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池以年现下总算有时间能坐下来稍微休息休息。
盯着桌上晃动的小摆件,他不知怎么就出了神,开始回忆起周淮之昨晚的种种异常。
还没等他想明白,思绪便被一阵渐近的高跟鞋声打断。
江秀荷穿着一身墨绿色的真丝旗袍,上面绣着的暗金莲花纹样在光线下若隐若现,尽显温婉庄重。她不紧不慢地走到池以年面前站定,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却不似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凌厉:
“有时间吗?我想再跟你聊聊。”
第39章 “我们俩绝配”
桌上的咖啡隐隐冒着热气,在店内漫出浓郁的香气。窗沿上的盆栽伴着拂过的风悄然晃动。
“咖啡味道不错。”江秀荷举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早就听闻池总的独子年轻有为,没想到竟会是你。”话虽说得客气,但她看向池以年的眼神却不含一丝情绪。
“您客气了。”池以年弯唇露出个礼貌的微笑,“不过您今天过来,应该不是专程为了说这些?”
闻言,江秀荷神色未变:“我今天过来,只是有一件事情想不明白。”她顿了顿,“即便你是真的喜欢同性,为什么会是我儿子?”
“我很清楚他之前一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更别说是同性。”江秀荷定睛看着他,眼底平静得不见一丝波澜,“你是池总的独子,在海城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我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你这样抓着他不放?”
“喜欢往往不需要太多理由。”池以年缓声开口,“我喜欢他,恰好他也喜欢我,仅此而已。”
“是吗?”江秀荷挑起眉梢,略有些不屑地轻笑一声,“可同性之间的感情,本就不为世俗所容,你口中的喜欢又能坚持多久?”
她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的瓷杯,看着咖啡漾起的弧度,轻轻勾了勾唇角,“更何况,你真的了解他吗?你喜欢的又真的是他吗?”
听到这话,池以年脸色变了变,一时间陷入沉默。
周淮之昨天也曾问过他同样的问题……
不等池以年回应,江秀荷就从包里拿出一沓照片,朝池以年推了过去,“你说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不知道你看完这些,还会不会这样想。”
池以年看了江秀荷一眼,视线渐渐定格在她递来的照片上。
……
雨刚停不久,漆黑的夜像是一团浓墨慢慢铺开,唯有巷尾的那盏路灯忽明忽灭,散出昏暗的光影。
墙根的杂草上还挂着未干的水珠,雨腥味混杂着垃圾桶传来的馊味弥漫在空气中,令这寂静的夜无端透出几分压抑。
路灯下,身形挺拔的少年曲腿支地,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脸上还挂着几道不明显的擦伤,轻轻倚靠在墙上。他漫不经心地从口袋里摸出根香烟,随即“咔哒”一声,打火机的火光瞬间映亮他的下颌。
他深吸一口,吐出来的烟雾裹着潮气慢悠悠向上飘着,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随之在巷子里蔓延开来,隐约还能听见地上传来几阵低低的呻吟声。
只见少年脚边零星趴着几个人,此时正蜷成一团疼得直哼哼。
为首的那个染了一头黄毛,勉强还能抬头冲着少年嚷嚷:“我操你妈的……在学校里装得那副怂样,原来全他妈是演的!”
少年站着没动,燃了半根的香烟夹在指尖,淡漠地扫过去一眼,轻抬手指将烟灰弹落,看着它悄然没入积水中。
下一秒,他将最后一口烟在墙上摁灭,而后捞起靠在旁边的棒球棍,不紧不慢地走到黄毛跟前。
“都这样了,还有力气骂人?”少年微微俯下身子,垂眼睥睨着他,“不过在学校里忍你两次,真把我当软柿子?以为我好欺负?”他眉梢轻挑,瞥了眼旁边躺着的两个的小弟,用棒球棍捅了捅黄毛男的脸,弯唇笑了起来,“还找人堵我?”
黄毛咬着牙低骂两句,双眼布满红血丝,愤愤地瞪着少年,随后猛地一下抓住其小腿想要反击,却被少年轻松制服,狠狠踩在他的手背上。
指骨传来的剧痛引得黄毛浑身一颤,禁不住闷哼出声。可少年却并未停手,反而又用力碾了几下。
“……啊!我错了,我错了!”黄毛疼得直冒冷汗,一边惨叫一边连连求饶,“周哥!我再也不敢了周哥!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这回吧……以后,以后您就是我大哥,我什么都听您的!”
话音刚落,昏黄的路灯忽而亮了几分,映出少年那张泛着冷意的脸。
周淮之眉心紧蹙,眼底满是嫌恶地看着他,脚上的力道渐渐松了些。他随手将棒球棍丢在一旁,拎起掉在角落里的书包,从里面翻出纸巾,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血迹和灰尘仔细擦拭干净。
“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
说完,周淮之将纸巾丢在黄毛脸上,背着书包扬长而去。身影随之在路灯下慢慢变小,最终消失在巷口。
回到家时,周崇山和江秀荷正坐在沙发前,各自忙着手上的事情。
“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就在周淮之准备上楼回卧室的时候,江秀荷倏然出了声,但却连头都没抬一下。
周淮之顿住脚步,无波无澜地回道:“在教室多做了会儿题,没注意时间。”
“马上升高三了,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周崇山接了一句,转而又道,“听老师说你上次联考退步了?越是这样的紧要关头,越是不能松懈!你是我周崇山的儿子,凡事必须做到完美,这样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听到第二次……”
“知道了,爸。”周淮之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攥紧,就连指甲嵌进肉里也毫无所觉。他的胳膊止不住地颤抖着,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我先上楼复习了,你们早点休息。”
丢下这句话,周淮之便快步走回房间把门关上。后背刚抵上门板,他就慢慢脱了力,随即滑坐在地上。
他盯着掌心被自己掐出的血痕,疼痛分明清晰可辨,心底却无端翻涌出几分畅快来,甚至还想找把刀子再狠狠地划上几道。
真是疯了。
此时,外面忽然刮起了风,将树枝吹得摇摇欲坠,又重重地拍打在窗上,发出“呜呜”的轰鸣声,好似困兽的嘶吼。
周淮之目光空洞地望过去,麻木地站起身来,宛如行尸走肉般翻出医药箱里的酒精,毫不犹豫地倒在伤口上。痛感炸开的瞬间,他却极轻地牵了牵唇角。
他与窗外这棵在风雨中飘摇无依的树,并无半分区别。
第二天晚上,周淮之照常放学回家。刚一推开门,便见周崇山和江秀荷板着脸坐在客厅,似乎是在等他回来。
周淮之敛了眼睑,已然猜到些什么,却还是持着一副平静的神情,缓步走了过去。
“你还有脸回来?”周崇山面色阴沉,视线落在周淮之身上,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
江秀荷紧接着出声质问道:“昨天晚上,你到底干嘛去了?”
“有什么事,您不妨直说。”周淮之漠然应道。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周崇山顿时拍案而起,一把抄起桌上的一沓照片,朝周淮之脸上狠狠甩了过去:“混账东西!看看你自己干的好事儿!”
周淮之下意识偏过脸,看着照片哗啦啦地擦过他的耳边,散了一地。
照片拍下的,正是他昨天在巷子里拿着棒球棍,将人死死怼在地上的画面。
“是他先带人动手的,我只是正当防卫。”周淮之望向周崇山,语气听不出一丝起伏。
“都到现在了你还跟我狡辩是吗!”周崇山拧紧眉头,声音陡然拔高,“要不是我找人把事情压下来,这些照片早就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
他指着地上的照片,指尖因用力而颤抖着,怒不可遏地冲周淮之吼道,“你真是长能耐了!撒谎成性、霸凌同学,还让人给拍下来!是想让大家都看看,我品学兼优的好儿子背地里却干出这样的龌龊事,是想让我周崇山沦为别人口中的笑柄吗!”
“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周淮之忽而笑了起来,“你们一心想要的那个懂事听话的‘好儿子’,本来就是个笑话!”
“你还敢跟我顶嘴!?”周崇山被这番话彻底激怒,抬手便朝着周淮之脸上扇去。清脆的巴掌声顿时在客厅荡开,“我费尽心血这么多年,竟教出你这么个不知悔改的混账!”
周淮之抬手抹去嘴角渗出的血,动作轻缓得近乎麻木:“你要是觉得我不配做你的儿子,那就干脆打死我好了。”
“好啊周淮之……你好的很!”周崇山脸色涨得通红,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满腔怒火喷涌而出,“看来我之前还是对你太仁慈,才会让你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今天我非叫你好好长长记性不可!”
沉闷的鞭响破空而落,在周淮之身上撕开狰狞可怖的血痕,好似一条条毒蛇,顺着脊背向下蜿蜒。