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兄(骨科 高h)》 新寡妇 夜寒深重,惟银月似勾,在天边悬着。 江陵城中夜色渐深,安复坊中皆是些官宦世家。 新帝改政,大批旧族奢靡作风,这会儿世家宗族皆收敛着,早早熄了通明灯火,唯恐这新政的火烧到自己身上。 除此之外,就这安复坊中底蕴最深的人家——谢家。深更半夜,门口不仅大咧咧高挂着好几盏灯笼,还乌泱泱低聚着一堆奴才婢子。 不过也难怪,谢家从元朝开朝之际,就在朝中位居高位,荫蔽后世。 谢家家主谢鹤年官至御史大夫,长子谢知聿在这江陵的官宦子弟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角色,刚胜了平边之战,天家当即下令封赏大将军。 就算在这天子脚下,一步一官之处,也算是顶富贵的人家了。 就崔三娘这么个负责采买杂事的普通婆子,都能在这城中横着走了。 想着这小商小贩知晓她是谢府的婆子之后,那带着些许敬畏的眼神。崔三娘的困意都有些散了,余光看了眼身后的婢女小厮,叹出一口气。 也不知这样的人家,怎会舍得把嫡女嫁去河东——那般偏僻遥远的小城。 当初谢府在小姐出嫁前遣散了好一批下人,她就是那批填补空缺招进来的下人, 关于这事,人言可畏,说什么的都有。 有的说谢家此举是因在朝中属实显眼,惹了皇帝猜忌。更有甚言,竟说那谢小姐私通苟且、未婚先孕,才叫谢大人打发到那大老远去了! 这可不胡说吗,崔三娘远远见过那谢小姐几眼,那般标志的人物,若她是男子,怎么舍得下这么个美人! 可除了这事,还能有什么事呢? 不不,就是再糟心的事,也不应该呀。也难怪谢小姐那般谪仙般的人物,气得大庭广众之下非要逃婚,她摇摇头。 这谢小姐兴许正同传言中一般,和她那同胞兄弟一样是观音娘娘送下来的金童玉女罢——来这世间历难的。 这才出嫁几年,姑爷就没了,想到这,崔三娘都不禁为这姑娘流下几滴清泪。 “小姐回来了!”也不知哪个眼尖的小厮大喊道。 正同他说的一般,巷中传来马车的辙轮在石板上滚动之声,崔三娘忙拿起帕子擦擦眼角的泪,理好仪容。 须臾间,这马车便停在谢府门口。 先是作丫鬟打扮的两人先下来,年纪稍大的那个伸出手,预备去搀着自己主子。 一只素手缓缓掀开帘子,一张过分漂亮的脸蛋露了出来。肤白胜雪,唇不点而朱,眼角轻勾,目含微波,本是再风流不过的模样。 可眼皮微微泛红,许是方才才哭过。翠眉轻皱,似有化不开的愁绪,让人情不自禁想伸手抚开。着一身素衣,只胸前绣着银丝莲花,鬓边点缀着几朵绒花簪子。 这江陵城中,手头稍微宽裕一点的官家小姐,没一个如此打扮得如此寒酸。可在她身上只显得腰如若素,弱柳扶风,惹人怜惜得紧。 要不老话说,要想俏先带孝呢,崔三娘暗自咋舌。 身旁从小带大她的奶娘早已抱着她哭得不成样子,崔三娘同她站在一起,近距离看那张美得如同画本里的脸,只觉得自己好似心悸了几下。 娘咧,当年谢小姐走的时候虽说也是个美人胚子,但面前这姑娘属实美得她都有些不敢认了! 崔三娘仔细地瞧着她的五官眉眼,只觉得还是有当年几分模样,只这体态神情都有些变了样般。 像是一朵稚嫩青涩的花,如今盛开后,举手投足中有了动人心魄的美丽。 乖乖,这江陵城真要翻天了,崔三娘呆呆地看着小姐莲步轻移,仿若脚下步步生莲,摇曳多姿地走进大门时,脑海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 “小姐这边请。”面生的婢女拘谨地引着她穿过廊檐。 倒是可笑,只不过出嫁几年,到头来回自己家反而如同做客一般,谢知遥轻扯唇角,眼皮因过度使用造成的肿痛,让心境更加潮湿。 院中她看惯的湖光山石依旧矗立着,伴着新植的各色草木,檐角处烛火在青石板山映下明晃晃的圆,像极了月亮。 然而,谢知遥却不若这景色一般平静,垂落在身前的衣袖间,紧攥的帕子出卖了她。 如若——如若不是万不得已,她绝不会回到谢家! 父亲、母亲、谢知聿、所有人,无一个不叫她伤透了心的。 当年谢知聿为了那个女人投身沙场,父亲不顾她的抗争将她许给聂家。 在去往河东的花轿中,她便发过毒誓,就是他们跪下来求她,她再也不会步入这伤心地一步!确实她也做到了,出嫁后这些年,再也未同谢家通过信。 只可惜,雪臣去的那么突然,思及夫君犹在耳侧的温声,谢知遥又拿起帕子擦拭起流不完的泪。 聂家也都是该死的,虽她早知聂母嫌恶她这个丝毫不尊妻道的高门贵妻。但也没料到,堪堪过了头七,就把她赶回了江陵,还将雪城留下的那几分田产铺子,连带着她的嫁妆抢了去。 他聂家算个什么东西,敢欺负到她头上来,无非是当初谢鹤年连嫁妆都未备齐,就急匆匆送她出嫁之事,让他们以为自己在谢家不受待见罢了! 强烈的恨意让谢知遥不自觉将蔻甲深深掐入了手心,她却浑然不觉。 确实也是,弑子之仇,当真是深仇大恨呐! “大人,小姐到了。”带路的婢女在门口向屋内传话道。 平复起几乎算得上狰狞的脸色,谢知遥轻皱起眉头,露出她熟悉而惹人怜惜的表情。 “阿耶——”语调凄楚动人又含着数不尽的思念般。 门扇从里头缓缓打开,露出一张熟悉而陌生的脸。 泪婆娑 紫衣金绶一如当年,但谢鹤年眼角的细纹,鬓角新生的白发以及佝偻的身子无一不提醒着谢知遥,谢鹤年在这段两人未见的日子中,苍老了多少。 “阿耶——”声调中带着无尽凄楚,谢知遥不忘调整脸部的角度,露出因抽噎而颤动的下颌。 男人宽厚的大掌落在谢知遥肩头,让她久违地生出些许厌恶的情绪。 “我儿,真是苦了你了。”谢鹤年,人如其名,生的是一副端方君子的俊朗模样,年少时也曾叫这京城中多少少女芳心暗许。 如今君子迟暮,更添几分岁月的沉淀感。见了自己数年未见的女儿,眼泪都在眼眶中打转,却强忍着不让它落下。 真是恶心至极,谢知遥想。 她生得其实并不太像谢鹤年,更像母亲。而像他的,其实是她的兄长——谢知聿。 可有趣的是,明明一个随父一个随母,大家却依然认为他们俩长得相像。 甚至,照镜恍惚间,她也会好像看见的是谢知聿那张脸。 身体还在和面前的男人演着你慈我孝的把戏,灵魂却已抽离开,冷眼旁观。 谢知遥在谢鹤年怀里哭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对方面上的歉意越来越浓,这才满意地装作平复下来,起身拭泪。 “来给你母亲上柱香,阿婵。” 好久没人这么称呼过她,谢知遥竟楞了一会儿,才接过香。 谢鹤年只当她是悲恸太过,理了理皱起的前襟,转身面对佛龛,道“素娘,阿婵回来了,给你上香。” 面前是个装饰富丽的檀木佛龛,真是奇怪,不大不小一个,却能装下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生,谢知遥每次见这东西都难以自抑地产生这个想法。 “阿娘。”旷别已久的称谓不知拨动了哪根心弦,心头蔓延出无尽的酸涩,在眼眶中悬着,“您想我没有?阿婵回来了。” 谢知遥插过香,仍跪在蒲上的谢鹤年眼神还停留在那一方佛龛中,“素娘,你在天上,要保佑我们阿婵,让她一帆风顺。” 眼神扫过一应俱全的菩萨像、香坛、烛台、禅花等物,因得两人婚后久久未有子嗣,原氏去佛陀寺拜过观音后,回来不久竟然诊出有孕,从那之后她便笃信佛法。 原氏还在时,谢鹤年没少骂过她信这些子虚乌有之物。 没想到多年后,他竟然在谢府中为母亲设了个佛堂。思起谢大人爱妻如命、再不续弦的名声,谢知遥腹部涌上暗暗反胃之感。 人都去了,一副情深似寿的模样,也不知做给谁看,真令人作呕。 原氏,谢知遥很难缕清自己对她的感情。 父母的爱和儿女的爱总是不对等的, 她一向浅薄地认为自己是在爱中长大,长得冰雪可爱,又惯会撒娇耍赖。 父亲虽然严厉,对她却不像阿兄那般苛刻;母亲更是,华服珍馐,有应必求。 原氏曾小心翼翼试探她,想要阿娘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她大哭起来,不要弟弟也不要妹妹! 讨厌任何人分走属于自己的爱。她只有一对父母,为什么他们不能只有一个孩子呢!谢知聿已经是她能容忍分走爱的底线了,这还是因为他给他的爱远远多于他分走的。 谢知遥还记得那天,宽大的房间在昏暗的光线中逐渐逼耸,呼吸在异样的压迫下困难起来。 帐中的女人无声地发出微弱的喘息,死死拉着的手,自己灵魂出窍般听着临别的话语,和最终松开的手。 身体原氏留下的血发出痛苦的震颤,泪珠不由自主地掉下。身后的谢知聿轻轻地掩住她睁着的双眼,“阿婵,别看。”一贯轻柔的嗓音在那刻无比的坚定有力量。 谢知遥被圈在她怀中,似乎又有了呼吸的力量。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抓住兄长彼时还算不上可靠的臂膀,就此再也没放开。 真的好讨厌!摸着肚子露出以往只会在她面前出现神情的原氏好讨厌!笑着给未出生的孩子做着衣裳的原氏也好讨厌!躺在床榻上身下涌出鲜红,逐渐变得冰冷的原氏最讨厌。 大掌轻抚女儿的发丝,谢鹤年慈爱地道,“阿婵,你休要责怪自己,盖是姑爷同你还是缘浅。你自个,过的好好的,才是最重要的。” “都是我,都是我害了雪臣。” 她只能,将在聂家未曾吐露过的心下旧伤撕开血淋淋地给人看,来博得那一星半点的同情。 “如若不是我,那日非要他陪我去泛舟赏景,他也不会掉进湖中。他本就身子不好,旧疾缠身,好不容易好了一些,却又因我送了命去了!” 言语的真相好似打碎了她的脊骨,说到激动之处,女人的身子都要瘫倒到地上去。 谢鹤年心头又悔又气,后悔自己给女儿找了这么个病秧子夫婿,忙揽住她,痛心疾首道“都怪阿耶,都是我不是——” 谢知遥出声制止他继续谴责自己,“我从没怨过阿耶!雪臣很好,天底下再也没他待我这么好的人了。活到如今这个地步,都赖我自己。她们聂家人恨我也好,将我赶走也罢,我也没甚么不能理解的。” 出嫁前在家中独宠大,从不忍气吞声的女儿竟变成这副菩萨性子!也不知受了那聂家多少蹉跎。 面前的谢鹤年听她这番话,面色又青又白,大手气得一挥“他们聂家,竟敢如此欺辱于你,当真是岂有此理!” 面上的眼泪好似水般淌着,听了这话,谢知遥一颗紧皱着的心才好过些许。对不起,雪城,到最后,竟要靠你,来对付聂家。 冷硬的心脏中缝隙破碎地呼呼灌入大风,流出的泪水反倒愈发真情实意起来。 鹊炉香 谢知遥在谢鹤年面前好好演过场戏后,才回到自幼住的临香榭。 季春时节,院里的栀子花接踵地盛开,凋谢,腐烂,只留下那股独特的甜腻香气,散不尽般似有似无。 “少夫人,这怎的有个门!”言朱指着白墙青瓦下那处镂空的门洞。 言朱是去聂家后,新派过来的丫鬟。年岁还小性情活泼,因得做事利索,也服侍了她几年,谢知遥干脆把她也带回了金陵。 视线随着她的手转向门洞后,一片黑暗,隐约可见长势过烈的绿植,和背后的荒无人烟。 谢知遥当然知道那是那里。她和谢知聿从娘胎出来后,都睡作一处,谁也离不得谁,年岁还小时,父母且暂作不管。 到十岁后,才分作两屋。 谢知聿将一直住的屋子留给妹妹,自己睡旁边那个院中,还非要在中间开道门。 谢鹤年和原氏拗不过他,只能随他去了。 “都跟你说了几次了,在谢府要改口叫小姐。”边上的闻琴剜了她一眼,“那是大少爷住的地方。” “哎呀,我这不是一下改不过来嘛。原来是大少爷住的地方,欸,我听说少爷和小姐是龙凤胎,那岂不是长得很相像。” “就你多嘴。” 谢知遥转过身,抬手制止他们的争执,“随言朱去吧,你们两倒是赶紧整理行礼去才是。” “是。” * 推开门,熟悉的摆设扑面而来,梨花木并蒂莲桌台,红木翘头小几,缕金如意纹帐幔。 出乎意料的是,一切都是干净而整洁的。 谢知遥几乎要以为从没有过隔着的那五年岁月,她只是拖着刚从学堂回来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 窗棂边系着的风铃被吹拂着,发出悦耳的清鸣。捻着细密的绸绳,谢知遥轻嗅冷香,转眼一瞧,木几之上的白玉碎纹瓷瓶中插着几枝开得正好的栀子花。 这,是谢鹤年命人打理好的吗? 谢知遥刚要拈起细弱的花枝,就听见言朱的大嗓门。 “少——小姐,这妆盒中有一璎珞。” 那头收拾衣裳的闻琴闻言投过目光,只见谢知遥走到她面前。 言朱口中的璎珞安静地躺在里面,小小一个栗仁大小,刻成个莲花模样,花瓣的纹路却分毫毕现,银面锃亮,并未落上半点灰尘,不知道还道是片刻前有人将它放过来的。 “太寒酸,配不上小姐,也难怪将它丢下了。”谢知遥在聂家手头松得很,一般情况下,不戴的头面都会打赏给下人,因得言朱讨好地看自家主子 还没等谢知遥应声,闻琴倒气得过来恨恨地打了她一下。 “你这妮子,倒把你胃口喂大了。敢跟主子要东西了。” “无事,言朱也是不知道。”谢知遥抓过闻琴的手,“这倒也不是个稀罕物件,是我出生那年,阿娘在佛寺中求的。只这一点,就送不得人。改日去街上选几样,小姐给你买了就是。” 言朱一听,这链子这么重要,小姐非但不责怪自己,还要给她买东西。只觉得又羞又愧,不再作声。 言朱没有发现,谢知遥虽出言解释了这链子的重要,却不曾说为何又未带走这链子。 谢知遥紧攥着冰凉的细链,金属上好似附着一丝体温,让她产生一种,刚从脖子上取下的错觉。 隐约间,她似乎看见另一个,小小的莲蓬状坠子,挂在男人腰带上的荷包悬穗旁,闪着细碎的光。 言朱虽然多嘴,但手脚属实麻利,没两下就安置妥当了行礼,跟闻琴告退下去了。 一天之间提起的心神终于能放松下来,谢知遥刚要解开胸前的襟结,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令她毛骨悚然的男声。 “阿婵。” ———————————————————— 前三天都是三更,希望姐妹们多多收藏投珠哦~ 不速客 绝对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男人虚倚着茶几,也不知何时进来的,一点响动也没有。谢知遥暗暗皱眉,他何时到的江陵? 男子仍穿着谢知遥熟悉的月白绫罗袍,最纯粹的颜色毫无遮掩地点亮一张出众的面庞。二十出头的年纪,眉若远山,锐利的眸子沿着轮廓延展开,周身是说不上的落拓肆意,那是她曾迷恋至极又痛恨于心。 两人相对,五官中存在些许相似之处。若言朱在此也不费力气地能认出,这就是谢知遥同胞而生的兄长。 虽然两人之间发生过那般不痛快,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这胞兄的皮相,实在是有些资本,无怪乎当年那般多高门贵女钟情于他。 见着她回头,他弯眉回视,一派坦然,全然不似深夜中闯入女子闺阁之人。 谢知遥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五年前,可扫视着自己全身的侵略性目光,以及男人周身那股在战场上沉淀下的肃穆气场,提醒着——这并不是她所熟识的谢知聿。 谢知遥头一次对谢知聿生出了点恐惧之意。 心脏跳得奇快,面上只装作无事,若忽视抓得起皱的衣袖,还真要以为她如同面色般淡然。 “你——来作甚么?”刻意没说出那个称谓,谢知遥努力让自己去正视他。 触及到女子眼底的陌生,心下传来针扎地疼痛,男人收敛起笑意,低垂着视线,显得有几分阴郁。 随即,谢知聿抬起头来展颜,嘴角的笑意像温煦的春风,这才是她熟悉的谢知聿,谢知遥心下稍定。 男子站起身来走到面前,黑影将她整个覆盖住,他本就生得高,这几年好似又长高了,得有九尺了吧,谢知遥后知后觉。 虽说她也不矮,在女子中已然算是顶高的个子。可就是她,几乎也要抬起头来才能与他对视。 他身上蒸热的水汽似乎还没散去,鼻息间是澡豆的清香,他竟是沐浴后才来的吗,为何? 谢知遥刚抬起头,便对上了近在眼前的灼灼目光。 床边的银烛照亮了男人眼底难以掩饰的某种感情,她的心不由得颤了颤。 带着薄茧的大手擦过她鬓边的白花,谢知遥僵直了身子,太近了,余光中她的身影看起几乎是在被男人揽在怀里。 “阿婵,欢迎归家。”谢知聿的笑容近在咫尺,再熟悉不过。 他虽有着京中第一君子之美名,端方有礼,对于不熟络之人,就如同那天边明月般高洁遥远。也就只有对上谢知遥,才会摆出那张温润和煦的脸色。 那张独独对自己含笑的脸,她曾再喜爱不过,却在见它出现在另一个女人面前后,厌恶了起来。 谢家大小姐向来脾性大,如果不是独属于她的东西,她宁愿丢掉不要! 明明都想好要讨好她这个功成名就的哥哥的,但对着这副强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面庞,谢知遥只觉得内心的恶意山洪般叫嚣着宣泄。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天生的戏子,桃花眼一眨,两行清泪就淌了下来。 “阿兄,你都没见过你妹夫,他就没了,我命苦啊!——” 女子过分柔软瘦弱的身躯落在他怀中,谢知聿极力想维持面上那层陌生的假面,可等他反应过来,大手已经按着谢知遥的肩颈,将她拢在面前分寸之地。 “别给我提他!”无法接受谢知遥还在为那个男人伤心的事实,他重声道,“他唯一一件做对的事,就是——去死!” 额角的青筋涨红得鼓起,男子伪装的微笑破碎开,从面上一寸寸剥落下来。 神色简直称得上可怕,这会儿让谁来认也认不出,这是军中出了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玉面少将了。 女子方才还微皱的细眉讥讽地挑起,眼中带着他陌生的锋芒,唇瓣翕动说出的话直直往他心窝子里捅。 “阿兄这是何意,当初如若不是你不告而别,我也嫁不得雪臣。” 胸腔中传来一阵呼鸣,他埋首下去。“所以这次,阿婵,我再也不会离开你半步了。” 温热的吐息和颤动的语调齐齐落在谢知遥耳畔。 胸口原本紧绷的绳结被解开,灌进一阵凉意,谢知遥这才意识到他的来意,两手挣扎起来。 “你放开我!谢知聿你疯了吗?我是你妹妹!” 有力的臂膀抓住她的双手反剪在背后,拦住所有挣扎的动作,指腹上带着凉意,让被掐住光裸的颈脖被刺激般,冒出鸡皮疙瘩。 难堪的姿势带来的糟糕心情,在身后男人吐出一句话后,到达顶峰。 “当初你在我床上用我枕头发骚的时候,怎么不说你是我妹妹!” 胸上痣(H) 象征着丧夫的绢花被随手丢在地上。 碍眼,碍眼至极! 这东西提醒着他,面前的人不仅是他的妹妹,还是某个人的妻子! 甚至这个人的姓氏,在长达五年的时间中,还曾取代他们俩相同的姓氏,冠在她的名字前面。 在河东,他们会称呼她“聂夫人”,光是想象,胸腔内怒火就不断上涌,让谢知聿再也维持不住一贯的伪装。 紧握着的手背上青筋绷起,显得有些说不出的的克制。 灼热的怒火被面前女子猛烈挣扎的动作点燃至最高点。 “阿婵,你竟还想着为他守贞?!他算个什么东西!” 谢知遥嗤笑一声,“我夫君才离世三月,我难道不应该为他守贞吗?况且,即使不守贞,我也不想同你行那事。”女人长而翘的眼角向上挑起,显然是气得极了。 柔软似云的乌发从他指间倾泻下去,其中线条分明的肩颈脆弱又精致。不过是五年未见,谢知遥却好似完全抽条了一样。 谢知聿向来不知畏惧,但莫名觉得眼中怀揣恨意的谢知遥,陌生得令他害怕。 “阿兄,你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的,对吗?” 记忆中青涩的少女语气不同往常,希冀中带上了些许别样的色彩,瞳孔灼灼地盯着自己,带着不加掩饰的少女情思。 他心下猛然一跳,避开那双太过炽热的眼睛。 那个害怕被人抛下的女孩,已经长成了面前这个会厌弃他的女人。 五脏六腑中刀搅般血淋淋地生疼,心底阴暗的情绪被反复压下,谢知聿死死掐住手心,“阿婵,不要拒绝我。” “求你别再提他。”向来高扬的下巴轻轻蹭谢知遥裸露的肩头,像是被丢弃后自己找回家的小狗。 谢知聿何曾露出过此等情态,他一向是自恃的,羞于露出任何脆弱的情态。在这点上,他与谢鹤年何曾相似,始终守着谢家所谓的世家之气。就连母亲去世之际,也不曾落下半滴泪! 若是五年前,她一定已经丢盔弃甲,吻了上去,谢知遥思绪逐渐飘走。 穿戴整齐的孝服叫他解开,彰显未亡人身份的素衣绢花,在此刻只显得格外可笑。 包裹在丝绸亵裤中的下阴隐约可见模糊的形状,他不自觉地用指腹摩挲了几下。身下的女子眼畔中是潋滟春水,檀口微张着露出贝齿,露出光裸的上身。 渴欲升腾,喉节不自主地滚动几下,大手轻抚那被他拉开的衣带下,隐藏的浑圆。 女子腰身不足一握,脆弱得仿若能迎风折断,胸前的乳却大得像挂在细枝头的两颗硕果,让人揪心。 右胸下部与细腰连接处,有颗小小的黑痣,随着她的呼吸荡漾出翻涌的波浪。谢知聿抿着唇,面上冷峻得像尊佛像,手中却将绵软的乳揉捏拉扯成淫靡的模样。 “这里他也碰过吗?”薄茧绕着浅红的乳晕打圈,引起手下之人的一阵战栗。 似是觉得他的话太过好笑,谢知遥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觉得呢?我们是夫妻!” 虽然是意料当中的回答,谢知聿却在脑海中将去聂家墓地里把聂雪臣的尸身挖出来想象了几遍,才平复下呼吸。 “阿婵,不要激我。” 熟悉的带有说教意味话语,一如当年,鼻腔中瞬时有酸意涌出,谢知遥却分不清是因为谢知聿的话,还是,他俯在她胸口处,惩罚性研磨着自己乳头的利齿。 吃痛地抽气一声,她刚要躲开,却被早已意料到的谢知聿按着肩膀困在原地。 嘴里大口吞吐含咬着乳尖,眼神却紧系着她的脸,片刻不曾分离。溢出的唾液黏在谢知聿的下颚,抹得光亮,配上他那张清皆骄傲的脸,难以言表的混乱堕落。 聂雪臣病情之故,谢知遥已好久未行房事过,仅仅是吸揉两下,下身却已泛滥成灾。 这让谢知聿伸手从裙底探到那处潮湿之时,她那句制止难以名顺言正。 谢知聿两指尖的湿润,还泛着微光,似在嘲笑她的虚伪。 将食指缓缓伸到鼻尖轻嗅,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阿婵,这样了,你居然还想着要替他守贞!” “他才过世不过半月!”谢知遥被他放开的双手迅速地提上衣裙,并起岔开的双腿,侧过身去,不再看他。“况且,就算我另寻他人,也不会是你!” 音调愤怒而不屑,一下子就扎穿了谢知聿那颗紧缩的心。 她许是在抽噎,背对着自己的背影颤抖着,却坚决得似乎不会再看他一样,谢知聿双眶发热,这是不可能的,妹妹应该是永远笑着同他牵着手,牵得太紧了,也会说喜欢这样的谢知遥。 心脏好像破裂成两瓣,将身体分成两个人,一个人躲在体内抱头大哭,看着另一个自己两下褪去她那身碍眼的孝服,一手掐住她细细的脖子,一手反剪住她的双手。 将她整个控制在自己身下,随即,早已翘起的性器长驱直入,一捅到底。 “啊——”谢知聿的性器是与他身高相匹的大小,将窄紧的穴道完全撑开,下身涨得谢知遥闷哼一句,张大了嘴来缓解那令人震慑的快感和痛意。 不,不行!这样是不对的!谢知遥的脸被他压在枕中看不见对方,只能凭借仅存的一丝理智挣开他的手,用手去推。 不慎触到两人交合处,谢知遥才意识到,她以为自己已将这惊人的尺寸完全吞入,但事实是谢知聿太长了,还留了一节柱身在外面。 她突兀地回忆起内心深处对他那根性器的惧怕。 和对方那几次仅有的床事,谢知聿都顾及着她年少,都是入得她去了后,被她说几句甜言蜜语,再拔出来自己用手解决的。 不知为何,谢知遥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绝对不会同那时一般放过自己! 玉交枝(H) 上身被压在褥子上,很轻易地就被摆弄成冲着谢知聿翘起臀部的羞耻姿态。 浑圆匀称的臀肉被会阴处拍打,染上桃色,臀瓣间依稀可见肥厚的阴唇中出入着的淡粉柱身。 眼见平日里在外淡漠情爱的妹妹,被弄成这副模样,谢知聿心中怜爱欲和破坏欲交织。 手下掐着脆弱的后颈,身下的性器几乎是将她死死钉在原地,细嫩的穴道被一次次冲撞开拓得更开。 谢知聿却只觉得不够,松开已失去反抗能力的双手,按着似乎随时会被压断的腰肢,疯狂地摆动着腰身,径直地往里入。 穴口一圈是被撑到极限的淡白色,进出的性器带出来过多的淫液,顺着被撞击的发红的阴唇往下滴落到床铺上。 “阿婵骚得水都流到床上了。”谢知聿接住那水液,抹在嫩白的臀肉上,嘴角掀起似恶意的弧度。 “妹夫在床上没满足你吗?也难怪,那死病秧子是不是连硬起来都难!阿婵这么骚,是不是在外头还养了姘头肏你,嗯说啊?!” 本是调情的话语,说到最后自己竟动起怒来,毫不留情的力道落在她的臀上,弹润的白腻立马染上桃色,荡起一阵阵水波。 入着的女体瑟缩地往前躲了躲,裹着水光的性器大半暴露在空气之中。 到了嘴边的猎物还抱有逃离的希望,谢知聿往前用力一顶,顶到从未有人进入的深度。 “没有!没有!” 谢知遥哭喊着去抓他的手求饶,被入得腰部乏力,弯成不可思议的弧度。 还没等她缓上一缓,腿间因摩擦早已半露的柔嫩花蒂被拇指与食指,不分轻重地拉扯得细长,松开后肉核可怜兮兮地鼓涨得艳红,垂在花唇间。 下身过度刺激产生的尖叫还含在喉间,过载的快感就被快速在腿间出入的性器点燃。他的性器不仅长,还带着弧度,随意在穴道中冲撞就能轻易地触碰到她的敏感点。 谢知遥轻咬着枕头,顾不上涎水留得到处都是,只想努力隐忍住胸腔中愉悦又羞耻的轻哼。 女人原本白得几近透明的身体在过度刺激下微微泛粉,更衬得臀瓣上几记掌印鲜红。下身被紧吮的快感几乎要将脑子抛上云霄,一下下将少女揉搓得发热的臀撞向胯间。 经年紧压的欲望第一次有了宣泄的出口。 完全没有思考其他事情的时间,谢知聿只有一个念头,他要将谢知遥肏死在床上。 无人安抚的乳被粗砺的大手死死抓握住,抵着褥子摩擦间,乳头早已挺立,抵着指节厮摩。下身麻痹的快感和酸楚交织,眼前一片朦胧,整张脸都是湿润的,分不清是涎水还是泪水,喘息都变得困难。 潮湿,失控。 “呜啊——”太过了——太过——” 谢知遥被打湿的羽睫骤然张开,涣散的眼珠凝神短短一瞬又散开。 射进来了!体内冲击的那段热流提醒着她这个事实——丈夫才逝世不到半月,她的穴里,就被射满了亲哥哥的精液。 内心分明充斥着愧意,却抵挡不住高潮几次过度劳累的肉体,眼皮越发地重,连抬都抬不起,谢知遥就这般沉沉睡去了。 将发泄过却未完全疲软的性器抽出,合不拢的缝隙间随之流出一缕白浊,说不出的色情。 谢知聿平息下呼吸,确认对方睡着后,不同于方才性事上的疯狂,轻柔地将谢知遥转过身,用沾水的帕子擦净她一塌糊涂的下身和满是水色的脸蛋,将特意在阳光中晒过的松软被子遮住她满身春色。 一番动作后,确认对方没有醒来的迹象,这才解开未曾脱下的上衣,方才那般昏头的性事,他也仅仅只是脱了亵裤。 原本和妹妹相近的肤色,在边关几年的风吹雨打中已转变成小麦色,高大欣长的身躯,宽肩窄腰,紧实有肉的胸肩似一道心安的港湾。 可旧伤新伤带来的疤痕硬生生破坏了一丝美感,其中,一道长达三寸、刚结血痂的伤口贯横了脊背。一指的宽度,犹可猜想当时受这伤之人,几乎危在旦夕。 注视着谢知遥恬静柔美的面庞,谢知聿按过她的头在自己臂膀处靠着,像抱住了二人失去的五年。 “阿婵,我好想你。” 吐出的话语语调低沉,让人几乎认为其中暗藏的脆弱是听者的错觉。 关内侯 清晨院落中,光尘弥散,鸟雀欢鸣。 不期相逢的两人目光相交。 五年之间,稚嫩青葱的少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已然长成了一座巍峨可靠的山。 谢鹤年先开了口,“你来做甚?” “来接阿婵。” 与他相肖的少年掀起眸子,眼中锋芒让他都为之一惊! “好!好大的胆量!”谢鹤年怒极反笑,“你当真以为,做了个关内侯,你就翅膀硬了是不是?” 都说长子肖父,可连他,都读不懂这个儿子心中到底盘算些什么。 自小聪慧过人,谋略心性,样样都不输于自己。谢知聿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也是最大的耻辱! “我一日未死,这谢家当家做主的,就不是你!” 少年挺拔的身躯,眼底墨色翻涌,分外骇人。 “你害了阿婵一次还不够!还要来害她!”两指重重点在儿子比自己还要高的肩头,带着些警告的意味,“外患虽未平,你对那位来说还有点用处,可你觉得,只凭你一人,就可同谢家相比吗?我有一百种方法将你身败名裂,逐出江陵!” 谢知聿却直接转身离开院落,大步向外走去。 不同于对峙之人怒容满面,他抬起低垂的颈脖,星眸中尽是寒霜般的冷色。 人老了不免固地自封,连谢鹤年这般角色也不能免俗。在年轻的他手上蒸蒸日上的谢家么,如今只不过一棵空有躯干的大树罢了,看似最是坚固牢靠,其中却是虫蛀烂芯。 * 元朝幅员辽阔,兵力强盛。但从关口往北,居住着虎视眈眈的匈奴——士兵骁勇善战,骑术精湛,觊觎于南方肥沃的土地,三天两头就要借边界柴米之争,发动战争。 搅得老百姓不得安宁,而这一切,都在谢家将军为主帅的平边战役后归于平静。 谢将军率领十万大军,直捣匈奴老巢,绞杀贼王,将匈奴王旗下左右两大将皆斩于马下。 西郊郊外扎营处,一身穿雄黄色圆领袍的年轻男子,眉飞色舞地冲围着他的一圈士兵讲述着。 他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体型清瘦,长相锐利,说到兴处,周围新招进来的年轻将士多数还未上过战场,无不露出崇拜向往的目光。 这群没见识的新兵蛋子,享受着众人投注的目光,男人颇为自得。一双凤眸轻弯,光芒动人心魄,越发卖力地往下讲了起来。 “江景跃,你当这是军营还是茶楼?”人群中一道冷峻清冷的声线响起。 霎时间,方才还乌泱泱的吵闹人群鸦雀无声。周围的将士们都自发地站得挺直,让出道来,唯恐自己被主帅注意到。 “看什么看,都很闲吗?” 轻飘飘一句话抛下,却让这些人都刹那间作鸟兽散,两三下没了人影。 “你能不能在新兵面前给我点面子,怎么说我也是个少将。” 江景跃恨恨地轻锤了一下谢知聿的肩头,虽说他出身远不如谢知聿,但怎么说也是这几年在边城磨砺过来的兄弟,大小也算是个副将,这也太丢脸了。 “将军,都是我,都是我没拦着少将。” 旁边的男子身材健壮,却生着一张不符合年纪的娃娃脸,担心两人起了争执,正急得抓耳挠腮,不经意露出几分憨气。 “就你乐意当老好人!”江景跃不领情地嘀咕。 “同你无关。”谢知聿转向江景跃道,“倒是你,真该收收心了。” 方才还一副混不吝样的男子,在对面沉沉的目光中,不自主地挺起了背。 一旁的蒋邵武顶着双星星眼,满目崇拜地看着谢知聿。 这呆子,江景跃头疼地扶额,自从几年前谢知聿救下差点被几个恶劣士兵欺负的这人后,他就无比尊敬谢知聿。 这烦人劲,连他看了这么多年,还觉得起鸡皮疙瘩。 出乎意料的是,谢知聿却没再罚他。 江景跃侧头,只捕捉到他嘴角转眼即逝的笑意。凤眸一眯,“你笑什么呢?今日心情如此之好。” 蒋邵武听这话也立马转过视线,男人眼底笑意还未全然逝去,他激动地指着道。 “是啊,将军,你居然在笑!” 这呆子都看出来了,联想到面前之人紧赶慢赶提前数日到达江陵。 江景跃抓住这几日的蛛丝马迹,后知后觉地脱口而出“她回来了是不是?” 出口才觉不妙,果不其然面前男子俊朗的脸立马变得冷若寒霜。 旁边的呆子一点眼色都没有,还恍然大悟,“她是谁?哦我知道了,就是将军那个意中人对吧!” “是我妹妹!” 喜怒不行于色的男人都快绷不住脸色,从齿缝间吐出几个字。 江景跃忙不迭告退,离开他灼热得要杀人的视线。双腿交替跑得飞快,心情却轻盈得难以言语,几乎要飞起来了。 字字双 庆贞十年春 初春的风裹挟着巷口的芥麦肉饼香气,吹散,让人情不自禁地联想到那皮薄肉嫩,一口咬下来,满嘴生津。 江景跃嫌站得累,正丝毫不顾形象地盘踞着蹲在万和书院门口,大口嚼着还冒着热气的大饼。 万和书院,隶属于朝廷文部,大部分在其中读书的,皆是达官贵族之后。极少数,是靠着家底深厚给朝廷捐款进来的。 江景跃,地位处于二者之间,他爹是当朝太傅,他娘却只是个舞姬,靠着枕边风,好不容易才让他能有正室所出相同的待遇——来万和书院上学。 因得,学院中身份高的,又瞧不上他。地位低的,当面叫上一句江少爷,背地里还指不定怎么埋汰他。 “江少爷,还不进去呀?马上开堂了,李夫子可不好糊弄。” 江景跃瞟了他一眼,仅是个盐商之子,靠着捐了半个身家,才换来入学资格。 连咀嚼的动作都未有一丝停顿,“没事,你先进去吧。” “哦,好好好。” 两人交谈之间,一辆气派宏伟的雕破云如意纹马车驶到面前。 江景跃忙两三口咬下手中的烧饼,抹了把嘴,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只见身材欣长的俊朗男子正牵着一美貌女郎下车。两人皆身着绫缎青衣,面容相似,神情是如出一辙的淡泊,让人一看便知血缘关系。 “阿婵!”见那男子冷漠如刀锋般的视线转向自己,江景跃连忙改口,“知遥,知聿,今日怎的这么晚。” 小跟班般跟在两人后面,明明已迟到了,三人却不见焦急之色。 “我今日想穿这件青锦裙,阿兄那件对应的却死活找不着,最后好不容易才找着的。”谢知遥说话时略皱着眉头,皮肤在阳光下更显通透,似个玉做的人。 江景跃暗自腹诽兄妹两每日非要搭配着穿衣的怪癖,嘴上却笑道,“原是这样,见你二人这么一穿,才无怪乎这料子每年就进贡那么几匹。” 两人边走边搭着话,谢知聿走在谢知遥身旁,一言不发。 江景跃不以为意,这城中哪个男子不知,谢少爷对自己的同胞妹妹的控制欲很强,甚至有些几近病态。 他心下明白他其实从未看得起自己。只是看他嘴甜能逗妹妹欢心,地位又不至于能跟谢知遥有半分可能,才允许他跟着而已。 像这种人中龙凤,怎么可能会将他这种人放在眼里呢。江景跃挂起自出生起,似乎就在讨人喜欢的笑容,脑中胡乱的思绪却丝毫不影响,嘴上妙语连珠地逗着乐子。 谢家这对兄妹,家世,长相,能力无一不是这个书院中最受瞩目的顶尖存在。他们所在之处,一向是众人的焦点。 交迭的视线连带着打量过身后的江景跃,大多同于看向身前二人的爱慕与羡情,反而带着隐藏的恶意。 对此,江景跃却没什么不适的。 而向来以严厉着称的李夫子,也只是抬了抬眼皮,连声都未出一句。 果然啊,规则在身份够高之人的眼前是失效的,这就是权力啊! 江景跃拿起书虚掩住自己,继续吃着方才还未吃完的烧饼,想道。 “今日就讲到这里,昨日我命大家做的文章,我回去都看了!” 前阁老李夫子掌科举之任半辈子,告老还乡不成,被召来上任。 “真是气煞我也!一个个都做的什么东西!一群酒囊饭袋!” 昔日他所见哪个不是博览群书,出口成章之人,到了这万和书院之后,日日都气得吹胡子瞪眼的。 点了几个实在是看不过眼的人罚抄后,李夫子话锋一转,“都是一人所教,怎悟性之差会如此之大!知聿,下课将你的给这些孺子不可教也的东西看看。” 方才还气得破口大骂的老头,面对得意门生有换了张面孔,简直说得上是如春风和沐。 “知道了,夫子。” 十七岁的少年却并不因褒奖而傲气,在众人的注目下,腰背却始终挺直,未有一丝瑟缩之意,守礼知节。 悦耳的低音是一道山间清涧,但单看他,又会让人思及携霜沾雪的松枝。 字迹隽永的白纸黑字上附着几句下笔的点评,谢知遥却连看都不看都一股脑塞给身旁被人包围着的少年。 手里的纸被人径直夺去! “谢知遥,又是谢知聿帮你做的吧?!多大的人了,连课本都要你阿兄拿着,羞是不羞?” 女子穿着打扮不俗,明明是华贵大气的长相,配上这争锋相对的语气,倒显出几分刻薄。 面前的女子——江景容,为江家嫡女,性子争强好胜,事事都要做到最好。 自进了书院就同样样出头的谢知遥不对付,尤其是在去年元月祭的神女选拔中输给了谢知遥后,就将其视作眼中钉。 “关你何事?”谢知遥一字一句地说着,连自己家事都管不好,就少管别人之事,懂不懂?” 江景容俏丽的小脸气得涨红——江太傅宠妾灭妻,连妾生子都给取了辈分之事,这江陵城中谁不知?可无一人敢当着她江景容的面出言讽刺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心慕谢知聿,却又放不下脸面同他搭话,只敢来招惹自己刷存在感的蠢货!她当她谢知遥是谁,会跟她那些跟班同交一般捧着吗? 谢知遥嘴角掀起一抹讥讽。 明晃晃的嘲笑挂在她脸上,江景容一瞬被冲昏了头脑,顾不得淑女作派,手抵着对方瘦弱的肩膀推搡起来。 “江!景!容! “江景容,你疯了”。” 两道不同的男声同时响起。 江景容俏丽的小脸涨得通红,谢知聿面色冰冷,眼底还带着明晃晃的威胁,身为江家的嫡女,她何曾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责过。 “这同你又有何关系?养不熟的白眼狼!江家的人跑去当谢家的狗!” 不敢对谢知聿说什么,只敢冲着另一个发声的少年甩出这句狠话后扬长而去。 众人又看热闹地看向立在一旁的江景跃,更有甚者,从喉间溢出一丝嗤笑。 让他们失望的是,江景跃神色如常,脸上挂着没心没肺的笑容,浑然不似想象般困窘。 绕地游 “小姐,快到归禅寺了。”闻琴掀起帘子看了眼窗外,察言观色地看着谢知遥,颇为紧张她心情一般。 谢知遥的心情确实好不到那里去,归家堪堪几日,谢鹤年便帮她开始牵线再嫁。 也不知像他这么在乎脸面之人为何便生要如此着急,简直如同她在家中多住上几日,就要了他老命一般。 甚至,牵线的这对象年纪不小,还只是个小小中书令。这般人选,换作未出阁时,连叫她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 而谢鹤年说出口时,已然是一副她能找到如此人选,已然是撞了大运般,简直可笑至极! “小姐,天色尚早,还是有些凉,要不斗篷还是穿着吧。”言朱拿起准备的斗篷打算给她穿上。“到时候跟大少爷一般染了凉气又要生病了。” “你——”闻琴白了她一眼,言朱瑟缩地瞅了眼谢知遥。 谢知遥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远比不上聂雪臣那般严重,只是体质虚弱了些。但言朱不知是不是因为在聂家看多了,总怕主子同少爷那般一落水受凉,就一命呜呼了。 二人的眼神把戏并逃不过谢知遥的眼睛。 这些日子,她们都心照不宣地在她面前尽力不去提聂雪臣,可习惯总是难以避免的。 谢知遥没张嘴,只是顺从地穿上,继续看向窗外流动的风景,仿佛那相似的流动风景再好看不过一般。 归禅寺门口,菩提树下。 “那便是谢家的马车!” 王卯翘首探去,双眼泛红,昨夜他翻来覆去都未蹭入眠,这可是谢家大小姐! 想他王卯出生寒门,寒窗苦读十年,呕心沥血,躬耕于官途,可这么多年过去,官位同他的俸禄一般毫无长进;家中有门路的同窗或领着肥差,或纵情声色。 谁能理解尚书令问公有意择婿,他是何等的心情,心下已打定注意,即便这谢家大小姐貌丑无盐,他也要攥住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相貌本就不差,为了今日,还特意做了身湛蓝的新衣。 一路上来礼佛的小姐们无一不朝他抛来怀春的目光,想到这,腰板不自觉挺得更直,颇有几分意气风发之色。 即使心下已打好了算盘,王卯也还是个俗人,不免向马车上下来的女子投以视线。 女郎未施粉黛,但无人会愿意叱责她不过重视这场会面。红润的唇瓣点亮了那张素白如生绢般的小脸,妙目流转间皆是风情,犹如雪山上走下的神女。 “那就是谢小姐吗?”王卯怔怔地问道。 神女走到了他们二人面前。 “谢小姐。”被犹如大礼砸晕的狂喜冲昏了头脑的王卯几乎没意识到,自己的眼神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女郎来说,太过放肆。 谢知遥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随即恢复略带拘谨的恬静笑容“王大人。” 王卯只觉自己要陷进那轻勾起的嘴角中。 其他人都识趣地将空间留给了这对相看的男女。 像他们此般初次见面,能做的也仅仅是在寺庙院中的廊檐下一圈圈转来转去罢了。 身旁女子的甜香沁人心脾,王卯几乎觉得自己成了个毛头小子,只恨自己见识不广,搜肠刮肚却找个乐子让佳人一笑。 眼见对方的视线落在旁落的菩提树上,王卯也将视线投注过去,今日早晴,碎金般的晨光洒落在树梢,其上系着的众多红菱在风中舞动,如同游动的红鲤。 “来归禅寺求缘的可真不少啊。”王卯尝试提起话题。 “是啊,这树梢都绑满了。” 王卯心中一动,暗暗给自己鼓了把劲,“谢小姐可知,归禅寺这姻缘树在民间有个说法,说是写有二人名字的红菱挂得越高,两人就能白头偕老。” “还当真未曾听说过。” 嘴上的谎言轻得像风,耳畔是烦人的男人高谈阔论,谢知遥的视线越过高耸的枝头,看向隐匿于其中的那抹红色。 绫带在风中翻涌,距离太过遥远,连其上的墨迹都看不清。 “也不知是哪对有情人,挂得那般高。”男人的语调中暗含夸大的强调。 “是啊。” 低处的树枝一臂粗左右,缚着数不胜数的红带,一层盖过一层,甚至都看不到裸露在外的树皮。阳光下飘浮着的红鲤间,谢知遥似乎能看到少女满含羞涩和期许地写下自己和心上人的名字。 那高悬在枝头上的那抹熟悉红色,虽看不见字迹,但其上写着什么,她心知肚明。 “谢小姐,你看,咱们俩要不要也去写一根。” 听着暗藏激动的音调,谢知遥不作他想,应付对方的装腔作势已足以让她心累。不同于王卯的春心萌动,对于这个提议,她只觉冒犯。 “不用了,王公子,快到开斋时辰了,我们还是快点过去吧。”不愿再虚情假意,谢知遥挂下脸道。 “哦,听你的,谢小姐。” * 不知是否被她冷如寒霜的脸吓着了,对方不再没话找话,倒让只想图个清净的谢知遥长吁出一口气。 自视甚高,却苦于无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看向她的视线不像在看一个女子,而是一把通云梯。 自大,寒酸,每一个可以用来形容对方的,都不算什么好词。只希望这人能识相,知难而退。 两人正沉默着朝前行进,远远就看到,前方转角处几个围站的下人,一身着白裙的妇人跪在石板上,面前站着一过时打扮的老夫人。 “这,谢小姐——”王卯刚要提议绕路而行。 “王公子先走吧,我同那姑娘是旧识。” 谢知遥不容置疑的语气戳着了王卯那弯曲了小半辈子的脊骨。 让他都忘了礼数,匆匆离去,将这小姐一个人留在此处。 谢知遥掀起眼帘,看向跪坐在地板上,那分外可怜的女子。 ———————————————————— 从明天开始日更了,不断更,一般会在8/9点更新,宝宝们不要跑空了~ 希望大家多多收藏和投喂哦~每满50会有加更的,这篇不长,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鹧鸪天 “你这不守妇道的女人,沉儿被你迷了心窍,我可没有!”那老夫人年岁甚高,站着时一副劳累过度的模样,骂起人来可丝毫不见。 “娘,你怎能如此说我!我同李沉相识于微末,如今他考中进士,飞皇腾达,您竟要将我逐下堂。这世间,岂有这样的道理!”衣着朴素的女子清丽绝伦,脸颊带泪,如同沾着露水的白梨,最是惹人怜爱的模样。 言语间句句在理,令人不自觉沉浸在她的角度,一同去唾弃这婆母。 李母最是看不得她如此,大喊一句,“你别再狡辩了,别人都同我说了。你这贱妇,婚前就在江陵同别人有了首尾,才不得不回家嫁于我儿。要不是我儿有出息来江陵做官,只怕要一辈子被你蒙在鼓里。” “我是何人,娘难道还不清楚,若不是我照料,娘现今还卧床不起。”眼泪似珍珠般一颗颗从女子脸庞落下,泣血般字字真心实感,“其他妇人嫉妒我嫁了个好丈夫,污蔑于我,娘又怎能听他们胡言乱语。” 一番话说得面前的老妇人面色松动,显然是忆起了她的好。那女子趁热打铁道,“如若娘不信我,只需将我赶回岳阳城便是,只是可惜了复儿,这么小就没了亲娘。”说着掏出手绢,擦拭面上的眼泪。 想起了憨态可掬的孙儿,老妇人总算是令人将她拉了起来。 这时,倚靠在侍女怀中的女子总算是看见了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谢知遥。 谢知遥也不知在她心中自己究竟多么吓人,才会露出那样一副见鬼的模样。 * 谢知遥第一次听说苏妗玉这个名字是从江景跃嘴里。 “听说她从岳阳城来江陵投奔姑母的。”江景跃搭着阑干跟她搭话,他虽然只是个庶出,但小道消息门路可不少,江陵世家的秘辛大多都能从他口中打听出来。 谢知遥略微回想了一下,只能记起有这个人,却想不起此人的长相。也是难怪,她向来是不关心这些的。 江景跃不愧是个讲故事的好手,通晓勾起听客的兴趣之道,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她这姑母可是个人物,十几年前就凭一张脸勾得杨二爷放着门当户对的贵女不娶,要死要活地将她这商家女娶进家门。” 世家大族这些龌龊早被人嚼舌根子嚼烂了,谢知遥兴趣寥寥。 却见江景跃眨着眼,脸上带着讨厌而意味深长的笑容,“那杨家夫人,将自己外甥女从那乡下地方接过来,估计也是打着让她走自己老路的算盘吧。毕竟她可是生着张不逊于姑母的脸,不是莫?将她送进书院读书也是,就是不知哪家少爷有如此艳福。” 谢知遥斜眼睨他,冷哼一声,“反正如何也不会是你。” “哼!小爷我还看不上她呢!”江景跃的下巴抬得比天都高,“不过最近知聿怪怪的,你觉不觉得。” “怎么的你,挑拨离间是不是?”谢知遥威胁地盯着江景跃道。 江景跃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我是说他往常没时间送你回家之时,也不会命我送你回去呀,最近怎生每次都让我送你回去,还强调送到家门口才行——你不觉得很怪异吗?” 谢知遥还未来得及多想,就听见身后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 “阿婵。” “阿兄!”她喜不自禁地转身。 刚从练武场下场的男人褪去了外衣,更显得腰窄肩宽,少年日益坚实的身躯中暗藏力量。碎发被汗水濡湿成绺,鼻翼上汗珠顺着白皙的肌肤流下。 不同于平日的温文尔雅,这般模样更具男子魅力。 谢知遥瞧着心中欢喜,习惯性地挽住他的前臂。 谢知聿一手拿着汗巾擦着脸,一手推着她的肩膀同她保持距离,“身上有汗,你离我远点。” “我又不嫌弃。”鲜少被兄长拒绝的谢知遥撅起小嘴,露出星星点点只会在对方面前展露的少女情态。 “你们聊什么呢?”谢知聿边擦边问道。 “就书院新进来的那个女子,叫苏什么来着。”谢知遥答道。 “苏妗玉。”自从谢知聿出现,就一直假装不存在的江景跃接过话茬。 谢知聿停顿了一瞬动作,随即恢复了正常,却被在一旁观察着的谢知遥敏锐地捕捉到。 心中一角揪起,谢知遥缓慢轻柔的音调却几近于正常,“兄长识得那女子吗?” “不识。”谢知聿错开妹妹直视的视线,穿起外袍,转开话题,“阿婵,今日要吃珍食斋的糖炒栗子吗?” 这实在太不对劲了,谢知遥看着男子背对自己穿着外袍的身影,心中的声音隐约告诫自己。 “也不知哪家少爷有此艳福。”片刻间江景跃打趣的讨厌语调犹在耳畔。 手指不自觉攥起,绝对不允许!任何人都不能抢走谢知聿!不同于面上的无事,谢知遥的指甲在烦躁地抓挠着丝质的帕子一角。 杏花雨 她讨厌苏妗玉! 尽管不过来了短短半月,她就收到了同窗们的交口称赞。 就连一向开口不饶人的李夫子,见了她也是和颜悦色的。 “虽为一女子,但才学不输于任何人!”李夫子甚至满意地捋着胡须夸奖。“知聿,你该紧张起来了。” 她怎么配跟她哥哥比,不过是个乡野村妇! 真的好讨厌!想到众人在背后议论二人是才子佳人,谢知遥不自觉握紧了桌下和谢知聿交握的手。 谢知聿反应了一瞬,放下写字的左手,回过头来询问她,“怎么了?阿婵。” 谢知遥看着眼前那张同往常般关心的俊脸,鼻腔中突兀地泛起酸意。 若只是闲人嘴碎,她断断不会如此上心! 几乎和他形影不离的人,怎么会不知道!苏妗玉从二人身边路过时,他的眉头会细细皱起。有时二人的视线还会不自觉对上。 谢知遥心中满腹委屈忧愁,“我要你离她远一点。我讨厌她!”耍赖的语调却像是小孩子要糖吃。 谢知聿张了张嘴,似在斟酌用语,怕伤了她的心。 “此事与你无关,阿婵。你实在有点太粘着我了,像你这么大的姑娘,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朋友,可是你,只有哥哥一个。乖,今日别等阿兄习武了,你先回去歇着吧。” 头顶被抚摸的力度很小,带着些许疼惜的意味。 可谢知遥从第一句开始,就难以避免地感到胸腔中的酸涩。 要被丢掉了吗?身体里的顽疾发作一般,压了块大石在胸前,叫人喘不过气来。 “阿兄回家给你带云片糕。”大手抚了抚谢知遥皱起的袖口,脸上温和的笑意在向来犹如冰封的脸上转瞬即逝。 还没来得及对他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谢知聿却像是预料到自己看到她表情的结局般,迈开腿走了出去。 “今日知聿怎的舍得放你自己回去了。” 江景跃不知从哪摘来的狗尾巴草,握在手里不住地拨弄,还不忘瞟两眼对方那张冷得吓人的小脸。 眼见谢知遥双眉微皱,江景跃连忙噤声,识趣地拿过对方的书。 两人正默声地往外走去,注意到墙角的一幕,江景跃忽地一挑眉,“我看阿婵你不用烦江景容找你麻烦了。”他意有所指地说道,“看来,她有新目标了。” 谢知遥朝他说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群人乌泱泱地聚在一起,被她们围着的女子,被吓得小脸素白,惊恐地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手脚无措,分外惹人怜惜。 最前头正对那女子说话之人——正是一脸不屑的江景容,谢知遥微愕。 “看来她觉着自己被这么个平头百姓比下去,更叫自己这个世家名门没面子呢。”江景跃言语中的幸灾乐祸展露无遗。 谢知遥也不觉奇怪,毕竟他就是这么只阴沟中的老鼠,巴不得所有人都跟他一般活得不痛快才好。 但她也不否认自己看到这一幕,心情确实有略微的好转。 但愿江景容给她找的这些麻烦,能让苏妗玉知道,有些人注定是她不该靠近的! 谢知遥收回打量的视线。 “走了,等阿兄知道我回去晚了,看你挨不挨骂。” 夏季江陵的雨是连绵不绝的潮湿,鲜少会同今日般电闪雷鸣。 耳边是劈里啪啦的雨打瓦片声,叫人心烦,更别提谢知聿脑中那桩不可为人道的怪事。 谢知聿烦闷地翻了个身,一阵扣门声传来,眼神一瞬变得清明。 “是谁?”谢知聿坐起身来。 “是我!” 门边传来熟悉的女声,这么大雨,阿婵怎么来了? 谢知聿顾不得多想,连忙拉开门闩。 “阿婵,你怎么?”半句话卡在嗓子眼里,眼见门扇打开,铺面而来的水汽中露出少女素净的小脸,整个身子都裹在湿漉漉的外袍中,湿发从肩头垂下。 见状,谢知聿紧张地问道,“怎么湿成这副模样?这么大雨,还敢跑过来!你身子刚好一些,又要生病!” 少见的厉声相喝,手上却忙找过张干爽的汗巾,给她绞起了打湿的头发。 “阿兄,不要对我那么凶。” 谢知遥扯着他的衣边念叨道,任凭动作,显然是被伺候惯了的。 “好大的雨,我一个人害怕。我今晚要同你睡嘛!” 少女的双眼在烛火下隐隐发亮,他硬下心肠拒绝。 “不行!太不像话了阿婵,我们都不是小孩了,同睡一席,成何体统!擦干头发,我送你回去!” “不要,哥哥我不去。”她露出蛮横的本态来,半倚在小榻上,一手抵着额头,神色万分痛苦。“我头疼得要紧,再走过去我就要死了!” 即使知道她十有八九是装的,谢知聿还是揽住了她下滑的身子,用温热的指腹轻揉太阳穴。 从七岁学剑开始,无论风吹雨打,他从没有逃过一门课。甚至因事耽搁的练功,他也一丝不苟地补上,朋友们都戏言他简直是苦行僧。 他们绝对不知道,守则克己的谢知聿在自家妹妹的撒娇要挟下,只是一个全无办法的软弱男人。 “你啊你。”谢知聿无奈道。 “阿兄对我最好了!”少女欢呼着抱住他。 * 虽说他们俩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同胞兄妹,但有了男女大防之念后,这还是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 谢知聿刚吹灭烛火,摸黑到床边躺下,床里一团就立马凑到他身边来。 手掌间的奇异触感是光裸的细腻温热,如同被火燎了一般,迅速移开。“阿婵!”少年平日稳重的嗓音带上些许羞恼,“怎么把衣服脱了。” 少女的回答声却好似无事发生一般,“我寝衣都湿了,总不能穿着睡吧。” 确实是没办法穿了,谢知聿暗中点了点头,有些庆幸在黑暗中,谢知遥看不见他隐隐发烫的耳根。 “快点阿兄,我要睡了,明天还要去学堂呢。”含糊的嗓音中含着忍不住的哈欠。 为了不让第二天起床艰难,谢知聿只好僵直地躺下,锦被下带着少女馨香的柔软身躯却水蛇般缠上了他的身体。 “阿兄,你的身子好热,抱着好舒服。” 谢知聿紧闭着双眼,却依稀能感受到谢知遥说话间细微的吐息洒在自己面上,痒的厉害。 光裸的玉腕同男子初初长成结实的大臂,就隔着薄薄一层绸布。更别提她初初长成的身体,就那般紧密地靠着他的手臂。 紧密到,他能清晰地在脑海中描睦出那别致的曲线。 你还是不是人!她是你妹妹! 谢知聿突兀地醒悟过来,在心中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 快点睡吧,快点睡吧,谢知聿在心中不断默念着催眠自己。 幸运的是,谢知遥见他不理自己,就没再闹他,乖乖地抱着他胳膊睡着了。 谢知聿不知道自己醒着多久,只知道在身旁女子均匀的呼吸声中,他又清醒了好一会儿,意识才渐渐昏沉。 ———————————————————— 下章炖点点肉吃~ 50收快到了!加更在等待中! 夜眠迟(微h) 雨后的清晨天色澄澈得见不到一丝阴翳,毫无遮挡的光透过窗落在床上。 浓密的羽睫轻扇,谢知聿觉比较轻,已然醒转。 伸展了下算不上舒适的筋骨,谢知聿刚要叫谢知遥起床,立马哑了声。 少女的睡姿显然很不安稳,要不然不会整个身子都在外头露着。 颈后的抹胸系带也在睡梦中松散开,皱巴巴地挂在腰际。 这意味着,少女的整个上半身都裸露在外。 形状美好的白腻因侧躺的姿势显得格外浑圆,形成一道诱人的沟壑。胸前两颗嫩生生等待采撷的红樱,脆弱精致的肩颈线条,该看的,不该看的,尽数叫他一瞬收于眼底。 触电般移开视线,却已然太迟。 出色的记忆力叫他刻意将这一幕忘却都难以做到。 不可以的,她是你亲妹妹,胸腔内的心脏跳动声大到让谢知聿害怕身边的少女会被吵醒。 晨光中少女柔美的侧脸埋在枕中,高洁而神圣,让他看到自己阴暗的一偶。理智还在徒劳地挣扎,要为她盖上被子的手却如同千斤重。 味道比他想到还要好,谢知聿用唇舌顶礼膜拜着少女的胴体,从她的肩颈开始吻起,到细瘦的锁骨,再到饱满的乳团。 少女身上带着些草木的清香,她常年服补药,连体内都带上了那股独特的味道一般。 会着凉的。 他这般疼惜地想道,大手却毫不客气地抚上少女光滑如丝帛的肌肤。 初初长成的乳球敏感至极,哪里经得起男子手掌的硬茧厮磨。尽管为了不吵醒她,谢知聿自觉用了自己能克制到的最小力道。 睡梦中谢知遥才不知道这些,她只道不舒服,转了个身背对着谢知聿。 只有谢知聿嘬出的红痕,裹着水渍的乳头大咧咧地暴露在空气中摇晃。 谢知聿心惊肉跳,身子随着她的动作一僵,如果她醒了,会尖叫着骂着恶心,叫他滚开吧。幸而谢知遥只是梦呓般低语了几句,就没动静了。 但,他又有了个更严重的问题,下身硬得发痛的性器陷入了某个绵软而湿热的所在。 几乎是在意识到那是何处时,那根恶心的性器就忍不住跳动了一下,下颌发紧,男人形状美好的薄唇抿成一道线。 他一边唾弃着自己,一边忍不住将性器隔着内裤往那隐秘处轻顶。 好恶心,你真的好恶心,腰身传来的快感如通火烧!将他读的三书五经、伦理道德连同引以为傲的理智烧作成灰。 就在快意愈发强烈之时,头脑快要失防之时,身下之人一道嗓音立马让他打了个哆嗦。 “阿兄!” 床上之人蓦地睁开眼,意识逐渐从梦境中回笼,鼻尖传来渐渐蔓延开的奇异气味。 “啪——” 毫不留情的一道巴掌扇在瓷白的面庞上!随即是力道更大的几巴掌,似乎要把自己打醒一般。你怎能恶心至此! 那日应该冒着雨送她回去的,抑或是自己去厢房睡,断断不该同她共枕而眠,谢知聿心中的悔恨如滔天巨浪。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日早上见了睡梦中妹妹的裸体,为她盖上毯子之后。 当晚第一次做春梦,对象居然会是自己骨肉相连的同胞妹妹,那种在梦中完全打破了伦理道德的界限,不知被谁支配的举动骇人至极。 甚至,梦中少女初初长成的裸体分毫具现,似乎已经烙在了他脑海中一般。 十七八岁的年纪,正是精力和欲望多得花不出的年纪,同岁的世家公子厮混花楼也不在少数。他向来不屑与此种管不住下半身之人结交,但连身边号称洁身自好的亲交好友或多或少也有过教习通事的丫头。 或许是他欲望寡淡,对这众人口中人生之乐事,一直没甚么探究的欲望。 有时夜深身体顺应时令,也会有几分躁动,但往往静心地躺上个片刻就平复下来。 心底的感情究竟是何时变质的,谢知聿并未厘清。 他同谢知遥的确很亲近,曾有人嚼舌根子说他倒不是要抱着胞妹过一辈子,谢知聿命人打了他一顿。 他不想让妹妹认为,她只能同哥哥呆在一起,她应该可以做任何选择。 对于谢知遥,他是几乎没有底线的兄长。说是同胞兄妹,但他清楚地知道,他们俩从来是不同的。 他并不是什么淡泊如水的君子,相反,他天性冷漠又绝情。 而她——他的妹妹,则是能用世间所有美好词汇来形容的。 尽管她占有欲很强,又娇气得很,但在谢知聿眼中,这些都不过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缺点罢了。 在妹妹还会因摔倒而哭泣的时候,他就已经会学着父母将她抱起安慰,那时他还是个小不点,结果两个人又一起摔了个屁墩。原氏每每讲述这件事时都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可再亲近的兄妹也会有男女之别。 一晃十多年过去,哭着要哥哥抱的小孩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但那双手依旧眷恋地拉着谢知聿的袖子轻轻摇动,绯色的嘴唇央求着,阿兄,陪我玩吧。 她知道吗?自己信赖至极的兄长心中在想的事情,可和不染一丝污尘的外表截然相反! 他已经不再敢对上那双依赖自己的双眼,他问心有愧! * 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过不久,就要去叫醒谢知遥上学堂去了。 谢知聿看向镜中左脸上敷上药膏后逐渐消退的红痕。 缓缓叹出一口气,指尖死死抵着发带将其束紧,明晰的镜中又浮现出那个清俊如辉月的少年,一丝不苟,分毫不乱,让人升不起半分亵渎的心思。如同经中讲述的圣佛,又似踏月而去的谪仙。 只有谢知聿自己知道,这副琼枝一树的皮相下藏着怎样的恶鬼! 水菱花 手中不上心地搅弄着瓷勺,发出刺耳的瓷器挂碰声。 谢知遥皱眉看向噪音的来源——谢鹤年。 一向正色的他竟鲜见地盯着碗发愣,连一贯强调的用餐礼仪也顾不上了。 却没曾想接下来的一句话,便让晨时起的好心情烟消云散,“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间,又是一年过去,你都十七了,阿婵。” 凭这两句话,已能预料到后话,谢知遥脑中燥意上涌,却无法轻易展露。 余光扫过坐在她身边的谢知聿,心下稍定。 谢知遥咽下口中的雪梨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回应。 果不其然,谢鹤年随即放下手中的调羹,一如往常般语重心长地道,“京中似你这般岁数的女郎,早晚都定亲了,再不物色物色,好儿郎都给人定完了。” 说罢,眼神却不是看着谢知遥,而是一旁的谢知聿。 原本凭谢知遥的条件,求亲之人应当踏破谢家的门槛才对。 可几年前有个勋贵子弟喝了个烂醉,不长眼地出言调戏落单的谢大小姐,还试图上手,叫买完糕点的谢知聿打个半死。 打那之后,江陵城中谁人不知,谢知遥的同胞兄长,简直如同只恶犬般蹲守在美人左右。并放言,若有人想娶妹妹,此人文武都必胜过于他。 至此,其他少年见了谢知遥都巴不得退避三舍,唯恐谢知聿觉得自己有不轨之心。 美人虽宝贵,恐有性命之虞啊! 母亲原氏来自南方氏族,口味清淡,因此早饭往往是粥汤加上面点,谢知遥随母,吃不惯北方人爱吃的咸粥,最爱便是这雪梨牛乳羹。往往要多吃个半碗才尽兴,许是今日吃得过多了,平日里吃不腻的口味却在喉中翻涌上几分反胃。 兴味寥寥地放下调羹,谢鹤年语重心长的一番话后,屋内一阵寂静无声。 谢知遥下意识转头看向谢知聿,少年瘦削的身子挺立着,如同一棵青葱的树。他静默着,沉思不语。 漫长沉默的间隙让人透不过来气。 “父亲所言有理,我会同阿婵相商的。”谢知聿代替谢知遥作了答复,回头对上她的视线。在确定她已经吃好了后。同谢鹤年道个别后,牵起谢知遥的手离开了谢府。 “阿婵,手怎么这么冷?” 岂止是手,谢知遥只感到全身都充斥着挥散不去的寒气。少年炙热的体温通过其覆着薄茧的掌心传来,优越的眉眼间全是她熟悉的关心之色。 “阿兄,你只是为了打发父亲才那么说的吧。”谢知遥抓过谢知聿的手,执拗地试图从对方那双锐利的眸中找寻自己想要的痕迹。 少年面色一变,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回避开她的视线,踌躇良久才道,“阿婵——如今朝中储君未定,谢家早晚要站队,要是有何不测,已嫁之女,起码还能保住性命。” “要是你死了,我还活着干什么!”少女冰冷的嗓音像含着清凌。 谢知聿听见那句死活之话,蓦地正色,忙伸出手来捂她的嘴。 “你同我发过誓,我说不想嫁,就不用嫁的。”谢知聿自小对她百依百赖,她哪里又受过这种委屈。 耍过一句话的狠,就忍不住靠在谢知聿的臂膀上撒娇耍赖,“你骗我!” 谢知聿轻轻略开她的发梢,尚能维持那副假面,温声劝告。 “没有骗你,阿婵,阿兄求你了。我会给你寻个好拿捏的夫家,房地都会给你准备好,你只管嫁过去,其他的不用管便是。” 因冷面着称而让京中同龄女子只敢在背后谈论的谢家大少爷,又何曾在除胞妹之人面前露出过如此卑微情态。 他之前从未想过谢知遥会定亲,也没思考过自己的婚事。 对于他们二人来言,存在一人比起自己来说,跟对方更为紧密,这样的关系真的存在吗? 成婚——意味着谢知遥将成为别人家的人,这对谢知聿来说,是不太能接受的。 他没想过什么样的男子才能配的上妹妹,龙章风姿,文武双全,一心一意,也许这般之人根本不存在,就算这般之人存在,他会交出这双一直紧牵着的手吗? 谢知聿不知道。 可是如今,已不得不找个男子了,自己连同整个谢家即将被扔上命运的秤砣——是毁是生,谢知聿不在乎,可谢知遥不行,他要为她做好,任何情况发生的后路。 即使,这代表着二人的分离,也无所谓。 又也许他们本身的相遇,在某个程度上,就代表着别离的发生。 怀中的谢知遥听着他的话,渐渐平静下来。 今日她别出心裁地在脑后簪了朵水菱花,泛着丁香色的花朵与青紫色渲染的裙角相映成趣。 谢知聿比她高出不少,从他的视角所视,紫色的水菱花瓣遮掩住了她脸上的大部分神色,叫人无法看清。 春寒料峭,谢知遥前些日子才生了场病,小脸瘦了一圈,陷进柔软的白狐领中,平白的惹人心疼。 这是他柔弱的妹妹啊,他发过誓要花上一生去守护之人。 一股难言的怜爱之意控制着谢知聿圈紧了环在少女腰身上的手臂,“不要担心,阿婵,哥哥会保护你的。” 他喃喃道,说给对方也说给自己。 他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放下这段日子心中恪守的戒律,突破了对兄妹来说也称得上过度亲密的距离。 ———————————————————— 50收啦!今晚十一点还有一更! 求多多投喂和收藏~ 红罗带 y ushuw x. co m “主子,小姐正在斋房歇息。”面前俊逸的男人面色沉沉,年岁不大却不怒自威,教他不敢多看。 虽说他已跟着男人多年,却依旧猜不透他的心思。 “那人呢?”尽管主子语气冷淡得不甚在意般,摸不清态度,他却不敢怠慢。 “在小姐房旁等着。” 清楚地感受到周身的气氛更加冰冷,暗卫识趣地接着道,“小姐身边的人跟她通报过,但小姐从吃过饭后都没出门。” 视野里只见男人慢条斯理地抚平袍上的褶皱,但他莫名觉得男人的心情回转了几分。 按捺住头次窥伺出自家主子的激动心境,“公子,奴领你过去。” 一路的景象与他上次来时并无二样,红墙金瓦,比起庄严肃穆,更称得上是装潢富气。 毕竟得益于皇家之称,此间信徒非富即贵,自是不缺这点香火钱的。鮜續zhàng擳噈至リ:ro ush u wu2. c om 而世家大族,阴私众多,为平自己心头那两分亏欠,出手阔绰之人不在少数。 谢知聿从来不信佛,事在人为,所想要的一切,他自己会去拿。 目光越过镀着金光的砖瓦,就见到了那颗被称为归禅寺一景的樟树,树干上红带如绦。 几乎是看到它的一瞬间,就被孤零零的最高那根丝带吸引了视线。 “阿兄,我要挂这个。” 谢知聿看到泛着粉意的指间中那抹红色,怒意就不自觉升腾起来,却还是强装镇定,“你挂这个作甚?” 脑海中飞速地思索过可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与谢知遥有交往的所有男子名字。 一把夺过的瞬间,猛地发现上头熟悉的字眼。 知遥,知聿。 娟秀的字迹写着任谁看都是亲人的姓名。 谢知聿还记得那从握着粗劣纱布的手上传来的痒意,喉咙也像卡着一坨沾水的纱布一般,发不出声音。 “怎么了,我想和阿兄永远在一起不行吗?”她最擅长的就是用柔软的身体整个拖住胞兄的手脚,再加以伪装那张漂亮的皮相假装可怜。 对于谢知聿来说,这招百试百灵。 一时间他几乎忘了有情人白头偕老的传说,屏退了整院的闲杂人等,跟个呆头鹅一样,在院中抛了好几遭,这才让谢知遥满意。 那时没看透,他一个从不为自己留下把柄的人,却连抵抗都没想过。 留下了可被称为兄妹相奸的呈堂罪证,尽管彼时,他自认清白。 可实则,他早已不清白。 一路的好心情在见到路旁等待着的男人身影烟消云散。 * 王卯见到那陌生的男人身影时,第一反应是提防。 毕竟他都不得不承认,面前站着的这个男人论长相气质,样样甩了他十几层楼,原本还觉得屋内谢小姐十拿九稳的心,动摇起来。 对待陌生的同性,难免生出几分竞争的心思。可视及来人的衣着打扮,就可知道家世不凡,一向自以为傲的长相,即使是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不值一提。 说不准是哪个知名的浪荡子呢,王卯自以为将眼底的鄙夷隐藏得很好。 两人相顾无言之时,纤细的女子在下人搀扶下走了出来。 “公子怎么来了。”谢知遥身旁的婆子一脸惊诧。 原来这就是谢小姐那年少有为的胞兄,顷刻间,王卯的视线就转变了。 立马忘记了自己方才那般阴暗的想法,舔着笑脸对谢知聿道。 “原来是谢将军,闻名不如见面,果然是一表人才。” 却不想谢知聿连个眼神都没给他,直直走到谢知遥面前。 “阿婵,阿兄去陪你用餐。” 谢知遥个头在女子间算得上高挑,在他面前却显得分外娇小。 谢知聿控制着自己想要揽她入怀的冲动,克制地仅仅去牵她的手。 被她不露痕迹地躲开,谢知聿也不气馁,只是贪婪地盯着她的身影舍不得挪开视线。 两人都默契地忽略了一边的王卯。 ———————————————————— 鬓边愁 谢知聿从来吃过这么烦躁的一顿饭。 恶心的苍蝇在对面发出吵闹的嗡叫,在认清他的身份后,扯东扯西说个不停,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一副趋炎附势的小人作派。 这种在他眼里与只蝼蚁并无分别的人,居然也有资格,同谢知遥议亲。 一想到这,谢知聿就巴不得回去捅谢鹤年这老不死的两刀。 面上的讥笑忍不住流露出来,眼神还在盯着对方张闭的嘴,一副还在同他交流的样子。 桌底的手却已经暗暗拖住少女光洁的皓腕。 在对方顺从地放下力道那刻,大掌立马像收紧的蛛网般,十指交缠,紧密地贴近直到皮肉相接。 他们的位置算不上多隐蔽,任何人站起一望,立马就能发现异样。 谢知遥心下一惊,下意识想抽开手。 可似乎是惩罚方才见面时她躲开的动作,谢知聿不容置喙地扣住她的手背,将她的手掌死死锁在自己掌心。 席上,王卯还在高谈论阔着自己的抱负不展,似乎没注意到他们。 她的视角只能看见谢知聿看似在听的淡笑侧脸,以及眼底那分几乎要溢出的鄙色。 她却无暇顾及——男子骨节分明的匀称十指正按压摩挲着自己的手背,慢条斯理地,含着些说不出来的亲亵意味。 他的手其实很好看,寒玉似的,隐约可以看到手背皮肤下上隐隐露出的青筋,那里一用力,就会暴凸出来。 谢知遥看过,在他握着自己的胸,在她身上猛冲的时候。 一顿饭下来,谢知遥吃的心惊胆跳。 只感觉左边的肩膀被藤曼缠绕一般,血液都不流通了般,身子都僵硬了。 “谢将军惯用左手吗?”王卯低头夹菜才发现对面的不同于常人之处。 “民间常说用左手的人都聪慧过人,这么一看果然如此。” 见对面之人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王卯心下一喜。 “原本是用右手的,只不过阿婵习惯牵着,就改成了左手。” 男人其实是有一把足以唬人的好嗓音的,但王卯却在这看似温和的言语背后,读到了几分不予隐藏的恶意。 “阿婵,吃好了吧。”不等谢知遥接话,他便自顾自地给她擦拭起嘴来。 王卯一顿,立马放下还有半碗的米饭,起身刚要开口说话。 谢知聿像是猜测到他的话般,连头都不回地道,“我送阿婵回去,就不劳王公子了。” 王卯出神地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以及相缠的双手。谢小姐几乎是半个身子都靠在她兄长身上。 他只有一个姊妹,算不上亲近,婚嫁之事,直到她夫婿上面提亲之日,他都从未过问过。 一般兄妹都会如此吗,心底传来淡淡的异样,还是同胞兄妹关系要更好一点吗? * 立佛五官肃穆,双手合十,和着飘渺的香火,禅寂的色彩显得内敛而灵逸,倒还真有几分渡世救人的意味。 谢知遥凝视着大殿上的宝相,谢知聿被手下叫走了,让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牵手的姿势太过亲密,轻而易举地勾起了尘封已久的回忆。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努力让脑海中乱糟糟的一切平静下来,谢鹤年是断然不会允许她再留在家中丢丑的,她的存在是他在旁人眼中完美形象中难以容忍的瑕疵。 但叫她逃离谢家,却是万万不能的,拥有过可以对大部分人不屑一顾的生活,谁要去过如平常百姓般的生活啊! 至于谢知聿的举动,思及这个名字,心头的各种感情就似乱麻般缠做一团。 指甲在心绪不宁间掐入指肚,她要考虑的太多,只能将那人搁置在一旁不去理会。 谢知遥抬起头,眼中尽是清明。 无来由的,即使她知道不该,但心中还是生出几分对聂雪臣的恨意。 病体缠绵之时,为何不曾想过他撒手人辰后,她的处境呢? 背上害死他的罪名,叫她如何在这恨不得对女子百般挑剔的世间活下去呢!他倒是好,带着爱妻如命的好名声走了。 膨胀的恶意像荆棘扎穿心脏,谢知遥却在蔓延的疼痛中获得几分上瘾般的快感。 身后传来轻落的脚步声,是给她去拿斗篷的言朱回来了。 脚步声站定在她身后几步停止不动,殿中穿入的光线照射在面前的观音法像上,为柔和的玉身加重了阴影,倒为雍容平和的脸庞添上几分锐利。 谢知遥出神地盯着似乎近在咫尺的祥和面庞,像是提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言朱你说,要是我同雪臣要是有孩子的话,如今是不是这般局面?” 说罢,未等来人接话,自己先苦笑着摇摇头。 真是犯蠢,即使有了孩子,聂家就会留着她吗?退一万步讲,聂家即便留着她,那又同如今的寄人篱下有和不同呢! “有了孩子的话。”意料之外的男声颤抖着,话语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寒意,“我会去河东把聂雪臣的尸身扒出来喂狗!” 谢知遥不可置信地回过头,对上谢知聿笼罩在冰冷中的俊朗五官。 ———————————————————— 明天上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