是极好的。” 他虽然眼高于顶,又好战冷酷,可元清杭亲手从商渊手下救过他一命,在所有公开场合,他对元清杭都是客气尊重地很。 元清杭向他微微一笑,转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宁夺缓缓站起身,静静向四周扫了一眼。 他本就生得俊美无俦,气质高洁,少年天才的美名远扬,就算现在已经成了废人一个,可场上多少人都亲眼见过他力战商渊时惊天风采,现在迎上他秋水般冷冽静美的目光,不少人都是一阵恍惚。 说起来,宁小仙君自从在镜湖最后一战后,再也没出现在人面前,也已经足足有了一年。 元清杭望着他,毫不掩饰目光中崇拜欢喜,嘴角噙笑:“宁仙君?” 宁夺点点头,目光转向陈封:“陈殿主,晚辈可否请殿主帮一个忙。” 陈封心中也对他暗暗惋惜,颔首道:“宁小仙君不用客气,但说无妨。” 宁夺缓缓离席,向他恭敬地躬身一礼:“晚辈近来修为略有恢复,久未对战,不免技痒。” 原本安静的酒席上,忽然微微起了一片涟漪。 ——什么叫修为略有恢复?商渊一战中,无数人亲眼见到他金丹尽毁,又哪来的修为恢复? 就算是元佐意当年所创的“破金诀”,也只能救金丹裂开的情形,像宁夺这样金丹碎得不能再碎,就算是元佐意活过来,也一样束手无策吧? 对身边忽然的喧闹充耳不闻,宁夺面色沉静,眼神明亮:“不知陈殿主可愿意赏脸,陪晚辈过几招?” 陈封眸子猛然一缩,紧紧盯着他,半晌招手,唤了身边一名弟子过来:“肇元,你陪宁小仙君对练一下,注意点到为止。” 那人是凌霄殿现在修为最高的弟子,已经有金丹中期修为,叫他出手,既算尊重宁夺,又算平辈切磋。 那人连忙抽出宝剑,向宁夺道:“还请宁仙君不吝赐教。” 宁夺淡淡看了他一眼:“我修为刚刚恢复,担忧自己控制灵力不当,伤了兄台。” 那名弟子也是晚辈中翘楚,从没被人这样当面轻视过,不由脸色涨红:“宁小仙君是不是说笑话?……” 话音未落,宁夺目光一抬,手边应悔剑忽然脱鞘而出,极轻极快地,在身边的座椅上挥了一下。 这一剑轻捷无声,毫无灵力波动,似乎就像是小儿乱挥剑招,不少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却是摸不着头脑。 那名弟子呆呆看了宁夺身边完好无损的椅子,愕然道:“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身边的陈封却已经厉声高喝:“退下!” 整个场上,只有极少数最高阶的剑宗高手同时勃然变色,竟然不约而同站起身来。 药宗和术宗的高手都几乎没有察觉,只有他们这些一生醉心剑术、修为高绝的人才能靠着敏锐的神识察觉得出,这看似无声无息的一剑,里面暗含的意义,有多惊人和强大。 陈封目光死死盯着那依旧岿然不动的沉重座椅,心里波涛惊天——假如没有看错,这椅子外表完好,是因为根本就没有剑真正斩向它。 可这座椅木纹深处,忽然出现的无数裂纹,又是哪里来的? 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刚刚宁夺随手一挥,只靠着应悔剑散出的些许剑意,就已经伤到了它的根本! 换了是他,未必就不能做到这样,可他一剑既出,能地动山摇,能斩破长空,但真能也一样叫人毫无察觉吗?…… 一时间,他额头间竟然有了一层细细的汗意。 旁边的人终于也都看出来了不对,席间慢慢安静下来。 宁夺手按应悔剑柄,星眸中光彩隐约傲然,再次向陈封发出邀约:“陈殿主,可否赐教?” 第210章 要价 澹台家毕竟也是昔日望族,出了摆宴的厅堂,外面不远处就是层层仙山。 缺人打理,仙山上灵植荒芜,澹台家原先豢养的各种灵兽异虫也都被卖了大半,可整个仙山却依旧还有灵脉滋养,山顶最高处的教武场台也依旧高耸气派。 现在场上四周,早已经密密麻麻围满了观战的人,前排是各大仙门长辈,后面则是一群年轻弟子们。 教武场边,两座遥遥相望的山峰相峙。为了方便术宗比试各种术法,对战的距离往往拉得极大。 而此刻,两边山峰上,各自立着一个人。 凌霄殿殿主,目前战力最强的剑修大宗师,陈封。 苍穹派的晚辈弟子,曾经天纵奇才,后来修为尽毁,如今却离奇归来,挑战凌霄殿宗主的宁夺。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70节 天边明月垂山,四周乌雀惊飞,宁夺遥遥向对面一躬身,拔出剑来。 身子凌空腾起,他手中应悔剑上金光迸射,耀亮了身边幽黑山峰,率先向对面挥出了一剑! 他是晚辈,自然不能等着前辈宗师先出手,这起势一剑,必然是他先出。 四周的人倒吸一口冷气,昂头看向天空,好些年轻弟子更是一片乱叫:“是不是我漏看了什么?宁小仙君用了储灵符吗?” “没有啊!储灵符附上去又瞒不住,哪里有迹象!” 对面的陈封横剑在手,长啸一声,赫然拔身而起。 他那把杀敌无数的血色长剑,战意凌冽,在空中迎上了这当头一剑! 整个天空中被无尽剑意布满,半边天空像是染上了浩瀚血色,另外半边则布满了金色霹雳电光。 两道同样浩大的剑意交错相迎,在对方的领域中突进,宁夺的应悔剑架上陈封的剑身,一瞬间的凝滞后,两把剑齐齐长鸣一声,发出剧烈的颤抖。 众人屏息观望,在耀目的剑光中,只隐约看得见陈封面色血红,不知道是被剑锋映照的,还是用尽了气力。 而对面宁夺的脸色,在金色剑芒下,却依旧冰冷如雪。 宇文瀚举头看着空中宁夺的脸色,不由得心急如焚,伸手拉了拉元清杭的衣袖:“快点阻止他!如此真力相拼,陈殿主万一收不住手,伤了他!” 元清杭一眨不眨地看着宁夺,微微一笑:“又不是和商渊那样的人生死相搏,他不会乱来的。” 他笑吟吟看了宇文瀚一眼,又道:“几天前他刚刚突破金丹大圆满,对上陈殿主,就算差一点儿,也不至于被伤就是了,放心吧。” 旁边的常媛儿惊叫一声,声调都变了:“元大哥,你说什么?” 她身边的李济也目瞪口呆:“金丹大圆满?……宁小仙君的修为恢复了?!” 怎么做到的?一年前,他的金丹才刚刚碎成齑粉,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元清杭正要说话,头一低,忽然目光正落在旁边两人的手上。 四周夜色蒙蒙,李济和常媛儿并肩而立,手掌悄悄在下面十指相扣着。 元清杭迅速移开了眼睛,咳嗽一声:“哈哈,宁仙君啊,恢复啦!练了新功法,重塑了金丹,我们也没想到效果如此逆天。” 他这话声音不轻不重,四周正在紧张望天的人却有大半猛地转过头来,目光震惊又火热,死死盯住了他。 元清杭只装作看不见,忽然手指天空,大叫一声:“啊!” 众人被吓了一跳,慌忙又转头去看。 天空中,异相忽升。 正在僵持的两柄剑,忽然猛地交错开来。 宁夺清叱一声,手中应悔剑上金色异芒骤然绽开,突刺急挺,攻入了陈封那半边的血色剑意中! 漫天的红色领域像是忽然被晴空霹雳撕开,顿时四分五裂。 陈封怒吼一声,剑势急收,将破碎的领域勉强聚拢,浑身的灵力暴走,尽数压在了剑身上。 红色剑意再度暴涨,压向对面宁夺的的应悔剑。 宁夺身形凌空急升,一身雪白在月光中猎猎飘荡,上面数根黑色金丝闪着锐光,赤色红霞隐约翻涌在其间。 应悔剑荡出无穷金光,像是雨后初阳露出云层,又像是海边夕阳落下时散出一片余晖,向着陈封的红色领域再次压下。 刚刚聚拢的血色剑意,颤动不休,眼看着就要再度裂开。就在这时,宁夺手中的应悔剑却微微一动,似乎力气用尽,向后退了那么数寸。 高手过招,境界压制和反压就在一瞬间,陈封手中的宝剑终于喘过气来,转眼补上了丢失的领域,和宁夺的剑锋重新僵持在半空。 众人看的心惊胆战,目眩神迷,忽然地,空中的漫天血色和金色光芒却同时暴涨,一瞬后,又齐齐转黯。 随着剑意消融,两个人同时飘飘然从空中落下,立在了教武场上。 一片惊愕中,陈封脸色古怪,凝视着宁夺,宁夺却已经手持应悔,恭敬开口。 “多谢前辈赐教,应悔剑今日得见凌霄殿剑意风采,三生有幸。” 陈封脸色变幻,正要咬牙说话,宇文瀚却忽然抢着道:“陈殿主惜才,宁小仙君尊敬长辈,这样势均力敌,点到为止,最好不过。” 陈封手中宝剑似乎有点微微轻颤,终于勉强一笑:“宁小仙君修为比以前顶峰时也不遑多让,有此奇遇,恭喜了。” 后面的年轻弟子们面面相觑,有人小声疑惑道:“这是谁赢了啊?” 他身边立刻有人道:“两个人都同时罢手了嘛!不过宇文老爷子也说了,势均力敌,厉害厉害!” 年轻弟子们在后面叽叽喳喳,几位剑修顶级高手却悄悄交换了一下眼色,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 假如没看错,这一场剑意较量,似乎是宁夺最后关头做了退让,才让两人看上去平分秋色。 凌霄殿的殿主陈封,竟然略略处于下风,若不是宁夺宽厚,只怕就要颜面尽失!…… 就算没看出来这一点的其他仙宗长辈们,也都一个个心念急转。 宁夺练习的心法是什么?!能叫一个废人重新找回修为,是“破金诀”吗? 宁夺天纵奇才,修炼了破金诀后,不仅没有入魔,还重新在短时间内修出了金丹?…… 一时间,所有的人目光灼灼,全都盯死在宁夺身上。 元清杭看着四周的目光,终于一笑:“诸位仙尊,我在请柬中说的大好事,便是这个了。” 他悠悠道:“不错,正如诸位亲眼所见,宁小仙君修炼了一种新的逆天心法,可以令金丹毁坏的修士重塑金丹。无论是走火入魔,还是战斗受损,都可以一试。当然了,它和破金诀有所不同,所以叫做——” 他微微一顿,口中吐出三个字,清晰明亮:“塑金诀。” …… 片刻静默后,场上喧哗一片,沸反盈天。 一年前的仙门大祸中,各家都有不少人被迫修炼了商渊的什么苍龙诀,有的突破失败,有的走火入魔,就算没这件事,谁家门中还没有几个金丹受损的天才弟子和族中奇才? 越是修炼得快,越是资质良好,修炼突破时的风险越大。 修仙路途本就充满凶险,现在站在风光顶峰的这些成功者,回身去望,谁人身后不是布满同门的血泪和遗憾?…… 现在元清杭说什么?有新的法门可以重塑金丹?! 百草堂新接任的袁堂主一个箭步冲上来,几乎喜极而泣:“元小少主,你说的是真的吗?犬子也不幸金丹碎裂,至今颓废落寞,你、你……” 元清杭被他抓得手腕生疼,也不计较,只笑着看向身边另一个人:“木小公子?” 木嘉荣挺身而出,站在教武场前,稚气脸上神色肃然:“诸位仙长,晚辈鬼迷心窍,也曾修炼了商渊老贼的苍龙诀,事后深受其苦,幸好得到元小少主和宁仙君以塑金诀传授。” 他恭恭敬敬向宁夺深施一礼:“宁仙君更是亲自点拨指教,晚辈改练塑金后,已经在数月前,成功突破了金丹凝实境了。” 四周的人惊呼一片,木小公子才多大? 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八九岁,数年前药宗大比时才是刚刚修出金丹,这短短几年,就又突破了金丹中期,难道是和塑金诀有关吗? 元清杭不动声色,又含笑道:“对了,塑金诀是我舅舅所创的。” ……四下一片死寂。 半晌,百草堂袁堂主声音发颤,咬牙道:“元小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元清杭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说,饮水不忘打井人,无论是谁将来学了这塑金诀,总不能连恩人也不知道。” 易白衣在对面,深深看了他一眼,和声道:“元小友,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元清杭点点头:“塑金诀是我舅舅在破金诀基础上,加以改良重新所创,但却阴差阳错,被宁小仙君寻到,才重现于世。所以这塑金诀的处置,我们魔宗和宁仙君一起商议后,决定有条件地传授给有需要的人。” 场上顿时又激烈骚动起来,所有人又是激动,又是忐忑。 袁堂主一咬牙:“什么条件?” 元清杭慢悠悠摇着白玉黑金扇:“第一,要钱。第二,修炼者不得外传。” 袁堂主急急道:“如此高妙心法,需要支付报酬当然是应该的。不得外传也是天经地义,不然岂不是只卖出去一份,便已经天下皆知。” 他看着神采奕奕的木嘉荣,心里想着儿子的修为说不定也能恢复,心里如同鼓擂一样,又急着道:“却不知元小少主打算具体如何操作?” 元清杭咧嘴一笑:“一份塑金诀,只需十万上品灵石即可。” 四周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可惊叹归惊叹,不少人心里却反倒一松:只要能重塑金丹,别说十万,便是五十万一百万,只怕有人也会拼却身家掏钱。 想想看,若是门派中最优秀的天才弟子,或者是家族中爱子栋梁,甚至是宗主掌门本人遇到这种灾难,十万灵石又算得了什么! 元清杭又淡淡道:“至于约束外传嘛,自然也和破金诀一样,吞下我们魔宗特制的蛊心丸,便成啦。” 这话一出,四周的人却都一个个勃然变色,气氛骤然凝重压抑。 一位医修宗师脸色铁青,一字字道:“呵呵……原来是这样。” 他转头看着四周的人群,厉声道:“多年前元佐意就是用这法子逼迫仙门众人臣服于他,最终令得无数师徒反目、父子相残,最终搞到天怒人怨,祸事连连。大家都忘了吗?” 他家中有至亲惨死在当年的仙魔大战中,每每想起,便是痛苦万分,现在一听元清杭这话,更是忍不住心中激愤。 四周的众位仙宗修士一言不发,脸色都是难看至极。 若是这样,真的就是隐约重现当年争端,难道好不容易得来的仙魔休战,又要蒙上一层巨大的阴霾? 元清杭静静站了一会,才哂笑道:“我说了蛊心丸的配方和过去一样吗?” 他明亮眸中光芒一闪:“宁小仙君宅心仁厚,他有个提议,我觉得甚好。” 宁夺抬眸看了他一眼,秋水般的目光中温柔一片。 元清杭道:“那就是这蛊心丸只能约束不传授任何人,也不能留下任何文字和影像,并不需要发誓效忠任何人。这样的话,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众人一呆,袁堂主首先惊呼了一声,喜形于色:“好,好!这便非常公道,在下觉得并无不妥!” 元清杭看着四周各色目光,目光中狡黠一闪,又道:“对了,这价格也不是一成不变。若是遇到仁义侠勇之士,那免费赠送也无不可。可若是遇见无耻无义之徒,又或者叫我觉得莫名不顺眼,那就千百灵石也不换。” 周围各家仙门刚刚喜形于色的脸,又都齐齐一僵。 话说到这份上,以后还有人敢对魔宗的人有什么不敬吗? 稍有冲突,怕是都得好声好气求着,就连这宇文家的一岁小娃娃,诸家仙门以后得好生对待。 别一不小心,暗中得罪了这位小魔头,他心情不好不做生意了,谁家仙门还能保证永远求不到他头上。 一时间,各位仙门重要人物脸色都是精彩纷呈,还有不少人心思一动,已经暗暗想到了另一件事。 魔宗这边固然要小心对待,苍穹派这边虽然都是年轻晚辈,却也一样要好好结交。 万一真的惹了魔宗的人,想要求塑金诀,这还有正直仁厚的宁小仙君最后一条路不是? …… 天光明亮,澹台家附近的仙山云雾缭绕,一片青翠。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71节 众家仙门宾客几天前已经络绎告辞,刚刚热闹了几天的澹台家重回了安静。 后面的仙山脚下,一片野湖四周芦苇广阔,水波浩渺,野趣横生。 岸边一片苍茫芒的芦苇丛中,元清杭头枕着手,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阳光正好,清风徐徐,耳边传来一阵轻轻的簌簌声,他装作不察,屏住了呼吸。 脑海里还有点迷糊,午睡中竟然还做了个梦,想着想着,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红。 一片小小的阴影在他脸上垂下,遮住了明亮的日光。 元清杭听着身边重回安静,终于忍不住,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你……” 一睁眼,却呆在了原地。 四周不见宁夺的身影,却是造梦兽多多叼着一片大荷叶,眼巴巴蹲在他旁边,正在用叶子给他遮阳呢。 他咬着牙红着脸,忽然重重一把揪住多多的脖颈,小声恨恨道:“你冲我喷什么喷!和你说过多少次,不准随便喷我和宁夺,会出事的!……” 多多被拎在空中,委屈地抽了抽鼻子,伸出爪子,又殷勤地把大荷叶往他眼前凑了凑。 宾客告辞后,宇文瀚和他们都没有立刻走,而是在澹台家多留了几日。 一来是老爷子想多看看曾孙,二来神农谷还有点事要和澹台芸商量,自从上次镜湖一战后,几家的年轻人也都好久不见,索性在这里多聚了几日。 澹台家毕竟也是昔日望族,附近的仙山灵气充裕,近处也有一片野湖生产一种灵草,远远看去景象优美,这天元清杭宁夺就悄悄跑来此处,想要四处游玩。 可来的不巧,正遇上中午阳光炽烈,两人在岸边找了一处茂盛的芦苇躲避日头,他刚刚睡了没一会,醒来却不见了宁夺的踪影。 他伸手接过荷叶,点了一下多多的鼻头:“哪里来的?你又不敢下水。” 多多“吱吱”叫了一声,扭头看向湖边。 元清杭跳起来,往湖边跑去:“来,我们去找你爹。” 湖边阳光灿烂,照在野湖之上,金光粼粼。 和镜湖的广阔宁静不同,这里四处野草横生,岸边礁石林立,一只废弃的小船孤零零停在岸边,颇有点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趣。 果然,小船边一道白衣身影正在那里,弯腰在船舷边做着什么。 元清杭放轻脚步,悄悄从背后绕过去,忽然大叫一声:“哎呀,堂堂金丹圆满境剑修、力战凌霄殿殿主举重若轻的小七君,竟然会做木工!” 宁夺微微侧过头,一张美玉般的脸上映着炽烈阳光,彷如冰山映雪,微微一笑,却没回话。 元清杭好奇地围着小船转了一圈:“咦,你在修船?” 宁夺立起身,手中应悔剑轻巧地在旁边树上旋下一片木片,贴在船底破损之处,向元清杭看了看。 元清杭心领神会,手指一弹,一张避水符打上去,顿时封死了那儿:“怎么,待会儿划船去?” 宁夺轻声道:“你上次在地底异境里说,想和我一起坐在船上吃鲈鱼。” 他踌躇一下:“我问了澹台小姐,她说虽然不知道这湖中有没有鲈鱼,但是抓起来的鱼,肥美鲜嫩是一定的。” 元清杭斜着眼看他:“我还说过很多话呢。” 宁夺点头:“都记得的。一件件做。” 元清杭心里又甜又软,看着四下无人,忽然把多多往储物袋里一塞,扑上去揽住了宁夺脖颈:“傻子。我只会烤鱼,就算捉了鱼来,也做不好的。” 他笑嘻嘻在宁夺唇上一啄:“还是得去人间江上,找懂烹饪的船家出手,还得配上一坛上好的桃花酒。” 宁夺面色微红,看着他面若春花的笑脸,呼吸悄悄变得粗重了点。 刚深深低头吻下去,忽然间,远处芦苇丛里却传来了隐隐约约的人声。 两个人一怔,同时不约而同地拉起手,迅速往旁边的礁石丛后躲了进去。 礁石粗粝,缝隙又不大,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姿势暧昧,元清杭看着身边宁夺越来越红的脸色,玩心大起,手指悄悄在宁夺背后轻轻一挠。 “就怪你,吻得我晕头转向。”他凑过嘴唇,在宁夺耳垂边轻柔一舔,“大大方方出去见人,有什么打紧?现在搞得像在偷情一样……” 第211章 圆满(正文完) 人声渐渐变大,芦苇丛里,一队人身着绿色衣衫,钻了出来。 元清杭和宁夺缩在礁石缝隙里,悄悄对视一眼。 竟然是木嘉荣,带着七八个门下弟子们,手里拿着一只形状古怪的竹筒,低头在找着什么。 忽然,芦苇丛一动,一只快如闪电的黑色事物从众人脚下蹿起,木嘉荣手疾眼快,竹筒猛地一扣,将那东西收在里面。 旁边的几名弟子大声欢叫,喜形于色,看上去,像是捉到了什么稀罕的东西一般。 元清杭眯着眼睛,看清了那事物,小声咬着宁夺的耳朵:“澹台家豢养的一种异蛇,是这附近的特产。入药后,治疗经脉逆乱最为有效。” 宁夺一动不动,耳根通红,忍耐地看了看他。 那边,木嘉荣带着众人,又在芦苇丛里四处翻找,果然,不一会儿又捉了几条。 他直起腰,道:“行了,已经捉够了十条,回去吧。” 他身边一个小弟子悄悄看了看四周:“少谷主,咱们和澹台小姐虽然约定的是十条,可这又没个数,再抓几条的话,也没人知道……” 木嘉荣秀致的脸一沉,淡淡看了他一眼:“你是说,没人监视,就可以不守承诺?” 他年纪虽轻,可这样平静发话,却也有了点家主威严,那弟子把头一缩,不敢再说话。 正在这时,旁边茂盛的芦苇丛中一阵乱动,一个高大的白衣身影一个箭步跳了出来:“喂!……” 一眼看见众人,他就是一愣:“哎,嘉荣!怎么是你?” 木嘉荣也一怔:“我来这里找药材,你?……” 商朗挠了挠头,不知怎么,脸上似乎有点微红,他左右看了看,才道:“我听澹台家的家丁说这儿风景秀丽,就随便来转转。” 木嘉荣向身边的人挥挥手:“你们先回去吧。” 神农谷的一群弟子赶紧退下,木嘉荣和商朗对面站着,一时间相对无言。 商朗看了看他手中的青翠竹筒,有点好奇:“找的什么药材啊?” 木嘉荣小心地揭开手中竹筒封印一角,递到他眼前。 商朗眯着眼睛向里面看了看,忽然一跳三尺高:“啊啊啊!蛇……都缠在一起!” 木嘉荣小声嘀咕:“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什么都怕,几条小蛇而已。” 商朗又向后跳了一大步,这才惊魂未定地站住:“财狼虎豹我可不怕,但这些东西滑滑腻腻的,恶心死啦。你捉这个入药吗?神农谷没有?” 木嘉荣封好竹筒,揣在了怀里:“嗯,澹台家以前在这里豢养一种灵虫以供驱使,这种异种蝰蛇以这灵虫为食,又生性喜欢芦苇,所以澹台家以前都会按时抓了,卖给我们神农谷。” 商朗恍然大悟:“哦,你们既然来做客,就顺便抓点回去。” 木嘉荣摇摇头:“不仅如此,澹台家灵山野湖中产物丰富,以前主要是自家豢养驱使,现在人丁稀落,用不了这许多,刚刚和我们神农谷定了契约,每年将一些能入药的东西卖给我们。一来可以继续产出,不至于叫仙山灵湖荒芜;二来呢,我们神农谷也能以稳定低廉的价格收购。我和师叔请示了条件,师叔说这事互惠互利,叫我自己做主。” 他平时言谈都略显稚气,可现在说到家族的事,却有条不紊,极有条理。 商朗凝视着他,英俊眉目中有丝惊奇:“嘉荣你现在……” 顿了顿,他由衷道:“现在像是个大人啦。” 木嘉荣瞪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是么?不知道是谁以前骂我小孩子心性,骄纵不懂事。” 商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半晌笑了笑:“以前是我不对。” 木嘉荣默默低着头,半天才抬起头,唇角微微一翘:“商大哥现在也是一宗掌门啦,我以前就奇怪,你这种鲁莽率真的性子,可怎么接管苍穹派,不会带着众位师弟们把千重山烧了么?现在看,好像也做得挺像模像样。” 芦花飘荡,商朗立在一片齐腰的芦苇中,神色有刹那的怔忪。 “是啊,总会习惯的。”他咧嘴笑了笑,脸上依稀有着以前的阳光开朗,“嘉荣你也一样啊。” 木嘉荣点了点头,他转头望向远处湖边一片莲藕荷叶,忽然道:“那儿开了几朵莲花。” 商朗眺望那边:“啊,真的呢。有点儿像你家后花园五彩莲池里的那种。” 木嘉荣出了一会儿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又道:“以前我家池子中央,总有一朵开得最盛大艳丽,可我年纪小,术法不精,凌空飞渡不过去。” 商朗哈哈哈大笑:“你还央求过我,帮你摘一朵呢。” 木嘉荣脸色微红:“哪有?我只是眼巴巴看着,你就自告奋勇帮我去采了。” 商朗诧异道:“咦,是吗?我都记不得啦。好吧,就算是我主动。” 木嘉荣看着湖边那片青翠莲叶,轻声道:“商大哥,你再帮我摘一朵,好不好?” 商朗爽快地应道:“好,你等着我!” 他身影一晃,向着湖边掠去。足间凌空虚点,飘飘荡荡,在水波上飞快地靠近了最前面的一朵异色莲花,又转身踏波飞回。 元清杭和宁夺躲在礁石后面,斜对面正是木嘉荣。 不知怎么,元清杭一眼看去,似乎瞥见了木嘉荣眼中微微有点水光闪过,待要仔细去看,那水色已经收去了,只余下眼角一抹悲伤的微红。 商朗举着那朵硕大的莲花,笑嘻嘻送到他面前:“这莲花只有红黄两半颜色,比你家那种七彩莲可差太远了。” 木嘉荣慢慢接过那朵莲花,道:“……一样好看的。” 商朗忽然俯下身,奇怪地看了看他的眼睛:“你眼睛怎么红了?” 木嘉荣抬手揉了揉眼睛,低低道:“湖边风大,刚刚迷了眼睛。” 他停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将莲花放进身边的储物袋里,才抬起头:“商大哥,下午我就要启程啦,回神农谷去。” 商朗吃了一惊:“是吗,我怎么没听鸿弟说?他说要多住几日呢。” 木嘉荣垂下眼帘:“因为你们苍穹派还要多逗留几日吧。” 看着商朗微微窘迫的脸色,他转开了头,忽然道:“商大哥,去年你们苍穹派最艰难的时候,我们木家……援助的那些物资丹药,不是我的主意。” 商朗一怔,愕然看着他:“什么?明明是神农谷送来的呀。” 木嘉荣淡淡道:“是我哥哥他的意思。他说木家财产有他一半,他把属于他的那些拿出来,送给你。” 商朗恍惚地低语:“他……他没和我说过。” 木嘉荣点点头:“我也觉得,他不会说的。我想了想,终究还是应该叫你知道。” 商朗发了一会儿呆,才道:“原来是这样。” 木嘉荣眼眶终于微微红了:“那时候,我是坚决不同意把木家的资源全去填苍穹派这个无底洞的。商大哥……你怪不怪我?”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72节 商朗凝视着他,忽然笑了笑。 他轻声道:“换了是我,族中家主新丧、人心浮动,我也绝不会将族中财产拿去救外人。” 他笑着举起手,揉了揉木嘉荣的头:“我们都有担子要挑,我也和你一样,知道那担子有多重,有多难。有时候……我甚至也会想统统扔下,做一个什么都不管不问的散修。” 木嘉荣终于“哇”地一下,哭出了声。哭声隐忍,却哽咽不停,像是将这一两年的委屈和彷徨,统统在这一哭中发泄了个干净。 元清杭和宁夺静静藏在礁石后,心里都有点模糊的恻然。 原先那个受尽娇宠、不知人间险恶的小公子,终于也将真正长大,门派和族人的命运,抛弃不下,割舍不掉,也只能奋力前行。 商朗等他的哽咽终于慢慢停住,才含笑道:“以后有什么事,记得来找我。神农谷和苍穹派永远同气连枝,一起进退。” 木嘉荣笑了笑,转过身去,向着来路行去,遥遥向身后挥了挥手:“知道啦,商掌门!……” 元清杭手掌和宁夺轻轻相握,不知怎么,心里都一阵莫名的怅然。 “这大傻瓜怎么还不走?”元清杭望着在湖边静静站立的商朗,小声嘟囔,“打算一个人赏湖?” 宁夺苦笑着低低道:“再等等,总不至于要在这里看落日。” 两人挤在这狭小缝隙里,身体各处紧贴在一起,虽然竭力装作无事,可彼此身上悸动却都瞒不过对方,都忍得异常辛苦。 可刚刚没出来,现在可就更不好忽然出现,那可不就坐实了偷听的名分。 正在无奈,忽然另一边芦苇丛一动,一个黑衣人影慢吞吞钻了出来。 元清杭看着来人,猛地瞪大了眼睛。 呦呵,这人是啥时候来的?看他那副别扭的模样,要说是刚到,可打死他也不信的! 该不会早就来了,亲眼看着他和宁夺躲起来了吧? 宁夺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在我们后面,不然现在他不会出来。” 商朗眼睛一亮,快步迎上前去:“你来啦!约好来游湖的,怎么现在才到?” 厉轻鸿手里捏着个同样的青翠竹筒,哼了一声:“谁和你约好游湖的,我来抓蝰蛇。” 商朗挠挠头:“嘉荣刚刚来过,已经捉了好些条啦。” 厉轻鸿一怔,脸色微黑,收了竹筒:“是吗?那算了。” 元清杭咬着宁夺的耳朵:“你说得对,他大概没听多久的墙根儿,起码没看到木小公子抓蛇。” 商朗热心道:“嘉荣说,你们神农谷和澹台小姐签了契约,定了不少买卖。他现在真的很能干呀。” 厉轻鸿脸色更黑,淡淡道:“是啊,我弟弟现在又会算账,又会打理谷中事务,谷中的人都敬重他。” 商朗看着他,忽然道:“蝰蛇珍贵,价钱极高。你来捉它,是要给神农谷,还是要继续补贴我们苍穹派?……” 厉轻鸿呆了呆,忽然脸色涨红,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谁要补贴你们苍穹派?我自己捉了卖钱,给魔宗的人不行吗?” 他看着商朗那奇怪的眼神,咬牙道:“看什么看?谷雨现在又被赶来我这儿啦,我既然重新收留了她,总得礼尚往来。给魔宗送点药材,又怎么啦?” 商朗微微一笑:“嗯,你要送给厉护法嘛。” 厉轻鸿跺了跺脚,转身就往芦苇丛里跑,身后商朗却一把抓住了他。 “我都知道啦。”他低低道:“嘉荣和我说,去年苍穹派艰难时,神农谷送来的东西,都是你自己的私产。” 厉轻鸿身体僵立,不转过头来,半晌咬牙道:“什么私产,又不是我挣的。那是我爹留下的,你要谢,就谢我爹。” 商朗静静立在他身后,慢慢伸出臂膀,迟疑着,抱住了他。 厉轻鸿猛地一颤,像是完全被什么钉住了,一动不动。 商朗低下头,抵着他倔强僵硬的后颈,道:“师父临死前,和我说过一件事。我如果一直不问,你是不是像这事一样,永远也不说?” 他手掌轻轻摸向厉轻鸿背后,摸到了一个凹凸不平的伤疤,声音嘶哑:“当时被一剑穿心的时候……很疼吧?” 厉轻鸿声音同样喑哑:“放手,别婆婆妈妈的……早就不疼了。” 商朗却忽然加大了力气,狠狠将他拥在怀里:“我不,这辈子,我都不放了!” ……礁石后,元清杭猛吸了口冷气,宁夺抓着他的手也忽然用力一握。 两个人同时闭上了眼睛,心惊胆战地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异声,好半天,好不容易听到似乎没了声响,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芦苇丛中,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一片被人踩得倒伏的芦苇杆。 不知道那两个傻瓜一番笨拙的亲热后,跑去了哪里。 宁夺正要迈出礁石丛,元清杭却“嘘”了一声,用力抓住了他。 他拿出役邪止煞盘,鬼鬼祟祟按在地上,半晌才松了口气:“真的走啦!” 宁夺看着他动作,慢吞吞道:“你怕他们……” 元清杭“蹭”地从礁石后跳出来,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万一在哪片芦苇从里,一时情动,干柴烈火,转头起来再撞上我们,那可怎么办?!” 宁夺默默看着他,目光说不出的古怪,半晌淡淡道:“哪会有人这样?就算真心相爱,也该一直守礼克制的。” 元清杭“嘁”了一声:“怎么可能,两情相悦,爱慕喜欢,哪里忍得住嘛!” 宁夺慢慢踏上一步,靠近了他,将他抵在了身后暗黑礁石上:“原来能忍住的,都不是真心喜欢吗?……” 他身形本就比元清杭高大,只是平时清冷安静,显得不染尘埃,此刻脸上红晕初升,目光幽沉,却忽然危险了几分。 元清杭张口结舌,慌忙伸手抵住了他压迫过来的火热胸膛,支支吾吾道:“宁小仙君……小七君,你不能这样想啊!要不是修炼时保持童子精血尤其重要,怕耽误你重塑金丹进度,谁会……呜呜!” 嘴唇被人重重堵住,带着灼热的气息和从未有过的强势压迫。 好半晌,温热唇瓣才微微移开,宁夺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语:“现在金丹圆满了,没什么再能耽误我。” 元清杭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索性挂在他身上,双手抱着他脖颈:“你……你可要想清楚了,保持童子身不仅有助修炼,精血养剑也更加纯粹……” 话没说完,嘴唇已经被重新咬住,又重又疼,宁夺竟然在他唇珠上用力咬了一下。 “精血养剑固然好,听说也养身的。”他清冷面上赤红一片,掐住元清杭腰身的手火烫。 元清杭本就迷迷糊糊,耳中听了这一句,像是有片烟花在眼前忽然炸开,双腿顿时一软。 感觉着宁夺拦腰抱起他,似乎就要向芦苇丛中走,他忽然颤声叫:“别!……” 宁夺脚下一顿,硬生生刹住了脚步。他眼角微微泛红,轻轻急喘。 元清杭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眼看他,小声哼唧,又软又委屈:“有、有蝰蛇啊……万一跳出来……” 宁夺死死盯着他,一双幽深如潭的眸子中光芒暗闪。 他点点头:“明白了。” 拦腰抱着元清杭,他转头大步向湖边走去。 来到岸边,他单手抱着元清杭,另一只手握住应悔剑,向停在边上的那只小小旧船一挑。 小舟凌空飞起,落在水面上。 元清杭只觉得身子一轻,就被宁夺抱着跃到了船上。 宁夺淡淡举剑,在身后水中一点,小舟在灵力推动下,离弦的箭一般,轻灵迅疾,飘向了水天一色的野湖间。 “这样没有蛇了,也不会有人看见。”宁夺含糊的声音在船舷边响起来,伴随着粼粼波光。 浩瀚湖面,水天一色。无声的清风掠过湖面,温柔又缱绻,在湖中这一弯小小旧船边打着转。 轻轻的水波拍向船身,一阵阵有节奏的颠簸,从慢到快,就像一叶扁舟在波平如镜的海上忽然遭遇了风浪。 那风浪从微弱到巨大,从温柔到汹涌,无论是船身,还是船上迷迷糊糊的人,一会儿被卷上了浪涛之巅,一会儿又像是被压入了幽深海底,像是被拍得要散了骨架…… 天边的太阳从明亮到昏黄,遥远的天际边有稀稀落落的星辰开始眨眼。 雪白的芦苇丛在岸边齐齐飘摇,泥沼中生长的异虫灵兽开始蠢蠢欲动。 空荡荡的湖面上,那只小船越飘越远,忽然之间,四分五裂,沉了下去。 “啊啊啊!”一声惊叫远远响起来,某人狼狈不堪地在水里扑腾,声音发着颤,“小七君,看……你把船晃散了架!” 另一个声音低哑:“……明明是你动得更厉害。” 避水珠光芒一闪,四周的水涛避让开来,两个身影狼狈地爬上一块木板,并排躺在上面。 元清杭闭着眼睛,双颊绯红一片,眼睫上水珠低垂,像是被什么逼得刚刚哭过一样。 身边,宁夺轻轻握着他的手,半晌低低道:“疼吗?……” 元清杭脸上绯红一片,咬牙不理他,半晌忽然轻啸一声,宛转悠扬。 片刻后,一只小小的黑点从天空中呼啸飞来,转眼变大,很快就飞到了湖面中央,兴高采烈地昂头高叫了一声,四足在空中虚虚踩踏,并不落下来。 正是昔日那只活泼可爱的小蛊雕。 只是一阵儿不见,身量已经长到了和蛊雕妈妈差不多大小,扑在空中,傲然睥睨,像是灵兽之王。 元清杭一跃而起,可刚刚跃到半空,身子却忽然一软,差点倒栽下来。 身子瞬间一轻,宁夺温热臂弯拦腰接住他,齐齐跃上了蛊雕的背。 小蛊雕欢快地嘶叫一声,背上的硕大肉翅瞬间展开,在空中忽扇起一片巨大气旋,凌空飞起。 “去哪儿?”身后的人柔声问道。 元清杭懒洋洋靠在他身上,耳边听着风声呼啸,眼前是万里高空,星月浩渺。 良久后,他转过头,眼中映着无尽星光:“小七君,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见到你的第一眼,想的就是,我以后,得对这个小人儿好?……” (正文完) 第212章 番外(上) 市中心,大型连锁药店的招牌破败灰暗,在夕阳下蒙着尘,染着污血。 密密麻麻的丧尸群在药店四周围着,长久找不到活人进食,不少丧尸的动作似乎也迟缓了些,有气无力地四处晃悠,只有少数几只趴在地上,啃着不知道腐烂了多久的人类残肢。 远处的街区忽然响起一声巨大的爆炸,在静谧中显得刺耳又突兀。 丧尸们猛地转头,被这巨响吸引了注意力,片刻后,齐齐转向,向发出声音的方向涌去。 昏黄天色下,一辆黑色小型suv浑身挂满血浆和腐肉,极慢地从街角开进来。 围绕的丧尸大半都离去了,剩下的一些茫然地转过头,盯着这古怪的车辆,有几只似乎嗅到了那腐烂气息下的一丝活人气,忽然提速,从旁边狂扑过来。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73节 suv的副驾座上,无声无息开了一条缝。 锐利清明的眸光在那道狭长的窗缝中倏忽一闪,一道银光带着劲风,劈面正中最前面丧尸的脑门。 白花花脑浆迸出,丧尸晃了晃,身子沉重地砸在车身边,又倒下。 附近的几只丧尸骤然转头,像是也都嗅到了车窗里泄露的人气,呼啸着急扑过来。 一道道弩箭连珠而发,迅捷精准,带翻一个个丧尸的身体,片刻后,挡着车辆去向的道路被短暂清空。 副驾驶位上的男人一身白衣,脸上抹着血污,低声向开车的年轻男孩叫:“小程,加速!” 他身边的男孩穿着迷彩服,看上去也就是大学生模样,清俊脸上同样也抹着道道血迹,咬牙向后座叫:“抓紧了!” 后座上,两个男孩一坐一卧,躺着的男孩年纪小些,约莫十来岁,容貌却惊人的漂亮,秀挺的鼻梁边,两道乌黑的长睫盖着眼睛,面色赤红,昏昏沉沉地一动不动。 他身边的男孩稍大些,眉目阳光英朗,紧紧抱住了昏迷的男孩:“我抱着他呢。” suv忽然发出一声隐约的引擎轰鸣,碾过前面的零星丧尸断肢,沿着破落的街道,向那个药品超市急奔而去! 开到近前,车辆一个急刹,前排的两个人飞快跳下车,宁晚枫趴在车窗边,低声交代:“商朗,半个钟头后,只要我们不回来,你就立刻开车,按原路带小夺回去。” 商朗眼中泛红,却咬了咬牙:“宁叔叔,我明白。” 宁晚风枫背上背着一个自制的箭囊,手中挽着一张精钢弓弩,望着四周渐渐围来的丧尸,从地上丧尸的脑门上拔起一只箭,重新搭在弩上,劈面射出。 他身边的宁程手握一把短刀,用力剁上身边一只丧尸的脖颈,硬生生砍断了它的脊椎骨。 他身后,一道道箭光宛如流星,迅速收割着靠近丧尸的性命,两个人一边战斗,一边迅速向药店的门口移去。 ……药店的大门是透明玻璃,现在早已经支离破碎,林立的玻璃碴子闪着血光,上面挂着凝固的血肉,还有些断续的干枯肠子。 几双眼睛藏在货架后,屏住呼吸,看着外面的战斗。 一个年轻男子身上穿着厚厚的防护服,小声惊叹了一句:“我艹!一个近战,一个控远,配合得牛啊。” 他身后的货架高处,露出一个明晃晃的光头,居高临下把持着最好的狙击点,嘴里嚼着口香糖:“砍人没啥稀奇的,玩弓弩的那个才厉害。” 他扭头,向着身后的阴影里低声叫:“姬哥,这两人有点扎手啊!” 天色昏黄,药店里没有开灯,只听见一个淡漠的声音道:“嗯,别叫他们反应过来,速战速决。” 前面的两个男人齐齐咧嘴一笑:“嘿嘿,我们三对俩,再加上姬哥您的夺命机关,还拿不下的话,元老大会把我们砍了吧?” ……黑影一闪,外面的两个人身上溅满腥臭的血迹,终于来到了门前。 宁程手拿砍刀,正要伸手去拧门把手,他身边的宁晚枫却忽然目光一凝。 四周的景物都布满灰尘血污,可不锈钢门把手上,却干净明亮,似乎在坚守着最后的一尘不染。 他淡淡垂下眼眸,闪在了宁程身前,用极低的声音道:“有人在里面。” 宁程一愣,身体猛然绷紧了。 宁晚枫的手,握住了把手。 夕阳西下,一抹红色霞光映在他白皙十指上,看似柔弱无骨,却又劲瘦有力。 货架后,几双眼睛紧张地望着那只形状优美的手,看着后门连着的细线机关,屏住了呼吸。 那只手终于动了。 不是拧门,却猛地缩了回去,同时,一条长腿凌厉地飞起,猛地踹开了残破的玻璃门! “哗啦啦”一声脆响,大门轰然倒下,后面的机关骤然发动,无数密密麻麻的钢条从侧边刺来,闪着厉光。 没人进来,旁边的侧窗却轰然被砸开,一道白色身影灵巧地飞身跃入。 盘踞在高处的光头男第一时间手掌一扬,一道寒光迎面甩了过去。 宁晚枫身子微微一侧,在千钧一发间堪堪躲过刀光。 他目光猛地一抬,准确地看向刀光飞来的那排高架,身子一纵,急扑向上。 上面的光头男暗暗骂了一声,又是两枚短刀迎面激射。 宁晚枫骤然急降。 这一降,他的后背,却正对着另一个埋伏在货架后的男子,那人大喜,身子一动,手中木棍猛然举起。 木棍粗壮,带着风声,眼看就要砸上宁晚枫的后背,可他的身子却忽然拧开。 前方的两枚刀光擦身而过,背后的木棒落了空,他手肘泵然横扫,狠狠砸向身后男子的面庞。 “扑”地一声,他身后的男人挨了重重一下,捂着鼻子惨叫一声,踉跄弯下了腰。 旁边的宁程急扑进了窗,冲到被袭的男人身边,手中砍刀猛地横在他脖颈上,凶巴巴叫:“别动,不然杀了你!” 这瞬间工夫,宁晚枫已经闪在了货架后,从背后抽出一只弩箭,搭在弓弩上,对着高架一角,轰然射出! 距离这么近,速度恐怖地不啻于子弹,弩箭带着锐利寒风,擦着光头男的肩膀,带起了一簇纷飞血花。 光头男骤然吃痛,再也维持不住平衡,一个倒栽葱从高处摔了下来。 宁晚枫疾冲上去,一把接住,手指顺势在他后颈一按,顿时将他按昏过去,顺势一拖,将光头男拖进了身后的开架药架。 宁程高兴地正要说话,宁晚枫却悄悄向他递了个眼色。 宁程顿时闭上了嘴,紧张地看着四周。 宁晚枫躲在货架后,将昏迷的光头男挡在身前,淡淡开口:“出来吧,不然杀了你的同伴。” 浩大的药店里一片安静。 宁晚枫很有耐心,继续说道:“这两个人一个善于用刀,一个善于用棍,不是随手乱用的兵器,都长期练过。那么,这机关是谁布的呢?” 他目光扫向门口那设计精巧的锋锐钢条:“要是从那儿进来。身法再怎么快,再怎么躲,都得踩上一处陷阱。对吗?” 终于,空寂的货架后面,传来了一声飘忽的声音,叫人很难辨别方向:“我不出来,你杀了他俩吧。” 面色紧张的宁程目瞪口呆:“……” 宁晚枫也是一怔:“什么?” 那声音冷漠又淡然:“你们来抢药?可我们元老大说了,命可以不要,整个营地的药库不能丢。他俩技不如人,死就死了吧。” 光头男昏迷不醒,被刀压着脖颈的年轻男子却果然啐了一口:“妈的,有种杀了我们,瞧我们元老大不上天入地,把你们两个小白脸砍成八段!” 虽然脸上都涂了血污,可只看脸的轮廓,也能看得出宁程眉目清俊,身形利落。 而宁晚枫虽然脸上全是血污,可身上白衣却几乎一尘不染,像是善于远程控场,丧尸很少能近他的身。 他的一双眸子,似乎比夜晚的星光更亮,侧面看过去,露出一段的脖颈上没有沾染血迹,白得惊人,又修长优雅,下面隐约显出一截锁骨,弧度漂亮得惊人。 似乎也是完全没想到遇到这样棘手的状况,他眉头皱了起来,犹豫不定。 他身边的宁程越发焦急,低声道:“他们骗人的,不可能不管同伴!” 看着宁晚枫依旧迟疑,他忽然朗声高叫:“我们不贪心,只要一点抗生素,拿到了立刻走!” 隐藏的男声依旧淡漠:“抗生素现在就是最贵重的物资,给你们一点,我们的弟兄就要多死几个。我们没这个脸,拿弟兄们的命换自己的。” ……对面的街道上,那辆suv里,商朗焦急万分地摸了摸昏迷男孩的额头。 一片火烫。 宁夺的肩头破了一个血洞,不知道被什么戳伤的,原先包着纱布,可现在伤口已经化脓发炎,又缺医少药,也不敢再用渐渐肮脏的纱布包扎。 商朗小声地叫了几声:“小夺,小夺?你醒醒,别睡啦。” 宁夺似乎听到呼唤,慢慢睁开了眼睛。 一双黑漆漆的瞳仁藏在微眯的眼睛里,虚弱又茫然。 他抬起眸光,看向车窗外,迷迷糊糊问:“这……是哪儿?” 商朗看他醒来,惊喜万分:“你伤口发炎,不治不行啦。宁叔叔说再躲在乡下不是办法,就找了辆车,来城里试试看帮你找药。” 宁夺微微蹙起眉,低声道:“都两年了……哪还有随便能找到药的地方?” 商朗赶紧安慰他:“宁叔叔买到了一个情报,说这里有个药房里面还通着电,冰柜一直开着,外面长期有大量丧尸围住,应该还存着药!” 宁夺急喘了几下,脸上高烧的红晕更加明显:“不对啊……都知道这里有药,又怎么会没人来抢?” 商朗一呆:“啊,丧尸太多围着呢。我们也是先在临街弄了爆炸,把大多数丧尸引了过去,才能靠近的。” 宁夺虚弱地摇了摇头:“我们能弄出爆炸,别人想不到吗?城里的能人那么多,武器也厉害……要不,这药店就是已经被洗劫一空,要不……” 他吃力地抬起身子,向对面的药房看去:“要不就是……有非常可怕的势力盘踞着。” 时值冬季,天黑得快。刚刚还是暮色四合,现在四周已经一片墨色。 电力早就无法正常供应,无人居住的商业区到了夜晚,一片萧瑟。 除了此起彼伏的丧尸嚎叫,就好像别无任何声响,一间间商店敞开着黑洞洞的门,像是随时会从里面伸出一只血淋淋的手一样。 宁夺的视线因为高烧而模糊着,他吃力地盯着对面的药店大门,忽然急促地叫:“朗哥……刚刚是有人影飘过吗?” 商朗吓了一跳,慌忙跳起来,一把把他的头按下去:“有丧尸吗?快点藏起来,别说话!” 宁夺更加焦急:“不是……我、我好像看到药店门口闪过一道影子。” 他身上高烧,可心里却忽然打了个冷战,喃喃道:“不是丧尸……是人。因为特别快。” 药店中,僵持不下。 宁晚枫望着前面,一排排漆黑的货架后再无声响,任凭他们再商量和威胁,先前说话的男人再没了回应。 宁程又急又气,掏出一段短绳,把手边的俘虏捆好,拴在货架上,猫着腰来到宁晚枫身边:“去找冰柜吧,僵持总不是办法。” 宁程枫点点头,在他耳边低语:“你留在这,守着他俩。我去找。” 宁程大急:“我们分头去找,也快点!” 宁晚枫脸色清冷,低声道:“不行。靠近药品的地方一定有更厉害的陷阱,你应付不来。” 他轻轻一按宁程手背,低声交代:“万一我出事,就认栽。不准你杀那两个人,懂吗?” 宁程眼中微微湿润,扭过头去:“枫哥,你不会有事的!” 宁晚枫无声起身,沿着货架一角,慢慢逼近最里面。 外面的药品架上早就空无一物,可既然这里有人专门把守,就一定还留着药物! 现在电力困乏,很多人群聚集地晚上都只能供极短时间的电,根本维持不了冰柜长期保持低温。 这里竟然还侥幸有条电路维持着,导致冰柜成了药品最好的储存地点,可也正因为如此,这背后掌控的人,也一定是极为可怕。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74节 终于,绕过黑洞洞的货架,后面的仓库已经大开,一大排硕大的恒温低温冰柜陈列在角落。 微弱的电源指示灯闪着绿光,静谧又危险。 他屏住呼吸,慢慢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了一支奇怪的箭。 箭头锐锋无比,被打磨得精光四射,却没有任何尾翎,跟本无法用来射击,却更像是一柄细长的峨眉刺。 冰柜边一片空旷,看上去干净得很,可他却没有试着走过去,而是随手在货架上扯下一截废弃的麻绳,猛地向着冰柜四周抽去。 一道道风声呼啸而过,终于,麻绳抽到冰柜右边一角时,忽然一块巨大的铁板从上面急速坠落! 随着一声巨响,铁板砸上冰柜边几寸外的地方,带起一片地砖破碎的石屑。 远处的宁程紧紧攥住了拳,又恨又怒——假如是不小心踏上那儿,这块阴险的铁板,立刻就能把下面的人砸得脑浆迸裂!…… 趁着那铁板砸下的瞬间,宁晚枫一荡,闪电般跃了过去。 依旧没有踩地上任何一块,他的身形矫健如鸟,借着助跑的短短距离,直接跳上了那块刚落下的铁板上! 不浪费任何一点时间,他修长素手急速掀开第一只冰柜的盖子,一股微微的冷气瞬间扑面而来。 他快速用手一探,就知道温度不对,太冷了,应该是0-5度的药剂存储的地方。 本地气温高,抗生素虽然无需低温保存,可也要起码有20度以下的存储条件。 他快速合上柜门,迅速打开了另一个。 下一个…… 终于,他脸色一喜,探到了略低于室温的低温。 “咔嚓”一声,一只小小的袖珍手电在他手边亮起来,照向冰柜里面。 一盒盒药物整齐排列,头孢几个熟悉的字眼闪过眼帘。 他劈手抓起几盒,刚刚转身,心中却忽然泛起一阵可怕的危机感。 手中的袖珍手电笔直照向对面,似乎空无一人,可静寂的空气里,却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急速袭来。 他浑身寒毛直竖,那东西从轻若微风,到重若泰山,只用了短短瞬息时间! 一把刀。 一把可怕至极、杀气凌冽的刀!…… 他的腰肢忽然下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闪开了这恐怖的一刀。 紧接着,他十指紧握,狠狠一拳砸向对面忽然闪现的黑影。 对面的黑影模模糊糊,比他高了小半个头,身形劲瘦彪悍,浑身散发着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冰冷,横起手臂,硬生生接住了他一拳。 “砰”的一声闷响,两个人似乎都没想到对方的力量如此强悍,宁晚枫轻轻痛呼一声,只觉得自己的掌骨剧痛,简直像是砸上了一根铁棒。 而对面的黑影,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狠狠一龇牙。 这哪里是什么小白脸,明明是大力金刚!…… 宁晚枫劈手将手里的精钢短箭用力狂掷出去,不敢恋战,身形急扭,就向门口疾冲:“小程,走!” 一直冲到了门口,却听不到任何回应,四周一片寂静。 他的心一冷,慢慢停下了脚步,猛然咬牙看向后面。 “咔哒”一声,一簇打火机的亮光闪过,有人在漆黑货架边悠悠点了根烟。 烟头红色明灭,映亮了一张邪气冷厉的脸。 傲慢又桀骜,俊美得不像话。 男人抬起头,混不在意地挥了挥被他一箭刺破的手臂,一串血花滴下来。 他足尖点了点脚下昏迷的宁程,龇着雪白的牙,森森地不怀好意:“你同伴啊?……” 第213章 番外(下) 宁晚枫看着他脚下的宁程,缓缓将手中的抗生素举起来:“抱歉,是我们的错。” 对面的男人手中的打火机灭了,邪魅英俊的脸重新隐藏在黑暗中,一晒:“错了要改啊。” 宁晚枫小心翼翼地把袖珍手电放在边上,照着两人间方寸之地,劈手把药扔过去。 “家里有孩子高烧,人命关天,实在是没办法,才想来试试。” 男人在黑暗里手一伸,准确地接住几盒药:“现在谁不是都有天大的苦衷呢?” 他摇了摇头,脸色冷酷,忽然手一挥,那柄钢刀掠过身后的货架。 被宁程捆在那里的男子手腕上绳索一松,他奋力挣脱开来,疾跑到光头男身边,掐了几下,那人也悠悠醒转。 一眼看见被制住的宁程,再看看对面束手无策的宁晚枫,光头男“嗷”地怪叫一声:“元老大,这两个小白脸可阴险了!我艹,又狠又辣!” 男人单臂架在货架上,臂弯上的血流还在流淌,在暗夜里隐约透着微微的血腥气味。 他散漫地吸了口烟,看向宁晚枫:“打伤我的弟兄,强抢东西,这是事实吧?” 宁晚枫知道难以善了,沉声开口:“是。所以你想要怎样,不妨直说。可我们本就是缺医少药,才不得已这样。你想要物资赔偿,杀了我们,也真的没有。” 对面的男人似乎笑了笑,忽然悄无声息靠近了几步。 两人原本有数米距离,现在他鬼魅般欺上前来,顿时变成了面对面。 细细的袖珍手电光束映着他桀骜的侧脸,另外半边隐在黑暗中,显得邪气又危险。 “这块地盘,是我带着兄弟死战了多少场,才拿命换来的。”他道,“我也有一堆兄弟要照看,他们也有老婆孩子要用药。” 宁晚枫沉默半晌,修长脖颈无力地垂下:“我很抱歉……” 男人摇了摇头:“假如就这么算了,我没办法向受伤的兄弟交代,更没办法震慑那些随时想来杀人抢药的杂碎们。” 宁晚枫忍耐地望了望地上昏迷的宁程,眼角余光瞥向外面依旧没开走的suv,把心一横:“好,一条命够不够?你杀了我,放他们走。” 男人慢慢退了后,眉宇间有丝古怪的玩味。 他向身后挥了挥手,两个手下立刻扑了上来,虎视眈眈逼近了宁晚枫。 一红一暗的烟头火光下,他开了口:“都绑起来,从正门带出去。” ……远处的街角,两个贼头贼脑的人趴在临时掩体后面,看着药房的门忽然打开。 几个人影在月光下走出来,粗鲁地推搡着一个双手被绑的白衣男人,另外有个人垂着头一动不动,被半拖半拽着,押上了巷子后面的一辆小货车。 远远的,就听那边的人在咒骂:“我艹,两个兔崽子敢来太岁头上动土,活的腻歪了!” “元老大,已经死了一个,干什么还带尸体回去?”又有人在夜风里嚷嚷。 另一个沙哑的声音隐约传来:“回去把尸体吊在营地门口,叫打主意的人看看。” 偷听的两个人悄悄把身子埋得更低,互相一望,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妈的……元佐意这个疯子!”一个人喃喃说道。 他的同伴额头上冒着汗:“这两个人看上去挺强啊,老大才忽悠他们去惹姓元的。没想到这么不禁打。” “赶紧回去汇报老大。”他身边的人嘟囔着,“姓元的亲自出手,那两个外来户挂了!” ……小货车风驰电掣,专捡偏僻小巷开,偶然遇上小群的丧尸,有的被当头砍死,有的就直接撞飞,从血肉上碾压过去。 宁晚枫坐在货车的后斗上,手腕被捆在后面,耳边微侧,听着远处隐约的声响。 一只手轻轻掠过他眼睛上的黑布,身边斜倚着车厢的男人似乎在检查他的蒙眼布是否牢靠。 看着宁晚枫紧张地向后一仰头,男人似乎轻声笑了笑。 “别听了,你们那辆suv偷偷在后面追着呢。”他懒洋洋地吸了口烟,“看上去,是两个毛孩子啊,车技也烂。” 宁晚枫心急如焚,终于再也维持不住淡然,嘶声叫:“你想杀人立威,杀我一个人还不够吗?那两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放过他们吧!” 男人看着他修长脖颈上隐约跳起的青筋,慢悠悠说:“现在的世道,到处杀人放火,寻仇报复。我怎么知道他们会不会记得我,将来忽然找上门来,捅我一刀?” 宁晚枫焦急地恳求着:“不会的,你想法子甩开他们,他们连你是谁都不知道,怎么找你报仇?” 男人微微一笑:“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宁晚枫一怔:“我……我不知道。” 男人从鼻子里轻嗤了一声:“果然。” 手一伸,他从宁晚枫脑后摘下了黑色布条,英俊的脸忽然凑到他眼前。 他盯着宁晚枫那双明亮的眸子,嘴角浮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我叫元佐意,佐证的佐,意气风发的意。” 宁晚枫迎着他紧迫的目光,不知怎么,有点紧张。 他硬着头皮,干巴巴开口:“哦……记住了。” 元佐意歪着头,似乎有点奇怪,等了半天,才挑了挑半边浓眉:“怎么,不交换一下姓名?将来万一我死在你手里,总得知道你的名字吧。” 宁晚枫脸色微微一红:“我……我不会杀人的。” 元佐意手指轻拂着腕边的刀锋,淡淡道:“知道。刚刚在药店里,你对同伴说,就算你被杀了,也不要杀人报复嘛。” 宁晚枫一怔:“你早就来了?” 元佐意伸出脚,轻轻一踢旁边昏迷着的宁程:“当然。要是你说的是‘我死了,你就把人质杀掉换药’,你以为我会留着你俩的命吗?” 宁晚枫默默不语,半晌终于说:“我叫宁晚枫。晚秋枫叶。” 元佐意昂着头,望着头顶稀疏的星空:“……好听,和你的人挺配的。” 小货车走街串巷,开向了城边一处远郊的别墅群,宁晚枫心神不定地向后看了看。 前面驾驶室座上是那个穿着防护服的年轻男人,光头男在副驾驶上,冲着后面叫了一声:“老大,是甩开那辆车,还是怎样?” 元佐意摆摆手:“开慢点,别叫他们跟丢了。” “好嘞!” 宁晚枫在心里叹了口气——商朗还以为自己根本没被发现,鬼鬼祟祟地远远跟在后面呢。 聪明是聪明的,知道远远跟着,灭着灯。可惜在这帮老奸巨猾的家伙面前,简直连看都不够看一眼的。 “城外来的?”元佐意忽然开口。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75节 宁晚枫声音有点消沉:“丧尸潮爆发前,我正好带着侄子回老家探亲,就在临近的县城乡下。一开始想回城的,道路不通。再后来……” 元佐意淡淡接过话:“再后来,亲人就都联系不上了。” 死的死,伤的伤,越是繁华的大城市,人口锐减得越厉害。 宁晚枫脊背慢慢放松,靠在身后颠簸的护栏上,声音疲惫:“考虑再三,觉得还是留在乡下安全。” 元佐意点点头,低磁的声音混在淡淡烟草香气里,有点模糊:“安全也有代价的,比如缺少医药。” 宁晚枫沉默半晌,眼睛一片酸涩。 他用力闭上眼睛,任凭一点湿润的热意渗出眼角:“我哥哥嫂子……已经不在了,就剩下这个唯一的孩子。前几天,村子里来了一群丧尸,他为了救邻居家的老人,被丧尸逼得跌倒,被农叉伤到了。” 元佐意问:“就是那个趴在后座上的孩子?” 宁晚枫点头:“开车的,是他的学长。两家一起长大的,听说小夺要回乡下玩,他家长就托我一起带来散心。” 元佐意冷不防又问:“你是做什么的?” 宁晚枫低声道:“在大学做体育老师,以前拿过射弩比赛的奖。” 元佐意笑了笑:“难怪。” 宁晚枫目光落在他手边染血的钢刀上,犹豫一下,试探地问:“你呢?” 元佐意带着笑意的脸色忽然一沉,竟似有一瞬不易察觉的扭曲。 他脸上有丝阴霾:“你瞧我像干什么的?杀人越货的混蛋,还是打打杀杀的地痞流氓?” 宁晚枫凝视着他,不知怎么,却在那双骤然凶狠起来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奇怪的悲伤。 他低声道:“我觉得都不是。” 这人虽然神色睥睨桀骜,可是身上那种锐气和冷静,却是底层的混混装不出来的。 就连现在貌似懒散的坐姿下,依然看得出一丝端正的骄傲,更像是在某种特殊的训练里淬炼过。 “你懂个屁。”元佐意忽然莫名其妙地咒骂了一句,“在丧尸潮爆发前,我就亲手杀过活人的,你懂吗?!”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随手一掷,闪着红星的烟头随风落在路边。 站起身,他冲着前面的副驾驶阴沉沉叫了一声:“到后面来!” 光头男慌忙翻出车身,小心地跳到后面。 元佐意一言不发,身子像飞鹰一样,扒着前面的车窗,在飞驰的车速中,灵巧地滑进了副驾驶座位。 “看好了,另一个醒了,也别叫他俩说话!”他的声音冷冷飘来。 ……硕大的别墅群门前,防护堡垒层层叠叠,简易的掩体后面,竟然还有一道不浅的战壕。 看到小货车回来,门后立刻有人挪开了阻挡的麻袋。 车辆疾驰而过,只听见下面值守的人笑着高叫:“老大回来啦!哎呀,庭安开车啊,又搞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元佐意坐在车窗里,也不往外面看,劈手扔下去半包烟:“晚上提着点神,放一只丧尸进来,你们几个就给我疏通小区的粪池去!” 几个人嘻嘻哈哈,争抢着那半包烟:“谢谢老大!粪池我们就不去了,哈哈哈,小林他们惩罚还没满呢,他们干得挺好!” 笑声年轻又欢快,是这一片阴霾的丧尸世界里,极少有的没心没肺。 宁晚枫一言不发,心里却一片焦躁。 商朗带着宁夺进不来,肯定会偷偷把车停在远处。商朗这孩子胆子贼大,万一一个人夜里溜进来救人,又怎么敌得过这些训练有素的成年男人?! 小货车停在了小区里的停车场,元佐意率先跳下来,抓起驾驶台上的一个对讲机,在“滋啦滋啦”的电波里,冷冷开口:“把后面两个小崽子也抓进来。” 对讲机里传来一阵“滋啦”声,一个熟悉的声音淡漠地响起来:“收到。” 宁晚枫死死咬住了牙。 那个在药店里负责布陷阱,一直没露过面的男人,竟然黄雀在后,又跟在商朗他们的后面! 叫鸡哥的?……还是机哥? 后车厢打开,光头男一手抱起昏迷的宁程跳下地,又冲着宁晚枫叫:“自己下来!” 宁晚枫一言不发,背着被绑住的手,轻巧地跳下车厢。 前面,元佐意刚刚下车,就有几个人急匆匆跑过来:“老大,出事了!” 元佐意正要向宁晚枫这边走来,听了这话,脚下猛然一顿:“什么?” 前面的男人焦急地叫:“厉医生随着今天的外出小队一起出去找物资,现在被困在千重小区里面了!有人突围出来求救,说是情报有误,那边的丧尸特别多,感觉像是有人专门引过去的一样!” 元佐意脸色微沉,快速向驾驶座位上的年轻男子吩咐:“庭安跟我先走一步。” 他转向光头男:“你留下,去把粪池那帮小混蛋叫来,立刻开车过去!” 光头男急了:“我没事,一点小伤,能干架!” 元佐意冷冷看他一眼:“不想发炎浪费药,就给我滚回去休息!” 光头男沮丧地低下头,捂着被弩箭划伤的胳膊,狠狠瞪了宁晚枫一眼。 元佐意手里拎着钢刀,重新飞身跳上货车:“庭安开车!” 小货车一个急转弯,在夜色里划出一道弧线,掉头又向小区门口冲去。 光头男望着车,忽然又大吼了一声:“老大,这两个小白脸怎么处置啊!” 元佐意的声音远远传来:“分开关起来。” 顿了顿,他忽然又叫:“醒着的那个,关我房里。” …… 商朗脖颈被一只大手拎着,臂弯里抱着宁夺,气喘吁吁地,在地上乱跳挣扎。 “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 姬半夏的手掌像是铁钳一样,掐住他的后脖颈:“再乱动,你弟弟就要死了。” 商朗气得眼睛通红:“你胡说!” 姬半夏揪着他,穿过门口岗哨:“不就是想找药么?不进去看看,怎么知道有没有希望?” 商朗顿时停住了挣扎,眼睛左右滴溜溜乱转,忽然问:“这是陵水苑吧?” 姬半夏不置可否。 商朗又说:“我同学有人住这儿,我以前来过。” 姬半夏漠然接话:“你同学多半是死了。” 商朗大怒:“呸!你干什么咒人?” 姬半夏也不生气,只木然道:“陵水苑是最早死光的几个小区,我们找地方扎营的时候,清点过一遍了。” 商朗骤然沉默了。 四周虽然隐约可见一栋栋豪华别墅群,可就算在暗淡的星光下,也看得见豪宅墙壁上,到处有可疑的暗黑污迹。 电力稀缺,一天只集中供应一段时间,现在显然不是时候,四周虽然不时有人有序地走动,但是各处都不见灯光。 姬半夏领着他,一直走到一座独立的小别墅前,推门进去,开口叫:“清杭?” 一个脆生生的男孩声音立刻在黑暗里响起来:“来啦。” 细细的手电光线从客厅的侧门亮起,一个小小的男孩身影跑出来,冲着门口叫:“姬叔叔快来吃面包,刚刚鸿弟送来的。有点硬,不过好好吃!” 一眼看见姬半夏身边的两个人影,他惊讶地叫了一声:“哎?” 姬半夏接过商朗手里的昏迷男孩,抱着往黑暗里走去,商朗急得在他身后乱蹦:“你干什么?你要抢他去哪儿?” 姬半夏熟门熟路,在黑暗里闯进走廊边的客房,把宁夺放在床上:“清杭,给他看一下。” 商朗亦步亦趋地跟进来,又急又气:“什么叫他给看一下?” 黑漆漆的,看不见那男孩的脸,可看这身量,听着稚气的声音,恐怕比小夺还小一点儿。 一个小屁孩能看什么?! 小男孩站在门口,也不理他,却对着姬半夏笑嘻嘻说:“姬叔叔,你把这个大猴子弄走吧。一个外人,别叫他看见我把药藏在哪儿。” 商朗大怒,正要开口反驳,脖子一紧,又被姬半夏拎了起来。 他力气在同龄少年中算是极大的,体育也极好,可一落到姬半夏手里,却处处受制,像是个小鸡仔一样,直恨得他牙根儿发痒。 可再挣扎,也一点办法也没有,转眼间,他就被姬半夏挟持着拖出了门,向临近的一间别墅走去。 宁夺一开始还强撑着,盯着药店,可没多久就再也撑不住连日高烧,终于昏迷了过去。 一路上,也曾醒来几次,可看到身边只有商朗一个人开着车,他心里模糊以为叔叔和宁程都遭遇了不测,一口气憋在心里,更是难受,顿时又昏了过去。 迷迷糊糊的,好像感觉身子被人抱着,颠簸不休,再后来,好像又躺在了一处柔软的所在,就像过去家里那张熟悉的席梦思一样。 滚烫的额头上,终于有一片清凉落下来,是久违的冰块的触感,犹如做梦一样。 过了一会儿,冰凉的感觉淡了点,又有一片更冷的重新换上来。 小时候也发过烧,妈妈就是这样轮换用冰袋帮他物理降温。 可这是多久以前的记忆了?……昏昏沉沉中,他好像依稀想起了一些事。 丧尸病毒已经爆发了两年,别说冰块,就连电力,都已经是极为奢侈的东西。 而他的爸爸和妈妈……也已经不在了。叔叔千辛万苦,一个人曾回去过一趟城里,找到的,是他爸爸妈妈被困在卧室里的尸体。 眼泪从他的眼角慢慢滑下来,不知不觉。 可是,很快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蹭过了他的脸颊,帮他擦去了泪水。 似乎是两根短短的手指,有点笨拙,伴随着软糯又清亮的男孩声音:“别哭别哭,很难受吗?”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他耳边响起,有人吃力地抬起他的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胶囊,又送过来一只水杯,小声地哄:“吃了药,明天就好了。你信我,我虽然小,可是跟着厉医生学了两年啦,她都夸我将来一定可以当医生的。” 喂完了药,那个清亮的男孩又在唠叨着:“我们这里很安全的啦,姬叔把你带回来,就是想救你……哎,再喝点水,你发烧不止两天了吧,脱水好严重哦。” 宁夺昏昏沉沉听着,半梦半醒。 额头的冰冷始终持续着,有人一直忙忙碌碌,小小的身子在乌漆嘛黑的客房里来来回回,像是一只勤快的小仓鼠。 ……商朗被关在隔壁别墅的一楼客房里,外面反锁着门,他又急又怒,砰砰砸了一会儿门:“放我出去!你们把宁叔叔他们弄哪儿去了?要是他们有什么好歹,我一定杀了你们!” 外面静悄悄的,根本没人答应。 每次暗杀仙君都失败[穿书] 第276节 姬半夏丢下他,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徒劳无功地砸了一会门,终于知道没办法出去,想了想,跑到窗户下面,开始专心对付上面的防护栏。 这种豪华别墅区一般物业良好,没人会怕治安问题,更没人在漂亮的一楼窗户上安装铁栏杆,可自从丧尸潮爆发后,这种一览无遗的窗户却最危险不过。 现在这间房间也不例外,早就被人从外面用木条钉死。 商朗却不气馁,在房间的卫浴间里打开马桶水箱,拆了根连动钢条下来,趴在窗户边,开始一点点撬木条。 木条而已,不是什么钢筋水泥,防的是丧尸,又不是人。 果然没一会儿,一根木条就被他撬开,“咔哒”一声,掉了下来。 他心里狂喜,正要开始撬临近的另一根,忽然,窗外那黑洞洞的夜色里,一张秀气的小脸默默露了出来。 惨白如纸,只有巴掌大,黑漆漆的眼珠隔着木栅栏,和他不错眼珠地对望着。 商朗冷不防撞上这么张沉默的小脸,直吓得猛地一个后仰,惊叫都被吓得憋在了嗓子眼里。 妈呀这是什么?一个小丧尸吗?!…… 小男孩死死盯着他满脸血污,下一刻,往后一退,然后猛地张开嘴。 一道尖嚎冲破漆黑天际:“快来人啊,有丧尸要逃跑啦!” …… 天色渐渐变亮,黎明乍现。 几辆车疾驰而来,在沉寂的街道上撞倒层层丧尸,逼近了陵水苑。 守门的人望眼欲穿,一听到远处马达轰鸣,立刻搬开了麻袋,几辆车先后疾冲进来,在停车场急停。 一群人飞快地跳下地,抬人的抬人,搭手的搭手,急匆匆向着前方的别墅奔去。 一个女人飞奔在最前面,一头长发漆黑茂盛,苗条姣好的身段裹在迷彩服中,声音冷静:“叫电力小组给5栋104送电,派人准备热水,打开简易手术室。” 有人立刻答应:“好的,厉医生!” 元佐意浑身是血,立在远处,冰冷脸上有种压抑不住的戾气。 光头男从旁边疾跑过来,一眼看见担架上的人,大叫一声:“庭安!庭安他怎么了?” 有人声音哽咽:“手断了……” 光头男猛嚎一声,声音痛苦地快要变了调:“是、是丧尸咬到了吗……” 厉红绫一边跑,一边冷冰冰地哼了一声:“丧尸咬的,还会带回来?是被人砍的,得试试接上去。” 光头男转悲为喜:“啊啊,对!厉医生您是外科专家,一定能帮他断手再植,对不对?!” …… 元佐意站在渐起的晨曦里,望着同伴和手下远去,浑身依旧紧绷。 半晌,他转过身,拎着那把钢刀,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居所。 脚步沉稳,像是根本没有经历一夜的生死厮杀,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比这更艰苦的逆境。 打开半开的房门,他慢慢走上二楼。 窗外的晨光已经微亮,二楼转角的雕花玻璃上,映着一点浅淡的霞光。 他心不在焉地推开自己主卧的门,一推门,整个人忽然愣在了那里。 迷蒙的晨光里,一副叫人血脉喷张的画面突兀的撞进眼帘。 一个劲瘦优美的背影站在房间中,双手高高举起,被吊在房梁上,双条修长的长腿分开,一边一根麻绳牵着,被捆在床脚两边。 听见门口的响动,他低垂的头骤然抬起,吃力地扭头,看向身后。 一张莹白的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洗干净了,星眸剑眉,温润俊美,嘴巴里却被堵着一条鲜红的布条,衬着他洁白如玉的脸庞,更衬着那羞愤欲死的表情,有种奇异至极的美感和脆弱。 饶是看多了美人如玉,可乍一看到这刺激的画面,元佐意还是脑海里轰然一响,像是被什么在心头狠狠砸了一锤。 他深深吸了口气,没有进屋,转身冲到二楼转角,冷厉声音带着戾气,冲着楼下叫:“死光头,给我过来。” 光头男慌忙从一楼客厅跑过来,冲着楼梯问:“咋啦老大?” 元佐意劈手抓起楼梯一角的扫帚,猛地砸过去,低声咬牙切齿:“叫你把人捆在我房里,谁叫你捆成这样?!两年没电了,你他妈的还能看到啥小黄片?” 光头男飞身一躲,闪开扫帚,狂叫:“老大你不知道,这个小白脸可凶了,我好心把他带到卫生间,想给他擦擦脏得要死的脸,结果你看。” 他伸出腿,一撩裤管,露出上面一片淤青:“妈的他忽然就是一个扫堂腿,把我直接踹飞了!” 他委屈万分:“他双手还被捆着呢,我都差点干不过他。幸亏附近有巡逻的弟兄,来了三四个,才把他按住。不捆成这样,他分分钟就能再伤人!” 元佐意半晌又骂:“那干什么堵上他的嘴?” 光头男更加委屈:“昨晚另一个小白脸也逃了,原来他一直在装昏。弟兄们搜了大半夜,才又抓到他。要是不堵上他的嘴,万一他张口叫唤,没准就能叫他同伴找到他。” 元佐意终于哑口无言。 在楼梯转角站了一会,他慢吞吞拖着钢刀,重新踏进了门。 没直接进去,他先进了卫生间,把钢刀上的血迹清洗干净,才来到大床边,打量着双手高吊、双腿大张的年轻男人。 宁晚枫死死盯着他,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里,闪着羞愤和怒气。 元佐意静静看了他片刻,并没有动手帮他松绑,却忽然开口:“你的小侄子,我已经叫人给他用了抗生素,最好的那种。” 宁晚枫的眼睛忽然瞪大,又惊又喜。 元佐意又道:“你那个小兄弟,也和你一样想跑,被我们又抓了,估计得吃点苦头。” 宁晚枫呜咽一声,喉结猛地一动,眼中又恢复了焦急。 片刻之间,他的表情从惊喜变成薄怒,生动鲜活,像是一只被猎人困住的优雅雄鹿。 元佐意静静凝视着他,手边钢刀闪着寒光,可眼中却没有戾气,似乎有极浅极隐秘的一抹温柔。 他忽然抬起手,寒光无声划过,宁晚枫头顶和脚踝上的绳索统统断裂。 宁晚枫踉跄一下,站稳了身子,望着他,似乎在犹豫该扑上来打上一架,还是稍加休息。 元佐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往后退去,一直退到床边,才疲惫地跌坐上去。 在宁晚枫锐利又惊疑的目光里,他毫不设防地斜倚在床头,闭上了眼睛。 窗外晨曦终于明亮起来,透过透明的玻璃,照上他英俊如雕塑的的脸庞,房间里,一片奇怪的安静。 许久后,他才淡淡开口:“我这里,纪律森严,但是很公正。在城里各方势力里,我们不算最大,因为我们不够真得狠。” 听不到宁晚枫的回应,他继续道:“可我这里,起码有急需的药物,有暂时足够的食物,还有一群很好的弟兄。” “对了,我也有一个小外甥,叫元清杭,他爸妈是一起离世的,在丧尸爆发前,就因公殉职了……他应该和你侄子差不多大,两个人假如能一起作伴长大,想必就不会那么孤单。” 他依旧闭着眼睛,平静地向这刚见第一眼的年轻男人发出邀请:“你愿意留下来吗?……我很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对面一阵寂静,只有宁晚枫急促的呼吸声。 “我元佐意从不勉强人。”男人的声音疲惫,可也带着傲气,“不愿意的话,你转身走就可以。去楼下叫阿光把你的人带走,我派人护送你们出城。” 长久的静默后,宁晚枫清亮柔和的声音低低响起:“我还是想问一个问题。” “你问。” “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宁晚枫一字字问,“我想听听这个答案。” 元佐意睁开眼睛,眼角微微闪过一丝赤红。 “卧底。”他眼神冷淡,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自嘲讥笑,“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吗?……我做了这么多年,就在快要回到阳光下的时候,忽然什么都回不去了。上线死了,档案没人查了,就连我盯了多年的毒贩头子……也被活活咬死了。” 宁晚枫愕然怔立,室内一片真正的死寂。 终于,他轻声开口,窗外的晨光越发明亮,映着他洁白如玉的脸庞。 也映着他眼中的明亮光辉和唇角的温润笑意:“好……我愿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