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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许槐好久没被这么凶过了,却不害怕。柏松霖能凶他就是没在心里憋火,凶就凶了,总比冷着他要好。
    他只是有点慌,手脚都抖。
    “霖哥,我说错话了。”许槐把脸埋在柏松霖的肩膀上翁着嗓子认错,“你别生气。”
    慌、也冷,许槐的战抖越来越明显,脚趾都蜷起来了,悬空举着,没敢踩在柏松霖身上。
    柏松霖还是一肚子气,嘴里喷出一句冒火的“不知忌惮”,坐回被子里,把许槐一整个塞进去。
    被窝鼓鼓囊囊像个小山包,许槐折腾了一会才艰难地把头拱出来,看着柏松霖,眼神是怯的,还很笨拙。
    “脚伸过来。”
    柏松霖不看他,跟个大爷似的靠着床头。许槐把脚移到柏松霖腿边,犹豫很久,虚虚地抬起来挨了他一下。
    柏松霖直接把许槐的脚夹在两腿之间,很快又皱着眉伸手进去调整,让许槐的腿也能贴着自己。
    冷得透骨,就这么一会也能冰成这样,还是底子太亏。
    柏松霖默不作声地沉着脸,眉头能夹死苍蝇。
    许槐眨着眼睛看他,几秒后鼓足勇气摸了摸他眉心的褶皱:“霖哥,我刚刚是乱说的。以后还是你先死,我给你料理后事,料理得明明白白的,每天把你架子上的木雕都擦干净,每天去看你、陪你说话,给你烧纸钱花。”
    “嘁。”柏松霖把许槐的手打开,“你要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还是挺凶的,不过许槐能感觉到柏松霖没那么气了,他乖乖把嘴抿上。
    两瓣嘴唇都抿没了,就剩一条平直的线。柏松霖有一瞬间差点笑出来。
    他合理怀疑这是狗崽子卖乖的新手段。
    “别在这儿杵着。”柏松霖绷住口气,捏着许槐的半边脸蛋下命令,“去摸木头,把你说的那堆不吉利的都消掉。”
    许槐保持着抿嘴的样子点头,左右看了看,从枕头底下拽出木头小狗握在手里,摸摸脑袋,摸摸眼睛,摸摸屁股。
    柏松霖斜眼看着他摸,脸色还是有点臭。
    许槐见状低下眼珠子溜了溜,抬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用手指头挑开被子边,在柏松霖的身上写字。
    「霖哥,我申请说话。」
    “少装样。”柏松霖回他,“我给你嘴缝上了?”
    许槐挨了怼还笑,一笑抿着的嘴唇就翻出来了,开合间有种软软肉肉的弹。
    “小狗小狗,我刚才都是瞎说的,不能作数。”许槐把嘴贴在木头小狗的耳边,眼睛瞄着柏松霖说话,“霖哥和我都能平安健康,没病没灾、长命百岁。”
    第50章 神与信徒
    许槐说完就把木头小狗放下,大着胆子抱住柏松霖。
    柏松霖按着腰揍了他好几下。揍得挺狠,手拿开之后许槐的身后都热烫发麻。
    脚也涨涨的,从冰凉里被暖过来,会有点酸疼的余韵。
    “霖哥,”许槐舒服地叹了口气,靠着柏松霖合上眼睛,“以后咱俩最好能一块死。死在一块,到了地底下也还在一块……”
    柏松霖搂着他的脑袋,很久之后“嗯”了一声。
    这晚许槐醒了好几次,睡得浅,做梦老能听到手机响。每次他弹一下醒来,柏松霖都会及时按住他的肩膀,手轻轻拍,再摸摸他毛乎乎的发顶。
    “睡吧,”柏松霖的声音里透着股平淡的清醒,“还没有消息。”
    许槐就咕哝一哼,又枕着柏松霖睡去。耳边是他沉缓的心跳声。
    再醒来时,天大亮了,他还偎在柏松霖胸口,柏松霖还靠在床头。许槐翻了个身先去摸手机,没摸到,柏松霖握着他的手放回原处。
    “一个小时前来信儿了。”
    柏松霖的语气没什么情绪,许槐的心猛然一沉。他跪坐起来,头顶被子,手在柏松霖身前推了一把。
    “说啊。”
    推得和挠痒痒似的。柏松霖抻着脖子看许槐,眼皮自然垂下一半,目光从这个角度看去显得淡漠威严。
    许槐的心凉了半截。他莫名把脖子仰起一点,想捂上耳朵,也想逃跑,但最后还是咬着牙瞻视柏松霖,谦卑又紧张,脚背都绷直了,像信徒望神。
    对望越久,许槐的骨头就越软。
    柏松霖盯着他一寸一寸软下去。屁股坐到了腿上,背也弓了,只有脖颈仍保持着仰望的弧度。
    脆弱、固执。微微颤抖。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过了许久,柏松霖终于大发慈悲,对着许槐笑了一笑。
    许槐脖子上的骨头被这一笑拆走了。他垂下头很深地呼吸,额前竟然滴汗,整个人像劫后余生。
    “给你点教训。”柏松霖凑过去附耳低语,“以后再敢妄论生死,你试试看。”
    许槐低着脑袋没有说话,几秒后扑到柏松霖身上张嘴就啃。
    今天是个大晴天,玻璃上的水气一晒就散了,两人出屋进院,去厨房吃饭时太阳光正好照满桌面。
    锅里有粥,熬得黏黏糊糊的,柏松霖找饭盒装了一碗。
    “干什么呢?”柏青山瞥见就问。
    柏松霖兀自开冰箱翻找,随口道:“盛粥。”
    “……”柏青山都无语了,扭头说,“我不瞎。”
    柏松霖没吭声。柏青山看着他消出条鱼化冻,又拿起筷子搅打鸡蛋液,动作麻利。
    柏青山盯了一会转回来,对面的许槐立刻低下眼睛。
    “现在做午饭早了点吧。”柏青山问,“你要去探病?”
    柏松霖在灶台前应了一声。
    “谁啊,”柏青山从餐桌上拣了几个包子走出去,“大屹还是柯子?”
    柏松霖还是“嗯”,摘菜装了一盘,头都没抬。
    “不说算了。”
    柏青山见状也不问了,把包子装袋放在饭盒上,撩帘出了厨房。
    柏松霖开火炒菜,炒得软烂、清淡,炒完拨了一碟子给许槐端进去,剩下的统统装盒带走。
    等许槐吃饱了,他俩提着东西去看薛老头,车一路开进市三院后院的停车场。
    停车场周围的草坪里趴着只小狗,本来是黑色的,因为浑身是土颜色近于灰,看到有人来就叼着嘴里的脏骨头往角落躲,皮毛开叉,和晚秋的草一样带点枯萎样儿。
    许槐回车上拿了袋给鲁班备的狗粮,远远撒在空地。
    三院的住院部是单独一座楼,薛老头的病房在四层,是个小单间。柏松霖、许槐进去的时候正有医生出来,柏松霖关上门向医生询问情况,许槐直奔病床去了。
    老头闻声放下手里的报纸,伸出手让许槐握。
    许槐草草握着叫人,眼睛把老头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绕到病床那头看了眼点滴瓶,又去床尾掀开被子看老头的腿。
    膝盖上缠着厚纱布,老头动了动腿,问他看着像不像木乃伊。
    许槐没说像不像,掖好被子坐到凳上,嘴抿着一点,给老头倒了杯水。
    “刚润过,一会喝。”老头指挥他把水放下,挺爽朗地笑着安慰,“小槐放宽心,老天这回不收我,我就还且能活呢。”
    许槐扶着老头让他靠舒服,喉咙里涩乎乎的,不敢张嘴,只用力点了点头。
    “来看看您。”柏松霖这时推门而入,转着头看了一圈,和视察工作差不多,“这单间不错啊,还是有徒弟好。”
    老头笑呵呵地看他带的饭菜,吸了两口香味又合上盖子,眼一抬,先“哟”了一声。
    “你这什么造型?”老头问他。
    “狗崽子啃的。”
    柏松霖不在意地摸摸下巴上的牙印,要给老头把移动饭桌推过来。许槐站起来帮忙,借机踢了柏松霖一脚,听老头说:“先别摆桌。”
    “大徒弟嘱咐了,那分针不转到十不能吃东西。”老头指了指墙上的电子表,“他就在这医院里上班,一会一趟看着我呢。”
    “您什么时候这么服管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柏青山和杨树。老头一看就往后一靠。
    柏松霖挑挑眉,还没开口柏青山就说:“瞒不住我。”
    “真是。”老头自己先乐了,“你打小眼睛就亮,耳报灵的,附近谁家有个啥事你都能知道。”
    老头说着又看杨树:“再带上这个,现成的大喇叭广播站。”
    “我没招您吧?”杨树把手里提的牛奶、水果放下,“说他还捎上我。”
    “你俩谁跑得了谁,”老头哼他,“一天天秤不离砣的。”
    许槐拧着腿不让自己笑出声。杨树和柏青山一来,病房里立马像多了百十号人,你一句我一句话就没停,说的还都是特别可乐的事。
    杨树闲不住,说了会站起来给老头拾掇,眼一瞥柜头的报纸,直接指着上面的日期展示:“这都三年前的报纸了还看。”
    老头说有字的只有这个。
    “自个儿待着也没意思不是?”杨树这可逮着话把儿了,收起报纸说,“您等着,回去我就给您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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