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陸尚意料中的笑笑,也可能是因為巧合的‘不期而遇’綻出舒心的笑。
    他往前走了兩步,從煙盒里抽出一根香煙含在唇瓣間,手掌隆起打火機,‘擦’地一聲,火星明滅間,淡藍色的煙霧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形成一道浮動的屏障。
    許 煙腦海里跟著出現那個‘人間神顏’的超話,陸尚不同時期各個角色抽煙的經典畫面逐一呈現。
    邪性得讓人著迷的,頹靡得讓人疼痛的,性感得讓人臉紅的,帥氣得讓人心動的……
    配合到位的眼神,一眼從銀幕望到現實。
    手機屏幕上出現‘game over’,許 煙回過神,對失敗的結果無奈的撇撇嘴,重新開始這一局。
    陸尚的一舉一動,總是很容易讓她分心。
    他本人慣來清楚這一點,走到她的身後,居高的目光把她整個人籠住,就像之前用掌心佔有的護住打火機的火芯。
    深入肺腑的煙與他融為一體,她也是他的。
    樓梯間不如暖氣充裕的會場,偶有穿堂風經過,泛起一陣陣的冷意。
    許 煙早有準備,不知從哪里弄了件短款的羽絨服穿,雲朵一樣純白蓬松,她半身陷在里面,不顯身材,反而多出一種說不出的可愛。
    為了更專注的玩游戲,她將有些礙事的長發撈到左肩,不經意的露出漂亮的頸部曲線,綴在耳垂上的母貝花耳環偶爾發出輕微晃動,折出若有似無的華彩。
    挺夢幻的。
    當初他在選擇這套飾品時,就設想過她穿戴的畫面。
    今天特地送去她房間時被氣到了,走紅毯時見她直接戴上,心頭那點兒郁結煙消雲散,也就是一瞬間的事。
    自己的情緒受她牽動,這一點,陸尚同樣清楚。
    她這身造型出挑,如無意外,應該能評個‘最佳著裝’,倒是他的擔心顯得多余。
    思緒至此,陸尚開口道︰“听說顏姨帶了一隊人來給你做造型。”
    許 煙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原先約好的造型師放我鴿子,氣不過,只好申請最強外援了。”
    “怎麼不跟我說?”她對自己的見外,陸尚意難平。
    “沒有這個必要吧……”許 煙蔥白的手指在屏幕上點點點,收割小太陽。
    之前不說是不想給他看笑話,現在說,是因為戴了他送的生日禮物。
    承了他這份情,委實無法繼續擺冷臉。
    陸尚不知道個中曲折,但他有理由懷疑事發突然,自己送的禮物剛好派上用場,否則原封不動的退回來都是有可能的。
    眼下就是最好的結果。
    他適時打住,將燃至末尾的煙深深的吸了一口,仰頭吐出辛辣的煙霧。
    送個禮物送出劫後余生的慶幸感,也是夠了……
    陸尚一支煙的功夫,許 煙卡那一關反反復復失敗三次。
    他在這兒,惹她分心。
    游戲都打不好了。
    樓梯間就在會場對面,只隔了條走廊,能將頒獎的情況、嘉賓間的相互調侃听得一清二楚。
    許 煙放下手機,沒精神的耷拉著肩膀,頗有些煩躁的盯著前方空蕩蕩的樓道,催他︰“透完氣就回去吧,待會兒頒最佳男主角找不到你人,那也太不像話了。”
    陸尚偏不如她意,走下去跟她肩踫肩的擠著坐成一排,還特別有道理︰“最佳女配在我前面頒。”
    許 煙被他擠得斜擰著身子,另一邊肩頭貼在冷冰冰的牆壁上,靈俏的小鹿眼里滿是詫異︰“六句台詞拿什麼最佳女配。”
    他笑著道︰“又不是只比台詞多,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隨便笑笑都好看得犯規……
    許 煙真想拿只紙盒把他的腦袋罩起來,眼不見心不煩。
    “跟信心沒多大關系。”她認真想了一下拍攝中的表現,還有成片里的效果,不謙虛的笑了,“大學生電影節的最佳女配……好像可有可無?”
    說完意識到了什麼,先賊似的回身看連接著會場長廊的那道門,再往下看樓下一層,確定兩端都無人後,她才小小的松一口氣。
    這話讓誰听到,傳出去,明天的娛樂新聞里必有一條‘新人許 煙不屑大學生電影節獎項’,等著記者黑你到死吧……
    陸尚被她探頭探腦的樣子可愛到,“理解你的想法,但聊勝于無。”
    許 煙拿眼色奚落他,“你當然理解了,三大電影節拿了個遍,今天這一座都沒算在實績里。”
    上輩子陸影帝那七座獎杯只算了國際a類電影節上拿的,國內外全算進去的話,一雙手數不完。
    “羨慕?”陸尚眉開眼笑的,問得故意。
    他最近請假在外景地拍《兵臨城下》,那種硬漢戰爭片,每天高強度的拍,加上年前針對性的做運動,比起農家樂那次見面,整個人壯了一圈。
    都這樣了,還要和她擠在窄窄的樓梯道里坐著,談獎項?
    心里沒點兒數!
    “羨慕死了。”在這件事,許 煙無法違心,只有羨慕的份。
    巴掌大的隻果4被她捏在手里,翻過來轉過去,一如她翻騰的內心活動。
    過了一小會兒,她皺起眉頭納悶︰“也不知道我上輩子怎麼選的劇本,平白錯過好多機會,演了一堆爛片。”
    陸尚誠然道︰“很少有演員在扛起票房的同時兼顧到獎項,你拍的多是商業片,總票房超過一百億,國內沒幾個女演員有你這份實績。”
    成就一部優秀的電影,需要出色的劇本,有能力的導演,充足的資金,專業的團隊,後期、剪輯、配樂……
    而演員,只是其中一個組成部分。
    道理許 煙都明白,她就是執念。
    “可是我拍的幾部文藝片也沒點兒水花,十幾個國際a類電影節,不要求三大,東京、上海或者蒙特利爾都好啊……年年有提名,年年都陪跑。”話到這兒,她發自內心的向身旁的影帝專業戶請教︰“你跟我說句實話,我演技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陸尚回視著她,整個人包括目光在內,靜止了大約五秒,然後用那種極其命運的語氣,說︰“你那天不要求離婚,我們沒在路上出車禍,一周後你就是東京電影節影後。”
    許 煙︰“……”
    許 煙︰“???”
    許 煙驀地站起來,“你確定?!”
    “我是評委會主席,我騙你做什麼。”陸尚沒有故作姿態去強調,淡得正常的口吻態度,更顯真實性,“《狂想曲》里六句台詞確實少,那《喝咖啡的女人》人格分裂從頭話癆到尾,你覺得自己演得不行?”
    她陷入自我懷疑,“該不會因為你是那屆評委主席,所以大家才投的我?”
    “誰跟我是大家?”陸尚笑得不著邊際,還有點兒嘲諷的意思,“那幫老家伙對我意見可大了,知道你提名女主角,卯足勁針對你,算你爭氣,壓倒性通過票選。”
    什麼叫‘算你爭氣’??
    許 煙來不及計較,撿了重點問︰“有多壓倒?”
    陸尚照實回答︰“只有兩票沒投給你。”
    她不說話了。
    心心念念的、實至名歸的影後獎杯,距離她只有短短一周,中間卻隔著上輩子和這輩子的巨大鴻溝!
    “你真沒騙我?”這種時候,她倒寧願前夫只是隨口一說哄自己開心!
    陸尚抬起手做發誓狀,“有半句假話,我是你孫子。”
    許 煙︰“…………”
    瞬間,她全身發麻,瞠大的眼楮漲熱得好像要涌出眼淚,肺腑里五味雜陳,血液完全凝固了,想哭,想掀桌,更想暴打面前的男人來泄憤!
    又在這個時候,頒獎典禮現場響完過場音樂,嘉賓登台,下面開始頒發最佳女配角獎。
    樓梯間內,許 煙保持與陸尚的視線接觸,兩個人都沒說話,連微表情都控制住!
    只听會場內依次播放提名女配的電影片段,到許 煙那段時,全場安靜。
    她演繹的小茉只有六句台詞,而全片當中,就連她自己都認為最出彩的一段里,有夏日的蟬鳴,有涌動的熱風,有暴雨來臨前的和平……
    對未來充滿迷茫的少年枕在女孩兒單薄的肩頭,在她包容的目光下尋獲到短暫的安寧。
    鏡頭拉遠,那是她在全片中的高光時刻。
    兩位頒獎嘉賓齊聲宣布︰“第十屆中國大學生電影節最佳女配角,得獎者是︰《狂想曲》許 煙!”
    掌聲雷動!
    許 煙只感覺此情此景太不真實了,怔怔然的盯著陸尚,問他︰“我獲獎了?”
    是大學生電影節的小小女配角,還是東京電影節的最佳女主?
    陸尚也沒在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狀似淡定的點了點頭,表情猛然一變!
    許 煙跟著嚇回神,提起裙擺   的往會場沖,高跟鞋掉了一只也顧不上了。
    臥槽!
    她獲獎了,她還在樓梯間吹冷風是在作什麼死!
    陸尚撿起她掉的鞋追上去,笑了一路。
    第16章 為何16
    業界在盤點一名演員成就時,通常不會將大學生電影節這類獎項算在內。
    就怪陸尚告訴許 煙獲封東京電影節影後的時機太要命,以至于她匆匆忙忙跑回頒獎典禮現場,被鏡頭捕捉的一剎,呈現在大屏幕上的就是一個意料之外、毫無準備,得知自己拿獎之後受寵若驚的……新人。
    怪可愛的。
    為她頒獎的嘉賓是中影表演系的主任,許 煙從她手中接過獎杯,听到前輩在耳邊低聲︰“演得很好,加油!”
    捧著沉甸甸的獎杯站在發言台前,她看著台下的電影人,與此同時,感受他們聚集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百感交集之余,心里又還不斷的提醒︰不是東京電影節,不是影後,你淡定點好不?
    都快精分了……
    “我沒來得及準備獲獎感言。”她聲音顫抖的說完,抱歉的聳了下肩,持續語塞。
    場內響起包容的笑聲,鼓勵的掌聲。
    其實,大家都是這樣走過來的。
    若在座的各位都不能理解許 煙,那就沒有人能真的理解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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