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梁启丞时至今日获得的成就是付出了多少血汗才换来的,也知道梁启丞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梁启丞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通往成名的路上曾因过劳成了医院的常客,某次他去医院看望梁启丞,听见梁启丞昏睡间,口中嘟囔着一个名字:宋明宣。
后来陆续有几次,他反复听到这个名字。
但当他八卦起来,梁启丞始终避而不谈。
直到某一次训练休息间隙,他和梁启丞闲聊,他问梁启丞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他自己当然和千万人一样,是为了将热爱进行到极致,是为了能被更多人看到。
而梁启丞这个脑回路异于常人的家伙却说:“我从没想过一定要站到多么高的位置上去,我就只是喜欢打棒球而已,在哪儿打对我来说都一样,纽约不是我的毕生所求,更大的国际赛场也不是。”
他疑惑地问梁启丞:“那你的毕生所求是什么?”
梁启丞说:“像从前每个平常白日那样,我在场上打球,宋明宣在观众席为我拍照。”
这是梁启丞第一次主动向他提起这个名字。
那一刻,汪尧才知晓梁启丞所追求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世俗意义上的名利,梁启丞想要的只是平凡的幸福。
汪尧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和宋明宣握了下手。
“久仰大名,宋、明、宣,记者。”他一字一顿道。
果然随即便获得了梁启丞一记犀利的眼神警告。
汪尧耸耸肩,招呼宋明宣进了咖啡厅。
“汪选手认识我?”宋明宣边走边发出疑问。
汪尧回头看了眼身后沉着脸的人,开始调侃:“怎么会不认识,宋记者前阵子和启丞上的那个英雄救美的新闻可是相当火爆,我在美国都听说了。”
宋明宣顿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梁启丞在后面跟着,心底的弦绷得死紧。
汪尧没有供出梁启丞在纽约时曾提起过宋明宣的事情。
梁启丞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他慢悠悠跟在两人身后。
“话说,梁选手…”宋明宣顿住脚步,转身道:“我今天不是来采访你的。”
“我知道。”梁启丞坦然双手抱胸:“我就在一边旁听不行吗?”
见对方这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宋明宣感到有些哑口无言。
“梁选手,采访内容在播出前属于商业机密,是不可以有无关人员旁听的。”
汪尧左右扫了两眼对峙的二人,赶忙上手揽住了梁启丞的肩,“诶,别那么死板嘛宋记者,启丞是我的好兄弟,怎么能算无关人员呢?”
宋明宣思索片刻,叹了声气,“…那好吧。”
既然汪尧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这些运动员们,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主,自然随心行事。
而他,只是一个小小的打工记者。
宋明宣依稀记得当年他和梁启丞曾约定,等梁启丞站上了国际赛场,他要做第一个采访他的记者。
现在想来,他们二人之间,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生活水准,早已十分悬殊。
或许他们本就该是两条平行线,有着各自的运行轨道,就算曾阴差阳错产生短暂相交,这份错误也终究会被修正。
宋明宣在咖啡厅二楼订了一间雅致包间进行采访。
架好了拍摄设备,对好采访稿后,采访开始。
纸张在膝间翻动,宋明宣提问道:“广大球迷朋友们也是非常好奇一个问题,是什么让汪选手决定归国发展的呢?”
汪尧翘着的腿换了一边,侃侃道:“棒球这一运动在我们国家还是相对来说没有那么普及,我想要试着带动起我们国家更多的孩子热爱上这项运动。”
宋明宣点点头,微笑附和:“相信以汪选手的能力,一定会让更多孩子热爱上棒球的。”
说罢,宋明宣垂头接着翻阅采访稿,准备提问下一个问题。
忽然,汪尧又继续说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宋明宣闻声抬头。
汪尧若有所思后,说道:“我很好奇,能让启丞义无反顾回国的,他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直勾勾地盯着宋明宣,视线下移,只见对方手中攥着的纸张在微微抖动。
在一旁默默旁听的梁启丞瞬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忿忿地看向汪尧。
空气安静良久后,宋明宣继续硬着头皮,扯着嘴角往下采访。
“可以透露一下您在往后职业生涯规划上的目标吗?”
然而,汪尧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
“我?当然是和大多数运动员一样,目标就是有朝一日能站上那金字塔的顶端…”
“不过…”汪尧拖着嗓音,意味深长地看向倚靠在玻璃窗边,面色阴鸷的人。
“有一个人却不一样,他曾跟我说,他的毕生所求不是纽约,也不是更大的国际赛场,而是和心心念念的人过平凡的生活。”
“他在场上打球,那个人就在观众席为他拍照。”
这一番话说出口,宋明宣攥着采访稿的手收得更紧了,纸张一角都被捏得起了褶皱。
即便汪尧没有说,宋明宣也自然明了汪尧字里行间提到的人是谁。
这话分明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可是他想不通,为什么?
梁启丞不是该恨他的吗?
毕生所求怎么会是和他一起过平凡生活?
不该这样,错了,都错了。
人生就像一辆永远向前行驶的列车,一旦脱离既定轨道便会万劫不复。
于宋明宣而言,梁启丞是天上明月,是漆黑夜色里最闪耀的那个,月亮如何该被拖入凡尘,他就该徜徉四方天地,享无限荣光。
第39章 动摇
这一场话里有话,暗藏锋芒的采访总算是勉强收了尾。
宋明宣快速收好采访设备物品,和另外两人仓惶道别,只想要赶紧逃离这场硝烟。
“我送你。”梁启丞凑上前去,想要帮宋明宣拿沉重的三脚架。
“不用麻烦,我自己可以。”宋明宣疏离地避开。
包间的门刚被合上,一个抱枕便砸到了汪尧的脸上。
“干嘛!打坏了我帅气的面庞你负责啊!?”汪尧嬉皮笑脸,佯装怒意。
下一秒,梁启丞快步上前,揪住坐在椅子上悠哉的人的衣服领口,咬牙切齿道:“我跟你讲那些,不是叫你跟他讲的。”
言下之意是:我可以给他难堪,但别人不行。
“你以为你旁观者清是不是?少自作聪明,我和他之间孰是孰非,你又知道个屁!”
汪尧站起身来,甩开对方的拳头,理了理被揪乱的领口,一改刚才的闲散。
“我是不了解你们之前的过往,那是因为你总是把事情都憋在心里!但是我,娅茹,我们都看得出来,你梁启丞,心里放不下他,无论你承不承认。”
“到底是我自作聪明,还是你自欺欺人?”
梁启丞被戳中下怀,瞬间熄了火。
“既然心里放不下,那就去挽回啊,去告诉他,你还爱他,去和他重新来过,而不是在这里当个只会找茬的懦夫!”
“你…”
“我都听娅茹说了,你的小记者为了拿到你的专访,可是受了你不少刁难,我还知道,你今天突然抽风要跟我一起来,也是为了见他。”
既然心里放不下,那就去挽回,去告诉他,还爱他。
这话说得倒是相当轻松。
梁启丞忽然嗤笑:“大情圣,有空在这当情感分析师,不如先理清你和顾娅茹的事,再来教育我。”
汪尧:“”
丢下这样一句炸弹,梁启丞大步流星摔门离去。
咖啡厅后面的卫生间内,光线有些昏暗不清,水龙头不断往下涌出生冷又湍急的水流,梁启丞双手撑在洗手池两侧的瓷壁上,任由水流在脸上肆虐,声音冲击耳膜。
如果感情也能像数学公式那样有既定答案,世上又该少了多少背道而驰。
道理谁都明白,奈何自尊总是作祟,将爱走得蜿蜒曲折。
宋明宣厌恶他,他知道。
他刚刚生气,更多是在气汪尧那个小子竟然说得字字见血。
他直到现在才后知后觉,他不知不觉中竟活成了宋明宣的模样。
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始终和外界隔着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叫真正想关心的人看不穿,走不近。
当天晚上回去,梁启丞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思来想去都是白天在咖啡厅汪尧说的那些话。
他认为宋明宣是个胆小鬼,可他又何尝不是个懦夫。
他甚至都搞不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狠狠报复宋明宣?
还是想要重归于好?
至少一开始他是想要狠狠报复的,可现在又是什么动摇了他?
汪尧的归国访谈一经上线便再度掀起一波热潮,宋明宣在不过短短半年的时间,便拿下两大体育界红人的归国访谈,除了褒奖加薪外,自然也免不了流言蜚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