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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elight(11)

    他今天才真正地看清林牧青的长相。
    随玉的手指有些凉,尾指碰到林牧青的脸颊,像是被他脸上的热度烫到,手指微微地蜷缩了一下。他的力度很轻,做这件事像是非常地熟练,应该是从前就经常做这事。
    你以前,也给别人清理过胡须吗?林牧青的眼神落进了随玉如水的眸子里。
    给我爹。随玉又用自己的尾指探了探林牧青的鬓边,没有触到生硬的胡茬才作罢,好了。
    林牧青其实有些不太习惯下巴上的凉意,但看到随玉微微有些弯起的唇角,林牧青挠了挠头,强迫自己习惯下来,他看见随玉用布巾把那柄匕首擦得干干净净地,又合上刀鞘再递给他。
    你拿着玩吧,送给你了。
    林牧青说完之后就看到了随玉亮晶晶的眼神,澄澈清明,让人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他的面前。
    第18章 县衙
    吃完午饭之后,林牧青去了后面的空地上喂马,大黑也摇头晃脑地跟着,他回来之后,跟随玉说要带他下山一趟。
    为什么啊?随玉没想到林牧青居然还愿意带他下山,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自己一这次一定要看清下山的路!
    有点事,还有就是把你的户籍文书拿回来。林牧青又把上次那个帷帽交给他。
    随玉只觉得自己的心口被重重地一击。
    为什么要戴这个?随玉看着林牧青递到他手中的帷帽,拒绝都写在了脸上,我为什么还要戴这个?
    林牧青上一次的借口是不希望别人看到随玉的脸,而现在他又多了一个理由,只是很严肃地对随玉说:那你是想去云西?
    这跟云西有什么关系?
    随玉,你跟我说的,你是被流放到这里的,不怕官府的人抓你吗?还是说你又是骗我的?林牧青把装着银两的包袱放在自己胸前,拍了怕马背。
    随玉泄了一口气,又乖乖地把帷帽戴在了头上。
    只是这一次,林牧青不再允许随玉坐在他的身后,而是让随玉坐在了他的身前,他的手刚好能穿过随玉的腰间,拉起缰绳。
    马儿跑起来马背的起伏,让随玉的后背不住地撞向林牧青的胸膛,下山的路上林牧青没有强制要求他戴上帷帽,随玉就一直在看他们走过的路途。
    只一个转弯,随玉的后背又毫无征兆地碰到林牧青的胸口,林牧青干脆腾出了一只手,紧紧地扣在随玉的腰上,随玉的脑中刚刚记住的路在他的动作间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随玉想掰开他的手,想让自己和他的距离不再那么近,林牧青就像是个蚕食人记忆的妖精,弄得随玉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林牧青感觉到他的动作,又把他往怀里带了带:别乱动,小心摔下去又上伤了脚。
    随玉不敢动了,害怕自己多灾多难的脚再受一次伤,那自己的逃跑计划又不知道要推迟到猴年马月去了。
    他的脑子里想了很多事,想着自己逃回廿州之后应该怎么跟父亲虞哥诉苦,又想自己一定要跟虞哥说一说早上那个难吃的草,还要跟虞哥说林牧青究竟有多讨厌。
    等随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山脚下,这一路上他都在胡思乱想,路压根儿一点没记!随玉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还想再拍第二下的时候被林牧青捉住了手,随后眼前就是一片白,林牧青又把那个帷帽戴在了他的头顶上。
    随玉不想被他背来背去,只能被林牧青一只手握着腰,让他的整个身子的重量都挂在了林牧青的身上,知道随玉馋那些吃的,林牧青把他往上提了提:先跟我去一趟钱庄,过会儿再带你去逛。
    随玉点了点头,他跟林牧青挨得很近,街上的人很多,还有笑闹奔跑的小孩,在一个小孩差点就要撞过来的时候,林牧青又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他又闻到了林牧青身上的味道,随玉知道,这是春娘和他洗衣裳的时候用的皂角的味道,只是随玉觉得这味道在他的身上和在自己的身上差得太多了。
    随玉的脸通红,只是在面纱下面,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脸。
    呀,林老弟啊,这剃了胡须我差点不认识你啊。钱庄老板留着一撮小胡子在下巴上,看起来精明又势利。在看到林牧青旁边的随玉的时候,又多了些不明不白的意味,我说呢,原来是有喜事,你这可不仗义啊,也不叫我去喝杯喜酒?
    随玉跟在林牧青的后面,看着他从包袱里拿出银锭,看样子足足有上百两:您是大忙人,我这点小事,哪能惊动你。还是老样子,给我换成碎银和铜板,我明儿过来拿。
    好勒好勒。掌柜点了点自己下巴上的胡子,先给林牧青写好了凭据,又赶紧叫几个伙计跟他去后面库房里称银两。
    随玉看着他们的动作,被拉出钱庄的时候,他对着林牧青欲言又止。
    怎么了?林牧青从他有些僵硬的手脚里看出他的犹豫不决。
    随玉往他旁边凑了凑,然后轻声说:你怎么敢把这些银两往钱庄送啊?,随玉有些担忧,这些是他们打劫来的银两,如果被官府查到了......
    林牧青听清了他的话确实朗声一笑: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随玉没有办法像他那么淡然,手心里都沁出了汗,林牧青在一边安慰他:比起我,你是不是该担心一下你自己?
    好在那边的告示栏上,还是空空如也,随玉才松了一口气。
    等会儿干嘛去?
    带你去县衙。林牧青看了一眼天色,计划着晚上就在县城里住下,明天一早再赶回来。
    安平镇离云北县城步行大概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如果他们骑马的话,大概一个半时辰就能到,随玉心里一惊:你疯了!我怎么能去县衙!
    你不想去散散心吗?
    林华和春娘都跟他说过,从上次的事情之后,随玉就整天闷闷不乐的,他们看在眼里也急在心里,最后跟他商量,说借着这次机会,让随玉出去走走,给他买点喜欢的东西,别整天把他拘在山上。
    林牧青说走就走,直接抱起随玉就往客栈走,这会儿马已经被喂得饱饱的,正在马棚里伸蹄子,直到听见了林牧青的脚步声,才嘶鸣了一声。
    马跑在官道上的速度比在山路上要快得多,随玉只觉得耳旁都是呼啸的风,这是他前十几年的生命里都从来没有过的体验,那种心跳加速,身体上的每一个骨缝都像是被打开了一般,随玉从来没有觉得这般畅快过。
    以前没有跑过马吗?林牧青的胸膛起伏,因为马跑了起来,他想跟随玉说话就必要凑近他的耳边,只是身形起伏,他往随玉的耳边凑的时候更像是在一下一下地啄吻着随玉的耳根。
    随玉只觉得耳尖发烫,他咽了咽口水,回答的声音却被耳边的风给吞噬掉了,他只能更大声会回答:没有!
    虽然有过骑马的经历,但也仅限于骑在一匹小马上,被人牵着在马场上走过几圈,这样子也就算是骑过马了,而这样在路上疾行狂奔,是以前从未有过也不敢想的事情。他们家世代书香,这么多年也就出了个虞哥是个例外。
    已经入了秋,午后阳光炽烈还好,随着日落西沉,风也渐渐凉了起来,林牧青放慢了一点速度,即便这样,随玉还是打了一个冷战,林牧青把他抱得更紧了一点。
    他们终于在落日余晖中到了县城的城墙下,城门口已经没有几个排队进城的人,林牧青在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下了马,让随玉一个人骑在马上。
    随玉握紧了缰绳,在林牧青想要带他过去的时候他抓住了林牧青的手:城门口要查进城的人,我
    别怕,没有问题。林牧青就势把自己十指都插。进了随玉的指缝里,他不知道怎么说软话,只能用行动给随玉足够的安全感。
    城门口是例行的通行检查,随玉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了,他坐在马上,手指微微的有些抖,尤其是在听到守门的衙役叫停他们的时候,更是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那个衙役看了一眼骑在马上的随玉,整张脸都被帷帽遮住了,他厉声到,把面纱摘下来。
    林牧青却是十分从容:我们是安乐镇人,来县城探亲,这是我们的文牒。
    另外一边那个衙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赶紧跑过来:哥,这是我家邻居,马上那个是他的夫郎,腿受了伤,来探亲顺便给我嫂子看腿。
    那人将信将疑地看了一眼手上拿着的文牒,挥了挥手让他们离开。另外那个小一点的衙役笑得露出了自己那一口白牙:青哥!明天我休沐,到时候找你喝酒!
    看他们真的认识,那个衙役才放下心来,他们接到上峰的命令,云北的战事又起,要他们注意不要被蛮族的人混进城里。
    直到离城门很远了之后,随玉才松了一口气,刚才还有些冷,现在却因为太过紧张,后背上已经起了一层湿汗。
    都跟你说了要你别担心。林牧青轻车熟路地找到一家客栈,看起来像是跟老板很是熟悉,很快就要了一间上房,随玉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你来县城到底是来做什么?随玉坐在床边,才问林牧青。
    上次来办婚书,就顺便帮你把户籍信息也办了一下,今天过来拿文书。林牧青要了热茶,先是自己喝了差不多半壶,才又个随玉倒了一杯,看他小口小口地喝。
    喝完一杯之后林牧青又给他倒了一杯,随玉接过来又问:你是怎么给我办到户籍文书的?
    在先帝的时候,对户籍这方面管得特别严,几乎不可能出现这种凭空地给你办理户籍的事情。
    有钱能使鬼推磨。林牧青幽幽地说。
    可是朝廷不是不许吗?
    这里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近年来更是连个钦差都不往这里派,谁还记得具体颁布的户籍法规?林牧青看他手里的水又喝完了,又接过来到了一杯,县衙里办户籍的人,是林平的亲戚。
    随玉张了张嘴:你们当山贼的,还能进衙门里做事吗?
    第19章 户籍文书
    林牧青看随玉的情绪平复了之后,才又问小二要了饭菜就在房里吃。
    原来县城里很热闹,晚上还会有夜市,不过现在周边有些乱,所以晚上出门的人也少了,明天再带你出去逛逛。
    随玉沉默地扒着饭,虽然小二说是精米饭,但随玉还是能吃出里面还有些玉米碴和别的粗粮,几乎是吃一口饭就要喝一口茶,两道菜也是让随玉提不起胃口,一道炒时蔬菜都炒的有些发黑了,另一道酱牛肉,牛肉有些柴,也很咸。随玉叹了口气,只吃了几口就不再吃了。
    林牧青也皱了皱眉,又把筷子递到随玉的手上:再吃点,晚上饿的话我可不哄你。
    谁要你哄啊!我就是吃饱了。随玉差点把筷子扔到林牧青的脸上,你自己吃吧。
    看随玉是真的不想吃了,林牧青就三下五除二地把剩下的饭和菜都吃完了,那饭量大得让随玉都咋舌。
    一会儿要热水。随玉坐在床边,弯着腰脱鞋想看看自己脚踝,又被林牧青握住手,然后自己去脱了随玉的鞋袜。
    看着随玉脚踝上已经开始结痂的疤痕,林牧青的心口有些抽疼,那白玉一般的脚踝,因为他,添上了永远都不能磨灭的印记,他盯着那一圈的伤疤,最后抬起随玉的脚,在那一圈伤疤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随玉被吓了一跳,林牧青的吻跟他整个人就非常地不搭,那个吻很轻,落在他的脚踝上像是一片羽毛,轻轻地在那片皮肤上拂过,那阵酥麻的感觉从脚踝慢慢升腾起来,一直乱到了心口上,他连忙收回自己的脚,把受伤的那只脚藏在完好的脚的后面。
    行,我去打水给你泡泡脚。林牧青站起来拍了拍自己有些皱的衣裳,又想摸一摸自己的胡子,才发现自己习惯的胡须已经被随玉给剃掉了。
    林牧青出去之后,屋子里安静了下来,随玉能够听见自己自己的呼吸声,还因为刚刚林牧青在他脚上的那一吻有些乱。
    他怎么能亲得下去呢,那是在地上走路的脚啊,而且那一圈的疤痕那么丑,随玉自己平时都不怎么敢去看,一是觉得很丑,二是有些害怕,他从有记忆以来,就记得虞哥对他耳提面命,说哥儿的身上不能留疤,可现在自己的身上已经有了这么大的一道疤。
    林牧青很快回来了,他看着随玉洗碗脸,又开始泡脚,自己才又用随玉洗完脸的水匆匆地给自己洗了一下,随后又坐到了随玉的面前跟他一起泡脚,他的脚很大,踩进去的时候盆里的水就已经漫了出来。
    你脚好大。随玉的脚被林牧青压在盆底,他动了动脚趾,像是挠痒一样碰到林牧青的脚心,虞哥说脚大又宽就很有福气。
    是啊,没有福气怎么能娶到你?
    随玉没有接他的话,林牧青总是这样,动不动就说这些话,他都快要习惯了。
    客栈的被子不是随玉平常在家里盖的那种蓬松的棉花被,而是那种板结着,像是硬块的布缝起来的一般,上面还有些像是洗不干净的霉点,随玉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没有脱掉外裳,直接合衣躺在了床的内侧。
    习惯真的很可怕,他现在居然已经习惯了要给林牧青分半张床。
    林牧青倒完水回来,看随玉已经躺下了,才吹熄了油灯,躺在他的身旁,借着月色,能看见随玉身上连外衫都没脱掉:怎么不脱了衣服睡。
    随玉困极了,咕哝了一声脏就不再开口,侧过身背对着林牧青陷入了酣眠。
    只是现下已然入秋,夜间的寒凉也不是一件薄薄的外衫可以抵御的,随玉循着热源,拼命地往那边挤,最后整个人都蜷进了林牧青的怀里。
    林牧青在睡梦中感觉到自己的怀里多了块糖糕,又软又糯,他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一些,随玉只觉得有些喘不过气,但又实在暖和,耳边还有沉稳的心跳声,就睡得更沉了一些。
    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时候,是林牧青先醒过来,随玉还趴在他的胸口上睡得很熟,被他嫌弃的被子乱糟糟地堆在他背后,还好昨晚随玉一直在他怀里,不然昨晚两个人都该受风寒的。
    林牧青也没急着起来,就垂着眼去看随玉,睡着的随玉乖得不像话,脸上被林牧青衣服上的褶皱压出了点红红的印子,带着些稚气,林牧青这才想起他还不知道随玉的年纪,生辰,连上次来给他办户籍,也就选择了个跟他生辰一样的八月十五写在了户籍文书上。
    林牧青起床的动静都没有吵醒随玉,怕他睡着冷,林牧青又把自己的外衫搭在了随玉的身上,自己穿着中衣去找了店小二。
    厨房里的火一整夜都没熄过,热水自然是管够的,想到随玉不爱吃客栈的东西,又给了小二几个铜板让他去帮忙买些馄饨大饼回来。
    等他回到房间,随玉也已经起来了,看起来气色很好。
    吃完朝饭,林牧青才带着随玉去了县衙,随玉在走到县衙门口的时候就有些腿软,漫长的流放路上,让随玉对穿着衙役衣裳的人都有着一种本能的畏惧,他几乎是整个身子都缩在了林牧青的背后。
    来县衙办事的人很多,不一会儿就排成了长队,林牧青没有跟着人群排队,而是把随玉带到了一边的阴凉处:一会儿等着林安把文书拿出来就行。
    林安是林平的孪生兄弟,因为小时候读过一段时间的书,所以现在在县衙里当差,当时林牧青和随玉的婚书就是他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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