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杜滸連忙微微回頭,道︰“好,好,我喚你名字便是。奉書,奉兒,奉兒小姑娘,乖,別哭啦,我帶你去找你爹娘。”
    她听到杜滸硬生生地裝出溫柔語氣,別扭得要死,又被他一臉的濃髯掃在手腕上,癢得要命,不禁破涕為笑,道︰“哪用得著一連串的叫!唔,你要是嫌我的名字拗口,也可以叫我蚊子,只是千萬別把我當真的蚊子拍死就行。”
    杜滸忍不住呵呵一笑︰“你一路上給我乖乖的听話,我自然不會把你當蚊子拍。不過,你要是敢亂跑亂走,給我惹禍,師父揍徒弟,可也是天經地義。”
    奉書一怔︰“師父揍徒弟……”也不知是該歡喜,還是該害怕,縮了縮脖子,小聲說︰“輕輕的揍,當然是可以的,可不許用力。”
    第51章 百發百中無虛弦,百中一趺前功辱
    </script>    太陽從頭頂的右側移到了左側,又隱到了雲彩里。天色悶熱無比。奉書一步未走,也已經汗如雨下,杜滸全身更是早就濕透了,汗水一滴滴順著他的頭發滑到肩膀上。
    最後,杜滸終于也走不動了,輕輕把奉書放在地上,自己也癱成一團,望著天喘氣。
    奉書听到他的肚子似乎又叫了起來,心中又是好笑,又有些不好意思︰“方才我打來的那只雞,大概還不夠他塞牙縫的,何況他把兩個雞腿又給了我。就連壁虎哥都能一人消滅一只雞呢,他方才怎麼會吃飽?”
    她摸摸腰間的新彈弓,正尋思要不要再打次獵,杜滸卻慢慢站了起來,說︰“在這兒等我。別亂走。”
    她坐起來,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片稀疏樹林的邊緣,身邊一條野徑。杜滸卻不見了。她心中慌了片刻,隨即便看到野徑上浮出一串淺淺的腳印,不用說是杜滸的,直通入林子里去。
    她撇撇嘴,心想︰“腳丫子疼成這樣,還擔心我亂跑?讓我等著,我就等著好了。哼,師父的架子倒擺得挺快。”
    只是杜滸一去許久,她等得無聊,坐直身子,放空心境,按照杜滸所教的方法觀察四周。她發現了動物的足跡和氣味、螞蟻的窩、樹上的鳥巢、石縫里的泉水,看來這林子里頗有野獸出沒。地上有些光禿禿的樹根,看起來像是人為斬斷的,看來不遠處似乎就有人家。空氣中的潮氣表明一場大雨會在天黑前落下。而自己現在的位置,大約是在惠州以北,龍川江和羅浮山之間的丘陵地帶。
    她剛剛為自己的洞察力感到得意,忽然又想︰“啊喲,怎麼忘了留意下,我自己現在又是什麼模樣兒?一定髒得可以。”趕緊套上鞋,蹭著腳來到一汪泉水旁邊,蹲下身往里一照,登時氣餒了。
    只見一張髒兮兮的小臉上全是灰塵和泥土,只有一雙眼楮是晶亮的。頭發亂得像鴿子窩,發絲中粘著木屑、枯葉、還有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被衣領遮著的脖頸倒是露出一塊塊牛奶樣的細白,可惜和周圍黑炭般的肌膚一比對,就成了斑點狗。衣裳也有不少地方被扯破了,一看就是讓人從火場上橫拖倒拽,撈出來的。
    她又是後怕,又是羞愧,趕緊伸手把頭發里的髒東西一點點揪下去,心想︰“難怪師父一個勁兒的不願意帶我走,一定是嫌棄我邋遢得可以,丟他的臉。哼,他自己又好看到哪兒去了?人家見了,定然會說有其師必有其徒。”
    雖然這麼想著,但還是撩起水來,仔仔細細地把臉洗干淨了,連脖頸窩兒也使勁抹了幾抹,又把黑乎乎的衣襟用力搓了搓,總算有了些女孩兒的樣子。她又把一頭亂發胡亂扎了一扎,順口就想讓丫環給自己遞梳子。隨即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丫環了。
    她呆呆出了一會子神,像大人一樣嘆了口氣。蹲了這一會兒,腳下已經疼得厲害,干脆坐在了地上,脫了鞋,輕輕揉著雙腳腳心,打量著這雙自己也覺得陌生的小白腳。二叔費了那麼多口舌和心血,才讓她的腳丫子纏得有點起色,如今這幾個月的慢工細活,卻一下子讓杜滸毀于一旦,她真不知是該怨恨他,還是感激他。
    隨即又想到自己的腳方才讓他摸了個遍,看了個遍,一下子就有些臉紅,突然想起一事,趕緊弓下腰,扳起一只腳,湊在鼻子底下聞了聞,還好沒什麼味兒,這才放心。
    一股異樣的聲音和氣味由遠及近地襲來。她猛地回頭,遠遠的便看到杜滸回來了。他走得很慢,手上拖著一頭死掉的野獸,像一個沉重的麻袋,在濕軟的泥地上留下寸許深的轍印。
    奉書驚訝不已,穿上鞋,跑上去細看,只見杜滸手里拖著的,竟是一頭成年的黃獐子,幾乎有她的一半高,脖頸上露出一個小洞,還在斷斷續續地流血。
    她看著杜滸,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蚊子以前打獵,也不過是獵一些兔子、老鼠、禽鳥之類,對這種四腳野獸是想也不敢想的。就算是她和小耗子、壁虎合力,也從沒獵到過這樣的戰利品。況且,如今戰亂頻繁,餓殍遍野,山里的野獸基本上沒等長成,就讓饑民捕殺光了,長到這麼大的獐子,著實少見。
    她不失時機地拍馬屁,嘻嘻笑道︰“師父真厲害!”接過杜滸手里的獐子腿,幫他拖。她剛要問他是如何獵到這獐子的,隨即便自己看到了答案。杜滸身後背著一張老大的弓,簡直和她的人差不多高。
    她驚得合不攏嘴︰“這是……是你做的。”她在最後一刻,把問句改成了肯定的語氣。她看到杜滸腰間還插著幾枝箭,那是將筆直的細樹枝從頂端剖開,插`進去一片尖尖的燧石作箭頭,再牢牢綁起來的。而那弓則是用樹枝、藤蔓和植物筋絡制成的,上面還散發著清新的樺樹皮氣味。雖然簡陋,但看起來威力十足,比她早些時候自制的那個小彈弓不知高到哪里去。
    杜滸似乎沒注意到她已經由黑變白,只是把獐子扔在地上,任她把那把弓搶下來邊摸邊看,問道︰“想不想學?”
    “想,想!”
    杜滸卻摸摸她的頭,嗤笑道︰“想拉這弓,再等幾年吧!”
    奉書不服氣,抓起那木弓便扯,果然只扯出個半月形狀,力氣便用盡了,雙手還被樹皮和樹藤割得生疼。
    杜滸接過那弓來,毫不費力地拉了兩拉,說道︰“這是我看到一棵折斷的樺樹,隨手取材做的,雖然有韌性,卻不怎麼結實,只能勉強使個十次八次。等以後看到合適的木材,我給你做一把小的,就可以練了。”
    奉書卻搖搖頭,舉起自己的彈弓,道︰“我不要小弓,我有這個了。”
    杜滸失笑道︰“嘿,這算什麼?等你學會了拉弓射箭,第一件事就是把這個小玩具扔掉。”頓了頓,又道︰“我看你使這彈弓的時候,手眼配合得不錯,又準又穩,便是練上好幾年的成人,也未必有你這般眼力。這是你的天分所在,要好好珍惜,可別學你爹爹他們那些文人的樣子,做些挑燈夜讀之類的傻事,把眼楮熬壞了。繡花、針線活,也盡量少做。”
    奉書點點頭,笑道︰“我最討厭繡花了,不做才好!”忽然想到壁虎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自己的眼楮好,不能被煙燻著。
    杜滸又道︰“我也累啦,急切間走不動,現在左右無事,我教你怎麼用自己的眼楮。”
    奉書忙道︰“你已經教過了,你教我觀察……”
    杜滸哈哈大笑︰“那算什麼?那些是猴子都能學會的伎倆。抬頭,看那棵楊樹,試著看到樹後面的東西。”
    奉書睜大了眼,只覺得匪夷所思,問道︰“樹後面的東西,怎麼看得到?”
    “我說看得到,就是看得到。試試吧。”
    她想了想,慢慢便明白了。她雖然看不見障礙後面的東西,但根據周圍的環境,也可以大致猜出樹後面到底有什麼。眼楮看不到的,心里面卻可以拼出來。而要把心里面還原出來的景象重新放進視野里,才是最難的步驟,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該如何做到。
    杜滸叫她不要著急,他說,這是需要一輩子練習不輟的功夫,就連他自己,也做不到盡善盡美,只是略有心得而已。
    等她連連受挫,焦躁得快要跳起來時,杜滸讓她閉眼休息了一陣,做第二個練習,從一片寧靜中看出動來。她做不到。林子里一絲風都沒有,哪有一點點動靜?偶爾有鳥兒飛來飛去,可那是連猴子都能看出來的,她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杜滸卻說,她眼前的事物每時每刻都是在變化的。千千萬萬只蟲蟻正在各處忙忙碌碌,樹木在長高長粗,枝葉在隨著陽光舒展,鳥窩中的鳥蛋里,一只只雛鳥正在成形。
    她說︰“我知道,可是我看不到啊。”
    “在我告訴你之前,你真的知道?如果你心里真的知道,就都應該能看到。”
    等奉書好不容易有些理解這話的意思,有了一些神游物外的感覺,杜滸卻叫了停,讓她改為從動中看出靜來。
    她大著膽子說,沒有什麼東西是永遠靜止的,也沒有什麼是一直動的。杜滸也不反駁,任她直直看著前方,看到眼楮酸痛。
    最後,杜滸問︰“看到那葉子里的螳螂了嗎?”
    她立刻點頭。那螳螂離她足有幾丈遠,像一粒沙子般大小,渾身碧綠,和樹葉一起隨風晃動,乍一看絕難分辨,但此時已經逃不過她的眼楮。
    杜滸說︰“來做個游戲吧。把你自己想象成那個螳螂,從它的眼中看你自己,看那個叫奉兒的小丫頭。”
    杜滸的吩咐越來越難理解。她盤算了半天,才閉上眼楮,想象自己飛到那棵樹上,鑽進螳螂的身體里。
    可杜滸立刻說︰“不許閉眼。”
    她連忙睜眼,眼前是一只死獐子。前功盡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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