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3章 赴战
要打仗了!
当高使相和赵节帅两人狼狈回到大营,当营內的保义军突骑和淮南突骑狂飆出营,驱逐草军突骑。
当双方在草甸上来往追逐,留下一地尸体和战马。
淮南、保义两军,无论上下,只要稍有常识的都知道,大战要开始了。
但这个开始直到又过去了十日,都还没有来临,眼见著时间就要进入到了乾符三年的十一月时,无论是敌我双方,都依旧在对峙著。
但刚到十一月一日,保义军忽然接收到了军令,全军拔营向南,沿著举水东岸一日便行十五里,隨后就地安营扎寨。
而於此同时,淮南军也紧隨其后,就在保义军的北侧沿著举水一字扎营。
在他们的前方,那条举水大河上,已经停泊满了淮南军的水师大舰。
显然高駢从草军那边得到启发,也决定利用身边的这条举水作为补给线,將水师开来,既可以方便大军补给,也可以作为大营的第一道防线。
现在保义军和淮南军扎营的这块地方是一处河湾地。
它的西侧就是那条直通长江的举水,而在它的南面则是一条东西向的河流,叫杀河。
换言之,此时淮南军和保义军的营地就宛如城池一样,举水和沙河就是他们的护城河。
就地扎营后,附近一直在水泊、山野观望的黄州土团眾,开始纷纷投奔到淮南军的大营。
不用赵怀安提醒,淮南军那边就將这些人单独扎在一营,以防其中有草军內应。
这些人不过是小插曲,任何大的决战,总会有一些自带於粮的乡野土豪投军。
他们有的是渴望建功立业,有的就是在混乱中发一笔財。
当然,更多的土豪这会都在小心翼翼地匍匐在战场外围,如同鬣狗一样,等著两头巨兽分出胜负,他们再一拥而上,吃点腐肉。
这些人自不提,无论是淮南军还是保义军都不在乎,因为这会战云已经越发密布,此前一直龟缩在江北连营的草军,竟然也选择了出击。
他们並没有直接向著淮南、保义二军来,而是沿著倒水北上,也同样选择在倒水西岸扎营,位置还和唐军正相对。
换言之,此时双方在研判战场形势后,开始微调著军队的部署,皆不约而同选择了东西面的决战方向。
此时战场形势已经变成了,倒水和举水这两条北南向的入江河流,將鄂北战场分割成了三块。
其中西边一块是草军主力大营,从长江边一直向北蔓延十余里,根本望不到头。
然后是东边一块,其中营地最广的是北面一片的淮南军,而营地稍小的,则是南面的保义军。
至於两河中间的河滩地,则是双方默契选择的战场。
但说实话,这片战场的环境非常糟糕。
赵怀安曾带著背嵬们到战场上勘探过,这里同样遍地圩田,然后靠近他们的这一边,还有两处不大不小的湖泊。
这非常要命。
因为此战双方总兵力达到了十余万,要想打这样规模的战事必须提前在战场上摆开阵型。
靠近草军那片是一整块的平地,草军可以非常便捷地在那里完成全军的列阵。
但唐军这边,就因为这两处湖泊,一北一南,正好挡住了淮南军和保义军列阵的空间。
如果真要在这个位置列阵,那淮南军和保义军將会被分割,而这对於如此规模的决战,那將是致命的。
赵怀安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也有一二所得。
在他看来,无论什么兵法,其实最本质的就是在局部战场形成己方的兵力优势,以多胜少。
这不是说,战爭不是谁的人多,谁就能贏。
毕竟自古以来,以少胜多的还少吗?可你要是细看这些战事,你就能发现,所谓的以少胜多,只是在总体兵力上少,但是在关键的战场节点,他却是兵力优势的一方。
所以,当你的兵力是处於劣势的一方,那你就需要更加灵活机动,通过调动敌方兵力,聚拢己方兵力,在战场的局部形成你为优势兵力一方,將敌军击溃。
这样才有以少胜多的基础。
而现在呢?
草军的兵力本身就比他们多的多,然后他和淮南军还被大湖分割开,一旦开战的结果是什么呢?
很有可能就是人家草军直接就压上来把他保义军给吞了,而那边等淮南军绕湖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所以赵怀安在勘查了战场地形后,心中坚定反对打这样一场决战。
这是拿保义军的老本去开玩笑。
虽然决战之地並不总是理想的,但將己方削弱这么多的决战场地,那不打也罢。
所以赵怀安一直在等待,等待高駢再次召开军议。
其实赵怀安能这么想,那些淮南军中的高駢旧部,哪个不是久经战事的?实际上,自扎营在这里后,就一直有亲信大將私下找过高駢,劝諫厉害。
可不晓得高駢如何说服这些人的,反正这些人慾言又止的走了,但终究没有再提出反对。
因为大兄鲜于岳被调离了淮南军本阵,所以赵怀安这会还真没有人给他透露风声,所以这些情况他一概不知。
他还在等著高駢开战前的大议。
於是在十一月三日,赵怀安耐心等了两日后,军议召开,地点就在高骑的大营。
而这一次,赵怀安带著十二名都將参与了这场战前最后一次大议。
淮南军大营,草甸上,帷幔三匝。
赵怀安端坐高駢右侧手,身一眾是王进、郭从云、刘知俊、耿孝杰、韩琼、
高钦德、霍彦超、李继雍、张歹、郭琪、陈法海、周德兴、高仁厚、陆仲元、孙传威。
此外还有庐州厢军的刘威、陶雅、还有舒州厢军的陆元庆、周本四个都將。
——
可以说,保义军都將级別的军將,除了韩通带著所都驻扎在了寿州,其余所有人全部在这里。
这一次,保义军是真正意义上的精锐齐聚,倾巢而出。
而淮南军那边情况也差不多,他们的都將虽然不像保义军这边严格按照千人设都,但平均下来,也是大差不差。
所以淮南军三万人,加上调度来的润州兵一千、宣歙兵三千,一共有都將三十多人。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纵然是这片围起的幕区已经够大了,但这会还是有点侷促。
实际上,这会天气到了十一月,已经很冷了,这会又靠近长江,江风吹过来就和刀刮一样。
但没那么大的帐篷,所以只能给每个都將都备上了一份火盆了。
这会帷幔被吹得鼓起,风声呼啸著,那面代表“东面诸道行营都统”的大纛旗也在风中凌乱。
这个时候,赵怀安喝了一口热茶,將身上宋建送他的大紧了紧,问道对面的裴鉶:“老裴,使相还要多久能到?”
赵怀安颇有点不满,这老高咋回事,喊他们来开会的也是他,到了后,又把大伙晾著吹江风,这过分了啊!
就在他想这个,忽然就想到了“开会”二字,然后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
忍不住看了一圈帷幔外,见没有什么披甲武士围绕著,心才勉强稳了一下。
不会的,这老高不会这么疯的。
可越是这么想,赵怀安越是没把握。
许是火盆靠的太近了,赵怀安越捂越热,额头都淌汗了。
忽然他就站了起来,一拍脑门,对那脸色严肃的裴鉶,笑道:“嗨,你说我什么记性,本来要给使相带的礼物忘记在了大营,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说完,赵怀安转身就走,那边一眾保义將们也连忙起身,就要出去。
对面的淮南將们莫名其妙,但都没说什么。
正是这个时候,绕了三匝的帷幕通道,转出一队人,为首者正是高骑。
这一次高穿著一领漆红铁鎧,面色红润,行走间虎虎生威。
他看到赵怀安要走,骂道:“这都开会了,你跑什么!”
赵怀安看了一眼高駢,晓得自己想多了,訕訕一笑,然后重新坐了回去。
只是那边裴鉶瞄了一眼面色红润的高骑,嘆了口气。
使相,那都是虎狼药啊!
待眾人稍定,赵怀安不等別人说,自己先开口了,因为他怕高駢上来就说去决战。
这老高向来不允许別人触犯他的权威的,一旦等他说完了,那就再无转圜余地。
於是,赵怀安笑著对高骄,又对眾將说道:“哎,昨夜啊,我帐中的掌书记老张啊,给咱讲古。”
“正说到我朝太宗皇帝陛下和李卫公的一段对话。”
“他们两人就討论兵法中的奇兵和正兵,到底是什么,它究竟是固定划分,还是隨机应变的。”
“那老张就说啊,侧翼突击是奇;又说先出兵为正,后出为奇;还说,正面交锋是正,將军临阵应变是奇。”
说著,赵怀安不好意思摸了下头,对高駢惭愧道:“使相,你晓得我的,我就一淮西土锤,被这些都绕糊涂了。而那老张也是个纸上谈兵的,说起来一套套的,但也是个糊涂的,你一问他具体怎么干,他就抓瞎。”
“所以末將想问问使相,这正、奇,到底何解啊!”
高駢瞥了一眼这个赵大,心里冷哼:“前些日和我观营的时候,一套一套的是你赵大吧,这会就又不懂了?”
他也晓得赵怀安是什么意思,哼了声,便解释道:“那些不过是形,就其实,不过就是一句话:我的正兵要让敌军误以为是奇兵;我的奇兵要让敌军误以为是正兵。”
“以奇为正,以正为奇,变化莫测,恰是孙子说的形人而我无形”的境界”
o
赵怀安恍然,马上就接著道:“这就是正奇啊!”
“我觉得这个妙啊!”
“这倒是让咱赵大有一二所得。我们是否可以兵分两路,一路就在这里牵制草军主力,一路迂迴奔袭,渡江袭击鄂州。”
“而江北的草军一旦晓得我军袭击鄂州,必会来救。到时候袭击鄂州的草军就伺机与援军决战。而这个时候留在江北的我军,就伺机渡河,最后会同此前江南的部队一道,与疲於奔命的草军决战於鄂州城外。”
“你们觉得我这军策如何啊?”
一番话说的在场的淮南將们窃窃私语,频频点头。
该说不说,那赵大淮西土锤,这一二所得还真有东西。
要晓得如果战事真按赵大说的打,这一仗在明面上就能贏啊!
但更多的人心里即便再认同都没有吭声,全部都暗暗看向了上首的高駢。
再不错也没用,关键还是得听使相的。
果然,那边高駢抚著髯,对赵怀安摇头:“我觉得不如何。”
见赵怀安还要说仏,他哼道:“赵大,你呀,我在你这个岁枣也是这般,凡事都想弄个惊天动地。仗呢,要打奇仗!要打险仗!不这样,怎么能显得我的厉害?”
“可你等到了我这个岁枣,你就稻得,仗不是这么打的!计策越多,错的越多,所谓庙算,算的不是这些,而是问兵多寡,乐何谋,草料如何,甲械几何。
“
“正所谓,大丫不巧。你拉然稻得我太宗皇帝善於兵法虚实,但你可稻得,太宗皇帝真正的大仗是如何打的?”
“唯一条,以堂堂正正之师,先守后攻,待其疲惫,精锐猛衝。哪里是想你这样那样的。”
赵怀安脸红得不行,那边高駢还在说呢:“就你说的那军策,我且问一条,要是敌军不回援呢?直接就与江北的我军决战,你如何应对?”
“我再且问,你分去江南一部,真能打下鄂州城?草军十余万大军打了两个月,才打下,你一战而克?”
这个时候赵怀安已经把脚缩了起来了,一句硬气坏不敢有。
那边高骑三言两语就把赵怀安问鱉了,嘴角轻咧,咳嗽一声后,便开口:“此战,我意以一字长蛇阵布出————。”
还没说完,高駢就看见赵怀安在那边嘟噥,直接骂过去:“赵大,你嘟噥啥呢!”
赵怀安连忙抱拳,钦佩道:“我说使相高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