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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light(21)

    随玉的表情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偏头问了他一句:那他死了呢?
    死了就是他命不好。林牧青又手忙脚乱地给随玉倒了杯水,随玉没接,他就只能又推到随玉的面前,我在上次出事的时候就该为你报仇的。
    我可不敢。随玉说,到时候他死在那里了,林晚夏再在寨子上哭一哭,我就会被寨子里的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你也一样,所有人都会说,你为了一个我,就下狠心排挤掉帮了你这么多忙的林晚夏,把他弟送走,不就是打他的脸。
    我不在乎。林牧青说。
    你如果真的不在乎的话,上次他带着全寨子里的人来向我道歉的时候,你就应该站在我这边,可是你权衡了利弊,站在了他那边,要我原谅他。
    说起这件事情,林牧青也终于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这件事是我不对,是我没有分清楚亲疏关系,你怎么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你要生多久的气都可以。
    还有兔子。随玉的眼眶红了,你知道我有多喜欢它们,我甚至每一只都取好了名字还做好的小衣服,我让你把它们安全地送回去,你就只是往那一扔了事。
    就算兔子不是林牧青给林晚秋的,但归根结底也有他的原因。
    是,这件事也是我做错了。
    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随玉索性也不忍了:还有,从一开始,我就不愿意嫁给你,是你骗我说你是山匪,逼着我嫁你。
    林牧青举起手做投降状:我可从来没说过,是你自己脑补的。
    现在再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不管林牧青直没直说,都逃不开强娶这个事实。
    这件事也是他理亏,他斟酌着说:等过一段时间,找到你家人的行踪,我再三媒六聘上门求娶。
    随玉没搭理他这话茬,既然都说到这里了,那索性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敞开了说,他细数很多从一开始他就在忍受,但因为身在狼窝却不敢开口说出来的事。
    那些只有他自己经历的,不为外人所知道的一切。
    说到最后他已经口干舌燥,却一点都不想喝林牧青给他倒的那杯水,于是换了个杯子,自己倒了水来喝。
    你从来不知道我有多委屈,连林华都知道。随玉的泪大滴大滴地往下落,沾湿了脸颊,又慢慢落到衣襟上。
    林牧青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粗糙的指腹硌得随玉生疼,然后泪落得更多了。
    林牧青。随玉吸了吸鼻子,你刚才说的,你会带我去找我的家人。
    林牧青因为个子太高,随玉坐着他就只能蹲在地上,听见随玉的问话,他把蹲着的膝盖磕在了地上,然后握着随玉的手:等开春,开春咱们会有一批药材往中州送,到时候,我带你去找你的亲人。
    我还要跟你约法三章。随玉自己伸手抹泪。
    林牧青点头说好。
    在我的气没有生够的时候,我不会回房间里来睡。
    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我的房间。
    第三条我还没想好,但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们兄弟。
    林晚秋的坏浮于表面,林晚夏却是绵里藏刀,他一个也不要碰上。
    既然林牧青刚刚说不在乎,那么上次就该给他们的惩罚这次就一起给了吧。
    说完之后随玉头也没回地走出了林牧青的房间,郁结在心口的东西慢慢地在消散。出房间的时候他看到地铺上是林牧青的被子,他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只要不是林华睡地铺就行,他就再多住一段时间林华的房间。
    林牧青在屋里枯坐了很久,他的心口像是堵着一堆杂草,随玉说的那些话像是细藤条沾了盐水一下一下地抽在他的心上,听着随玉说委屈,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连林华都不如,林华都知道怎么护着自己的嫂子,而自己,连自己的夫郎都不知道护着,还想一味地去顾及什么邻里,什么情分,简直就是混账东西。
    他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本应该还给随玉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手心上划了一刀,疼痛让他的神志清明了一些,他想让自己记住,随玉受的痛,比他受的多得多。
    站起身来的时候双腿已经麻了,再回头看林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进屋躺在床上睡着了,熄了灯走到院子里,才发现随玉睡的屋子里早也已经灭了灯。
    他站在房间门口,想推门的手却一直僵在原地。
    随玉说得对,不经过别人允许进门是不尊重不礼貌,趁人之危是流氓,要想哄他,就要先尊重他。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云西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 明明只过了四五天,温度却像是断崖似的下降,随玉已经从夹棉的外裳换成了厚重的棉服,还好春娘提前给他做了好多厚实的衣服, 让他不至于这个冬天都在被褥里度过。只是那些棉服太过厚重, 随玉穿着连走路都困难, 所以出门的时间都少了很多。
    春娘在给他们收拾去云西的行李,平时林牧青去的时候都是胡乱地装一些衣裳干粮,这次有随玉同行,自然也就要精细得多。
    春娘甚至还把家里的一张白狐皮都装上了:云西比这边可冷多了。说着春娘又把一件厚厚的棉衣装进了包袱里,马上快入冬了,可千万不能生病了。
    又想到什么, 春娘抓起随玉的手看了看,只见那双手细白修长:可千万别让手受伤, 要是有了伤口的话, 就容易生冻疮。
    阿青,你可得好好护着小玉儿, 回来的时候他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都跟你算账。
    这次出门, 林牧青居然套了马车, 然后随玉就在马车的另一边看到了林晚秋,他穿着一身亮色的棉衣, 针脚细密, 很是合身, 只是他的脸上被布巾蒙了一半, 只露着黑沉沉的眸子在外面, 跟他身上明亮的衣裳格外地不搭。他看到随玉之后很快地移开了眼睛, 然后沉默地爬进了马车里。
    随玉本来想坐马车,但看到林晚秋坐了进去,又看到车里除了林晚秋,还有堆放得整整齐齐的药材,他就站在了林牧青的马前。
    想了想还是作罢,最后他爬上了马车的前面,既不跟林晚秋共处一室,又不跟林牧青共乘一骑,林平来赶车的时候,看到坐在另一侧的随玉愣了愣,在林牧青的目光下才说:还是让青哥来赶车吧,我去骑马。
    林牧青像是等着这句话已经很久,立刻就把手里的缰绳交给了林平,然后飞快地跳上了马车。
    随玉只当没看见,在马车出了山之后只看着四周的风景。
    从云北安乐镇去往云西边境的路上,随玉领略了另一种南国风光。
    山上虽然冷,但山上的绿植却一直都是郁郁葱葱,在寒风中的那一片绿却是格外地生机勃勃,而云西云本只不过隔了一片绵延的山脉,到云西这里,就是一片苍茫的白,连山上的树都只剩了光秃秃的树干。
    林牧青,这边为什么比家里冷那么多?随玉只觉得呼吸都是一种折磨,凉透了的空气从鼻腔进入肺腑,然后凉意从四肢百骸里沁了出来,他不由得把身上的衣服拢了拢。
    家里四面环山,很多寒凉的风都吹不进来,云西四面开阔,风从四面八方来。林牧青把赶车速度放慢了一点,想了想还是忍住了去摸随玉手的想法,进马车里面坐吧,外面是太冷了。不过还好再有一天就能到了。
    随玉摇了摇头,把手放在嘴边呵气,林牧青的喉结滚了滚,到底没有别的动作。
    平时从云北到云西,他快马加鞭只需要四天就能到达,这次他带着随玉和林晚秋,速度放慢了很多,等到云西戍边军营附近的时候,已经是第七天的夜里。
    他们不住在军营里,而是去找了之前就已经到了这边的向至。
    这边可太冷了,我每天都跟着他们的兵在营地里跑上好几圈,还是冻得不行。
    桌上摆着热热的锅子,锅的下面是烧得滚烫的煤球,里面煮着的是云西这边特有的羔羊肉:你是不知道,钟校尉这几天疯了一样地训练新兵,说是过了这个冬天,必定会有一场大战。
    跟咱也没什么关系,见过钟校尉之后,我就带小玉儿去周边走走,然后咱就回去了准备过冬过年了。这跟往常的每一年都没有区别,他们会在云西大雪封山之前往军营里送最后一次药材和山货补给,待到来年开春,再重新出山。
    送货的人什么时候到?向至问,钟校尉等得挺着急。
    可能得晚点儿,我先带了一些过来。林牧青给随玉又夹了一筷子羊肉,平时家里做的时候,他总嫌弃羊膻味大,今天他看随玉夹了好几筷子,看来是喜欢。
    冬天就该多吃点儿羊肉,羊肉性热,不会怕冷。
    难得有林牧青做出来不好吃的东西,随玉在第一次吃到林牧青做的羊肉的时候就吐了出来,让林牧青挫败了好一会儿,他盘算着一会儿等随玉睡了,他就去厨房里问问大师傅,看这个锅子是怎么做的。
    晚夏舍得让你把小秋送到这里来吗?向至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林晚秋,他从见到向至之后就一直沉默着,只是在看到随玉的时候,会下意识地移开自己的目光。
    林牧青看了他一眼:他该受点历练了,不然一直待在山上,他连基本的是非黑白都分不清了,成天只会玩些闺阁把戏。
    因为同行的还有林平,所以随玉也默许了林牧青开一间房的动作。
    只是进了屋之后,随玉就开始收拾起床铺,好在因为是冬天,客栈里给的被子都比较多,他把被子整齐地码在地上,做好了一个地铺,林牧青看他要自己钻进去的时候,赶紧拉住他。
    天这么冷,你怎么能睡地铺。不由分说地就把随玉往床上推,我睡地上。
    随玉也没客气,直接脱了鞋袜钻进了被窝里,背对着林牧青,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林牧青叹了口气,在挨着床还有一段距离的地铺里躺下。
    夜里有凄厉的北风,炭盆在后半夜就已经熄灭了,林牧青看床上的随玉已经缩成了一团,又从自己的身上抱了一床被子给随玉盖住,然后睁着眼到了天明。
    他起得很早,临走前跟小声地跟随玉说了一声自己要出门,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临走的时候又找了小二加了新的炭盆,才走出客栈。
    向至和林平已经带着林晚秋在客栈的门口等着他了,天刚蒙蒙亮,戍边军的演武场里就已经是阵阵的呼喝声,是晨起的士兵操练。
    钟校尉已经在一边的营帐里等着他们了,他们在操练声中走进了帐子里,看着钟校尉发皱的眉和有些青黑的眼圈:您这是多久没睡了?
    钟校尉长着一张国字脸,约莫是三十来岁的年纪,满脸的刚正不阿:你剃了须,我一时间没认出你来。
    这不是娶了夫郎,有人管着了。林牧青挠了挠头发,上次我们回去的人跟我说您让我帮忙找人,结果你的信和画像都因为淋了雨受了潮,看不清了,所以没能帮到您的忙。
    说到这个,钟校尉就是一阵头疼:这么短短的一段时间里,已经接到好友的好几封信了,他们不信这边发过去的奏报,非要让我再帮着找一找。
    是什么人啊?林牧青随意地问了一句,还有画像吗?
    钟校尉顿了一下:额这个嘛,上次不是让人带给你了吗?我哪里还有啊?
    那这没个画像,我怎么帮你找人啊?林牧青叹了口气,这人什么身份啊?劳动您找这么久?
    是我老友家的一个哥儿,家里糟了难,被流放云西,本来在八月十五之前就应该到那边采石场里,结果我的人去过好几次了,没有找到人。再次接到老友的消息,说是京城那边收到了他的死讯,想让我再帮着找一找。按我说啊,没了就是没了,还找什么啊?
    林牧青的心动了动,手指也在钟校尉看不到的地方蜷了蜷。
    我想也是,这个哥儿长得太好看了,没准就因为那张脸,被人糟蹋了之后杀了。钟校尉在云西这片边境待了很长的时间,也算是了解这边的一些事,我已经准备给他们回信,说确认死讯了。
    到底是您的什么朋友啊?又到底是犯了什么事?
    哎,京城的事情离咱们太远了,太子太傅你知道吧。
    林牧青点了点头,想起随玉说的,自己的父亲是教书先生。
    夺嫡的事情一言难尽,太子本就体弱,几乎是第一个就倒下了,随家因为坚定不移站队太子,又曾经拒绝了现在的陛下,当时的五皇子的提亲,陛下为了泄私愤,本来该一家人都流放廿州的,却只把那个哥儿单独流放到云西。
    随家。
    林牧青心下了然,看来钟校尉和之前林安他们县衙里,找的都应该是他的随玉了:那您如果找到他了,会怎么办呢?
    他嫂子,也就是我的好友说了,让我护着他的安全就好。钟校尉开口,不过我想,廿州到这里天南海北,到时候如果找到他了,就随便找个兵蛋子把他嫁出去得了。
    林牧青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
    不过应该是找不到了,我这就给他写封回信。他说着就开始动起了笔,很快就写好了一封回信,到时候用你们的线送去吧,这种事不太适合用我们军方的线。
    林牧青点了点头:可以,正好有一批药草往廿州方向送,我帮你把信送过去。
    他们家也是可怜,随家祖上也是满门忠烈,曾经跟着越家的先祖打江山的,只是后来的后人都走上了文人这条路,好不容易出了个随旌,又因为一些事,又成了个彻彻底底的废人,成天与药为伍。从前家里还兴旺的时候,还吃得起药,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光景了,我记得那药只有咱们这边产,又尤其你们那产的尤其多。
    是什么药?
    护心草。钟校尉说,这药挺金贵,随旌因为那件事伤了心脉肺腑,原本一个意气风发肆意少年,变成了现在病恹恹活不久的样子。
    你怎么这么好奇这事儿?钟校尉这才察觉出不对,锐利的眼神看着他。
    林牧青赶紧举起手:我就好挺好奇京城里的事情的,这不是眼界小嘛,总想听听外面的世界的故事。
    你这么年轻,有时间就多出去走走,你们不是随时都有往天南海北走的商队吗?钟校尉把写好的信交给他,记着帮我送到啊。
    行,一定帮你送到。林牧青握着那封信,仔细地揣进了怀里。
    林牧青跟他说完这件事,才走向帐子外面,把一直等在一边的林晚秋叫了进来。
    这是我们寨子里的小孩儿,我送他过来历练一番。林牧青把林晚秋推到钟校尉的面前,晚秋,这是钟校尉。
    林晚秋还是没有开口,眼神像是麻木。
    钟校尉一看他的眼神就乐得不行,随后眼神在他脸上的布巾上停留了很久,然后才说:行,放这吧。
    谢谢您。林牧青朝他拱手,然后没再看林晚秋一眼,走出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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